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表妹
六月的日光愈發毒辣,幾乎是在太陽地略略照上一會兒,就能叫人暈暈乎乎的。
耿意歡、李側福晉、宋格格幾人匆匆忙忙來到正院門口,只是誰也不肯先進,幾人集合完畢後,才一同進屋。
剛掀開簾子,便感受到一股冷氣兒襲來,原來是福晉怕她們中暑,特地叫人上了五六個冰盆放在廳堂裏,再派人扇風,這才有了屋裏如同秋風襲過般的涼爽。
幾人這才松了口氣,站在冰盆前感受着涼氣,久久不肯離去。
兩位格格俯身請安:“見過幾位姐姐。”
她們四人這才把目光放到廳堂裏。
只見這兩位姑娘生得都很嬌俏,只是一位個子高些,一位個子低些而已。
個子高些的生了張削瘦的鵝蛋臉,眼眸狹長,眼尾一顆小痣,倒是格外有漢女風情。另一位個子低些的,生了一雙小鹿似的眼睛,臉盤微圓,像是鄰家妹妹一般。
這兩位格格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眉眼間都帶着一股青澀和稚氣,她們也就是十四五歲的模樣。
福晉招呼着:“幾位妹妹快來用些甜點,降降暑氣。”
“沒想到四位姐姐這麽的......”個子高些的姑娘是陳格格,她用帕子捂着嘴巴笑着打趣。
另一位便是烏雅格格了,她口無遮攔道:“四位姐姐是挺接地氣的,像是沒用過冰一樣。”
陳格格捂着嘴低笑着:“還真有點像。”
上首的福晉:......
李側福晉:......
耿意歡:......
武格格:......
宋格格:......
眼下正院便只有她們幾個,其他幾位侍妾還在來的路上。
幾人沉默了一下,新來的還這麽嚣張?
李側福晉幾人默契地沒搭理她們,徑直去了自己固定的位置。
這下,兩位格格似乎有意見了。
“福晉姐姐,為何我們的位置這麽靠後啊?”
“是呀是呀!”
福晉淡淡道:“這是按資歷、位分排的。”言下之意便是不會換。
“可我是王爺的表妹,難道也要守這規矩嗎?”烏雅格格眨了眨眼睛,小手一合攏,“福晉姐姐,拜托了拜托了。”
陳格格也不甘示弱:“福晉可不能偏心啊,我姐姐才懷上孕,眼看着就要誕下皇子了。”
“可我姑母是德妃娘娘!”烏雅格格強調着。
陳格格咬唇:“那又怎麽樣?還不是小選出身。”
“小選怎麽了?”烏雅格格不甘示弱,“宮裏好多娘娘都是小選。怎麽,你還敢看不起小選?不是我說你,要不是你姐姐,你連小選的資格都沒有。”
耿意歡眼神複雜地望着吵吵鬧鬧的兩位格格。
若不是出了她這個意外,能進府的當是大名鼎鼎的年氏才對。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真的把小年糕給蝴蝶了,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耿意歡垂下眼眸,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陰影落在她如玉的臉頰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陰翳來。
“你住口!王爺沒來我這就去你那了?就憑你?一副晦氣模樣。”
陳格格睜大眼睛:“你胡說!”
她那纖纖十指緊緊篡着掌心,留下通紅的印記來,可見她有多麽氣惱。
烏雅格格撇嘴:“你那顆痣不就是淚痣嗎?晦氣!”
陳格格臉色一變:“你放肆!”
“放肆?”烏雅格格撇撇嘴,“你我同是格格,平起平坐。你還真把自己當什麽重要人物了?”
“你又是什麽東西?不過是有個好姓氏罷了。”
兩人越吵越激烈,大家夥心裏感慨着她們友誼的小船真是說翻就翻啊!
福晉蹙眉:“夠了!”
哪成想竟是沒人聽。
福晉的臉面也挂不住了,她緊緊篡着桌角,只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戰。
偏偏那烏雅氏......
她擰了擰眉心,德妃娘娘的眼力倒是一如既往的差,宋格格本就不是個有腦子的,結果她又送來李氏這麽個面慈心惡改了,這也就罷了,現在又送來了兩個攪家精。
福晉冷笑一聲,擺擺手組織了王佳嬷嬷,并示意所有人都別管這事兒。
既然她的話不聽,那就讓王爺來說吧。
她倒要瞧瞧王爺能不能忍這麽兩個興風作浪的!
