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老婆一直在騙我(一)

第24章 老婆一直在騙我(一)

白詩情提供的證據十分全面, 縱然沒有醫院的診斷單,但結合白珺之前一兩年的表現,白珺患抑郁症的事情八九不離十。

董事們果然又一次選擇傾向了利益——他們一方面要求在場的人嚴格保守這個秘密, 一邊絕口不提之前要換生産線主理人的事情, 只是敲打着白畫意,讓她之後要多上點心, 不要再出現這一次的情況。

白畫意成功保住了自己的職位。

但她看起來似乎并不那麽高興。

白珺能感覺到白畫意在打量自己,似乎想要說什麽。

但白珺沒有擡頭。

縱然很難接受,但自己和姨媽決裂的事情俨然已經成了事實。

心裏空蕩蕩的,腦子也空蕩蕩的, 她這一刻什麽也不想去想,只想睡覺。

或許睡一覺起來, 什麽就都好了——

她沒有生病, 外公也沒有去世, 母親陪在身邊,姨媽也沒這麽面目可憎……

“白珺啊!怎麽年紀輕輕的, 就抑郁了呢?”

“你之前不是不願意接手産線嗎?我們現在也理解你,你需要休息, 我們做長輩的,不忍心讓你太累。”

“你之前也瞞得太好了,但哪能這麽胡鬧?你如今是董事長, 關乎着整個公司的利益。”

“你外公當年也真是的,要是肯再婚多生個兒子, 今天我們也不會發展成這樣的場面。”

……

打着關切的旗號, 許多人對她說着一些讓人厭煩的話。

好吵啊, 真的好像一群鴨子在叫!

白珺有點想笑。

她不知道27歲的白珺面對這群人時是怎樣的想法。

但她現在感覺有些惡心,甚至想要幹嘔。

她這樣想的, 于是也這樣說了——

“各位長輩們,不好意思,既然事情已經定下了,我有點不舒服,我就先失陪了。”

她在心中跟27歲的自己說了些抱歉。

因為在說完這番話之後,看到這些人臉上愕然的表情,她覺得27歲的自己如果遇到相同的狀況,應該會選擇忍耐,扮演一個禮貌體貼的董事長。

但如今的她……好像忍耐不了一點。

某種程度上,白畫意公開她生病的消息也好,她也不用再擔心被他們知道自己失憶的事情,畢竟自己得了病,自己表現得再詭異,他們也只會将一切往病因上靠。

仿佛只有貼上了生病的标簽,她才擁有了自在表露自己情緒的權利……

果然,那一群董事們面色各異,卻并沒有出聲阻止她。

她站起來準備離開,發現林宋也跟在了她的身邊,似乎想要過來牽她的手。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林宋過來的時候,她身體一偏,本能避開了林宋的觸碰。

林宋似乎愣了一下,但随即她就沉着眼再次湊過來,用力握緊了白珺的手,十指相扣。

林宋極為用力,是白珺無法掙脫的力道。

大庭廣衆下,白珺也不好再掙紮,任由她牽住了自己的手。

她知道自己不該遷怒林宋。

林宋應該也是為了她好才瞞着她,抑郁症并不是什麽好事。

可林宋對她隐瞞了太多事情。

她如今什麽也不知道,就像是一個人陷入了濃郁的、潛藏了無限危險的霧氣之中。

她好讨厭這個和姨媽反目、每天應付着讨人厭的董事們的、抑郁失控的27歲的自己。

這樣的自己,又有什麽地方值得林宋一直喜歡?

……

兩人沉默着走到了門邊。

“珺珺姐姐。”

門口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孩坐在輪椅上,仰頭喊她。

當年跟在白珺身後喊“珺珺姐姐”的女孩已經長開了,五官清秀,有點像姨媽,又有些像另外一個白珺熟悉的人。

白珺一時間沒想起那人是誰,只是沉默地看着白鴻身下的輪椅:白鴻小時候至少還能站立,如今的她卻只能臉色蒼白地坐在輪椅上……

白珺抿了抿唇,還是喊了一聲“阿鴻妹妹!”

