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終于攀上若敖氏的高枝……

第37章 第 37 章 他終于攀上若敖氏的高枝……

天氣一天比一天涼, 秋收過後,糧倉滿盈,貴族又開始折騰祭祀的事情, 那些封地的民衆剛歇下兩天腳, 就又開始忙碌起來。

我這個左徒大人很不幸的成為了這群忙忙碌民衆的指揮官, 除了要出席祭祀之外,還有一件大事,就是給郢都郊外的農田疏通河道。

郢都郊外有個叫雲夢澤的地方, 叢林茂密, 野獸穿梭,湖泊遍布,再加上郢都邊上的浩浩江水, 把這個都城都圍在了水圈當中,若是風調雨順還好,一旦遇到極端天氣, 比如半個月的暴雨,就能把郢都郊野淹個通透, 更慘烈時,能直接在郢都城裏撐船玩。

我這個左徒走馬上任沒逍遙幾天, 就被一道王令壓去挖河道治水患。

于是, 錦衣華服一脫,粗的紮人的短衫一穿, 老子一夕之間成功從貴公子變成了泥腿子農民,終日在河道山林中奔波勘察。

勘察兩個多月,總算摸清了點頭緒,知道這些江河湖泊的走向,也和經驗豐富的老農商量出了幾個對策。

挖水庫、修堤壩、還是鑿山引流, 我和這些人争執不休。

楚國原本就是河澤之地,郢都邊上的汐江和瀾江是澆灌田野的主河幹,從上游下來,有三條支流交彙,往下行時,又要通過一個狹窄的通道,通道兩邊都是險峻高山,就算是想把通道鑿寬一些,也無可奈何。

以往的路子是在兩岸修堤壩,這個辦法無功無過,治标不治本。

我去勘察這些河流的時候,就發現有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便是将其中水流量最大的那條支流從上游某處引到別的地方,既解三水交彙的壓力,也可以灌溉另一處沒有開荒的土地。

哦,對了,勘察時候還發現,這個時候的地不值錢,人比較值錢。

雖說三山六水一分地,但車轱辘般的戰亂加上九死一生的生育條件,人口實在比那“一分地”還缺的厲害,到處都是肥沃的荒原,白白給了雜草和跳蟲。

“可是,要引流就必須要鑿開這座小山,從裏面打個洞,這可如何是好?”

一個滿臉刻着深深皺紋的老農看我一眼,愁的不行,好像要把兩道眉都黏到一處。

不僅是他,四周站着的人都在臉上明晃晃挂着“左徒大人瘋了”的招牌,生怕我參悟不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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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着圖上那個小山丘,自信有力的說道:“我有辦法鑿開這座山,雖然會花費點時間。”

老農眼光雪亮:“哦,大人有何辦法?”

我道:“先選好位置,然後用火燒,燒燙了後再用冷水澆,最後再用利器去敲打,一處一處敲打出來。”

四周被太陽曬得焦黃的臉上,盡是一片秋瑟瑟的涼意,把我凍了個激靈。

“那個,可行麽?”

我繃起臉皮:“不行的話,就把我這顆腦袋砍了喂汐水河神,看看能不能壓住這條江一年半載。”

周圍拂袖一拜:“大人慎言!”

我懶得再和他們争辯:“用火燒到岩石裂縫,再用涼水一澆,那山能變得跟小姑娘的臉蛋一樣軟,你們要不信,自己大可去試試。”

我咳了兩聲,再道:“如果你們連試都不敢試,那就用以前的土辦法吧,祭祀的時候多往水裏扔點豬牛羊,祈求那永遠看不見影的水神給你們一條活路,求她別讓水漫過堤壩。”

幾個人先是臉色一白,互相看看對方,最後一個老農“啪”的一聲拍了一下大腿:“那,試試?”

四周站着的老農也跟着點點頭:“既然左徒大人都這麽說了,那就試試看吧。水神什麽的,其實,俺們也不是太信。”

我不禁贊嘆古往今來還是無産階級覺悟高。

“說得對,沒影的人也好,神也好,都不如這雙手靠的住。你們去準備柴火荊條,越多越好,都給我堆在山外面。”

“是,大人,小的這就去準備,告退。”

老農人一走,身下的就是我三個小随從,他們原本白白淨淨的面皮都被這些日子的勘察染上一層黃黑色,笑起來,一口白牙異常晃眼睛。

“大人,這行得通嗎?”

