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覺得,大王到底想讓誰……

第76章 第 76 章 你覺得,大王到底想讓誰……

小樹林裏, 楚王站立着,雙手在背,公子玦跪在他身後, 不知在說些什麽。

數十個侍衛圍成一圈, 背對楚王, 卻離得較遠,我一看這情形,就知道楚王這個談話恐怕不簡單。

我看了薳東楊一眼, 薳東楊搖搖頭, 表示他不知道楚王要問什麽。

但我見他神色嚴肅,估計也和我想到一處去了。

“禀告大王,屈雲笙已帶到。”薳東楊拜道。

“微臣屈雲笙, 拜見大王。”我趕緊行禮。

公子玦擡頭看着我,那張臉真的像極了鉛雲翻滾的夜空,千般情緒都在其中, 好像一場狂風暴雨正在他心中醞釀,被我撞了個正着。

“哦, 雲笙到了,那你們先退下吧, 本王想和雲笙單獨談談。”

公子玦站起身, 和薳東楊一起退去,楚王見他們走遠了, 凝目看我,似在考慮如何開口。

片晌,他忽而說道:“左徒大人可真是我楚國第一風流情種,前不久剛為本王的兒子殉情,現在又和莫昱将軍唯一遺孤有了瓜葛, 本王方才一直在想,這兩人,你到底是情不自禁喜歡上的呢,還是在衆人之中精心挑選過的呢?”

只這一句,我便立馬跪了下去,上半身伏在地上:“微臣該死,大王要如何責罰我都甘願領受。但微臣受責之前還是要為自己辯解一句,我與公子玦,乃年少舊情,與子玉,乃師兄弟之情!微臣雖不算至情至信之人,但也絕對不可能拿感情的事算計別人,為自己謀劃什麽,倘若真的那麽做,那我屈雲笙就不算個人了……”

沉默片刻,楚王說道:“你起來說話。”

我擡起頭,但依然保持跪立的姿勢:“微臣惶恐,不敢起身,容微臣跪着聽訓。”

楚王無奈一笑:“雲笙,楚國氏族子弟中,屬你最出色,你自幼入宮跟着少師學習,本王也算看着你長大,怎麽會因為這種事責罰你,況且你剛剛又為楚國立下了大功。”

頓了頓,又道:“本王今日問你這些,只是想知道,你的立場是什麽,倘若世子之位有變,你會……站在哪一邊?”

當頭一盆滾燙的沸水,将我澆了個皮開肉綻。

“大王!”我拱手道,“微臣絕沒有想過幹涉楚國世子人選!世子之位唯有大王能定奪,微臣與公子玦當真只有私情,絕無其他!”

我想起他方才提起子玉,真的是一頭冷汗:“至于子玉,我不明白大王為何要懷疑他,他不過是若敖氏的千夫長,甚至連莫氏也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又如何會牽扯到世子之位?”

楚王笑了笑:“你看看你,一提起子玉,就着急争辯,還說你跟他沒什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對他與別人不同,甚至為了他甘願放棄屈氏家主之位,你這心意,藏的人盡皆知,偏偏還要嘴硬。”

我啞然,無可争辯。

他說罷,又嘆氣道:“可憐本王那傻兒子,還在念着你跟他的過往,方才本王跟他提及親事,他都勉強的像是吞毒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上刑場呢。”

原來他剛才和公子玦是在說這件事。

我依稀記得,公子玦确實說過楚王為他定了一門親事,還是在首次出征百濮之前定下的,看來這次公子玦立了功,便有了成親的好時機。

要有戰功才能成親,看來對方來頭不小啊。

世子淵的靠山是他母親,齊國公主,所以世子淵背後是齊國。

而楚王為公子玦挑選了一個來頭不小的靠山,公子玦的背後又會是哪一國。

此番出征,世子淵守國門,公子玦領三軍,可謂不分伯仲,楚王是有意讓他們争的?

我将這些信息在腦子裏串了串,好像有些明白楚王今日這番談話的意義,但還有個關鍵點缺失。

楚王為什麽要提及子玉?

我壯着膽子說道:“微臣提前祝賀公子玦喜得新婦,大王喜得佳媳。”

楚王啧了一聲:“看來你對熊玦,真的徹底放下了。”

我毅然回道:“不錯,死過一次,真的徹底放下了,不能接受的唯有公子玦……可是大王,微臣不明白,您為何會認為子玉會牽扯到世子之争中?”

這話問的相當大膽,我甚至做好了承受楚王雷霆之怒的準備。

可是楚王卻沒發怒,他“噢”了一聲,反而問我:“難道子玉沒告訴你?”

“啊?告訴我什麽?”我滿臉問號。

楚王不解地看着我:“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那本王便告訴你,子玉随王軍在鄭國駐紮期間,被王軍一千夫長……欺辱了,那千夫長和熊淵相交甚密,子玉帶着其他同被欺辱的士兵告到本王面前,讓本王回國後懲處熊淵。你說,他這麽做,有沒有熊玦在背後推波助瀾呢。”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欺辱?是什麽欺辱,子玉武功高強,性情孤傲,怎會……”

“咳……就是男子與男子之間……相互排解的那種欺辱,雖在軍中時有發生,但捅到本王面前的,他是第一個。”

我好像被人一下捏住了心髒,不僅心髒停了,連喉嚨都像被堵住死了。

欺辱……

子玉竟然被欺負了?