白鴻似乎想說什麽,但是屋子裏的白畫意喊起了白鴻。

白珺低下頭,不再看滿目歉疚的白鴻,沉默着從白鴻身邊走過——

白鴻的身體境況明顯很不好。

顯然,林宋和馮姨又一次騙了她。

一路無言。

回到家之後,白珺進了房間,直愣愣躺在了床上。

她之前很想睡覺,可真的觸碰到了床,她反而完全睡不着。

像是有一團棉絮塞進了她的腦海,腦袋越來越脹,精神反而分外活躍,逼着她去直面那些她不想去思索的事情。

白氏集團已經背了這麽多債務,自己真的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集團走向衰敗了嗎?

就算這次成功避開了危機,那下次呢?

母親她對這一切有什麽樣的想法,她去了國外,是不是想避開這一切……

白珺鼻頭發酸,忍不住撥打了記憶裏母親的電話。

“滴滴,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這次馮姨沒有騙她——母親的號碼确實已經注銷。

要通過父親聯系母親嗎?

想起父親之前送U盤的不懷好意的舉動,白珺抿起唇,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挫敗地放下手機,直愣愣望着屋頂,眼淚不由自主又流了下來——

熟悉又陌生的孤寂感席卷全身,自車禍醒來後,她頭一次感覺如此彷徨無助,好像天地間空落落的,只留下了她一個人。

“真的很對不起,珺珺。”

偏偏有人連她想獨自流淚都不成全她,明明是騙人的那一個,林宋卻是眼眶通紅,模樣看起來似乎比她還要傷心。

“我不該騙你的。”林宋又小聲抽噎着,黏黏膩膩湊過來抱她。

林宋的力氣有些大,白珺掙脫不了,她也不敢用力掙紮,因為林宋的眼淚一滴一滴如同珍珠掉落,漂亮臉龐上的神情看上去無比痛苦。

“我只是太心疼你了。”林宋抽噎着訴說她的動機:“不想讓你想起難過的一切,想自己偷偷幫你解決……”

“可我真的好笨,到現在都沒想到合适的處理方法,讓你又吃了苦頭……”

她一點也不笨,甚至特別狡猾。

她将自己瞞得這麽慘!

白珺看着林宋流着眼淚,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的臉龐,告訴自己不能再心軟,可對上林宋眼淚漣漣的視線,她心髒本能一縮,當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忍不住伸手撫上了林宋流淚的臉。

她深恨着自己的為色所迷,咽了咽口水,告訴自己這是給林宋的最後一次機會——

“我不需要你的內疚。”白珺刻意用最冰冷的語調,眼神冷冷看着她:“你現在把所有瞞着我的事情告訴* 我,我就原諒你。”

林宋仰頭看着她,面容凄楚誠懇,脖頸修長宛若脆弱的天鵝——

“以後好不好?”

她抽抽噎噎繼續開口,祈求地看着白珺:“我想等我解決好一切,等你情緒再好一點,再告訴你。”

果然!她還是不肯告訴自己!

白珺克制地閉上了眼,她真的很想晃開林宋的腦袋看她究竟在想什麽。

不是她看不起林宋,只不過白氏集團那麽大的危機,自己三代人都束手無策,她怎麽能去解決?

還是……林宋确實不知道白氏集團很大可能即将破産這件事,只是瞞了自己別的事情?

……

這一剎,白珺忍不住想起了白畫意說林宋在私下裏低價收購股東股份的事。

白畫意并沒有危言聳聽。

大家以為如今的白氏集團面臨的只是新産品銷量不好的問題,但看過財報後,白珺知道白氏集團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就像是一艘承載了太多人、不堪重負的巨輪,一點風浪都有可能使其翻覆。

自己失憶前知道白氏集團的危急情況,這種情形下斷不可能再讓林宋去花錢收購股份。

如果公司一旦破産,林宋收購的股份有可能會大打折扣,甚至會打了水漂。

不是自己授意的,那這件事只可能是林宋她自己刻意為之。

她到底想幹什麽?

