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生氣的是屈雲笙,并不……
第50章 第 50 章 我生氣的是屈雲笙,并不……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我最想看見的人卻不在場。
也對,他如今只是若敖氏的千夫長,歸若敖氏管, 并不是楚王的臣, 如何會在這些人中。
散會後, 我回到了屈府,我父親外出巡視領地未歸,我三個哥哥特地回來為我接風洗塵, 他們對我又是抱又是摟的, 我母親更是揉着我的腦袋一頓狂親,我為了不讓他們擔心,特地隐瞞了受傷的事, 只不過那些傷口在他們的搓揉之間,好像又裂開了。
家宴過後,我趁夜去了宗廟祭殿, 秋荑正要脫衣而眠,看見我闖進去, 吓了一大跳。
“你怎麽跟子玉一樣,進來不敲門!敲門, 懂嗎, 敲門!”
“趕緊,別廢話, 有正事。”我快速脫下衣服,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傷口又裂開了,白色的裏衣上又被染上條條血印,看上去有些慘不忍睹。
秋荑眼睛都看直了, 他圍繞我走了一圈,嘆道:“怎麽傷得這麽重,幾十道劍傷,你居然都沒死?”
“是啊,沒死,您還挺遺憾?”我白了他一眼,“趕緊想想辦法啊,在陳國的時候找醫者處理過,但是一直沒愈合,撕裂過幾次,現在好像有些發炎了,能不能治啊?”
秋荑哼笑一聲:“算你小子有福氣,我剛調好一種藥,專治劍傷,本來是給子玉準備的,正好被你給趕上了。”
“怎麽,他受傷了?”我心裏一緊。
“只是小傷,你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要是繼續惡化下去,再來個發燒發冷啥的,說不定這條命真就難保了。”
我默默坐着,心裏松快了一點,還好,子玉沒受多重的傷。
秋荑從床頭的藥箱裏拿出一個盒子,一打開,藥氣熏天,裏面散發出來的藥味瞬間彌散整個屋子。
“你這是什麽藥,這麽沖?”我掩鼻問道。
“好藥,其中幾味藥還是我尋了很久才尋到了,至少長了六七十年,你別嫌它氣味大,用了就知道,它不僅僅幫助傷口愈合,還能把疤痕給淡沒了,這可是千金難買的好藥。”
Advertisement
“這麽神奇。”在我半信半疑間,秋荑慢慢給我上藥,這藥上的還挺麻煩,得慢慢抹,輕輕揉,還得吹一吹。別說,原本火燎燎的傷口慢慢的就不痛了,甚至還有股舒服的涼意。
我一直以為秋荑這個楚國第一巫者是個老騙子,如今看來,他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對了,師父,你知不知道薳東楊是什麽情況?”我問道。
“薳東楊?你問他幹什麽?你和他一起去陳國相處這麽久,難道還不了解他?”秋荑慢慢給我吹傷口,邊吹邊問。
“我了解的是他這個人,可是他們薳氏奇奇怪怪的,總給人一種不好的感覺,我從未聽他說過薳氏的情況。”
“薳氏啊……”秋荑停頓了一下,嘆嘆氣,“哎,反正不是什麽安樂窩,龍潭虎穴之地,薳東楊的處境很尴尬,不,應該是危險。”
“危險?!”我一臉疑惑,“他這麽奸猾,不是,聰慧,怎麽會有危險?”
“你有所不知,薳東楊的父親薳期思是如今的薳氏家主,他原本的夫人來自景氏,也是如今景氏家主景雲的姑姑,所以薳東楊和景雲算是打小的交情。只不過薳期思那貨是個好色之徒,成婚後沒過多久就被楊越部落進獻的一位美女給誘惑了,然後景夫人受了刺激,身體每況愈下,我還去給她驅過邪祟,哎,那可真是位端莊知禮的好夫人啊……她說她自知藥石無靈,只擔心年幼的薳東楊,問我怎麽辦,可我哪裏知道,薳氏那個氏族還不像若敖氏,若敖氏雖然也争也搶,好歹靠的是軍功,是真刀真槍,薳氏那幫人好像天生就喜歡陰溝裏暗鬥,我可玩不過。”
我心裏越來越沉重:“後來呢?”