呵,歷史書上寫了,李冰當年在都江堰治水就是這麽幹的,要是行不通,就問李冰去,我可不負責。

我揚眉道:“行不行得通試過不就知道了,什麽都要問能不能,行不行,那什麽都不用幹了。”

三人臉色一僵,立馬回道:“是,屬下聽命。”

我卷起地圖往外走:“我再去瞧瞧下游還有沒有可以疏通的地方,晚上做飯給我留一點就行,不用等我。”

一人急忙攔住我:“大人,你已經好幾個月沒回屈府了,貴府的何伯今日又來過一次。”

我擺擺手:“就說我忙。”

“可……”

“啰嗦什麽,你是大人還是我是大人?”

那人縮回手去,躬身示禮,我負手身後,飄然而出,卻聽得他們竊竊的嘆息聲:“看來那件事對大人打擊不小,哎……”

我心裏猛跳了兩下,趕緊疾步走開。

世人都以為我是被申禾給氣的,所以來這郊外變成了工作狂,不眠不休勘察河流,企圖忘卻那件丢人的前程往事。

但其實在我從宗廟祭殿回去的第二天,就偷偷把申禾放了,還給她安排了馬車,準備了一筆盤纏,應該能讓她逃到別處暫時安居。

然後跪求了半天讓我爹放過申禾一家,我爹最後只是将他們趕去郊野封地上幹農活,算是全屈家一個臉面。

我這麽沒日沒夜的幹活,無非是想忘記那晚那件丢人現眼的事罷了。

有些事,發生時多麽順其自然,事後想起來就有多百爪撓心。

若說第一次是因為喝醉了帳裏太昏暗,不知道他是誰,老子還能理直氣壯。

可是第二次呢?

我明明清楚明白準确無誤地知道他是誰,還把他撲到,還在他臉上啄了一口,位置還很尴尬,第二天還假裝潇灑無所謂的說:“師弟你都忘了吧,我酒後失态,讓你見笑。”然後還大搖大擺走出去……

哪怕走出門後幾乎是奪路而逃的。

更恐怖的是,在這之後我腦海裏總是時不時浮現出這件事,就跟鬼影一樣陰魂不散,而且由于心虛我再也沒去過宗廟祭殿,和子玉也很久不見了。

害怕想便不想,只能用沒日沒夜的工作來擠壓掉心裏全部的妄念,不讓自己閑下一絲一毫,生怕他的影子在這個間隙之間又冒出來,讓人愁的慌。

算起來,自那天以後,已經有三個多月了,不知道他在做什麽,是不是還在給若敖氏跑腿,做那些玩命換錢的苦差事。

我夜裏回來,一大幫人圍着篝火取暖聊天,老農将飯熱一熱遞給我,我胡亂扒了幾口,便覺得飽了,望着那跳躍的火苗,出神發呆。

這時,有人從後面拍打我的肩膀,我剛一擡頭,那人便在我邊上坐下,眉眼都是不可思議的笑意,雙目灼灼的看着我。

“我說幾月不見,你怎麽落魄成這幅摸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楚國窮瘋了,連士大夫都過得跟鄉野鄙民一樣,你既然都做了大夫,好歹顧忌一下我們楚國的顏面。”

我又驚又喜,薳東楊這混蛋居然活着回來了,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車馬奔波也沒讓他消瘦幾分。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薳東楊放聲大笑:“昨天夜裏回來的,今日就來尋你了,聽說你好幾個月沒回屈府了,怎麽,那申禾就傷你如此之深?”

我無奈笑道:“與她無關,我熱愛勞動罷了。對了,你出使齊國的事怎麽樣,辦成了嗎?”

他在走之前和我大概說過,自齊桓公歸西後,中原失去了執牛耳的霸主,齊桓公的幾個兒子不頂用,手下的臣子也平庸無奇,所以接不了齊桓公的班,然後邊上的宋國就開始蠢蠢欲動了。

當年齊桓公将死之時,底下幾個兒子奪位政權,殺得昏天黑地,如今的齊國老大還是當年宋公出兵給扶持上去的,所以齊侯一上位,宋國便挾制住這個年輕的君主,索取各種朝貢,一看齊侯都聽從宋國的號令了,宋公便覺得自己登上霸主之位指日可待,只差一個諸侯會盟。

會盟前,需要給“請帖”,先摸個底。

楚王也“意外”收到了這試探性的請帖,楚王原本不把宋國放在眼裏,但不知道怎的,睡了一晚過後,又突然改了主意,決定出席會盟。

同時,他放出了薳東楊這只黃鳥,去齊侯那邊嘤嘤嗡嗡幾聲。

薳東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意,在我耳邊低聲道:“齊國小兒早就被宋國那個老頭逼瘋了,宋公想打‘仁義’的旗號,效仿齊桓公號令中原,也不掂掂他宋國有幾斤幾兩,我這次也只是跟齊侯閑聊幾句,看看他齊國的門是朝哪邊開的?”