……

白珺不想用惡意去揣測林宋的,她是自己的愛人。

但她突然發現,她似乎醒過來之後就掉入了林宋用溫柔編織的陷阱之中。

她對這個口口聲聲深愛着自己的老婆,其實并不算得上十分了解。

她似乎被林宋刻意隔開了同外界的所有交流,世界的重心只剩下了林宋。

如果不是當初自己陰差陽錯進了集團的門店,引起了姨媽注意,姨媽想方設法聯系上了自己,估計自己現在都還被蒙在鼓裏。

是真的關心自己,覺得自己受不住那些被遺忘的事情的刺激,還是……林宋她刻意麻痹自己,有別的企圖?

……

這種猜測讓白珺渾身冰冷。

更讓白珺覺得無法忍受的是,縱然內心開始懷疑林宋,可看着林宋抱着她的胳膊,傷心地流着眼淚,她一方面覺得林宋很可能是在僞裝,畢竟林宋的演技有目共睹,一方面卻仍是忍不住心疼。

萬一一切只是巧合,只是自己誤會了溫柔賢惠,滿眼都是自己的妻子呢?

可妻子真的滿眼都是自己嗎?

她曾經有過那麽喜歡的白月光……

她內心無比糾結,也根本不是林宋的對手——

林宋太懂得迷惑人心。

尤其是林宋哭了半天,又像一只被欺負的小貓,眼巴巴望着她,啞着嗓子撒嬌“珺珺,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怕你不要我”的時候,縱然知道她可能是個大騙子,白珺仍舊忍不住心疼。

為什麽要騙自己呢?自己真的好愛她。只要能止住她的哭泣,白珺感覺自己的心髒都願意獻給她!

她板着臉,一邊內心唾棄自己,一邊竭力克制着親吻林宋的沖動,将林宋抱入了懷裏。

“你別收購公司股份了。”

她不知道林宋到底知道多少,幹系重大,她也沒辦法直白告訴林宋白氏集團可能破産的事情,只能隐晦提醒她:“你也看到了,門店效益不好,你現在買進未來很可能會虧。”

她不知道林宋有沒有聽進去,因為林宋之後得寸進尺,抱着她又開始親她。

她剛開始不想的,她覺得這種情況下不該和林宋你侬我侬,然而她只要橫林宋一眼,林宋就開始掉眼淚。

她知道林宋可能是裝的,但流這麽多眼淚對眼睛不好,她還是不想看到林宋哭。

她閉着眼,告訴自己不要去在意,然而心中那些無處宣洩的苦悶仍是随着林宋珍重的親吻,一點點消散不見。

當林宋捧着她的臉,告訴她:“珺珺,以前你難過的時候都悶在心裏,所以才生了病。以後你難過時我來替你哭出來,你每天只開開心心的,好不好?”的時候,她甚至又覺得特別感動,忍不住又親了林宋。

迷迷糊糊的,她被林宋像小貓一樣,從嘴角親到眉梢,又被她哄着下了樓,吃了晚飯,直到睡前,林宋給她又遞過來那種熟悉的藥物的時候,白珺才恍惚間發現自己忘記了生氣。

但好像氣不起來了,所有的壓抑郁窒都被林宋一點點填滿,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只剩下空虛的挫敗感……

她心情複雜地低頭看了這些藥物一眼,将藥放入了口中。

等到林宋沒注意的時候,她悄悄将藥物都吐了出來。

她大致猜到了這些可能是治療抑郁症的藥,但也隐隐察覺,是這些藥在阻止她記起一切。

那些讓她夜不能寐的噩夢,可能就藏着她曾經的記憶。

她沒辦法從林宋那裏得到想要的信息,便只能靠自己去記起來。

縱然那些記憶可能很不美好,會刺痛她滿身瘡痍,她很大可能承受不住。

但那些都是她來時的路,是她抛不掉的過往。

林宋顯然并不放心她,想要時時刻刻盯着她。

但林宋的工作極為忙碌,仍舊要時不時外出。

林宋不顧她的抗議,在屋子裏各處都裝上了監控。同時,白珺發現張姐和許圖明顯盯她更緊了一些。

林宋真的只是擔心自己嗎?