“後來,景夫人死了,那個楊越美女成了新的夫人,不過沒多久她也被抛棄了,又來了個随國的美女,成了如今的薳夫人,我雖然無法幹涉薳氏的事,但還是暗中幫了薳東楊一把,讓他進到宮裏跟随少師學習,也就是那個時候,他認識了雲笙,鬥渤,公子玦那幫孩子,我現在都還記得,他把鬥渤氣得臉紅鼻子粗的場面,着實有趣,這孩子真是實打實的薳氏血脈,牙尖嘴利的很,也只有屈雲笙能忍他,還能和他互相揶揄。”
我又問道:“那他如今在薳氏是什麽處境?他立了那麽多功勞,應該會好過一點吧。”
“呵,這才是最要命的,要是他是個蠢笨之人,寸功未立,也許還能好過點,畢竟他身上有一半的景氏血脈,薳氏的人也不敢太過苛待他,可是偏偏他鋒芒畢露,像極了他祖父薳章,這些年可謂出盡風頭,讓其他薳氏子弟黯然失色,這才可怕。”
“如何可怕,難道那些薳氏的人還能害他不成,他們可是同族,他薳東楊為薳氏争光,其他人跟着沾光不好嗎?”
秋荑看着我嘆嘆氣:“孩子,你們那裏的人看待人與人的關系都這麽友好和睦的嗎?”
我啞然。
“你不懂,楚國有六大氏族,楚王的熊氏,你所在的屈氏,子玉所效忠的若敖氏,薳東楊所在的薳氏,景雲的景氏,還有昭氏,這六大氏族幾乎掌控了全楚所有的土地、人口和軍隊,既相互合作,也相互鬥争,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和平。”
我沉默着,聽他繼續說。
“這薳氏,擁有全楚最強大的情報組織,若是放在以前,薳氏還沒那麽重要,畢竟那時候楚國主要是跟江漢平原的小部落争搶土地,情報不情報的,在絕對武力面前好像可有可無。但如今楚國已經成了江漢平原最大的諸侯國,想要北上中原,和其他諸侯國一決高低,情報就成了最重要的事,而情報要保持絕密性,就只能被極少部分人知道,我猜啊,可能如今掌握這個情報組織的,只有薳期思和薳東楊,薳氏其他人都接觸不到,薳氏子弟又不擅長打仗,所以只要薳東楊不倒,其他人很難有出頭之日,而眼下,機會來了。”
“什麽機會?”
“那個随國夫人生了個兒子。楚國向來是能者居之,不論長幼次序,而且這個夫人自嫁給薳期思後,就被随侯認作妹妹,背後有大靠山,所以薳東楊的位置就變得非常尴尬,薳氏其他人就想看他們自相殘殺,不可能幫着薳東楊。”
“那景氏呢?薳東楊身上有一半景氏的血,景雲還跟他是發小,難道不能成為薳東楊的靠山?”
秋荑搖搖頭:“不能,楚國自先祖起就立下規定,各個氏族互不幹涉,哪怕楚王也不能強行幹涉氏族家事。我偷摸告訴你啊,就連楚王當年也是殺了他哥哥才坐上王位的,這要是互相幹涉,就幹涉不完了,可能整個楚國每天都忙着互相讨伐,那還怎麽去對外作戰,怎麽去問鼎中原,你說對吧。”
我擡頭看他:“那要是幹涉了會怎樣?”
“還能怎樣,群起而攻之呗,比如你要是幹涉了薳氏的事,那其他五大氏族就有理由讨伐屈氏,到那時,屈氏的土地被瓜分,屈氏的人口被搶走,你們屈氏就完蛋了,就這麽簡單,多少人眼巴巴盯着那些土地和人口啊,所以你可千萬別摻和薳東楊的事啊。”
我深深吐了口氣,點點頭:“我也沒那個本事。”
就在此時,門一下被推開了,穿堂風一過,我和秋荑紛紛看向門口,秋荑立馬變作瘋狗狂吼道:“說了幾百遍了,敲門!敲門!敲門!我這裏是市集嗎?我也是有隐私的!”
我和子玉互相看着對方,都愣住了。
子玉轉身想走,可是他又止住了腳步,轉過身來,快步走到我面前:“你在陳國受傷了?”
