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4章

許彌南神色一滞,鼻尖跟着泛酸,終于還是沒忍住掉了滴眼淚。

晶瑩的淚珠順着眼角滑落,似有千斤一般,重重的砸到了沙發上。

他替周頌言感到不值。

周頌言對自己那麽好,為什麽還會覺得虧欠了自己呢?

明明一直逃避的是他,一直退縮的也是他,是他該覺得愧疚才對。

許彌南伸手摩挲着周頌言後頸,和以前每次他安慰自己時一樣,輕聲細語的說:“周頌言,我從來沒有這麽覺得過,”他語氣篤定,“在你身邊,我特別、特別的幸福。”

幸福到,和周頌言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當作最後一天來珍惜。

周頌言聽完,大概是反應了幾秒,然後才仰頭看他,目光幾分迷離,神色卻極其認真,“真的?”

“真的,”許彌南雙手捧着他的臉頰,湊過去親了親他泛紅的眼尾,然後垂下頭,像是和他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我們在一起,大概是你很辛苦吧。”

周頌言對這話的反應卻很迅速,他立刻搖了搖頭,固執的反駁:“我也只覺得幸福。”

他輕輕吻上許彌南的額頭、鼻尖,最後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幾乎用氣音說:“想不想回南城玩幾天?我陪你一起。”

許彌南怔了許久,忽然淚水決堤。

眼前水霧彌漫,朦胧了視線,他慢吞吞的挪了挪身子,找了個合适的角度,伸手環住周頌言的脖頸,“好。”

周頌言這人行動力極強,前一天晚上決定去南城,第二天上午就定好了機票,還美其名曰不想在家礙周濟的眼,所以才帶着許彌南出去玩一圈兒。

下午三點,飛機落地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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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頌言拖着行李箱,跟許彌南回了家。

“太久沒回來了,可能有點髒。”他拔出鑰匙,推門走了進去。

許家的房子是一棟帶庭院的中式別墅,院子裏布置着小橋流水、假山怪石,一步一景,極具江南特色。

賀芸在這裏出生,許彌南在這裏長大,這棟別墅承載了三代人的回憶,因此即使後來許家式微,許彌南的外公外婆也沒有把這個房子賣掉。

果然如許彌南所說,因為太久沒有人打掃,院子裏野草瘋長,落葉滿地,池塘裏的水也被浸染的渾濁不清。

兩人走進屋裏,打開窗戶通風,又趁時間還早把客廳和卧室簡單收拾了一下。

忙活了三個小時,總算能騰出來一個地方落腳。

許彌南累的癱在了卧室的沙發上,一動也不想動。

不過半天,周頌言就已經對這棟房子的布局了如指掌了,這會兒輕車熟路的從廚房倒了杯水給許彌南拿過來。

“今天就先這樣吧,明天請個阿姨過來打掃一下。”

周頌言說完,挨着他坐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床頭挂着的一幅畫吸引了目光。

是被許彌南作為頭像的那副畫。

一只藍色的蝴蝶在廢墟中振動翅膀,左邊的翅膀沐浴着陽光,右邊的翅膀隐于黑暗。

許彌南沒有看他,卻像是知道他想問什麽一樣,輕聲回答:“這幅畫是媽媽送我的八歲生日禮物,”他走過去,在床邊站定,伸出手,用指尖虛虛觸碰那幅畫,“我一直把它挂在床頭。”

八歲生日的禮物。

哦,許彌南八歲那年,許智揚入獄,從此母子兩人脫離苦海。

蝴蝶破繭。

可賀芸還是被困在了厚厚的繭網裏,終其一生也沒有掙脫束縛。

那許彌南呢,他掙脫了嗎?

周頌言從後面環住他,偏過頭去吻了一下他的頸側。

溫熱的氣息撲在身上,像是有暖流流經心髒,一點點滋潤他心裏那片幹涸已久的土地。

他笑起來,握住周頌言的手,語氣輕快的說:“周頌言,我餓了。”

兩人都是五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把廚房燒了都不一定能炒熟一道菜,好在周頌言和許彌南也很有自知之明,根本沒打算下廚。

周頌言捏了捏他手指的骨節,問道:“想吃什麽?”

許彌南默不作聲,站在原地的想了一會兒。

“走,”他笑着拉了拉周頌言的衣袖,“我帶你下館子去。”

周頌言攬着他的肩膀出門,邊下樓邊說:“既然已經到了你的地盤,我當然得跟你走。”

許彌南挺自信的拍了拍胸脯,滿口應下,“放心吧,我肯定帶你玩高興了!”

