第34章 “申禾,你想做什麽!?……
第34章 第 34 章 “申禾,你想做什麽!?……
天高雲淡風清淺, 暗香浮動入心間。
今天,本公子終于要成親了!
我爹,如今我已經能不尴不尬叫他做爹了, 他将全郢都的貴族世家都請了個遍, 所以從大早上到日中, 我們屈家的門檻都被磨亮了一個色度,變得光滑潤澤了許多。
我三位哥哥在門口接待客人,仆人也打扮的喜氣洋洋, 接禮物接到手軟, 我瞅着那些禮品,盤算着我這婚後的小日子應該能過的不錯。
我和那些貴族世家子弟禮節性問候時,薳東楊一直在我邊上默默提醒我這些人都是誰和誰, 我覺得這幫貴族子弟,雖然相貌上百花齊放,不一而足, 但總體看上去精氣神都好得很,這個時候的貴族子弟從小就是文武雙修, 而且戰亂頻繁,尚武精神深入骨髓, 所以不是戲文裏那般病怏怏的萎靡頹唐樣。
我正笑着和一位景氏的小公子唠嗑, 就聽見門外傳來小厮的大喝聲:“去去去,別想渾水摸魚偷摸進去瞧熱鬧, 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誰都說一句認識我們公子就能進的話,那要我們做什麽,也不打量打量自己是誰,這道門檻不是你進得起的。”
我朝門口看去,和薳東楊相視一眼, 便一道走了過去。
門外站着的,是一身靛藍衣衫,手捧木盒的子玉。
他身上那件衣裳,整潔幹淨,頗有層次感,還有幾道繡邊,這是我見過他穿的最好的一次。
他臉色像被冰塊給凍住了,就算看到我,眉頭也舒展不開,不過就算如此,也擋不住他清秀中帶着俊朗的氣質,看得我心裏一顫。
我對小厮怒目而視:“這是我師弟,你好大的膽子,說的都是什麽混賬話!”
小厮趕緊“啪”的一下打了自己一耳光,抖着腿跪下來:“公子饒命,公子饒命,是小的眼拙,是小的該死。”
說罷又給了自己兩巴掌,脆生生的響。
萬惡的奴隸社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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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感嘆一聲,走上前,從子玉手中拉過那個木盒子,看木紋像是新雕刻的,盒蓋上有一對上下齊飛的燕子。
我一手抱着木盒,一手攜起他的手,和他一起在衆人的目光中走進了那道高高的門檻,兩旁站着的氏族貴人們鴉雀無聲,默默看着我和子玉走到院中。
我爹的臉色不太好看,他輕微瞥了子玉一眼,又略略看了看我手中的木盒,對我道:“你過來,為父要單獨和你說一句話。”
我随我爹走到另一個小院中的槐樹下,我爹見人群遠了些,才說道:“你那位師弟可是秋荑的弟子?”
我點頭:“不錯,是我請他來的。”
屈雲池臉上陰雲飄過,好像疾風驟雨片刻即至:“胡鬧也要有個限度,你可知道今天來的都是些什麽人。”
“我知道,可是……”
屈雲池粗暴打斷我:“你可知道貴賤有別是先祖定下來的禮法!”
我默然不語,直勾勾看着他。
屈雲池怒火更盛:“要是貴賤沒了分別,所有鄉野之民都能和氏族子弟混作一處,那我們這些氏族的威嚴何在?今天能和他們共飲,明日是不是就能和他們同食同寝,共分天下?”
我無言以對,陳勝吳廣那句“王侯将相寧有種乎”要在幾百年後才會振聾發聩,驚醒衆人,眼下這個時候,貴族還在無所不用其極的扮演貴族,賤民還在理所當然的扮演着賤民,我沒有預料到界限劃分的如此明顯。
我回道:“他救過我的命,還是三次,如果不是他,兒子如今已經墳頭長草了,希望爹能體諒我這一次。”
屈雲池面不改色:“報答的方式有很多,私下裏給多點財寶就行了,今天這麽多氏族首領在這裏,你這番行為實在是胡鬧至極,那是當衆在打大家的臉。”
我擡頭,緊繃着臉頰:“總不能現在趕他走吧,如果爹要趕他走,那我也走,這親不成也罷。”
“你!”屈雲池瞪着我,橫眉倒豎,我感覺他的頭發都快通上電流直立而起了。
我也不做回避。我媽說過,人活着不能沒有骨氣,如果我連救命恩人都要趕出門,那我以後別做人了,豬狗窩裏更适合我。
正在我和屈雲池無聲對峙之時,薳東楊走了過來,咳了兩聲。
“那個,新娘快到了,該準備一下了。”
說罷,他又瞧了瞧我:“你師弟走了,他讓我跟你說一句,他還有事先走了,祝你和尊夫人百年好合,子孫滿堂。”
我好像一下落入了冰窟裏,無名火卻破冰而出,騰然上竄。
我這裏還準備為他開戰,他卻在背後悄悄撤走了,那我方才演的是哪一出。
我轉身出門,走到大院中,往人堆裏一瞧,果然看不見他的身影。
“這個混蛋,別讓我再看見你。”我把木盒扔給仆從,“這個單獨拿到我房裏,別和其他禮物混在一起。”
“是。”
薳東楊擡眼看我:“怎麽,一個不值錢的破木盒子,也珍惜成這個樣?”
