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藥不然知道許願會有動作,卻沒料到如此直接。撂下一句“我去找黃克武。”就出門了,連個商量的機會都沒給。他一直不願意主動接觸五脈,是實實在在的無事不登三寶殿。藥不然轉着眼珠想,是不是昨晚說得太多了?

要說意外,藥不然還真排不上第一。黃煙煙在客廳看到許願的時候,慌亂難掩,打了聲招呼就說進去請老爺子。黃克武還坐在輪椅裏,病容略顯。

虛與委蛇不是許願擅長的,但真見到老爺子之後,什麽談判的架勢都拿不出來了。還是黃克武開了腔,問座看茶,敘起家常。

老人的身體和店鋪的生意都聊完了,許願還是沒有點出來意。黃克武就笑着講起了黃煙煙的新男朋友。對方是個考古學教授,比她大三歲。前些日子,她為着五脈的事情去找藥不是,正巧碰到戴海燕的同事……

他還想繼續講下去,許願卻不想聽下去了,趕緊轉了話題,問起藥不是的近況。黃克武挑眉反問他:“你最近跟他都沒有接觸麽?”

許願笑道:“有一陣子沒見過了,偶爾聽藥不然提起。”

這就算是入正題了。

“聽煙煙上次回來說,藥不然暫時住在四悔齋?”

“是。”

“呵,上次讓煙煙去找你,是有事情跟你商量的。正好這次你自己來了。”

黃克武不等許願問,就遣了黃煙煙出去。

“小許,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要解的謎團都解開了,我知道你不想再跟五脈有牽扯。不過,打了這麽久的交道,你真的以為不會再有人找到你麽?”

“當然不是,但也沒想到最先登門的會是煙煙。”

“那你真該慶幸。”

“是,我替藥不然謝謝您和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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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就不必了,我也不是為了你和他。許願,你該清楚自己如今在古董界的分量。”

這話說得許願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等着對方繼續說下去。

“古董界永遠需要掌眼的人,五脈也需要堅持本心的人。劉一鳴這一走,就剩我一個人了。我得把五脈交到一個放心的人手裏。”

這倒是奇怪了。如果是為了五脈掌門之事,現在最不希望許願回來的應該就是黃家。畢竟在能用之人中,橫看豎看都合該黃煙煙任這掌門之職。叫許願回來,反倒容易橫生枝節,構成競争。

“煙煙是您一手栽培出來的,自然是不二人選。”這還真不是恭維,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事實。

“小許啊,在這裏,一個人從來都不代表他自己。從上次香爐裏投出白色的煙之後,投爐問香選的就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許願以為在藥不然的幫助之下,自己已經将這些彎彎繞繞都看得差不多了。如今卻感到氣憤與悲哀,氣憤于這些人都将心思用在權術鑽營之上,悲哀于自己既無力改變這種局面,又免不了卷入其中。

“這麽說來,我又能幫到煙煙什麽呢?”

“這條路明槍暗箭,做爺爺的當然希望有人能幫助她、輔佐她。退一步講,做不上五脈掌門,她也是黃字門當家人。只希望到時候五脈別被人攪得烏煙瘴氣、支離破碎,擔不起它該承擔的責任。”

許願來找黃克武,确實有投石問路的意思。他不懷疑老爺子已經知道藥不然的事了,這次來,一是試試他對藥不然的态度,二是探探黃煙煙那天的來意。卻不想得到的是黃克武這樣可進可退的态度。

雖然明知他話裏處處機鋒,許願卻不能不受觸動。一旦被人知道了在乎什麽,就很難不被挾住。他在乎的确實不限于許家的清白,再怎麽想撇清關系,鑒寶掌眼、去僞存真始終被他視為自己的使命。

只是此刻,面對如此龐大的體系,他要如何承擔自己的使命呢?

一路沉思着回到家,卻還沒進門就聽到裏屋有乒乒乓乓的響動。許願心裏一驚,急忙跑進去。只見屋內如臺風過境,風眼處是藥不然與方震劍拔弩張地對峙。

見是主人回來了,兩位“客人”瞬間都收了氣勢。一個去扶起倒掉的椅子,一個退到旁邊沉默不語。

連勸架的話都省了,許願徹底不知道如何開口了。回過神來,腦海裏冒出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藥不然為什麽要給方震開門?

自從方震遵從劉一鳴的遺願讓沈雲琛自行了斷,他就不再插手五脈的事情。上岸後兩人有過聯系,除了處理後續事務,偶有閑談。方震在許願眼裏早就不是不近人情的冷面人了,沒了任務在身,相處起來就多出了些朋友間的自在。但是許願從未在他面前提起過藥不然,此刻對他的來意也無從猜測。

藥不然一句切磋功夫将三人之間的尴尬揭了過去,方震也非常配合地說明來意。讓許願震驚的是,這并不是他跟藥不然第一次碰面。他坦白地講到藥家兄弟詢問通緝令的事情,許願聽着,狠狠地瞪了藥不然一眼,心裏卻犯着嘀咕。要說在五脈遇到的人,誰嘴裏最難套出話來,那方震排第二,活着的人沒有能排第一的。但轉念想起當初他跟藥不是回藥來別苑解密青花罐的時候,方震是幫忙遞過鑰匙的。

說起通緝令,許願也跟着緊張。當初都以為藥不然葬身大海,通緝令自然就取消了。有太多人想把整件事掩埋起來,揪住藥不然不放,對誰都沒好處。

“現在打他主意的人還沒有打你主意的人多呢。”這話是沖着許願說的。

這種魚餌一樣的感覺又冒出來了。

“呵,劉局又有什麽差遣?”

“不是他派我來的,但我猜他快找上你了。”

說話間,許願瞥見放着幾個小瓷瓶,拿起細看,跟他當日用來試探五脈的小藥瓶路數極像。原來這才是方震登門的真正緣由。

“最近收到的,看來是有人察覺到我回來了。”藥不然從他手裏拿過瓷瓶,收進抽屜裏。

“你怎麽知道不是沖着我來的?”

“用瓷器對你下手?這不擺明了告訴別人是誰幹的麽?當我玄字門的人都是傻子麽?”

“就你哥不是。”方震在旁邊涼涼地添了一句。

“嘿,剛才打你不夠狠是不是?”藥不然這會兒又來勁了。

“好吧,你哥也是,行了吧?”

藥不然還想說話,被許願笑着按住了。

“誰會找上門我不知道,但我是真的得去見見你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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