周頌言笑了幾聲,傾身過去親了他一口,說:“聽你的,許導游。”

因為這個承諾,許彌南帶着他坐了四十分鐘地鐵,才來到一處略顯破敗的老城區。

這裏沒有高樓大廈,自然就沒有什麽所謂的高級餐廳,只有随處可見的蒼蠅小館和穿着人字拖散步的本地人。

許彌南拉着周頌言七拐八拐的繞進了一個小巷子。

踩在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貼着斑駁的磚牆拐了幾個彎,兩人終于在一家面館前停了下來。

面館的門臉不大,但裏頭卻別有洞天。大概是為了吸引游客,面館重新翻修過,很寬敞,桌椅擺件也都是古色古香的,點菜區挂着木質的牌子,上面用墨水寫了菜名。

許彌南拉開凳子坐下,從身後沒人的那桌拿來一張菜單,說:“這家面館我小時候常來。”

現在已經過了飯點兒,店裏人不算多,老板娘就坐在廚房門口嗑瓜子。

她見了許彌南,趕緊迎上來,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說:“阿南,你蠻久沒來了哦,是不是學習太忙啦?”

許彌南朝她親切的笑了一下,也用方言回:“是呀阿姨,我可想吃你家的菜了,這不剛高考完就過來啦。”

周頌言還是第一次聽許彌南說家鄉話。

他想起自己曾看到過一篇文章,文章裏說說乾隆帝六下江南是為了來聽這裏的吳侬軟語,來賞這裏的溫婉美人,他那時候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如今竟然覺得也不無道理。

周頌言忍不住代入了一下,如果自己是乾隆帝,許彌南是這裏的美人,那他也願意為了“美人”南下,說不定還會一擲千金博美人一笑呢。

“高考完了哦,那就好好放松一下嘛,”老板娘把視線轉移到周頌言身上,“這帥哥是哪個啦?”

許彌南也偏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周頌言,彎着眉眼說:“這是我……咳,我哥哥,從北城過來的。”

這一聲“哥哥”,簡直要把人的骨頭酥掉。

周頌言努力壓住嘴角,擡手和老板娘打了個招呼。

“這樣啊,”老板娘從廚房端了兩碗豆沙小圓子放到桌上,“這個算阿姨請你們的,現在年輕人都喜歡喝。”

許彌南很讨巧的笑起來,“謝謝阿姨。”

吃過了飯,兩個人依舊要步行回地鐵站。

這裏的街巷曲折而狹窄,經年的風吹雨打讓青石板路變得凹凸不平,雕花屋檐上的紅色燈籠散發着幽暗的光,明明滅滅的燈影勾勒出白牆青瓦的輪廓。

趁着四下昏暗無人,周頌言沒忍住,去牽了許彌南的手。

許彌南腳步一頓,卻沒掙開。

他回到了他的家鄉,他長大的地方,這裏的每一處都像是夢中的場景,而熟悉的環境總是讓人格外放松,叫他恍恍惚惚,沉溺其中不願醒來。

這裏遠離北城,沒有他們的親朋好友,沒有他們那些共同的、美好的回憶,可許彌南愛這個地方,所以他想,至少要留下什麽,那就在這裏最後瘋狂一次好了。

于是那天他們一路牽着手回了家,又在許彌南的卧室裏做了一夜。

天大地大,可唯有南城是他們的桃花源。

那一晚,許彌南緊緊環着周頌言的脖頸,一邊流淚一邊說愛他,反反複複,直至天明。

周頌言比往常要溫柔的多,會停下來哄慰許彌南,用濡濕溫熱的唇瓣吻去他眼角的淚花,然後在他耳邊說,自己也愛他。

南城的夏天總是陰雨連綿,兩個人都被潮濕悶熱的雨天折磨的不想動彈,幹脆窩在家裏不出門了。

白天周頌言陪許彌南一起畫畫,畫摩天輪上空的煙花,畫一中的銀杏林,也畫北城冬季的漫天大雪。

畫累了,他們就關了燈,拉上窗簾,躺在床上一起看電影,看的都是些經典老片。

電影裏說:“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這時候周頌言就會把許彌南拉到懷裏,輕輕撩撥起他鬓邊的一縷發絲纏在自己的指尖,再一點點松開。如此循環,樂此不疲。

最後,他們會在電影快要結束時彼此交換一個帶着困意的吻,接着便相擁入睡。

就這麽蹉跎了四個日夜,天空終于在他們離開前一天放晴了。

那天晚上,許彌南帶着周頌言去坐了船。

游船如梭,行人如織,月影婆娑燈如晝。

天色漸暗,高挂的燈籠次第亮起,小船載着兩人繞了南城河一圈,河邊燈火通明、華鋪雲集的夜景被他們盡收眼底。

靠岸前,許彌南忽然舉起手機,說:“周頌言,我們拍張照片吧。”

周頌言呼吸一滞,轉過頭去看他,有點僵硬的笑起來,問:“怎麽突然想拍照片了?”

“沒什麽,”他抿了抿唇,指尖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手機,“就是……就是覺得你第一次來南城,不拍張照片可惜了。”

周頌言沒有說話,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似是在出神,連手裏的冰淇淋融化了也渾然不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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