然而經歷了姨媽的背叛,她誰都不敢再完全相信。

白珺私下裏吐了藥之後,感覺情緒又再次變得暴躁,如同她預料的那樣,她夜晚又開始做起了噩夢。

夢境亂七八糟、支離破碎,有時候會出現一些陌生的人臉,有時候會出現父親出軌的場面,最常出現的仍然是一灘觸目驚心的鮮血。

她用盡全力也看不清那鮮血之中躺着的人是誰,也沒辦法将所有的夢境串聯成記憶。

每當噩夢醒來,她都會對上林宋擔憂的眼。

林宋每每會不停安撫她,直到她再次入睡。

這種時候,她忍不住又會想要流淚,她大致猜到了林宋一直睡眠淺的原因——是因為怕自己夜裏害怕,所以才每天守着自己。

人能僞裝成這個樣子嗎?

她真的好希望林宋對她的愛是真的,不是別有所圖。

可姨媽,曾經也掩飾得特別好。

林宋是影後,她演技那麽出衆,只要她想,她估計可以演得對狗都深情。

甚至有時候她會卑微地想——就算這樣的愛是假的,林宋如果願意一直演下去,她也會一輩子配合。

……

因為她夜裏的驚醒逐漸加劇,似乎覺得藥物這段時間沒有效果,林宋給她換了好幾種藥。

她将藥都吐進了抽水馬桶。

她裝得很好,林宋又忙,似乎沒有發現什麽蹊跷,只是對她看管得越來越緊。

她不喜歡這樣每天偷偷摸摸、自怨自艾的自己。

她也不想服輸,徹底成為情緒的奴隸。

27歲的她似乎過得很悲哀,但她也只有27歲。

就算過去過得再不如意,現在她還來得及,将自己再好好養一遍。

她想要自救。

她一方面重新開始調配香水,一方面時常進出林宋的書房,觀看心理相關的書籍。

越看這些書,她就越覺得心驚——林宋似乎在心理學方面有很深的造詣,選的書都是各大院校的相關教材,書上的批注也很有深度。

她似乎從沒好好了解過自己的妻子。

她問了張姐,又問到了更多關于林宋的事情。

林宋是實打實的學霸,當時高考文化成績足以進全國最好的高校,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低分數線那麽多去學導演。

林宋在大學時候,不僅自己當演員演戲,也涉獵了短視頻拍攝,并且成立了相關的公司,很有投資眼光,聽說賺了不少錢;

林宋名下有專門關愛山區婦女兒童的基金會,每年為山區捐贈大量財物……

難怪林宋會這麽忙。

白珺這才逐漸意識到,除去自己老婆的身份,林宋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優秀,閃耀。

可在自己面前,林宋似乎刻意掩蓋了她的光芒,表現得柔弱又嬌怯。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長大後的自己在林宋面前拿得出手的,可能就那一點家世了。

但現在家業也即将敗落……

白珺心中越來越郁窒。

孤寂感與自卑日益加劇,她真的好想要林宋的陪伴,但心中又忍不住生出了新的恐慌,害怕黏人的自己會遭林宋的抛棄,于是越來越束手束腳,不敢主動去聯系林宋。

每次看到林宋打過來的電話,她心中都會生出一種隐秘的歡喜。

但林宋越來越忙了。

林宋似乎并不只是在操心公司的事情,視頻的時候,林宋所處的背景也很煩雜,有時候甚至是在建築工地上。

林宋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但再忙林宋仍然每天按時給她發視頻,即便很晚回來,知道她嗅覺靈敏,林宋總會先洗澡去掉外界攜帶的味道,之後才睡到床上。

