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為什麽你要搬過來？”

宋一丞的視線逐漸清晰了起來，就像有一道光撥開了深夜的陰霾，從樹影的縫隙間照進了他的世界。

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坐在地上，被子也被拖下來了。

李昂蹲在面前，神色有些凝重，他疑惑道：“我……發生什麽事了？”

李昂不着痕跡的松了口氣，扶起他坐在床上，把急救箱拿進來給他處理額頭的傷口：“你剛才在睡覺，應該是不小心摔下床了，我先給你處理下。”

宋一丞這才感覺到額頭很疼，他推開李昂的手，走到鏡子前看了眼，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他額上有個傷口，雖然不大，但血已經流到下巴了。眼睛下面滿是淚痕，睫毛還是濕的，嘴唇也有些紅腫。

這樣的景象讓他想起了剛才的夢。

他記得在夢中他和陳學唯争吵了，然後陳學唯丢下他走掉，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又回到了身邊來。他抱着陳學唯索吻，要陳學唯摸他卻沒有如願。

他看着被頂起了一點弧度的褲子，雖然不明顯，可分明就是跟夢中一樣的狀态。

記憶的裂縫間穿進了一點現實的痕跡來，鏡中的他并不是單純做夢了的模樣。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昂，雖然不願承認，但是……難道他剛才把李昂當做陳學唯了？！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中成型，他就驚慌的移開了視線，李昂朝他走過來了。

他下意識的要出去，還沒走兩步就被拉住了。

李昂沒有弄疼他，用着讓他不容置疑的語氣道：“過來，傷口要馬上處理下。”

他想甩開，卻還是被拉回了床邊：“別任性，有什麽等處理完傷口再說。你現在的抵抗力很差，不能亂來。”

他只得僵硬的坐着，由着李昂給他包紮。

處理好後，李昂溫言道：“我熬了你喜歡的老火魚片粥，還有奶香味的小饅頭。你去洗個臉，很快就能吃了。”

說完就拿着急救箱出去了，宋一丞看着那道若無其事的背影，心中雖然布滿了疑惑，卻不知該怎麽開口。

他摸着自己有些紅腫的唇，意識又開始混沌了。難道剛才什麽都沒發生，只是他做了夢而已？

他現在真的深刻體會到了阻斷劑的副作用有多厲害，也能理解那些因為受不了副作用而擅自停藥的人了。

換作精神力差一點的，光是幻覺這關就會撐不下去了。

他去洗了個臉，收拾好情緒，這才走進廚房。

李昂正在調味，看到他進來就舀了一勺遞給他：“嘗嘗鹹淡。”

宋一丞沒有從李昂的神色中看到異樣，也就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了，接過來嘗了口，由衷誇道：“好吃。”

李昂給他盛了一碗，又從旁邊的蒸鍋裏把小饅頭拿出來，放在餐桌上：“吃完後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宋一丞咬了一口小饅頭，濃郁的奶香頓時溢滿了鼻間，勾起了食欲，他兩口就把小饅頭解決掉了。

“我家。”李昂端起自己的碗，完全不介意宋一丞詫異的目光：“去拿幾件換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宋一丞不解道：“你要幹嘛？”

李昂坦然的看着他：“我暫時搬過來住。”

“哐啷”一聲，宋一丞手裏的勺子掉在了桌上，嘴裏的饅頭還沒吞下去，他卻顧不上嚼了：“為什麽你要搬過來？”

李昂：“因為你最近需要人照顧。”

宋一丞想都不想就拒絕：“不需要，我又不是殘了廢了。”

李昂沒有因為他忽然轉變的冷硬态度而妥協，依舊溫和的看着他：“你只是表面看過去沒事，別忘了最近幾天已經産生多少次幻覺了，剛才還摔下床。如果沒人在這陪着你，等幻覺越來越嚴重的時候你想過會發生什麽嗎？”

李昂沒有強迫他接受，而是講出利害關系讓他自己分析。可宋一丞依然不能接受。

他們才認識多久？李昂在他身邊出現的頻率也太高了，就連他家門的密碼都有了。雖說這密碼是他上次在回來的時候礙于當時的狀況而說的，但這也不能用常理來解釋了。

“你不用上班？”面對李昂溫文得體的笑臉，宋一丞沒法再強硬起來，只得想其他辦法來推脫。

李昂：“醫院那邊請了長假，所以最近都有時間。”