見狀,李側福晉、耿意歡對視一眼,難得覺得對方已經挺不錯了,好歹沒有這麽無腦。
耿意歡熟稔地端起冷點,邊吃邊饒有興趣地盯着幾人看,她甚至叮囑了如意去後廚要一把瓜子。
如意:......
她有些為難,低聲道:“這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耿意歡漫不經心道,“看戲沒瓜子可不行。”
如意只得照做。
王佳嬷嬷聽說後,也是無語了一陣。
不過想到這兩位沒規矩的,又覺得可以就此做文章,于是她大手一揮竟是給每位主子面前都放了花生瓜子。
幾位侍妾剛進屋,就看見這架勢,頓時心裏打起了鼓。
烏雅格格也好、陳格格也罷,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在正院竟也能鬧起來。
更稀奇的是,福晉竟然不管不顧的。
耿意歡自顧自嗑起瓜子。
李側福晉見了,猶豫了一下也跟上了。
宋格格、武格格不甘示弱,拿起就嗑。
只是宋格格越看越擔心,這麽多年了,府裏都風平浪靜的,竟來了這麽兩個不省油的燈,以後可怎麽辦啊?
她把自己的擔憂說給了武格格聽。
別看她老和武格格吵架,但面對外敵的時候,她們也是能短暫聯手的。
武格格上下打量着她:“......風平浪靜?你可沒少興風作浪,不過是大家包容你而已。只是沒想到,咱們府裏一下子來了兩盞不省油的燈!”
宋格格氣鼓鼓扭過頭,不搭理她了。
耿意歡餘光發現茉香竟是坐在侍妾那邊了。
難道?
她不禁看向李側福晉。
李側福晉正吃着瓜。
沒錯,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寒瓜。
李側福晉感覺到耿意歡在看她,不禁回望過去:“怎麽了?”
耿意歡搖搖頭。
場上急眼的兩位格格,已經從嘴皮子的較量換成了手上的較量,可以說是白熱化階段了。
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反正連個拉架的都沒有,陳格格、烏雅格格鬧作一團,你扯我頭發,我拽你頭發。
福晉、李側福晉、耿意歡幾人一臉麻木地望着她們,侍從們也不敢動。
開始也勸了,可這不是沒用嗎?
耿意歡看向窗外,正院裏養了不少花花草草,樹影婆娑,郁郁蔥蔥的倒也養眼。
福晉垂眸看向自己茶盞中的香葉,狀似沉思,實則腦袋瓜嗡嗡的一片。
反正雍親王就要來了,自己何苦做這個惡人,就讓王爺好好管管吧。
她們倆都不吭聲,李側福晉也不吭了,要麽一起做惡人要麽一起做好人,誰也別想占便宜。
于是就出現了雍親王進門後看到的這一幕,兩個披頭散發的年齡女子你拽我我拽你的,個個不示弱,莫說是金尊玉貴的主子了,倒像是兩個瘋婆子。
聽到聲響後,倆人齊刷刷望過去。
烏雅格格一看見雍親王,立馬松手撲上去,她咬着下唇,一臉委屈:“表哥......”
雍親王眼底滿是錯愕,手中正盤着的核桃頓住不說,整個人都後撤了好幾步:“你是烏雅氏?給爺住口!誰給你的膽子跟我攀親戚?”
便是福晉、李側福晉幾人都被驚住了。
宋格格咽了咽口水:這烏雅格格比她還能耐啊!
一旁的耿意歡努力壓抑住唇角的笑意,這新人也太有意思了,以後這雍王府有樂子看了。
這姑娘是真能啊,還表哥表妹,這整得哪一出啊?唱戲呢?
烏雅格格吓了一跳,水靈靈的大眼睛中滿是驚訝:“表......王爺,是德妃姑母說的。”
德妃姑母?
福晉試探問:“你阿瑪是?”
“回福晉姐姐的話。”烏雅格格可憐巴巴道,“妾的阿瑪是德妃娘娘的五弟。”
福晉想了想,才明白怎麽回事。
德妃娘娘的祖父乃是滿洲正黃旗的包衣佐領,當初她便是小選入宮,烏雅氏未曾擡旗,自然只能小選入宮。只是有些門路的包衣人家大多會給自家女兒報“病”或是想法子免了小選直接嫁人,這位烏雅格格倒是稀奇,竟是直接被德妃娘娘送來了雍王府。
雍親王只覺得太陽穴處一突一突的,臉色愈發難看,合着這還真是額娘的親侄女,他的親表妹呢?