停了藥之後,白珺的睡眠越來越淺,縱然林宋的動作放的很輕,卻仍然能夠将她吵醒。

但她仍是裝出熟睡的模樣沒有驚動林宋,然後在深夜裏才敢放縱自己,無聲地抱住自己的愛人。

不變的是,一旦林宋夜裏回來,第二天早上醒來,白珺床頭永遠都會有一束漂亮的花。

很多時候,白珺都會覺得自己和林宋之間是一對最平凡不過的愛人。

情感上希冀着繼續這樣的生活永遠不變,但是理智上白珺仍然在追尋着自己的記憶。

林宋身上的怪異處越來越多,她不敢再繼續依賴林宋,她要做好最壞的,甚至孑然一身的準備。

如今的她,誰也不能相信。

她一日比一日沉默。

林宋自然察覺到了她的抗拒,似乎也開始變得不安,于是一旦兩人有相處的時間,林宋都會争分奪秒,使盡渾身解數來親近她,試圖恢複以前的狀态……

對伴侶來說,床榻是一片淨土,可以消除掉所有的猜忌争吵。

白珺每每會深恨自己的不争氣,在想起記憶之前,她不想和騙子林宋糾纏的。

但只要林宋在身邊,她的視線就忍不住落在林宋身上,也抵抗不了林宋對她的誘惑。

很多次意亂情迷的時候,她都很想和林宋做到最後一步,狠狠地将這個欺瞞自己的女人釘在自己床上,讓她那雙漂亮妩媚的眼睛只看着自己,哪裏也不能去。

但林宋的技巧實在是太好了,縱然知道林宋學習能力驚人,她還是忍不住會去懷疑:林宋是和失憶前的自己學的嗎?她是不是曾經和她的白月光也這樣相處過?

她內心生出了一種瘋狂的執拗,想要壓過林宋那白月光一頭……

但她如今顯然沒那個能力,對比起林宋的游刃有餘,她笨拙得像個蹒跚學步的孩童:束手束腳,怕弄疼了林宋,怕在林宋雪白的肌膚上留下印記,往往極為磨蹭……

她也不好意思讓林宋教——

縱然暗地裏每天都看林宋給的資料,可她克服不了害羞,往往主動權不知不覺就會落在大膽又放縱的林宋手上。

她像是案板上的一條魚,任由林宋搓扁揉圓。

林宋剛開始是縱着她的,甚至躺在身下望着她滿眼期待,聲聲呼喚她的名字。

但當她臨陣逃脫幾次之後,她突然有種感覺——林宋似乎想要翻身當上面那個:林宋望着她的眼神無比駭人,像是要将她整個人吞吃入腹!

但當上面那個是白珺如今身為霸總最後的底線和尊嚴,無論林宋百般引誘,白珺都堅決不肯放棄。

林宋恨得磨牙,這種時候的她顯得特別可怕,風情萬種卻又蘊藏着無窮怒火,像是要将白珺咬碎嚼進身體裏,白珺根本不敢看她——

“珺珺,你是要熬死我!”

“你究竟在顧忌什麽?難道你不喜歡我?你是不是還在想着……”林宋吞回了一個名字。

……

白珺低着頭無法回答,她也不想這樣,可她不想将自己最後那點可憐的自尊和攀比心展露在他人面前,尤其是這人還是林宋。

林宋憤憤指控,卻又會在白珺的眼淚中敗下陣來,喘着氣湊過去親吻白珺——

“我們來日方長。”

“珺珺,你別哭,是我錯了,我錯了……”

白珺往往會哭得更加大聲——

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如今被林宋安撫的模樣好像被林宋豢養的小嬌妻,但明明她才應該是安慰林宋的那個人……

可縱然不想承認,事實卻擺在了她面前——她潛意識無比依賴林宋,只有林宋陪着她,她才能在沒有吃藥的情況下一夜無夢,睡一個好覺。

林宋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騙子女人,是她的藥。

時光很快流逝,一下子就到了下半月。

林宋越來越忙了,甚至有時候一連兩三天都沒有回家。

白珺想起林宋之前說的月底會解決掉一切的話,心中愈發不安——

林宋還在繼續收購股份嗎?