我點頭道:“嗯,差點死在陳國。”
子玉仔細觀察我的劍傷,眉頭微皺:“你們遇見了什麽,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秋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突然放下藥膏往外奔:“子玉,你幫你師哥上藥,為師肚子痛,先走一步。”
秋荑就這麽幹脆利落的消失了,留下我和子玉面面相觑。
子玉好像長高了一些,比之前又瘦了些,想必這些日子沒少吃苦頭,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起那盒藥膏,給我仔細塗抹。
“你們方才在說什麽,我在門外好像聽到了摻和薳氏的事。”
啧,這古代房屋的隔音效果,就是這麽堪憂。
“哦,沒什麽,閑聊罷了,問問薳氏的情況,我發現我對很多事都不了解。”
“因為失憶了,還沒恢複?”
他還記得我之前瞎掰的謊話。
“嗯~是吧。”我猶豫着該不該坦白,我總覺得子玉好像看穿了我不是屈雲笙,在等着我自己坦白,但又怕是老子想歪了,節外生枝。
“師弟你終于願意跟我說話了。”我低聲說道。
子玉手上的動作一頓,好像又想起了不該想起的事。
老子這句話一出口就想給自己一巴掌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明可以糊弄過去的。
“對,對不起啊,我這個人有時候做事不着四六,就是不靠譜,我自己也不想的,就是不知道怎麽就……”老子實在編不下去了,緊張的渾身發僵。
偏偏這時候,子玉往我的傷口使勁一按,我痛的哀嚎起來,本能的往後一撈,剛好抓住了他的手。
一瞬間,就跟觸電一般,我和子玉都縮回了自己的手。
子玉手上的劍繭更厚了,好像比我的還厚。
子玉有些磕巴地說道:“那天的事沒什麽,你整夜都睡在床上,我趴在桌上,井水不犯河水。”
“不不不,畢竟是我做了逾越的舉動,是我該死,你生氣是應該的。”說完我便啪/啪給自己兩耳光,子玉愣了片刻,又笑了。
“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知無不答。”
“你到底是誰?”
這下換我愣住了。
“我覺得,你并不是屈家四公子屈雲笙,聽聞那位小公子是個心思細膩的人,言行舉止很規矩,并不像你這麽……”
“大條對吧。”我樂了,“其實我之前就想告訴你了,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今天正好,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真名叫楚天和,楚國的楚,天下的天,和平的和。”
子玉直直看着我,臉上沒有半點驚訝,倒是讓我有些心虛。
“都怪你師父搞得那些實驗,把我和屈雲笙的魂給調換了,現在我在他的身體裏,他在我的身體裏,都等着天上五星連成一線,再換回來。”
子玉的表情這才有了些波動。
“所以,你終究是會回去的對嗎?”
“嗯,我不屬于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不屬于我,我的那個世界和你們這裏不在一個時空,所以回去了,就好比死了,永遠的消失了。”
我在這個世界幹過的荒唐事也一并消失了,片葉不留。
子玉沉默片刻,點點頭:“明白了,所以之前那些事也就一筆勾銷了。”
這下換老子沉默了,看子玉這表情,像是很想一筆勾銷的樣子。
“子玉,如果你還介意,我給你磕個頭吧,真的,我是真的愧疚了好久。”說着說着,我便要下跪,子玉用手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提了上來。
“別跪,你不欠我什麽,你是楚天和,不是屈雲笙,我生氣的是屈雲笙,并不是楚天和。”
這話,倒是把老子聽糊塗了。
“為何?”
子玉釋然一笑:“不為何,我原本以為是屈公子拿我當消遣,沒想到這身體裏原來不是他,他曾于我有恩……其實我早就有很多疑惑了,只是不想問,不敢問,今日明白了真相,反倒釋然了。”
所以,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屈雲笙?
我心裏一酸,想說什麽又不敢說,強作笑顏道:“對,不着四六的是我,不是屈雲笙,你該高興。”
子玉拿起藥膏:“還有幾處傷口,天和兄,要不要繼續?”
我聽着他這句話,嘴裏好像咽了一口黃連,不知為何,薳東楊這麽叫我,我覺得很順耳,可是子玉這麽叫我,我反而覺得很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