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周頌言轉頭看向許彌南,目光毫不避諱地打量着眼前這人。他用還沒完全睡醒的大腦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家裏多了個人的事兒。
他爸前妻的兒子,這層關系讓周頌言對許彌南沒什麽好感,但想着斯人已逝,這小孩兒身世也怪可憐的,周頌言到底對他說不上讨厭。
周頌言記得,許彌南好像是學畫畫的,那天他沒仔細瞧,今天再一看,發現這人确實挺有畫家氣質。
他剛才應該是在收拾畫畫工具,身上和手上也都沾了點顏料,衣服上也染出了幾條紅藍相間的道子。
還有那半長的頭發,打理得很好,即使是松松垮垮的散着,卻也并不顯得邋遢,反而将人襯得更加漂亮。
周頌言不輕不重的“啧”了一聲,心說家裏這不是多養了個兒子,是請來了個大藝術家。
他一只手抓着牙刷,另一只手扶着門框,說:“學畫畫的是吧?行,有愛好挺好,不過我可提前告訴你,我有我的規矩。”
“第一,顏料不能蹭髒家裏的任何地方,更不能蹭到我的東西上。第二,我不喜歡顏料的味道,你別在除了畫室以外的地方畫畫。第三……”
他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通,許彌南見他來者不善,更加乖覺的低頭聽着,時不時還點頭附和。
周頌言頭一回體會到了當老師訓人的感覺,心裏挺美,決定高擡貴手不再刁難他。
“其他的我還沒想好,總之你得安分守己,懂不懂?”
許彌南雖然很小就沒了爸,但從小外公外婆對他管教嚴格,在家裏就給他立了不少規矩。他一向聽話懂事,因此養成的好習慣在二老去世後也沒有荒廢。
尤其如今是住在別人家裏,許彌南知道分寸,所以即便周頌言不提,他也會老老實實的,不可能做出格的事,給周家添麻煩。
周頌言看着許彌南低眉順眼的模樣,感覺自己有點欺負人,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麽,此刻卻也只得偃旗息鼓,把門關上繼續洗漱去了。
或許是提前問過周濟,殷岚之給許彌南買的衣服都出奇的合适。白色的衛衣和牛仔褲,外面是一件黑色短款羽絨服,穿這一身既保暖又不顯得太過臃腫,更是襯得他膚色透亮白皙,整個人看起來像是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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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頌言平時在家穿的像小區裏下棋的老大爺,但出門前卻也好好捯饬了一番,貼身穿了件白色高領毛衣,外套一過膝的灰色羊絨大衣,整個人看起來都穩重了幾分。
學美術的人都有點職業病,習慣透過皮相看骨相,許彌南更甚。用當下流行的話來說,他是個“顏控”,而且尤其喜歡骨相優越的人。
雖然與多年後相比,此時的周頌言還沒有完全長開,但他已經是許彌南見過骨相最漂亮的人了。
頭顱飽滿,鼻梁高挺,眼窩頗深,骨骼起伏有度,臉部輪廓清晰流暢,面部立體度很高,三庭五眼的分布堪稱完美。
周頌言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個美人,但幹淨利落的短發和一雙上挑的濃眉又為他添了幾分英挺,讓他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淩厲。因此周頌言的長相并不陰柔,反而很有少年人應有的銳氣。
見許彌南盯了自己半晌又一句話也不說,周頌言擰了擰眉,側過身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手臂,不鹹不淡的說:“走不走?”
他說完也不管許彌南,推開門徑直走出去了。
自己盯着人家的臉出神還被發現了,許彌南一時間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好在他知道周頌言不把他放在眼裏,自然也沒工夫理會他這些小事。
許彌南安慰了自己一番,終于松了口氣,急着邁步子跟上去。
老宅離周家不近,這會兒又趕上晚高峰,車子開起來幾乎是一步一停。許彌南本就有暈車的毛病,如今更是被折騰的小臉煞白,眉頭緊鎖着一句話也說不出。
周濟和殷岚之去了公司,沒和他倆一起,這會兒車上除了司機就只有周頌言和許彌南。
許彌南咽了下口水,又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艱難的睜開眼,側頭看了看坐的離自己八丈遠的周頌言。
這大少爺正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耳朵上帶着有線耳機聽歌,嘴裏還嚼着口香糖。
糾結了半天,許彌南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周頌言的大衣衣袖,低聲問:“那個……”叫全名有點生硬,叫頌言又太過親昵,許彌南拿不準自己該如何稱呼他,所以頓了一秒,自動略過了這個問題,”能不能把窗戶開個縫,我有點暈車……”
周頌言摘了一只耳機,有些疑惑的轉頭看他,眼神裏滿是探究,看起來十分的純良無害,“嗯?叫我?剛才沒聽清。”
許彌南本來就難受,每開口說一個字都感覺胃裏在翻騰,此刻頭昏腦漲的,也顧不得組織語言,只能含糊的說:“嗯,周頌言,我暈車……窗戶可以打開點嗎?”
周頌言聽完,竟跟小把戲得逞了似的勾起嘴角。他眼裏閃着幾分精明,語氣卻松快不少,“早老老實實叫我的話,我剛才就給你打開了。”
合着他聽見了,故意作弄自己呢。
許彌南本就好脾氣,這會兒被暈車折磨的更是沒心思和周頌言計較。好在窗戶打開後空氣流通,冷風吹的他好受了不少,他終于不用擔心下一秒就要吐在車上了。
于是許彌南呼出一口氣,對他說:“謝謝……”
他似乎想起來什麽,又抿了抿唇,添了一句,“周頌言。”
周頌言閉着眼睛,耳朵上還戴着耳機,看起來像是睡着了,也不知聽沒聽到。
車子慢吞吞的走了一個半小時才在老宅門前停下。
周家從周頌言爺爺奶奶這一輩白手起家,周濟更是把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到如今已經是家大業大了,老宅比許彌南想象的還要豪。
周濟和殷岚之還沒來,家裏除了阿姨就只有二老。
周頌言的爺爺周柏松是個風度翩翩的老頭,身子骨硬朗,神采奕奕,年逾古稀了還能拄着拐杖健步如飛。華珍則是典型的北方老太太,性格爽朗,倆人還沒進門就聽她老人家喊:“頌言和小南來啦!”
也不怪當年周柏松盼着周濟和賀芸聯姻,周家和賀家是世交,門當戶對,賀芸更是二老看着長大的幹女兒。
人到了老年已經參透了世事無常,覺得除了生命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但也正因為對“生”的格外珍惜,所以尤其懼怕聽到“死”這樣的話。
不久前得知賀芸離世的悲訊,二老難過了好一陣子,如今見了許彌南,更是惆悵萬分。但兩人又怕勾起小孩的傷心事,只能把悲痛化為心疼,拉着許彌南的手東一句西一句的關切了半晌。
華珍摩挲着許彌南的手背,強忍悲痛,把安慰的話吞進肚子裏,只問:“小南上高幾了?”
許彌南跟着外公外婆長大,沒少聽到周柏松和華珍的名字,如今見了面,便也不覺得生疏。
“外婆,我在家的時候上高二。”
周柏松是知道許彌南的年齡的,許彌南出生之前他還曾想,若是賀芸生了個女兒,和周頌言定個娃娃親也是好的。
畢竟,父母輩沒有夫妻緣分不代表小孩之間沒有。
可惜了,倆人都是男孩,到了這一輩,竟還是成不了兩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