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責罰
皇宮內,永和宮。
一進門,雍親王行了個禮,揮退侍從。
宮人們不禁看向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只以為是有什麽話不方便叫下人聽見,便點點頭示意宮人們退下,
還不待德妃娘娘說什麽,就聽見他劈頭蓋臉問了一通。
德妃娘娘懵了一下:“你在說什麽?”
“我素知額娘不疼我,但也沒想到額娘竟、竟是恨毒了兒子,派了那麽兩個人攪得雍王府不得安寧。”雍親王袖下的拳頭緊緊篡着,青筋畢露,“額娘就這樣讨厭我?”
什麽陳庶妃妹妹,什麽烏雅氏,不過是德妃欠下的人情罷了,十四不要,才慌稱特意給他挑選的。那樣的動之以情,使得雍親王本身對這倆人不感冒,卻也按照額娘的意思來了。
德妃娘娘沉下臉,眼底劃過慌張:“胤禛,你胡說八道些什麽?是誰在你耳邊挑唆的?額娘在你心中就是這樣的人?”
雍親王定定望着她,扯了扯唇角:“那倒是兒子的不是了,兒子不該曉得這些,該傻乎乎的接受十四所不要的一切才行。”
“胤禛......”德妃娘娘咬了咬唇,“你非得這麽戳額娘的心嗎?”
“額娘的心,不是在十四那嘛?要戳也是十四戳。”雍親王毫不留情,眼神冷漠,“早些年額娘便不願意收留我,寧可叫我無人呵護,也不願叫我來永和宮。這些年來,終究是我癡心妄想了。”
雍親王并非沒有考慮其他,只是他忍得太久太久了,這回的事兒是真的讓他失望透頂。
且他這位額娘可是很有手腕的,若不然哪裏能從一屆宮女爬床上位,還攀上了妃位。故而他并不擔心這麽一番話會傳出去。畢竟這可不是什麽好話,一旦傳出去,大家都別想有臉了。不為自己,她也會為十四。
德妃娘娘臉色鐵青:“早知你心有芥蒂,未曾想多年前的事兒你竟也牢記在心,莫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抓我的錯處,好叫你安心做佟佳氏的兒子。”
“不是佟佳氏,是孝懿仁皇後。”雍親王抿了抿唇,驀然道,“若不是她,您也當不上後妃。”
是的,若非孝懿仁皇後,身為大宮女的德妃如何能夠當上後妃?即便是雍親王被抱養,也完全是因為後宮的規矩,嫔位以下是不能養育自己孩子的。甚至于雍親王還是被當年還是答應的德妃親手送給孝懿仁皇後,才被愧疚的孝懿仁皇後提為貴人的。
這些雍親王門清,德妃自己心裏也門清,但她自有一番道理,也從不肯承認是她親手把兒子送給別人從而上位的。
德妃娘娘心中升起一股怒氣,她眸色沉沉:“再是皇後,她也死了。”
“我倒要問問你,你究竟哪裏看不上我烏雅家的女兒?若不是那耿氏便是當側福晉也是使得的。”
“至于那個烏雅氏,大字不識一個,這樣的文盲可真是有才情的緊。再有這樣的,額娘不妨送去十四府裏,說不得十四好這口。”雍親王頓了頓,咬牙切齒道,“多謝額娘了!”
德妃娘娘忍無可忍,擡手扔過去一個茶盞:“胤禛!你什麽意思!”
雍親王狼狽地躲閃着,面上陰沉沉的:“什麽意思?難不成額娘還送錯人了。”
“為人妾室,何需懂那麽多詩書?我道你為何總對我不冷不熱,原來是嫌棄我不如佟佳氏善書善畫。”德妃娘娘冷笑,同雍親王如出一轍的眼眸中浮現出冰冷和痛心來,“我是不通書墨,可我也是你的親額娘,沒有我何來你?烏雅氏再如何,也是你的外家。佟佳氏......後族,可不是你想攀附就能攀附的!”
“既是如此,額娘何苦騙我?”雍親王驀然笑了,“十四親口同我說他看不上那兩個目不識丁的。”
頓了頓,他壓下眼睑,不冷不熱道:“外家?佟佳氏從來不是我的外家,難道烏雅氏會是嗎?他們心裏眼裏可是只有十四,逢年過節連請安都沒有,這也是額娘教的?”
德妃娘娘語塞了一瞬,繼續道:“我瞧你就是雞蛋裏頭挑骨頭。因為那點小事兒,你記了這麽多年,連帶着對十四也這樣刻薄。真是個白眼狼!”
“白眼狼?”雍親王嗤笑一聲,“額娘,我可不敢當。”
“你......”德妃娘娘用顫抖的手指指着他,“你這小畜生,竟敢頂嘴!”
“哦?十四竟不是人?”雍親王故作詫異。
德妃娘娘幹脆桌子上有什麽扔什麽。
屋裏噼裏啪啦的,外頭的宮人吓了一跳。
德妃娘娘雖是雍親王生母,可、可雍親王也是皇子啊,若是皇上知道了少不得要怪罪的。
德妃娘娘雖是沒打中不孝子,卻也發洩了一通,心中的怒火算是出了出。
雍親王因為躲閃的緣故,頗有些狼狽。
他見德妃娘娘停下了,便自顧自道:“既然如此,那兒子就告退了。”
“你給我站住!”德妃娘娘端起茶盞就灑了過去,将将潑中雍親王的後背。
雍親王腳步頓了頓,繼續離開。
德妃娘娘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浮現出一股莫名的情緒,不知是後悔還是旁的。
宮人們都吓了一跳,娘娘平日裏那樣溫柔,為何待雍親王這樣嚴苛?