白珺名下雖然有豐厚的財産,但大部分已經抵押了出去,她已經沒了給林宋兜底的能力。

外界波濤洶湧,她卻像是套上了一個罩子,被隔絕在了所有漩渦之外,不知何時狂風驟雨就會降臨。

未知的感覺讓她越來越焦慮。

這天,許圖送來了一堆需要白珺簽字的文件。

以前的白珺不耐煩看文件的內容,因為覺得看不懂。

但如今知道公司的境況之後,她開始仔細觀看每一個過手的文件。

其中一個文件引起了她的注意——

輝祖公司欠下了一大筆債務,需要償還。

輝祖公司是白氏集團下方的子公司,一向由白珺的父親詹輝負責。

但是對方聲稱這幾天都找不到詹輝,于是将債務捅來了總公司。

這并不是一筆大的債務,數額只有幾十萬,父親一個月的零花錢都不止這些。

父親是個死要面子的鳳凰男,一般能解決的問題他都會自己解決,講究所謂的體面,解決不了的也只會選擇會向母親私下求助,不會放到明面上來。

依照他心高氣傲,愛面子的德行,他沒可能這麽一小筆債務都處理不了,需要躲起來。

除非……他身上已經沒什麽錢,且沒有跟母親要到錢。

母親那麽愛他,怎麽會不給他錢?

白珺越想越覺得蹊跷。

然而許圖顯然已經和林宋沆瀣一氣,從她身上得不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白珺抿起唇,裝出尋常模樣,簽署了文件,卻是認真掃了一眼文件上父親現在的電話。

電話號碼沒有變,仍然是以前的號碼,號碼最後的4個數是一串很吉利的數字。

這個號碼原本是屬于白珺母親的,但父親覺得這號碼有面子,讓母親将號碼轉給了他。

簽完文件之後,許圖就離開了。

白珺在客廳坐了一會,之後就進了洗手間,撥打了父親的電話。

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她想借着這次機會從父親口中詢問到母親現在的電話。

“滴滴——”

電話打了三遍,始終沒人接聽。

白珺皺眉挂斷了電話。

父親竟真的躲了起來!

她努力回想着和父親的交流,發現醒來後和父親唯一一次間接接觸是餐廳裏那人遞給自己的U盤。

父親到底在做什麽?

或許……

從那個U盤裏能推論出一些線索。

白珺抿起唇,走出了洗手間,在玄關上找到了那個U盤。

她莫名的有些緊張,因為這個U盤裏是所謂的林宋的黑料。

之前的她有足夠的自信,覺得自己和林宋的感情不會被其餘任何人破壞,不屑于搭理父親的小伎倆。

後來一時間承受了太大的沖擊,她也沒想起U盤的事情來。

但現在,她越接觸,就愈發覺得自己并不了解林宋……

她進了林宋的書房,将電腦調整到書房監控看不到畫面的角度,顫抖着手将U盤插進了林宋的電腦之中。

U盤裏只有一段視頻和一張圖片。

視頻似乎是在機場。

那時候林宋還沒有退圈,一群粉絲簇擁在林宋的身邊,他們高喊着林宋的名字,舉着有林宋名字的橫幅,給林宋塞着信件和玩偶,神情激動。

白珺看着眼前的畫面,有些為林宋驕傲,心裏又有些酸澀:在她忘記的時光裏,有那麽多人熱切地喜愛着林宋,林宋根本不缺喜愛。

自己那點喜歡,在林宋接收到的愛意之中,幾乎微不足道。

然而突然間隊伍就起了騷亂,一個眼角有着一道刀疤的男人沖出來,跟在背後對着林宋高聲喊——

“女兒!林宋,我的好女兒,你如今有錢了,你不能忘了我……”

這個男人!

視頻到這時就停了下來,白珺看着男人眼角的那一道刀疤,眼神猛的一凝——

她幾乎是顫抖的手打開了第二張圖片。

那是一張出生證明的照片——

林宋父親那一欄寫着的名字,俨然就是林峰!

……

白珺咬緊下唇,她本以為在經歷董事會那天的打擊之後沒什麽事情能再掀起她心中的波瀾,可眼前的一切仍舊讓她感到神魂震顫,甚至握着鼠标的手都忍不住顫抖——

那天警察讓她看了好幾遍照片,她對肇事司機的面容記得清清楚楚。

林宋和開車撞自己的司機居然是父女關系!

林宋真的對一切都一無所知嗎?

