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江聲用手抵住門框,邁步逼近他,問:“你女兒呢?”

男人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心頭大喜,讨好的笑起來,說:“你看上我女兒了?那這樣,你把他們帶走,我欠的錢……也就一筆勾銷吧?”

他不是沒想過把何真真送給要債的人抵債,只是那些人說何真真又瘦又小,還不會說好聽的話,所以沒人看得上,是想賣都賣不出去的賠錢貨。

如今江聲上趕着來問,他以為仇家這是改變了主意,登時松了口氣,樂的不行。

江聲“啧”了一聲,不耐煩的催促道:“你先把人叫出來再說。”

男人連連點頭,轉身打開了一直鎖着的卧室門。

何真真被男人從房間裏往外拽,一開始還很抗拒,扒着門框不肯出來,但擡頭見到門外的人是江聲他們,她腳步一頓,暗自松了口氣,剛想開口,卻見許彌南偷偷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何真真立刻會意,沒再說話。

“真真,”男人難得的對她笑起來,露出一口被煙熏黃的牙,“你跟他們走,過好日子去,爸不拖累你了,昂?”

看着他這副虛僞的嘴臉,許彌南泛起一陣惡心,不露聲色的捏緊了拳頭,強忍着想要給他一巴掌的沖動。

何真真的視線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鐘,之後便像是覺得惡心一般把目光移開了。她在心裏嗤笑一聲,清瘦的臉上寫滿了嘲諷。

幸好今天來的是江聲他們,如果真的是那些要債的人,她怎麽可能還有好下場?

但她什麽也沒說,轉身回屋收拾東西去了。

她在這個房子裏生活了六年,到頭來能帶走的東西卻連一個書包都沒有裝滿。

臨走前,男人卻擋住了大門,又說:“你們也看到了,我女兒長得挺漂亮,學習還好,聰明,七萬賣給你們我虧了,不如……”他搓了搓手指,“你們再補給我兩萬,怎麽樣?”

Advertisement

江聲一聽這話,險些沒忍住沖上去給他一拳,最後被許彌南硬生生拉住了。

他心裏氣不過,低聲罵了句“畜生”。

然而下一秒,周頌言毫不猶豫的擡起腿,一腳踹在了他的胸口上,骨瘦如柴的男人頓時仰頭跌了出去,摔了個四仰八叉。

周頌言将何真真拉到自己身後,低下頭,漠然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警告道:“別得寸進尺。”

這人貪財,但又欺軟怕硬,被周頌言這一腳踹怕了,此刻連屁都不敢放,更不敢再提要錢的事,還好聲好氣的把幾人送走了。

何真真沒有絲毫留戀的跟着他們出了門。

直到上了出租車,她才忍不住掩面哭了起來,邊哭邊說:“謝謝你們,真的謝謝……今天你們要是不來,我恐怕會被我爸打死。”

許彌南看着她胳膊上的青紫痕跡,心頭一酸,從口袋裏掏出紙巾遞給她,輕聲安慰道:“沒事了,不用怕,都會過去的。”

坐在副駕駛的江聲轉過頭來,說:“高三這一年你就別再回去了,要不辦住宿吧?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我們幫你。”

何真真一聽他們要幫自己墊付學費,趕緊搖頭推拒,“不用的!我平時的獎學金和助學金夠交一年的學費和住宿費了,就是以前我擔心我爸去學校鬧事,才一直不敢住校。”

聽她這麽說,三個人才稍稍放心一些:好在何真真對未來還有自己的打算,只要能考上大學,她就能逃離那個吸血鬼一樣的男人了。

宋葭知道一些何真真家裏的情況,如今又聽說發生了這樣的事,就決定讓何真真暫時住到她家裏去,等住宿的手續辦完再搬進學校。

車停在宋葭家的樓下,許彌南還不忘囑咐她:“咱們是朋友,以後你要是再遇到麻煩,你就告訴我們。”

夕陽的餘晖漸漸褪去,夜色愈濃,瘦弱而堅韌的少女站在車窗前,彎下腰,朝他們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跟着宋葭一步一步走進亮着燈的單元樓。

期末前的最後一周終于有驚無險的度過了。

按照一中的慣例,最後一科考完,同學們都要留下來大掃除。

宋葭站在講臺上給大家分工:“一組二組打掃教室衛生,三組四組去操場,五組去圖書館,”說完,她還不忘給同學們加油鼓勁兒,“大掃除只占用你們一個小時的時間,收拾完就可以放假了!”