宋一丞瞪着他：“為什麽要請長假？”

李昂放下碗，坦然道：“去年一整年都在忙臨床項目，太累了，所以想休息一陣子。”

他回答的天衣無縫，但宋一丞還是想再掙紮一番：“那你就好好休息，跑來照顧我幹嘛？我們剛認識才多久，連朋友都算不上，不必勉強自己，你沒有這個義務的。”

這番話其實已經是很直白的拒絕了，可李昂就像聽不懂似的：“我們不是朋友嗎？我以為你願意給我手機號，和我分享同一碗土豆泥，讓我教你觀星。又一起經歷了救人，陪你做檢查，接你出院給你做飯這些事以後，我們應該算是比較親的朋友了。”

他如數家珍般把最近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雖然沒有細致到每一樣，但已經讓宋一丞說不出話來了。

确實，雖然他們認識了沒多久，但共同經歷的事卻比好些認識了很久的人還多。

宋一丞按住了突突跳動的太陽穴，他現在才發現李昂并不像外表看過去那麽儒雅謙讓，至少在該堅持到底的方面就從來沒有退讓過。

他無奈的靠在了椅背上：“随你吧。”

雖然不想答應，但李昂說的對，他确實不能一個人待在家裏，獨自和幻覺對抗。雖然想過找其他人來，可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後，發現居然沒有比李昂更合适的人了。

他不由得苦笑起來，原來在紐約待了這麽多年，還是跟剛來的時候一樣悲催。也幸虧他是個平時不怎麽生病的人，否則還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想到這，他恍惚間覺得，也許老天爺就是看他太倒黴了，才會把李昂這個難得的好人送到身邊來做朋友的吧。

這麽想以後，他就沒再那麽抵觸了，吃完後就陪着李昂回家了一趟。

李昂的家和他家有點距離，在一片老街區的中心段。他坐在副駕駛座上聽歌，今天的陽光一如以往的好，和風徐徐拂過臉頰，帶起路邊盛開的藍楹花香。幾個小學生背着書包走着，喧鬧間傳來了天真的笑聲，他看着那些鮮活的生命，眼中逐漸漏出了豔羨的情緒。

李昂在等紅燈的時候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直到回了自己家，看到他在到處打量房子的擺設，才問他在想什麽。

宋一丞沒有馬上回答，他在這間兩室一廳的房子裏仔細的轉了一圈。

李昂家的裝修風格是簡潔的北歐風，大面積的純白基調帶來了明亮的采光。陽臺上種滿了各色植物，綠幽幽的，雖然擋住了不少陽光，卻讓人感覺到了勃發的生機。

宋一丞在沒什麽生活物件的次卧看了眼，不由得問起了李昂的家人。

李昂說雙親都是中國人，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移民新西蘭了，而他因為對醫學有着濃厚的興趣，所以只身來到了紐約讀書，畢業後也沒有回去，就一直待在這裏。

宋一丞把玩着主卧飄窗上的流沙瓶，李昂就在對面的櫥櫃前整理衣物。這間卧室比他的卧室小些，卻比他的更溫馨。

主要是李昂買了不少飾物來營造氛圍，這點宋一丞挺喜歡的。他随口道：“你這些小玩意哪裏買的？看過去都好精致，搭配在一起也不會違和。”

李昂正疊着衣服，聞言笑道：“你喜歡什麽就裝起來，等等一起拿走。”

宋一丞眨了眨眼，開玩笑道：“這麽大方？都送我？”

李昂又打開另一個櫥子拿內褲和睡衣，也沒有回頭來：“喜歡就送你，都是些小東西。”

宋一丞看了眼他的背影，忽然想捉弄他一下，就指着床道：“你這床睡得也比我家那個舒服，幹脆一起帶過去送我吧。”

他根本就沒睡過這張床，但李昂還是轉過來了。宋一丞以為他會為難，沒想到他打量了眼床墊的尺寸，彎腰就開始拆床單。

宋一丞趕緊阻止他：“我開玩笑的！”

李昂直起腰：“這樣吧，如果你喜歡這張床，不如暫時搬來我這裏，我家周邊的環境也比你那邊更容易放松。”

