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愧是一張嘴能敵三軍的……
第70章 第 70 章 不愧是一張嘴能敵三軍的……
“齊侯, 你怎麽回事?”齊侯邊上的一個中年國君低聲問道。
“曹伯,寡人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齊侯面無表情回道。
宋公放下筷子,尴尬一笑:“齊侯今日當真是不鳴則已, 一鳴驚人啊。”
另一國君冷笑道:“難不成齊侯收了楚國什麽好處, 今日竟幫着這些南蠻說話。想當年, 你父親桓公,可是集齊天下之兵南下攻楚,那是何等威風, 何等慷慨, 這才過了多少年,飛龍的兒子竟然變成了滾地蟲,可悲啊可悲~”
衛伯眉毛倒豎, 站起身怒罵道:“齊侯,現在受傷的是我兒子姬和!若是他日你兒子死在楚人手裏,是不是也要我們幫着這幫南蠻子說話啊!”
齊侯冷眼瞥他:“寡人尚未娶妻, 哪來的兒子?”
“你!”衛伯一下砸了酒杯,看着低頭忍笑的我和楚王, 更加惱怒:“你們這幫茹毛飲血的南蠻子,到底用了什麽賄賂讓齊國倒戈, 寡人今日就告訴你們, 不管你們用什麽龌龊的手段收買這些沒骨頭的中原諸侯,你們也永遠踏不進中原半步!當年齊小白能将你們堵在漢水南岸, 今日哪怕沒有他齊國,我們其他諸侯國也斷不會讓你們的髒腳踏過漢水半步,你今日來參加宋公的會盟,也只是自取其辱。”
“不錯,你以為你換了衣裳束了頭發, 就能掩蓋你那身蠻夷味兒,當真是臭不可聞哈哈……你楚國從自立為王開始,就不會再被我中原諸侯所接納,孤勸你還是躲在南邊別出來,在那些南方小國面前揚武揚威就可以了,別到中原瞎晃,像只蒼蠅,惹人惡心。”
楚王聽了這話,面色冷峻,直直看着對方,一言不發。
按此情形,應當我出來替他硬剛這些諸侯王才是,但是可惜我連對方是哪個國家的君都不知道,況且這幫人根本不是在講道理,更像是潑婦罵街,只管羞辱惡心對方,老子一時之間還真是不知從何反擊。
可是讓楚王親自下場罵,更不合适,對面有好幾張嘴,楚王也不像是能放得下身段罵群架的人。
正在此時,門外侍衛通報:“楚國薳東楊到~”
天降救星!
我雙目放光看着一臉怡然走進來的薳東楊,簡直想要沖上去抱着他。
“大王,微臣姍姍來遲,還請恕罪。”薳東楊率先向楚王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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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禮,怎麽來的這般遲?”
薳東楊回道:“只因來的路上坑窪太多,車輪陷入,因此遲了。”
說完,他沖我使了個眼色,眼神中皆是狡黠的笑意。
又轉頭看着對面那個說楚王像蒼蠅的諸侯,玩笑道:“蔡伯,貴國的國道該修整修整了,我來的時候借道貴國,當真是三步一坑,五步一窪,目及之處,滿眼蕭條,倘若貴國國庫緊張,不妨先向我楚國借,以後用你們兩座城來還,如何?”
“你……何敢在此大放厥詞。”
薳東楊挑挑眉:“我一片好意,怎就成了厥詞?怎麽,難道貴國前段時間向魯商借錢,已經借到了?那我今日還真是多此一問。”
“借錢?”其他人小聲議論着,紛紛看向蔡伯,蔡伯一下臉紅脖子粗,說道,“沒有,沒有的事,我堂堂一國,如何會向商賈借錢。”
說完,卻把臉撇向一邊,不敢目視薳東楊。
薳東楊輕笑一聲,看着衛伯說道:“衛伯,方才我在外面,聽到你一口一句蠻夷,我就想不通了,一個敢築臺納媳之人,怎好意思稱呼他人為蠻夷?”
