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前有狼後有虎
第二十四章 前有狼後有虎
裴钰此刻的感官異常敏銳，突兀的刺激傳來時，被指甲深陷的肌肉本能地微微緊繃，神經末梢傳遞着一種混合的感覺。
他誤以為巫昀看到屍體無法接受，恐懼和害怕蔓延，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擔憂，眉頭輕輕皺起，嘴唇微微抿緊，似乎在思考如何安慰人。
正準備開口讓男孩出去等待，以免他受到更多的刺激。
還沒來得及叫住男孩，裴钰目光一晃，就看見剛剛還一臉害怕的男生擡起腳步，垂頭往前看不見表情，直直走向鐵臺上的身體，沒有半點猶豫。
巫昀的眼神堅定，目光緊緊鎖定在臺子上，仿佛要透過那層靜止的外表，洞察其內在的秘密。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幾乎要貼到臺子上的人身上，極近的距離讓裴钰懷疑他是不是忘記了這是具屍體的事實。
手指輕輕地觸碰着冰冷的臺子邊緣，仿佛在試探着某種未知的力量，巫昀的手掌下意識地緊繃。
巫昀擡起的左手，曾經戴着戒指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一圈淡淡的痕跡，記錄着過去的記憶和承諾。
白皙而修長的手指輕輕擡起，帶着一種幾乎神聖的儀式感，緩緩地向屍體的心髒部位移動。
動作輕柔而緩慢，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告別，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充滿了深意，慢動作重播一般，撫摸上了屍體的心髒。
在接近屍體心髒的過程中，巫昀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指尖仿佛被一種異樣的冰冷擊中，穿透皮膚，直達骨髓。
一想到永遠也等不到白無瀾心髒跳動的可能，奇怪的難過情緒淹沒身體，讓他有些難以呼吸，這顆陌生的心髒曾經是那麽地充滿活力和生機，見證了喜悅的瞬間，承受過痛苦的打擊，卻始終堅韌不拔。
活生生的人，在一場意外戛然而止，只落下個冰冷和沉寂的結局，被無情地凍結在那一刻。
難以言說的傷感占據胸腔，巫昀的心中複雜，是局中人，兔死狐悲。
“安息......”輕盈的呢喃流轉在空氣。
男孩唰地一下收回顫抖的手指，低垂着頭凝視着手指的冷意，看不清表情，整個人瞬間陰郁低落了起來。
裴钰看到後，只覺得身體裏的胸腔內的心髒劇烈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掙脫束縛，跳出體外。
血液在逆流迸發，心跳聲在耳邊回響，如同鼓點般急促，熾熱的感覺在他的體內蔓延，下一秒就會被心中的火熱燃燒殆盡，為男孩的舉措心軟到神魂分離。
他的眼神變得迷離，為男孩的舉措所打動，心中的柔軟讓他幾乎失去了控制力，神魂似乎在這一刻分離，一半留在了現實，另一半則飄向遠方。
***
良久的沉默後，當聽到系統提示音說已完成任務二時，巫昀像被敲打了一番後，神智清醒過來，仿佛被一股電流穿過身體，從奇怪的失落感中抽離而出。
巫昀立馬把手收了回來，低頭搓了搓被寒鐵般的屍體刺凍到的手指，是比冰雪還要刺骨的森寒，帶着不詳的氣息。
巫昀本應該開心任務二的順利完成，可他低下頭，視線緊緊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呼吸在空氣中形成了一團團淡淡的霧氣，然後慢慢消散。
一想到自己摸了具屍體，還是本應熟稔的前男友，巫昀的眉頭就微微皺起，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複雜的情感，整個人渾身覺得不得勁。
巫昀是真的怕，物理意義的怕，畢竟他見過白無瀾的鬼魂，惡意十足的神經病樣。
可被動深陷的情緒，也是真的難以消解，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攫住思緒，如同一團亂麻。
像朵淡淡憂傷的陰郁小蘑菇，巫昀慢吞吞走回裴钰身後，眼神有些黯淡，像是被一層薄霧籠罩，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心情就像一片被風吹起的落葉，在空中飄蕩，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巫昀咬了咬幾乎沒有血色的唇瓣，目光輕盈投向男人，想了想，悄悄把手指往裴钰的衣角上蹭了蹭，細微的動作幾乎不易察覺。
指尖在粗糙的布料上輕輕滑動，呼吸在這一刻變得格外輕柔，似乎只是想要從男人身上汲取一些溫度，也可能是想把晦氣和情緒都分擔給對方。
裴钰毫不知情，還以為男孩是因目睹了愛人的離世而深受打擊，心情沉重。
他溫柔地伸出手，輕輕地落在男孩頭頂，手指穿過男孩蓬松柔軟的頭發揉了揉。
裴钰拍了拍巫昀的肩膀，眼神中充滿了柔和的光芒，靜靜地凝視着男孩，“他不怪你。”
巫昀：“。”
什麽？誰怪我？為什麽怪我？你怎麽知道？
腦袋裏直接問號連連，當男人的手掌落在他頭上的那一刻，巫昀的身體本能一緊，心髒猛跳了一下，仿佛一只受驚的小鹿。
他腦海中已經瞬間閃過一系列可怕的畫面，差點以為小動作被發現，要被人抓着頭發把腦袋往牆上砸。
雖然知道這些狗東西不會做出如此暴虐的行為，但恐怖的腦洞不會因為經驗而停止運作。巫昀的小腦袋瓜控制不住胡思亂想。
于是手指緊緊抓住褲縫，指關節因為用力而變得蒼白，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嗯。”
悶悶不樂的小臉輕輕點頭，像是理解男人的寬慰，但并沒有什麽效果，甚至連肩膀都垮下，失去信念和希望。
想要安慰人的話在他的喉嚨裏打轉，怎麽也說不出口，裴钰眼神劃過一絲懊惱，第一次為丢失記憶感到不快。
手臂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弧線，帶着一絲無措和急切，最終輕輕地環繞在巫昀的肩頭，将人溫柔地拉入自己的懷中。
裴钰的身體微微前傾，将對方包容在自己的懷抱中，堅定而有力，卻又充滿了溫柔，雙手克制地懸空，希望能讓他開心一些就好。
肢體的接觸讓裴钰說話的樣子變得機械，仿佛是一臺生鏽的機器，語言能力退化，嘴唇在微光中張合，只會笨拙地重複，“真的，你相信我，他不會怪你的。”
“不是你害了他，是......”裴钰的話未能成形，想要安慰的話語被突然截斷。
門口傳來的暴怒呵斥聲如同驚雷一般在兩人耳邊炸響——
“白無瀾！你放開他！”
***
白......無......瀾......