額娘送這麽個葷素不進的東西來,是想結仇呢?結仇呢?還是結仇呢?
便是福晉心中也是緩緩打出一個問號,這真的是德妃娘娘的親侄女?
同樣的疑問,也出現在雍王府其他妻妾心中。
于是乎,兩人喜提禁足半年,佛經三十遍兩大“賞賜”。
本來兩人還反對來着,但雍親王一句話讓她們住嘴了。
“要不然你們就回去。”雍親王不耐煩道,“若是不遵守雍王府的規矩,那就是看不上雍王府。既然是看不上,那就怎麽出宮的,我就怎麽把你們送回去,好讓額娘給你們找個好去處。”
頓時,倆人不敢說話了。
這可不是小事兒啊!
她們既是被送了出來,就斷沒有再送回去的道理。
單說兩人在雍王府停留了一夜就夠叫人浮想聯翩了,便是出了宮,誰敢娶她們?
兩人還沒給福晉幾人端茶倒水,就委委屈屈被雍親王遣送回自己的院子。
多出來的幾個宮人也被雍親王直接叫人送回前院,反正是不可能叫她們倆壞了規矩的。禁足還好些,主要是抄佛經太累人。
遣送走那兩個嚯嚯頭子以後,雍親王的目光望向其他人。
耿意歡幾人不自覺停下了嗑瓜子的動作。
吃瓜雖香,可在雍親王面前還是需要裝一裝的。
雍親王眼尖,早就看見花生、瓜子、寒瓜,他整個人都麻住了。
合着大家夥都把那兩個腦袋瓜不甚聰慧的,當個笑話看?
雍親王抿了抿唇,語氣不大好:“福晉,為何不拉開她們?反而縱容她們在正院吵吵嚷嚷。”
福晉抿唇,無奈道:“王爺,她們根本不聽我的。說也說了,訓也訓了,可她們......許是自恃背景,不服我的管教啊。得虧是你來了,若不然......誰能管得住啊。額娘可真是給咱們出了個大難題啊。”
雍親王不可置信:“她們不聽?”
“可不是!”福晉沉下眼眸,“連我這個福晉的話都不聽,也不知是有多大的依仗。不過想想也是,烏雅格格可是您的親表妹,額娘的親侄女,咱們确實不好責罰。”
相比較烏雅格格,陳格格就顯得好上不少,起碼她說話沒烏雅格格那麽難聽,張口閉口“晦氣東西”“什麽玩意兒”的。當着雍親王的面,烏雅格格倒是裝起可憐來了,明明數她最嚣張。
福晉對這兩位新格格可以說是很有意見了,尤其是對烏雅氏,單憑這個姓氏她就沒法喜歡,偏那烏雅氏還屢屢挑釁。
她垂下眼簾,掩住其中的寒芒。
雍親王目露薄怒:“這兩個,福晉要好生管教,不必給誰面子。”
什麽表妹不表妹的,這樣的性子塞給他卻不給老十四,雍親王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額娘莫不是怕雍王府太太平,又或者是怕阿瑪再賜下幾個滿族出身的格格,擋了老十四的路。呵!
聽了雍親王的話,衆人挑眉,這才像是他們的王爺。
頓時大家夥心裏舒坦多了。
至于那委委屈屈被遣送回院的兩人,看着雍親王送來的佛經傻眼了,這是佛經?
陳格格那還好說話點,到了烏雅格格這卻是費了好一番口舌。
“這就是佛經。格格且安心寫吧,早點寫完也好早些解封。”蘇培盛一本正經解釋着,“王爺也是為你們好,不管從前什麽身份,來了雍王府就要守雍王府的規矩。”
烏雅格格睜大了眼睛,裏面蓄滿了淚水:“可是、可是......”
蘇培盛不為所動:“格格,這事兒奴才也決定不了。”
說罷,他行禮離去。
走了老遠才聽見一陣絕望的哭聲:“我又不識字,怎麽抄佛經啊!”
蘇培盛差點被自己絆倒,他回頭看了一眼正被人安慰着的烏雅格格,只覺得風中凜亂。
竟真的不認字?那陳格格呢?
雍親王聽了他的回禀,也是滿目錯愕,大字不識一個?這不是文盲嗎?
頓時,雍親王也氣得不行。
額娘口口聲聲替他着想,給他精挑細選的兩個有才情的女子就是個這?
他也顧不得其他,第二日入宮後,便去問了德妃娘娘。
“額娘,您所謂有才情的,就是這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