只這一句,方才還氣勢正旺的老頭瞬間僵了,直勾勾看着薳東楊,整個人都不動了。
“什麽築臺納媳,你胡說,那婚約本就是我衛國和齊國定下的……”
“對,定的是你兒姬漾和齊公主姜姝,回來卻成了你和姜姝。可憐姬漾啊,好好的妻子怎麽出訪一趟回來就沒了,還變成了自己父親的後妃……更可憐的是那齊國姜姝,好好一朵海棠花,卻被一枝梨花整日壓着,衛伯,你都快黃土沒頂了,不覺得力不從心嗎?”
此話一出,方才還豎着耳朵聽熱鬧的諸侯紛紛大笑出聲。
薳東楊這厮,嘴真毒~
衛伯氣的快撅過去了,抖着手指正要再罵,薳東楊壓根不給他機會:“你們中原的禮儀可真怪,老子可以随搶兒子的妻,哥哥可以随便上妹妹的榻,臣子可以随便砍國君頭,諸侯可以随便射天子的車,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王,我們楚人常常被稱為蠻夷,微臣覺得比起這些人,我們根本名不副實,要不然就把蠻夷稱號讓給他們算了,日後請他們到楚國重新學學禮義廉恥。”
雖然我聽不太懂,但這些話裏應該把好多諸侯都罵了,所以方才還在笑衛伯的人紛紛收斂了笑容,不敢再言。
楚王哼笑道:“原來你們中原諸侯這麽無拘,倒顯得本王有些迂腐拘謹了,怎麽,難道這些都是周禮的內容,所以你們才這麽開放無束。”
宋公見狀,趕緊開始打起了哈哈:“薳大夫遠道而來,想必風塵仆仆,來人,快伺候沐浴更衣。”
薳東楊這才向此次的東道主宋公行禮:“宋公,有勞了。”
薳東楊對我眨了眨眼睛,一臉得意的離開了,我心裏暗笑,雖然平日裏總覺得這小子牙尖嘴利,不好消受,但他這張嘴若是對着敵人,那是相當舒爽的。
不愧是一張嘴能敵三軍的薳大夫,我今日真的是心服口服。
……
夜晚,北風嘯,篝火起,宋公要登臺執牛耳了。
但登臺之前,他告訴衆人,他有一個特別助興節目要獻給大家。
随着他拍掌幾下,一行女樂緩緩從臺下走來。
“哈哈,寡人新妃蘭姬,極擅琴弦,今日由她奏樂,更添壯志。”
所有人都往臺下看,當被侍女圍在中間的女子緩緩上臺時,所有人都驚了。
我和薳東楊更驚。
不過他們驚的是該女子的美貌,而我和薳東楊驚的是——此女子竟然是秋蘭!
她不是嫁給了那個魯國鹽商嗎,怎麽會此處,還成了宋公的新妃?
我轉頭看薳東楊,見他一臉冷肅,好像整個都僵了。
秋蘭,不對,應該是奚和,當她走上來時視線一直看着地面,面沉似水,不見半點波瀾。
“妾蘭姬,參見國君。”
聲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冰涼,卻少了當日的鋒芒。
“好,今日寡人會諸侯,執牛耳,你就為我們彈奏一曲壯懷激志的雅樂,如何?”
秋蘭拜道:“妾願為國君效勞。”
說完,便和其他女樂坐在原本的祭師旁邊,開始奏樂。
還是那麽技藝無雙,一曲驚人。衆人紛紛被秋蘭的曲子吸引,北風呼嘯的高臺瞬間裹挾在一種壯麗昂揚的情緒中,讓人很想拔劍飛舞,策馬前驅。
“真是絕妙啊~”
“聽此一曲,當三月不識肉味。”
“宋公哪裏得了這麽個才貌雙絕的佳人?”
