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聖旨到陣,世間艱難有靠
第48章 聖旨到陣,世間艱難有靠
方池好不容易出了城,但他這次帶來的藥,卻只能勉強解衆人的燃眉之急。臨安城內的一切都很緊缺,方池能籌措到的藥材也不多。
“若這批藥材用完,還是沒有起色,你們二人便随我回城。”方池安置好藥材,把方曉夏和花竹叫到身邊,低聲說道。
“那怎麽能行?”方曉夏和花竹異口同聲。
“這是父親的意思,我只負責傳達。”方池對方曉夏說完,轉頭對花竹說道:“府尹大人讓你回去,你聽令行事就好。”
花竹嚴重懷疑,方衡只說了關于方曉夏的前半句,關于自己的後半句是方池瞎編出來的。他剛要張口反駁,就見方池已被方曉夏拉到帳篷後面去了。
“你拉我幹什麽?”方池一臉不耐煩,他好不容易偷偷溜出城,就是為了多陪花竹一會兒。如今自己還沒和花竹說上兩句話,就被自家姐姐強行拽開,讓他有些煩躁。
“你還想不想和他長長久久?”方曉夏朝花竹的方向望了一眼。
“這還用問?”
“那你就同他一起解決了這場瘟疫,到時候有了過命的交情,你再怎麽黏着他,他也不好翻臉。”
方池不說話了。
他這次來,是希望帶着花竹去避難的,但如今方曉夏卻建議不退反進。他思索了一番,最終朝方曉夏問道:“抗疫這件事,對他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方曉夏言之鑿鑿。
“那我能做些什麽?”
“你先留下給我幫忙,我就說我缺少幫手,這樣他也不好拒絕。若你有時間,再順便幫與之查查羅家姑娘的事情。”方曉夏對方池嘀嘀咕咕地說道。
花竹出于禮貌,等在帳篷的另外一側,不去探聽他們姐弟兩人的談話。
可是等方曉夏再帶着方池回來的時候,方池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他的步伐堅定而有力,每踏在堅實土地上的一步,都能讓人感受到他燃起的信念和決心。
“怎麽了?”如今花竹反倒有些好奇,方曉夏到底跟方池說了什麽了。
夕陽墜在天邊,方池就站在那兒,全身仿佛被金色的光芒所籠罩。他的雙眼閃爍着堅定的光芒,仿佛兩顆璀璨火熱的太陽。
“是有方可醫了嗎?”花竹被方池所感染,帶着一絲希望問道。
方曉夏俏皮一笑,說道:“阿弟留下來幫忙。”
“我留下來幫你。”方池重複了一遍。
“你留下來無用,不如回城,我本該叫你帶着曉夏姑娘一起回去,但這裏實在離不了她,我還是十分自私地想要她留下。”
“誰說我無用的?”
“那你留下來,能幫曉夏姑娘做些什麽?”
“我……”方池難得語塞,他“我”了好一會兒,最終說道:“我可以幫曉夏配藥。”
“這是什麽藥?”花竹随手在地上拿起的一味白芍。
“這不就是樹葉嗎?”方池接過,放在嘴邊吹了起來。
然後他看到自家姐姐站在花竹後面,拼命給自己對口型。
“額……這是白……嗯,白蛇?”方池看不太懂方曉夏的口型。
“白蛇愛吃的藥。”只猶豫了片刻,方池覺得自己看對了口型,信心滿滿地答道。
方曉夏捂住臉,不知道說什麽好。
“方大人還是回城去吧,臨安城內更加需要你。”花竹放下手中的白芍,拍拍手要走。
“我總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方池朝着花竹已經轉過身去的背影喊道:“為何你總是繞着貓走。”
花竹停下腳步,有些困惑地看向方池:“你說什麽?”
“從前我以為你是怕貓或是讨厭貓,但見上次見你和姜姜相處,又覺得并不是這個原因。所以你為什麽總是繞着路邊的貓走?”
花竹覺得方池有些無聊,正是鬧瘟疫的時候,他倒是有時間關心自己和貓的關系。
“你對于任何人、任何事,都太心軟,生活中如此,當差的時候亦然。我留在這裏,能幫你管理下營地。至少能不讓你帶來的那幾個小吏每日閑蕩。”
“我沒有心軟,我只是沒時間去管他們。”
方池走近了些,盯着花竹一雙骨節分明的手說道:“你知道嗎?即使因為你的路過,那些貓中斷了吃飯,等你離開的時候,它們還是會回來的。動物們是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食物的。”
花竹的身體忽然僵住了,一時間腦子裏空洞洞的,只剩一顆心髒孤獨又強烈地跳動着,他往後退了兩步,自言自語一般地喃喃道:“你怎麽……你怎麽知道……”
“所以我說你心軟,你太替別人着想了,就連自己路過正在覓食的貓,都擔心影響了它們。”
方池說完,也不等花竹回答,留下句“後面你且看我的吧”,就抻了抻衣服,幫方曉夏搬着草藥走開了。
花竹看着方池的背影,覺得此人幹勁十足。他能感覺到從方池身上散發出來的決心,這個人就好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雄獅,随時準備着撲向目标。
只是他的目标是什麽呢?
花竹想起方池看向自己的眼神兒,一時間吃不準,他到底是想要治疫,還是要治自己。
“花大人,”焦祁帶着官府中的小吏們匆匆趕至,“剛才那位,可是方大人?”
這幾個人上山采藥不行,觀察政治動向倒都是一把好手,方池才來了一刻鐘,他們就聞着味兒來了。
“方大人可有什麽吩咐?”焦祁問道。
花竹很想回一句吩咐你們去采藥,但終究忍住了,只道了句“你們自己去問他吧”就離開了。
剛走兩步,花竹又遇到迎面而來的倪家三虎,他心中連道晦氣,但還是點頭與三人招呼過。
“花大人,留步。”二虎中氣十足地喊花竹,“我大哥病了,需要進城去看大夫。”
“此處便有大夫可看。”
“那小娘子怎麽能行?”