我哼道:“他不給我面子,我也不給他面子,成完親後,我立馬拿去還給他,和他割袍斷義。”
薳東楊撇嘴一笑,不再說話。
過了沒多久,新娘辇車終于到了,申禾盛裝打扮,在侍女的摻扶下緩緩向我走來,我趕緊接住,牽着申禾的手,領着她往成禮的中堂走去。
申禾的手很涼,挨着我的時候還微微顫抖了一下,我想她應該是緊張,別說她一個弱女子,就算是我一個大老爺們兒,也緊張的手心冒汗。
從此以後,她便是我的,我也便是她的。
我媽說過,夫妻是相互攙扶的夥伴,一起養育小的,一起照顧老的,這是個很重的擔子,非兩個人齊心合力不可。
我牽着她的手的時候,便升起一股責任感,從此以後,她便是我的妻子,我要為她撐起一片天地。
禮服很寬大,很繁瑣,她整個人顯得僵僵的,行動有點不自在。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松下來,一切有我在。
走到中堂,兩邊父母坐定,司儀開始念念叨叨,古代的證婚辭,文绉绉到了極致,一大堆“兮”啊“之”啊的,老子聽不懂,也沒耐心聽,只偷偷望着邊上新娘,想象那紅面巾下的嬌羞神情。
司儀終于啰嗦完了,我們依次向父母跪拜,沒有敬茶這一項,只略略躬身便可,也沒有勞什子的相互對拜。
等我倆站起身,薳東楊端來兩杯酒,我拿起一杯,等着申禾拿另外一杯。
她直直站在原處,并沒有行動。
我輕聲道:“夫人,這酒……”
我剛說完,卻聽薳東楊尖喝一聲:“小心!”
他一把推開我,須臾之間,我看見一道青色的劍光從申禾衣袖中倏然而出,她抽出一把短劍,将面巾一掀,慘白的小臉上挂着兩道淚痕,雙眼又紅又腫,透着說不出的絕望。
衆人齊聲大喝:“住手,別亂來!”
申禾略略側望,忽而凄聲大笑:“哈哈哈,你們以為我會殺他?”
申禾的父親猛地一拍桌:“混賬!”正要上前去,申禾即刻将短劍架到自己的脖頸上,使勁往肉裏一推,頃刻間白皙的脖子流下一道血流。
“禾兒!”申禾的母親吓得哭了出來,高聲大叫,卻不敢上前,只顧一個勁的哭。
屈雲池臉色如灰,喝道:“申禾,你想做什麽!?”
申禾凄涼一笑,說道:“做什麽,還不明白嗎,你們屈氏這道門,我從來沒想過要進來,但是您屈大人開了口,我爹說就算我要死,也要死在屈家這塊地上。”
申禾後退兩步,笑得更加凄涼:“娘,做女子怎麽這麽難,如果我是男兒,也要披甲上陣,為自己建功立業,也要為自己争取想要的東西,想要的人。可是我不是,我只是個女子……”
我向她靠近一步:“申禾,你冷靜一點!”
申禾斜眼瞧我,盡是不屑:“屈雲笙,你既然喜歡男人,為何還要娶我為妻,我申禾不求富貴榮華,只求兩心相知,哪怕那個人只是個獵人野民,你們屈家真的欺人太甚……”
我喉嚨發緊,忙說道:“你誤會了,我真的已經改過了,也是真心喜歡你。”
申禾大笑道:“真心喜歡?你從未見過我,連話也沒說過兩句,如何就真心喜歡了?聽說你為公子玦殉情,那時候我還敬你有情有義,結果你清醒過後,忙着要為屈家延綿子嗣,才趕緊選了我。我今天就告訴你,我就算死,也不會做這種茍且卑賤的事。”
兩道淚從她眼角滾下,我看的紮心疼。
但她說的話卻讓我無法回,真心喜歡?我真的是真心喜歡嗎?難道不是把她當做一個替身,來彌補我當初的遺憾?
我嘆了嘆氣:“那你為何又要送我出征?”
她冷笑一聲:“我是楚國兒女,自然要以家國為先,身為武将的女兒,我還分得清孰輕孰重。”
我嘆道:“那你想怎樣?”
強扭的瓜不甜,我楚天和比誰都明白,但被分手那麽多次,還從沒慘烈到這個分上。
申禾愣在那裏看我,誰知屈雲池将茶杯一摔,怒喝道:“你當我屈家是什麽地方!”
他話音一畢,四個護衛就竄入門中,拔出銅劍指向申禾。
申禾閉上雙目:“不勞你費心,我今日敢這麽做,就沒打算活着回去,就算你們放過我,我申禾從今往後也無法在這郢都城待了,橫豎都是一死,還不如死在這裏,了卻我爹的願。”
申禾她爹面色灰白,杵在那裏一動不動,她娘已經癱倒在地,垂足頓胸哭嚎不已。
她說完,便轉動短劍,正要猛力一拉,老子也顧不上什麽了,立馬撲了上去,雙手緊緊抓住她的劍刃,那猛然一拉的勁道,全都落在了我的手上。
那一瞬間,刺痛鑽心,我都以為我的手掌要斷成兩截了。
“笙兒!”
“雲笙!”
“四公子!”
……
四周一片亂叫,護衛撲将上前,制住申禾,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被護衛按壓在地上。
我半跪在地上,看着手掌裏翻出的白肉,和源源不絕的血流,心裏空落落的,好像手上的疼痛都随着這種空曠,變得渺遠了一些。
第幾次了,第幾次被踹了,以前還能找借口,比如我窮,比如我沒房,比如我不解風情……
但到了如今我才明白,什麽原因都不是,老子天生就是孤鸾命,我不想認都得認!
申禾被捆了起來,關進屈家的地牢,我已經無力去想她的事了。大夫趕過來手忙腳亂為我止血包紮,我娘在邊上凄聲叫喊,四周氏族子弟各種顏色開花的臉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老子也不知道是失血過多的原因,還是心被掏空了,漸漸的,就模糊了雙目,慢慢倒在了地上。
為什麽,我的一顆真心,總是被作賤成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