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今晚吉時,必得男丁
第82章 第 82 章 今晚吉時,必得男丁
第二日, 宮裏果然傳來急召,宣我入宮問話。
我一進楚王的議事偏殿,便看見施荑跪在地上, 低着頭不說話。
此外屈雲池、鬥渤、景雲、司馬蔿谷和公子玦都在, 卻不見子湘大夫。
楚王一見我, 便趕緊親切問候道:“雲笙你怎麽不對本王禀告此事,我楚國差一點損失一名棟梁之才,若你有什麽差池, 本王可如何向你們屈氏家老交代。”
我趕緊跪下:“是微臣有錯在先, 怎敢禀告大王。微臣留宿樂館,本就不該,又差點命喪小倌之手, 更覺羞恥,若被衆人背後議論此事,微臣真不如死在樂館的好。”
屈雲池冷哼一聲:“原來你也知羞恥二字!”
我瞥了他一眼, 沒有言語。
“此事不怪你,要怪都怪這個女官沒有管理好樂館, 才讓歹人有可趁之機。”
施荑伏身在地:“奴婢懇請大王降罪,此事全系我一人之錯, 奴婢責無旁貸。”
我趕緊說道:“和她無關, 那屈子岚之弟有心報仇,就算不通過樂館, 他也會找到其他路徑,防不勝防,所幸微臣有大王天威庇佑,終是化險為夷,請大王莫要因我之過降罪旁人。”
說完, 我重重磕了一個頭,施荑微微側頭看我,滿眼感激。
楚王這才說道:“既然左徒大人如此為你求情,本王這次就饒過你,若有下次,定有重罰!”
施荑趕緊謝恩退下,我被楚王扶起來,他又問屈雲池道:“屈子岚兄弟和林地到底是怎麽回事?”
屈雲池回道:“回禀大王,林地原來的城主屈朔,乃我表兄,他癡迷打獵,前幾年打獵途中遇到野虎,不幸喪生虎口,其膝下有兩子,長子屈子岚,次子屈子言,屈朔死後由屈子岚繼任城主之位,但半年前有人發現他私販井鹽,且數量巨大,和現在林地的井鹽産量對不上,因此微臣懷疑他發現了新的鹽井卻沒上報,便将其關在屈氏老宅逼問,屈子岚拒不坦白,因此微臣便用不會致人死亡,只會致人痛苦的微毒逼問,卻不料他直接懸梁自盡了……他弟弟屈子言想必是想為兄報仇,又知道犬子行徑荒唐,才委身于樂館中做了小倌。”
楚王疑惑道:“最近林地運來的鹽越來越少,那屈子岚倘若真藏了鹽井,就算掘地三尺,也定要找到。”
屈雲池拜道:“微臣也是這麽想的,但派去的人查了又查,還是沒發現端倪,幫屈子岚販鹽的人在被發現時便投湖自盡,屈子岚又送走了他弟弟,所有線索都斷了,微臣實在苦惱。”
一時間,殿中陷入沉寂,所有相關的人都死了,确實無從下手,總不能真把林地所有土地全翻一遍。
這時,景雲站了出來,向楚王提出了一個建議。
“大王,依微臣之見,不如派左徒大人去林地探查。”
我将目光轉向景雲,他一直很少在朝議上說話,仿佛一株好看的盆栽,只起個裝點作用,沒想到今日一說話,便将老子推了出去。
“為何,倘若他們還有同黨,雲笙去林地不是很危險嗎?”
景雲回道:“正因為如此,才能引蛇出洞啊。”
所有人都是一愣,景雲微笑看着我道:“屈子言剛剛因你而死,他們的同黨必定恨你。本來屈氏家主是最合适的人,但家主肩負屈氏一族,不能冒險,所以雲笙你去最合适,更可況你師承大楚第一劍客,武藝超群,尋常人根本傷不了你。”
經他這麽一分析,好像老子真的成了這個任務的絕佳人選。
楚王看着我道:“雲笙,你可願意前往林地,查找屈子岚隐藏的鹽井?”
我雖不知道景雲想幹什麽,但直覺告訴我,我的确需要去一趟林地。
不管是為了我之前夢見的那個七竅流血的男子,還是為了他因我而死的弟弟,我只有去林地才能找到真相。
“微臣願意,請大王放心,微臣一定竭盡所能,找到鹽井。”
“好,雲笙你從不叫本王失望。”
楚王拍拍我的肩以示鼓勵,此時,司馬蔿谷也站出來說道:“大王,齊國公子姜殷已在驿館多日,昨夜又托人讓微臣幫他帶話。”
“他說什麽了?”
“他說——只要大王願意發兵,助他回齊奪得君位,日後齊國必定以楚國馬首是瞻,尊楚為天下霸主。”
楚王嗤笑道:“他老子當年率領諸侯聯軍來攻我,他卻要尊我為霸主,這齊國可真是一代比一代出息。”
蔿谷頓了一下,又道:“那大王的意思,是回絕他?”
楚王擡手制止:“不,答應他,宋國一役,雖讓天下懼楚,卻沒有真正敬畏楚國,好不容易來了個出兵中原的理由,為何拒絕。”
“鬥渤!”