……

她聽張姐說過林宋的身世,林宋在出生之後不久就被父親抛棄,按理說她不該再跟這個所謂的父親和解。

白珺也想要說服自己這一切只是一個巧合。

但……白珺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男人有時候無比奸詐,他們具有天生的目的性,不會被感性左右。

為了達到目标,他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甚至自己精明強幹的母親也沒有避免,陷入了父親營造的名為愛情的囚籠。

更何況林宋的生父是個爛賭徒。

賭徒為了錢財什麽都做得出來,而孑然一身的林宋,遇到了賭徒營造的名為親情的陷阱,真的能夠脫身嗎?

……

這樣一想,似乎林宋的所有作為都有了動機:林宋确實不知道白氏集團陷入了極大的危機,為了錢嫁給了自己,或許自己失憶前發現了端倪,所以林峰試圖殺了自己,但發現自己僥幸活了下來卻失去了記憶,所以林宋繼續将錯就錯,試圖繼續讓自己失憶,然後架空自己,拿到白氏集團的大量股份……

如果不是為了錢,這麽優秀的林宋怎麽會嫁給自己?

……

想到這些,白珺臉色蒼白,身體都忍不住發顫。

她無比後悔自己打開了U盤。

那樣她仍然可以繼續騙自己林宋愛着自己……

她更恨自己不争氣,現實都擺在了眼前,她仍然還在心底裏為林宋開脫——

自己并不是最有錢的人,為什麽林宋會盯上自己?

林宋是不是在謀奪自己錢財的同時,也有幾分愛自己?

那些對自己的喜愛體貼,夜晚的耳鬓斯磨,怎麽可能都是假象?

……

她的眼淚忍不住就流了下來,慢慢蜷縮進了椅子裏。

她真的好想念自己的母親,可打過去時,母親的電話仍然是空號。

她想要質問父親為什麽要将U盤給自己,他到底在謀劃着什麽,可父親的電話仍舊沒有人接聽……

她像被整個世界抛棄,獨自落入了一個充滿算計與孤獨的孤島之上。

這就是27歲時自己的感受嗎?

每天直面着厭惡的一切,困頓卻沒辦法掙脫,一日日強迫着自己,所以逼出了抑郁……

她後悔了。

她這一刻真的好不想長大!

長大後的世界撕開了面紗,所有赤裸裸的算計和貪婪都暴露在了眼前,讓人絕望……

還有什麽能夠去信任的呢?

滿心歡喜的愛情其實是一場騙局。

愛人很大可能是個充滿算計的蛇蠍女人……

以往的認知在這一刻全部坍塌,只剩下一片廢墟。

她不想哭的,因為一哭泣就會被林宋在監控中察覺,她也深恨這個只能哭泣、對一切都無能為力的自己,想要抑制住眼淚,但她根本克制不住……

林宋可能不愛她,她再逞強維持着所謂的尊嚴,在林宋眼中可能都是一個笑話。

……

然而平日裏總盯着監控的林宋,這一日卻無比安靜,似乎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甚至該打視頻過來的時間段,林宋也沒打視頻過來。

或許是不想跟自己再僞裝下去了吧!自己如今和一個廢物沒什麽區別,沒必要在自己身上多花心思……

白珺感覺自己一顆心無比冰冷,不想再去猜測林宋在做什麽。

她不要再去關心林宋:她要好好愛自己,她還有母親。

她擦幹淚,感覺胸口悶窒透不過氣來,走到窗邊打開了窗。

然而看到正對着的某棟樓,她再次受到了沖擊——

她知道自己的那套單身公寓就在附近,卻沒想到從林宋的房子裏看過去,居然一眼可以看得到自己所在的那一棟樓!

是不是很早開始,林宋就已經盯上了自己?

……

渾身上下一片冰寒。

白珺跌跌撞撞跑進卧室,将U盤從沖水馬桶丢了下去,頭疼得厲害,她沒胃口吃飯,但想了想,為了确保自己能睡着,她吃了張姐遞過來的藥。

藥效立竿見影,她很快就沉沉睡了過去……

但大概是她被林宋傷太深,她居然夢裏幻想出了她和林宋在一起的場景——

小時候的林宋特別瘦,一張臉上只剩一雙大眼睛,一大早就在白珺的門口晃。

“林宋?”