“若信不過曉夏姑娘,亦可去找羅家翁翁治療,但切記莫要在營地裏亂跑。”花竹近日見三虎,是憋了一肚子氣的。按理說,得知韓三姐的事情之後,他是應該依照律法逮捕審問三虎的,可如今他身邊無人可用,只能對三虎強奸了韓三姐之事,裝作不知,等他日回城,再做審判。
三虎卻并不領他的情,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們要進城!”
“進城腰牌已毀,除非疫情緩解,否則誰都進不去。”
“花大人,我們從前聽你的,是因為相信你能幫我們治疫。但現如今,你自身都難保,有什麽道理不給我們留條生路?”
二虎一把抓住花竹的領子,将他提了起來,“你去和剛來的那位大人說,讓他放兄弟幾個入城!否則,要是我大哥死在這裏,你也別想活着回去。”
焦祁等人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熱鬧,他們見花竹的目光看過來,并不幫忙,反而笑嘻嘻地勸道:“花大人,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我看還是放三位兄弟進城比較好,你就去和方大人說下,一句話的事兒。”
“誰要進城?”方池幫方曉夏放好了藥材,剛折返回來,就見幾人圍着花竹。二虎嬉皮笑臉地放下花竹,朝方池問好。
方池沒理他,上前将花竹從三虎包圍着的圈子裏拉出來,讓他遠離已經染疫的大虎。
焦祁幾人,見方池走近,也都紛紛行禮。
方池掃視衆人一圈,随後從懷裏掏出一卷明黃色的長卷,用雙手恭恭敬敬地托了,說道:“此次我來,是來傳旨。”
焦祁這些官府小吏,哪裏見過聖職,一下子七零八落地跪了下去。反倒是三虎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這才不緊不慢地跪倒在地。
方池卻不着急宣旨,而是“啪”地一下合上了聖旨,說道:“這聖旨是傳給花竹大人的,諸位不方便聽,暫且都起來吧。”
焦祁等人戰戰兢兢地起身,盯着方池手中的聖旨看了半晌,一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表情。
“你們先退下吧,我要給花大人宣旨了。”
“大人,”大虎上前道,“我們三兄弟的事情,是和城裏的李縣令通過氣的。如今急于歸城,還望大人通融通融。”
方池将花竹擋在身後,對大虎說道:“你求我無用,這聖旨上寫的,便是城外的一應事物,全憑花大人調遣。”
二虎上前想要拉花竹,被方池單手攔下。
“你要做什麽?”方池朝二虎問道。
“在下和花大人商量件……”二虎的聲音越來越小,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此刻別說二虎,就連在場的花竹,也感覺到一股壓迫感,就像是自己頭頂有一座無形的大山,沉甸甸地迎面壓過來,讓人喘不上氣。他朝壓力的來源望去,見方池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正望着二虎,二虎卻左顧右盼,不敢與方池對視。
花竹看着方池,他能感覺到,對方在戰場上積攢下來的血腥氣,一下子在曠野中彌散開來。花竹瞬間懂了田媽媽曾經跟他說的,方池身上那種野獸般的感覺。他右手按在銀镯上,出于禮貌,盡量不去感受方池的感覺。
但是方池的存在感過于明顯,在這撲面而來的感覺裏,除了那股子血腥氣,對于華住來說,還有一種類似于家的安全感。這種感覺,讓花竹幾乎是被本能拉扯着想要貼近方池,他能感覺到從方池身上散發出來的令人安心的感覺。那種感覺,是花竹窮極半生去追尋的,是巢穴的感覺,是歸家的感覺,是你在外面披荊斬棘回來後,休息的信號。
花竹拼命壓抑着自己靠近方池的沖動。
但就在這時,方池似乎感覺到了花竹的糾結,一擡手,就将他拉近了些,花竹一下子放棄了抵抗,側身微微靠在方池左肩上——他太累了,需要休息下,他的身體叫嚣着去這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會兒,花竹擋也擋不住。
三虎受不住方池強大的氣息,早已經夾着尾巴溜之大吉,焦祁等人見他們離開,也沒有久留,跟在後面灰溜溜地走了。花竹見周圍沒有別人,索性安安靜靜地靠在方池的肩膀上休息了一會兒。
方池抿着唇低頭笑了笑,他幾乎跳出眼睛的愛意,沒有讓花竹看到。
過了一會兒,花竹叫嚣着休息的心終于平靜了下來。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地面,試圖轉移話題,朝方池問道:“聽說最近城內也開始鬧瘟疫,你可知田媽媽情況如何?”
方池并不拆穿他的尴尬,反而認認真真地答了:“州府事務繁忙,我最近為了湊藥材,都住在州府裏,田媽媽的事情并不知曉。不過我把望舒送去了田媽媽那裏,至少老人家不會太寂寞。”
花竹點點頭,默不作聲地将斜靠的身子從方池肩膀上移開,方池心中一陣失落,最終酸溜溜地開口,問道:“劉帙晚呢,這次來怎麽沒有看到他?”
花竹十分罕見地嗤笑一聲,說道:“疫情反複後,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看來他對仕途的執着比不上自身的性命重要。”
方池抿了抿嘴,輕輕拉過花竹,讓他再次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聖旨是怎麽回事?”花竹這次卻沒有再靠着他,而是站直了,一臉嚴肅地朝方池問道。
方池十分随意地從懷裏掏出聖旨來,說道:“從前宣我從邊疆回臨安的玩意兒,我拿來給你鎮鎮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