“臣在。”
“就由你率領五萬若敖氏人馬助姜殷回齊,如今楚國兵強馬壯,正需要個練兵機會,宋國剛剛遭受重創,元氣大傷,且宋國被圍時齊侯并未出兵,如今本王攻齊想必宋國也不會摻和,正是最好時機。”
鬥渤被說得雙目放光,仿佛楚國的軍旗已經插在齊國的城門上了。
“是,微臣一定殺他個片甲不留!”
“好,本王就在郢都,等你凱旋歸來!”
就在二人豪情萬千時,景雲突然問道:“大王,令尹大人呢?”
楚王眉頭微皺,嘆了嘆氣:“令尹感染風寒,暫無法出門,本王待議事完畢再去看他。”
景雲嘆道:“大王和令尹大人的君臣情誼,真叫微臣動容,望令尹大人早日恢複,重返朝堂。”
楚王點點頭,又嘆了嘆氣。
*
莫氏封地內,莫氏宗祠。
幾十人身着黑衣,分左右兩列對立而站,左邊年歲長,為莫氏家老和正值而立之年的各家家主,右邊年歲小,從蹒跚學步的一歲小兒到十幾歲的少年少女依次排列,所有人都時不時打望門外。
“到底什麽時候來啊?”一個少女忍不住問道。
“大叔伯昨天派人傳信,說今天就回來了。”她旁邊的高個子少年立馬道。
“家主今天來嗎?”又一個少年問道。
“他敢不來嗎,今天大巫祝都要來,他要不來,得被族人罵十年。”高個子少年又道。
“大巫祝都快九十多了吧,還能走動嗎?”
“她讓人做了擡椅,當年莫昱叔父可是她最喜愛的孫子,如今知道莫昱将軍竟然還有兒子留在人間,她但凡還有口氣,都會來看看。”高個子少年說得眉飛色舞,好像莫氏的事他無所不知。
他旁邊的小個子少年又道:“聽說莫昱将軍的兒子敢進燭火陣挑戰家主,在我這裏,他是這個——”
一邊說,一邊豎起大拇指,眼角眉梢全是崇拜。
“不止呢,聽說這次大王能打下宋國,全靠他獻策,他不過十五六歲,就做了若敖氏萬夫長,這可是最年輕的萬夫長,咱們莫氏真有面子。”
一群少年少女叽叽喳喳,一群年長者卻各懷心事,直到門口傳來高呼——莫汐到了,莫汐到了……
一群人頓時安靜,目光齊齊轉向門口。
只見一個長身玉立的黑衣少年自門口而入,滿臉肅然,眸色冷淡,他全然不顧兩旁人探尋好奇的目光,莊重地走到最前方的莫昱将軍牌位前,徑直跪下。
“不肖子莫汐,拜見父親,莫汐向父親問安。”
子玉身後跟着一群把他從郢都接回來的家老,紛紛擡袖拭淚。
子玉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又道:“兒莫汐,已得大王厚恩,賜予楚國上大夫并若敖氏千夫長一職,望父親泉下有靈,可感欣慰。”
右邊那群生瓜紛紛露出仰慕的目光,要知道就算是莫氏家主莫垣,也是到三十五歲才被授予上大夫尊位,莫氏雖善戰,卻往往是最前面沖鋒陷陣的馬前卒,很少出現能夠調遣三軍的大将,所以子玉的出現,讓他們既驚又喜。
這時,卻聽見門外傳來重重的木棍磕地聲。
衆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老的不知年歲的老妪正坐在一個由木頭和藤條做成的擡椅上,前後兩端被莫垣和莫衡擡着,一臉怒意地進來了。
衆人趕緊跪下:“見過大巫祝。”
大巫祝!
子玉心中一震,在來的路上他就聽家老們說過,莫氏有別于其他氏族,族中地位最高者往往是女子,被尊稱為大巫祝,如今的大巫祝是莫垣莫衡莫昱三兄弟的祖母。
自己是她的重孫,她生了十幾個兒女,莫氏有很多人都是她的血脈。
大巫祝在跪拜的衆人中單單看着子玉,渾濁的目光逐漸凝聚。
“欣慰?你個混賬東西,既然活在這個世上,為何不早早回來認祖歸宗,反倒投靠子湘那個老混蛋,我莫氏是沒米還是沒田,難道養不活你?”
子玉渾身僵凝,一時間不知如何回話才好。
說完,大巫祝又把手中長棍往地上一磕。莫垣和莫衡小心翼翼放下擡椅,恭恭敬敬将大巫祝扶了起來。
大巫祝每走一步都很艱難,但縱使艱難,她還是一步步走向跪着的子玉,用枯瘦的雙手鉗住子玉的下颌,将他的臉擡起來。
“長得倒和你父親一樣,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子玉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女長者,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應對。
令尹子湘被全楚敬仰,在她嘴裏成了老混蛋。
自己的父親出了名的骁勇善戰,在她這裏成了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剎那間,子玉心裏隐有怒火。
“怎麽,狗崽子被踩住尾巴就想咬人了,乳牙都沒長齊的生瓜蛋子。你這次回來,拜祭什麽的都是其次,莫昱死了就是死了,你再拜他也活不過來,你這次回來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子玉皺起眉頭,一旁跪着的少年少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隐隐偷笑。
“何事?”子玉問道。
大巫祝笑了笑,目光發亮:“幫你傳宗接代的人我已經找好了,我莫氏不比其他氏族,不講那麽多虛禮,你們今夜就把親事給辦了,送子藥我已讓她喝了,今晚吉時,必得男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