“誰知道呢,聽說是有人進獻的……”
我和薳東楊聽着周圍的閑言碎語,都默不作聲,眼前的秋蘭和當日的她好像已經換了個人,如果說當日的她,我更願意叫她本名奚和,那今日的她,我會情不自禁叫她秋蘭。
祭師開始神神叨叨跳起來,嘴裏念叨着古老的詩賦,有了秋蘭曲聲的加持,這個儀式感覺正式肅穆了不少。
可是我來不及思考更多關于秋蘭的事了,就在宋公拿起刀,将要割牛耳之時,楚王向我使了個眼色,微微點頭,我當即抽出袖中小刀,朝宋公沖了過去。
宋公的侍衛率先反應過來,想要攔下我,但他們并非武藝高強之人,只是一般兵卒,我一手一個,幹脆利落的解決了。
有時候我都震驚自己的改變,剛來時一聽見打仗便吓得雙腿發軟,如今腦子還沒來得及想,身體就已經使出致命的殺招,且心平如鏡,毫無波瀾。
我不知道這種改變是好還是不好,但如果有得選,我希望自己還是那個一聽到打仗便雙腿發軟的慫貨楚天和,而不是如今這個奉命殺人卻毫無波瀾的貴族子弟屈雲笙。
可人生,有得選嗎?
在衆人還在驚愕中沒回過來神之際,宋公的脖子已經在我的刀尖之下,他使勁掙紮,但力氣不如我,怎麽也掙脫不開我的束縛,我大聲喝道:“罪人宋公,現已被縛,爾等放下兵器,否則……”說完,我刀尖往裏一送,宋公脖頸出血,尖叫出聲。
“放下兵器,快放下!”
侍衛們趕緊放下兵器。
“護送大王先行一步。”随着我一聲令下,其餘二十九名侍衛快速跑到高臺樓梯上,組成人牆護送楚王。
“你,你,你們要幹什麽?”衛伯吓得站不穩,怒罵道,“一群南蠻子,難道你們要殺宋公不成?”
“諸侯會盟,還從未有過劫殺一國國君的醜事,你們楚人簡直是野人,一點禮數也不講。”曹伯罵道。
“站住,不準走!”晉公喝道。
楚王止住腳步,轉頭看他們,冷笑道:“我乃蠻夷,不知禮數,你們想要回宋公,明日到本王的營帳前聽聽他的罪狀,再來找本王要人。”
說完,楚王便扯下頭冠甩在地上,披散頭發昂然而去。
我則劫持宋公面朝衆人,慢慢往下退。
秋蘭也站起了身,直勾勾看着我,她眼神中全是震驚和詫異,沒想到我和她再次相遇,竟是這樣的場景。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麽詭異和可笑。
“國君,蹲下!”一個老者的聲音劃破長空,透風而來。
宋公趕緊往下蹲,我得到的命令是生擒他,絕不能讓他死,所以也只能由着他蹲下,就在那一瞬間,一支利箭刺破狂風,朝我面門直射而來,我雙手控着宋公,根本無法反擊,一道人影在我面前閃過,随即倒在了地上。
我認得他,是屈氏的人。
“公子,快走!”他對我說完這句話,便口吐鮮血閉上了眼。
我心裏一緊,拽着宋公往下走,一道道利箭接連射來,其他人在我身邊組成了人盾,幫我擋住了漫天箭雨。
我發現比起我,好像這些宋人更不在乎他們國君的生死,所有目标都對準我來,老子一邊自保,一邊還要保宋公的命。
終于走下了高臺,我敲暈宋公拖上了馬車,和剩下的幾人坐着戰車飛馳而去,高臺上橫七豎八躺了十幾具屍體,我悲涼的看了他們最後一眼,一打馬鞭,朝楚國營帳奔馳。
“公子,撐住!”一個年輕護衛撐住了我。
我嘴裏滿是腥甜,雖然竭力強壓那股幹嘔,但終究還是沒能忍住,一大口血噴湧而出。
背後那一箭好像紮透了肺,讓我難以呼吸。
原來死亡的感覺,這麽漫長,這麽痛苦……
在我昏迷之前,我仿佛看見了一個人,漫天風雪中他站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梅花樹下,問我此行可好。
我回他道:“好。”
他展顏一笑,幽寒的雙眸裏,像融了滿天的雪,格外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