宋一丞還是搖頭：“不要，我不習慣住在別人家裏。你這些東西我也不拿走了，拿了你還要再買。不如你跟我說在哪買的，我自己去看看。”

李昂：“等等我帶你去吧，就在附近。”

他說完就繼續整理衣服了，宋一丞百無聊賴的坐在飄窗上看外面的風景。李昂的家在舊街區，這裏的房子和他那邊的外觀有些差距，四周的樓房都不高。李昂住五樓，他們剛才就是走樓梯上來的。

樓下是一條單行道，雖然臨街的隔音不太好，但也沒有喧鬧的車流聲。宋一丞看了眼路兩旁的小店，發現幾乎都是食肆，各國菜色都有。對面的便利店旁邊還坐着一桌正在打麻将的東方人，旁邊的泰國餐館正熱火朝天的招待着着食客們，還有一些穿制服的外賣的小哥在這條路上穿梭着。

這樣滿是人間煙火的畫面讓他想起了還在國內的日子，他不由的靠在欄杆上，看的有些出神了。

“喝點水吧。”李昂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邊，把一杯熱水遞到了他手裏。

他回過神來，轉頭對着李昂笑了笑：“謝謝。”

只是這一個表情，李昂就有些移不開眼了。

也許是在窗邊坐久了的緣故，陽光将他的面龐熨出了健康的氣色來。栗色的頭發柔順的落在臉頰旁，微卷的睫毛下是一雙澄淨的瞳孔，像兩顆明璨的琉璃珠。

此刻的他退去了平時張揚的個性，在白毛衣的襯托下像副畫一樣安靜，讓李昂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

察覺到了身旁的視線，宋一丞轉過來道：“怎麽了？”

他剛喝了口熱水，形狀飽滿的唇像被雨露打濕的櫻花瓣，落進了李昂的視線深處。

李昂不着痕跡的移開了目光：“你在這裏坐了很久，在看什麽？”

宋一丞沒察覺到異樣，又喝了一口，笑道：“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會說這裏比我家更适合休養了。”

李昂沒有問他為什麽，只是又看着他道：“那你要改變主意了嗎？”

宋一丞把馬克杯捧在手心裏，感受着指尖上不斷傳來的暖意，誠摯道：“我是真的不習慣睡在別人的地方，會一直睡不着。”

李昂笑了笑：“沒關系，現在你的情緒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要多想。我收拾好了，走吧，帶你去買東西。”

宋一丞喝光了杯子裏的熱水，把它留在了溫暖的飄窗上，跟着李昂離開了。

李昂把車開到了離家有點遠的一個SHOPPINGMALL，把車停好後，兩人一起進了商場。

宋一丞平時工作不算很忙，但他卻極少會出來逛。休息的時間不是躲在家裏看書看電影，就是找人出去喝酒。不過他有一個愛好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就是陶藝。

他每個月都會抽三四天的時間，跑到距離市區有段距離的一座小鄉村去。他在那邊長年租了個背山靠海的房子，采光和風景都絕佳。

他喜歡坐在落地窗前擺弄那些陶泥，想到什麽就做什麽，一切全憑心情喜好。

做陶藝的時候也是他最放松的時候，因為他可以不用再勉強自己去應付任何人，可以躲在一個人的世界裏透氣幾天。

這也是李昂為什麽會帶他到這個商場來的原因。

李昂看似無意的陪他逛了兩三家賣家居飾品的店，宋一丞看的眼花缭亂，這也喜歡那也想要的，結果買了兩大袋的裝飾物。李昂主動充當了勞力，又和他聊着這些東西該怎麽擺放。宋一丞心滿意足，準備回家去折騰，結果在路過電梯時卻停住了腳步，走不動了。

他驚喜的看着眼前的店面。

這是一家專門賣陶藝工具和材料的店，門店很大，全透明的玻璃櫥窗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手工陶藝作品。店面的裝修不似周邊的寬敞明亮，卻有一種田園般舒适的寧靜感。

李昂彎起嘴角，對宋一丞道：“想進去看看？”

作者有話說：

開始約會咯~李醫生浪漫的花招還在後頭呢。嗯，果然只要寫到甜的地方就有種停不下來的感覺，這章又輕松4000+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