想到即将到來的暑假,同學們頓時覺得幹勁十足,恨不得立刻把學校打掃幹淨,争取早點回家。

周頌言和許彌南是五組的,兩人一人拿了一個掃把,跟着大部隊往圖書館去了。

一中的圖書館不小,由兩個班的同學負責,三班的同學們只需要打掃三層和四層。

四層是頂層,平時去的人很少,從建校以來就沒有翻新過,格外老舊,有時候一進門就能碰一鼻子灰,因此大家都不太樂意去。

潘睿本想自己去,但沒想到圖書館的管理員老師臨時叫他去整理藏書,無奈之下,只能在組員裏選人去。

許彌南不忍心看潘睿為難,便主動站了出來,“班長,我去打掃四層吧。”

潘睿感激的看了許彌南一眼,但想到頂層又大又髒,他就還是有點放心不下,“彌南,你一個人真的可以嗎?”

許彌南剛想說沒問題,但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剛從外面拿了抹布回來的周頌言打斷了。

他在許彌南旁邊停下,對潘睿說:“我和他一起去。”

兩個人打掃起來要容易得多,潘睿這回安心了不少,“那辛苦你們兩個了。”

周頌言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就拉着許彌南去了四層。

四層有兩個藏書室,他們倆只需要把每個藏書室的桌椅都用抹布擦一遍,然後再把地面打掃幹淨就可以了。

許彌南将一塊擰幹的抹布遞給周頌言,“我去一室,你去二室吧,咱們分開打掃,這樣快一點。”

周頌言沒有異議,一手攥着抹布,另一手拎着掃把,邁開步子往二室走去了。

許彌南打開一室的大門,果然不出所料的被嗆的閉眼咳嗽了幾聲。

他揮開面前的塵土,走進去,從最裏面開始打掃。

好在這間藏書室不算太大,他一個人掃也費不了多少勁兒。

擦完最後一張桌子,許彌南直起身,滿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工作成果,然後就準備去拿掃把掃地。

他剛邁出去一步,藏書室裏的燈忽然就熄滅了,本就昏暗的屋子頓時變得一絲光線也無。

什麽都看不見了。

許彌南心裏“咯噔”一下,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抹布從他的手中滑下去,掉在了地上。

他回過神來,趕緊伸手去摸褲子的口袋。

手機落在教室了。

許彌南在藏書室最裏面的角落,要摸黑走出去本就有些困難,再加上他心裏害怕,此刻更是一步也不敢挪。

手心很快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許彌南咽了下口水,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然而,那些痛苦的回憶就像洶湧的巨浪,将人裹挾進無邊深海。處在漩渦中的人四處逃竄,卻仍然避無可避。眼見着求生無門,他只能任由自己放棄掙紮,就此溺斃。

許彌南想起許智揚揮舞拳頭時猙獰的面目,想起賀芸抱着他躲在牆角時瑟瑟發抖的身軀。

一片漆黑中,他又聽到了酒瓶砸在血肉上發出的悶響,随之而來的,還有賀芸再也壓抑不住的哭聲。

沒有人來救他們。

黑暗困住了他的心靈,童年困住了他的一生。

十年過去了,他再也沒能走出那個關着燈的屋子。

許彌南顫抖着蹲下身去,兩只手緊緊抱住頭,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要怕。可無論如何,他仍然無法克服那種來自心靈深處的恐懼。

他覺得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自己已經快要不能呼吸了。

忽然,藏書室的門被人打開了,手電筒微弱的光從外面照了進來,他的世界也一點點變得明亮起來。

周頌言腳步急促的跑進來,就看見了縮在牆角的許彌南。

“許彌南!”他一邊喊,一邊加快速度朝他跑過去。

許彌南以為自己幻聽了。

沒有人會來救他的。

十年前沒有,十年後又怎麽會有呢?

直到有一束光刺破黑暗照亮了眼前,直到發抖的身體被周頌言摟在懷裏,許彌南才終于有了反應。

他就那麽愣了半晌,才緩緩把頭擡起來,怔怔的看着與自己近在咫尺的周頌言。

許彌南仍然覺得不可置信。

他緊緊抓住那人的衣袖,含淚的雙眼一錯不錯的盯着他。

半晌,他像是終于找回了自己原本的聲音,試探着開了口,啞着嗓子問:“周頌言?”

“南南,”周頌言将手電筒放在地上,然後伸出手抱緊許彌南,一下接一下的拍打着他的脊背,“別怕,我在這兒。”

許彌南看着他,沉默了半分鐘之久,然後猛的紮進他懷裏,眼淚跟洪水決堤似的往下流。

他摟緊周頌言的脖子,任由眼淚浸濕那人的衣領,他只是邊哭邊問:“周頌言,你來救我了,是嗎?”

周頌言伸手扣住許彌南的後腦勺,指腹輕輕摩挲着他的頭發,認真的告訴他:“是,我來了,沒事兒,都過去了。”

許彌南抽噎了片刻,直到提着的一口氣終于松下來,他才輕聲說:“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