怎麽會?

哪個該死的,老子一定殺了他!

“看來,他是真的沒告訴你。”

我趕緊回道:“沒有,微臣不知。”

最後一塊拼圖補齊了,我一下明白楚王為什麽會懷疑子玉了,自己仿佛被人綁在雲霄飛車上颠了三百回,整個人都快散架了。

楚王看我頗有些同情:“回去罷,有什麽事回郢都再說,本王一定會重賞你們。”

*

談話過後,大軍拔營回楚,渡過漢水,直往郢都。

我作為楚王的侍衛,和他先行騎馬回了郢都,子玉還在王軍陣列當衆,比我們要遲些。

剛将楚王護送回王宮,我便拉着薳東楊去了樂館,在一處僻靜的雅間裏,我瞪着薳東楊,看他何時才跟我交代實情。

“你看我做什麽?為什麽不等你的小心肝回來後直接問他,反而問我這個不相幹的人。”薳東楊喝着茶吃着小菜,完全沒有松口的意思。

“不想說是吧,那我也沒必要告訴你大王問了我什麽?”

薳東楊手上的茶壺一頓,看着我,将茶壺的嘴調轉了方向。

“好好好,當我怕了你了,我之前不告訴你,是因為我認為你已知道,誰知道你不知道,子玉那小子也忒能忍了……你想知道的細節,我确實不知道,子玉難道會當衆控訴他是如何被欺辱的?”

我:“……”好吧的确不會。

“但我不得不說一句,那世子淵和千夫長熊渠有多年交情,雖然這個熊渠淫/亂軍營是重罪,但他人都死了,死無對證,要靠這件事把世子淵拉扯下來恐怕很難,我覺得你的小心肝走了一步錯棋,這件事對他沒什麽好處,反而會讓世子淵從此記恨上他,真不知道他瞎摻和什麽?”

薳東楊很不解,我倒是有些明白子玉。

“你做人上人做慣了,不知道底層的人是什麽樣的吧?”

薳東楊看着我,不置可否地端起茶杯:“怎麽說?”

“子玉這麽做,恐怕不是為了公子玦,也不是要摻和世子之争,他只是想為那些底層的人讨一個公道。哪怕在你們眼裏他們只是一棵小草,一粒塵埃,生的卑賤,死的輕微,從生到死都只是這個王國的一塊墊腳石,無聲無息就沒了,但他們也是有血有肉有尊嚴的……活人。”

我深吸一口氣,很認真地看着薳東楊:“子玉只是想為這些卑賤到沒辦法為自己出聲的活人,讨一個出聲的機會。”

薳東楊怔住了,茶杯也不轉了,我最近看慣了他嚴肅的神情,但今日這種嚴肅,還是和之前有所不同。

“楚天和,我忽然有點明白你為什麽會喜歡他了。”

“我沒……”

“行了,再藏的深,話語眼神動作,全都會露出端倪,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反正總歸是你一個人兵荒馬亂,我只是個看熱鬧的旁觀者。”

薳東楊打趣說道,可玩笑當中還是有着一分肅然。

“倘若子玉真的如你所說,那他可真是個會找死的棒槌,在楚國朝堂,會共情底層人可不是件好事。”

我心裏沉重道:“可不是嗎,随時都會被別人當槍使。”

薳東楊哼笑一聲:“我倒是覺得,你比他更适合入朝為官,我之前就覺得,你在朝堂之争上莫名的通透,像是從小就接觸過的。”

我尴尬笑笑,不想解釋,便轉變話題将楚王問我的話告訴了他。

薳東楊聽罷,倒是不意外:“看來大王懷疑你和子玉站在了公子玦這一邊,我和你私交甚多,說不定,也懷疑上了我。”

“大王替公子玦定下的親事是誰?”

“秦國公主嬴琅。”

秦國,這個在諸侯之争中笑到最後的超級大國。

我琢磨了一下,試探性問道:“你覺得,大王到底想讓誰做世子?”

為薳東楊目光一凜,手指豎在嘴前,示意我小聲。

“妄論世子是死罪,且君心如海,我猜不透。”

但他還是多透露了一點訊息:“當年齊國率領諸侯聯軍攻楚,這齊國公主,是齊侯強塞給大王的,也虧得這公主才貌雙全,為她在後宮争得了一片天,且王後無子,僅有子音公主一個女兒,這才立了齊國公主的兒子熊淵為世子,我不知道大王的想法,但楚國的王位,從來不是靠世子之位就能順利繼承的,當年大王也不是世子,世子其實是他哥哥……”

薳東楊聲音很小,可我聽得清清楚楚,我猛地想起秋荑的話,楚王是殺了他哥哥才奪得王位的。

我正想再問薳東楊,外面的門卻被叩響了。

是樂館館主施荑,她進門後輕聲道:“屈公子,有貴客來訪,他指明要見你。”

我問道:“貴客是誰?”

施荑走到我邊上,對我耳語道:“世子,熊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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