我低聲道:“是朝哪邊開的?”

薳東楊淺笑道:“哪邊都不開,他準備閉門自守,不問天下風雲。”

我在朝政上浸潤了些日子,瞬間便明白了,恐怕薳東楊“閑聊”的這些話,成功撓到了齊侯的癢處,拆散了齊宋兩國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友好邦交”。

我呵道:“你那幾句閑聊恐怕費了不少心思吧。”

薳東楊看着火苗,雙眼也浮起了華光溢彩:“算不得什麽,原本就沒有連接的線很容易斬斷,真要有穩固深厚的連接了,就算我把古往今來所有的邦交心計都用上,也沒用。”

我瞬間羞慚起來,算起來,這薳東楊也不過二十來歲,居然就在各個國家之間縱橫捭阖,長袖善舞了,我二十歲那年還在大學混畢業證。不過羞慚之後我也明白,年代不同不能相提并論,這些人大抵十三四歲就上戰場,入朝政,都是在實際的拼殺中練出來的本事,就算把我放到這個環境裏,我也會被浸染成他們那樣。

“哦,對了。”薳東楊扭頭看我,“今天來的時候經過若敖氏的練兵場,順便去裏面溜達了一圈,你猜我看見誰了?”

我心上一跳,直覺有些不妙。

薳東楊說話都不待停的,即刻自問自答:“我看見你那位師弟了,他居然出現在若敖氏的新兵營中,而且還是個十夫長,看來他終于攀上若敖氏的高枝,準備扶搖直上了。”

我倏然愣住,好像全身上下被冰水淋了個透徹。

“他從軍了?”

薳東楊面露疑惑:“怎麽,難道你不知道?”

我搖搖頭:“他……他沒跟我說過。”

薳東楊:“若敖氏可不是那麽容易進的,一般他們的兵都出自本家,如果是外面的人進去,少不得要受許多折磨,你那位子玉師弟不僅進了,還一下當了十夫長,要知道就算本家子弟也要一兩年才能升上一級。我估計,你那位子玉師弟的日子不會好過。我去的時候,他手下那十個人好像都不怎麽聽他號令,訓練也懶散的很。”

我埋頭沉思,一口氣從胸腹中提上,堵在喉嚨裏,略微有些呼吸困難。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

“沒什麽,白天太陽曬多了,困的。”

薳東楊一半臉在火中,一半臉在暗處,晦暗不明,似笑非笑。

“我看出來了,你有事瞞我,不過我也不是多閑的人,懶得問你,等你實在憋不住的時候再跟我說也可以。還有一事,大王讓我順便看看你這邊進展如何,你準備讓我如何回答。”

我回過神來,将地圖從腰兜裏拿出,攤開在地:“你看見這裏沒有,我準備鑿山引流,一箭雙雕。”

薳東楊鼓大雙眼,倒吸了一口氣,方才緩緩吐出:“這……這能行嗎?”

我露齒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少見多怪,讓你見識見識科學的力量。”

“科學?那是什麽。”

我看着他那雙充滿好奇的大眼睛,有些捉急,這可怎麽解釋才好。

“科學,就是探查萬事萬物的自然規律,然後加以利用,把萬事萬物往有利于人類活動的地方改。”

薳東楊傻愣愣看着我,腦門上似乎貼了三個字“說人話”。

我癟癟嘴,細細想了好幾個解釋,最終沒一個靠譜,只能拍拍他的肩,遺憾地搖搖頭。

薳東楊無奈地放棄了:“好吧,不過那得多久,你能預料嗎?”

“不知道,短不了,只有人工,沒有機械,只能是老牛耕田——走一步算一步。”

而且,我更希望這個工程長久一些,這樣我就能一直窩在這裏,說不定可以直接在這裏等到五星連線穿回去的時機,避免和他再次見面。

“大禹治水也不見這麽弄的,你大概是瘋了。” 薳東楊一臉看瘋子的表情。

我:“……哎,對牛彈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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