聽到白珺喊她,林宋跑過來,扭扭捏捏從身後拿出一束野花遞給她。

“姐姐,花花送你。”

那時候的林宋遠沒有現在這樣豔光四射,皮膚有些黑,說話的時候甚至還帶着口音,看起來十分乖巧。

“真漂亮,和小林宋一樣漂亮。”她看着林宋眼眸裏的忐忑,接過了花,捏了捏小姑娘的臉:“我叫白珺,你喊我珺珺姐姐就好。”

小姑娘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結結巴巴喊了一聲:“珺珺姐姐!”,又眼眸亮晶晶望着她:“我、我以後每天都送你漂亮的花!”

……

畫面倏的一轉,她又見到了長大後的林宋。那時林宋大概20歲左右,身上還穿着某部戲的戲服,看着她的眼睛和小時候一樣明亮。

“你怎麽這麽早就出來演戲?”她聽到自己擔憂嘆息:“如果缺錢的話可以跟我說……”

“珺珺是要結婚了嗎?”

然而小姑娘卻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執拗地望着她:“聽說你在國外幾年和宋氏集團的千金宋雨談了戀愛,兩家準備聯姻了,你前段時間進了公司,研發的第一款香水“Y”是送給她的定情信物,這些都是真的嗎?”

“怎麽不叫我珺珺姐姐了?”她望向小姑娘漆黑的眼,失笑出聲:“你怎麽這麽愛聽八卦。”

“和珺珺相關的事情,我都會聽的。”小姑娘神情無比認真。

她只能無奈澄清:“戀愛目前是沒談的,宋雨小學時是我的同班同學,在國外見到熟人,又在一個學校,難免會多些走動。”

“我當時研發出香水時不知道這款香水該起什麽名字,宋雨剛好過來找我,說正好是下雨天,不如以“Y”命名,我就同意了,也不知道為什麽後來會傳出說這是我送給她的定情禮物。”

“至于聯姻的事,我也沒去留意。”白珺嘆了口氣:“我做不了主,得看外公的意思。”

她忍不住又捏了捏小姑娘漂亮的臉:“不過你放心,如果我結婚的話,一定會請你過來當伴娘。”

“我才不要當你的伴娘。”林宋嘟囔了一聲,但她的情緒明顯好了起來,提着裙子望着她笑:“珺珺,我現在漂亮嗎?”

“很漂亮!”白珺也露出了笑:“但你還小,娛樂圈的光鮮亮麗可能并不适合你……”

“你喜歡我這個樣子嗎?”她想要繼續說教,林宋卻湊到她面前,打斷她的話,認真地凝望着她。

女孩恰是最好的年紀,烏發黑眸,唇上塗着亮晶晶的唇膏,看起來青澀又明媚,像是原野裏綻放的玫瑰。

她退後一步,心髒不知為何突然就慢了一拍。

過了一會,她才垂着頭開口——

“當然喜歡,你是我最漂亮的小妹妹!”

……

夢裏突然出現了許多畫面,夢中的自己和林宋相處極好,白珺很明白這些都是假的,這是自己太過傷心以至于出現了幻覺。

但她并不想醒來。

夢境太過美好,如果有可能的話,她只想一覺睡到天荒地老……

然而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突然被無聲打開,有人蹑手蹑腳走進了房間,另一半床輕微地陷了下來。

空氣中似乎漂浮着輕微的血腥味。

白珺一個激靈,陡然從夢中驚醒。

林宋胳膊上包着紗布,似乎有些意外,歉疚地望向她——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

林宋的臉色十分蒼白,精神狀态看起來卻極好。

所以,她今天一整天沒時間看監控,是因為受傷了嗎?

縱然內心告訴自己不能搭理這狡猾的女人,但看着她虛弱的模樣,發現這女人穿着睡裙,顯然即便受了傷,她進房間之前還是洗了澡,白珺仍是忍不住冷着臉開口——

“你不要命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