巫昀沒反應過來：“？”
這是在叫誰，對着誰叫呢？
他的眼睛迅速轉向聲音的來源，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內心波濤洶湧。
在後面的屍體動了、他旁邊有只鬼、和他旁邊的人是鬼，這三個選項中，巫昀不知道哪一個更能讓人接受。
但他反正一個也不想接受。
巫昀此刻異常地希望自己能被吓昏過去，內心充滿了後悔。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剛剛就應該選擇聽裴钰的話，留在隔壁乖乖呆着，提交任務答案，為什麽非要跑到這邊來攪和這趟渾水，但是不過來也找不到屍體......
巫昀頭疼了起來，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站在原地，面對接下來的劇情。
随着呵斥聲的逼近，原本沉穩而悅耳的男聲逐漸被憤怒所扭曲，每一次吼叫都像是在空氣中掀起了波瀾，震動着周圍的一切，如同一只野獸的咆哮，充滿了威脅和力量。
男人的嗓音因為憤怒而變得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帶着一種原始的野性和力量，“離他遠點。”
巫昀的心跳漏了一拍，聲音的熟悉感讓他的背部微微滲出些冷汗，在皮膚上形成一層薄薄的冰涼觸感。
衣物緊貼在皮膚上，巫昀肌肉不由自主地緊縮，每一個毛孔都似乎在訴說着內心的焦慮，提醒他即将面對的嚴峻現實。
巫昀思緒在飛速旋轉，在想如何應對的時候，只聽到旁邊的‘裴钰’冷冷嗤笑了一聲，像是極其不屑來人的樣子，嘲諷意味拉滿。
前有狼後有虎，所以剛剛憤怒的聲音，命令的是此刻站在他旁邊的這個人——
原身的前男友，屍體的所有者，顏白青的表弟......
附身在裴钰身上的，厲鬼。
危險的時刻，巫昀的腦子總是異常清晰，直覺也更加敏銳。
記憶的閘門緩緩打開，回想起與男人之間那些怪異的相處片段，每一個細節都開始變得意味深長。
那些讓他感到困惑的對話，随着身份的轉變，都像是拼圖游戲中的碎片，逐漸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圖案，但反而讓他感到更加不安。
巫昀還記得男人那些讓他感到不适卻又無法言說的眼神，現在都似乎隐藏着某種深意，皮膚一陣陣地發冷，緊張和焦慮感浮于表面。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像是在與時間賽跑，試圖在顏白青到達之前理清所有的頭緒。
巫昀的嘴唇因為緊張和恐懼而變得幹澀，舌尖下意識地舔過唇瓣，眼神中閃爍着一絲逃避的光，不想被卷入這場，還沒開始就可以預見混亂的紛争中。
于是在這間四處封閉、空間寒冷的小隔間裏，他裝作沒聽見的樣子，一步、又一步，想挪移到陰暗的角落，蹲下來把自己縮成一個團，掩耳盜鈴。
但眼神只是剛剛開始飄渺，想找尋鐵臺後面的空隙，就感受到身旁的家夥在凝視他，好像在說——
你再敢動一步，我就讓你和臺子上的屍體作伴。
巫昀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吓得渾身抖了一下，不自覺地開始抓撓手臂，哪曾想這次動作太大，又在男人的半個懷裏，理所應當地被發現了。
白無瀾并不想讓巫昀知道自己的身份，本來也不該心軟帶人來，被蒙在鼓裏有時候才是更好的情況，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和糾葛。
但被惱人的家夥無情地揭開了他的遮羞布，白無瀾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他煩躁地“啧”了一聲，眉頭緊鎖，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溝壑。
目光在房間內快速掃過，在那人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樣的警告和威脅。
白無瀾關注着懷裏人的反應，看着巫昀被人吓得渾身發抖，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爆發出更大的怒火。
心中也有些無奈，明明是貓兒似的膽子，但偏偏非要和他過來看，有這麽喜歡他嗎......
“別怕。”沉穩有力的磁性聲音從上分傳來，是有人在安慰他。
巫昀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既然沒辦法躲起來，那也就只能跟着人接受後續的一切。
他深吸一口氣，下巴微微收緊，從白無瀾的懷裏退了出來。
停頓了一下，巫昀擡眸望着男人的眼，裏面星光點點，有淡淡的勇氣，“我不怕。”
“你說的對，很快就結束了。”聲音輕盈堅定。
【任務倒計時——01:34: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