離開永和宮後,雍親王松了口氣,心中那股想博額娘喜歡的勁頭也消退了。
就像耿意歡說的一樣,誰都叫不醒裝睡的人,偏心眼也是一樣。既然如此,他又何苦去在意她呢?
他有家有子,把心思放在朝堂放在府中不好嗎?頓時心結大開,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步履愈發輕快。
雍親王穿過長長的宮道,整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倒是沒空顧及旁的。
今兒他是沖動了些,不該這樣大膽。不過還好,他早就揮退宮人,今兒的事兒天知地知他知德妃知。德妃要面子,總也不會把這事兒說出去,便是說出去了也沒人肯信啊,
雍親王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諷刺和苦笑。
一旁的太子見了不禁嘆息一聲:“四弟!”
雍親王這才一驚,順着聲音望去,原來是太子:“太子二哥!”
許是曉得康熙爺的目的,太子這些日子削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
太子微微一笑:“許久未見四弟了,不若去毓慶宮坐坐?”他的目光在雍親王的後背處停留了一下。
雍親王猶豫了一下,苦笑道:“您的常服......臣弟也穿不上。無妨的,回去換身衣裳就是了。”
太子眼神複雜,驀然問了一句:“可是德妃娘娘?她打你了?”
雍親王沉默了一下,輕輕“嗯”了一聲。
太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臂膀,沒有再講話。他這位四弟打從養母去世後,就整日裏被德妃刁難,偏偏皇阿瑪還跟沒發現一樣不管不顧。這回竟是還動上手了!
“謝二哥關心。”雍親王扯了扯唇角,頗有些無奈,“是我的錯,同、同額娘沒有幹系。”
這話假的很,在皇宮搞跟王爺動手的能有幾個?
太子眼底一片愠怒:“你大可不必忍着,不若去皇阿瑪那裏說道說道,總不能一直如此
此時此刻,雍親王真恨不得自己同太子一樣生來就沒有額娘,好歹不必如此尴尬。
“二哥,那我就先回去了。”雍親王有些尴尬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顧左右而言他道,“這天熱,您也快些回宮歇息吧。”
太子恨鐵不成鋼地望了他一眼,有心說什麽,可他這麽一個不知何時就會被廢的人又能說些什麽呢?到底是他帶累了四弟,若不然四弟也不會這樣低調,德妃更不會這樣膽大。
其實永和宮的動靜不大,但雍親王這一路走來碰見的何止幾個人,消息稍微靈通些的都知道雍親王在德妃那吃了排頭。
宜妃幾人倒是挺錯愕的,這德妃膽子也太大了,再是親生兒子也不敢這樣打罵啊,就不怕皇上怪罪?
宮外的胤禩等人聽說後,心中松快了些,左右倒黴的不是他們自己。
不過這胤禛也太慫了吧,竟是被德妃拿捏住了。
康熙爺早就聽說了,對此很是不滿。
德妃再是生母,也不該打罵皇子啊。早就聽說德妃待胤禛不大好,他總以為是謠言,親生母子哪有隔夜仇?
沒成想他的冷眼旁觀卻是養大了德妃的膽子,對着皇子都敢這樣打罵了!
康熙爺一方面賜下不少珍品給雍親王,想以此慰藉他,另一方面則是派人去訓斥了德妃,并罰她抄寫佛經三遍。
可把德妃氣得不清,有心解釋卻怎麽也說不明白了。
康熙爺震怒,拂袖而去。
......
這一切的一切,雍親王還不曉得。
待出宮後,雍親王便回了府。
他換洗過後,便徑直去了靜玉院。
不知何時,靜玉院仿佛成了他心中的避風港。當然了,這話耿意歡卻是有些嗤之以鼻的,什麽避風港不避風港的,都想避風誰當那個港?不過這話她不會說出口,雍親王願意來,對她對孩子都是有好處的。
感情這東西,都是處出來的,全靠父子天性那是白扯。
這不,雍親王一來靜玉院就準備先去看弘歷,一想到軟乎乎的兒子,雍親王面頰上泛起淡淡的柔情來。
他猜測弘歷應當在睡覺,不過無妨,他本也是想看看弘歷恬靜的睡顏,好解解壓。
其實每每看到母子天倫,他心中都會想,為何有的人就從不曾在意母子親情呢?
一切如他所料,來到靜玉院側屋後,弘歷正露着胳膊肘睡得噴香。
最近熱得不行,耿意歡不敢給弘歷用冰,只得從衣着上下功夫。她親自選了布料,給孩子制成睡衣、常服。
夏日蚊蟲格外毒辣,蚊子在弘歷那白嫩嫩小臉上一咬就是一個大紅包,疼得孩子直哭,胖乎乎的小手還光想撓一撓。
可把耿意歡心疼壞了,孟姑姑雖是做了驅蚊香,可總有幾個漏網之魚。她命人給弘歷做了純棉的小手套,并讓兩個嬷嬷包括兩個小太監全天盯着,不許他撓臉。
這倒不是怕別的,而是嬰兒肌膚嬌嫩,且手上的力道沒輕沒重的,耿意歡怕他把自己抓疼了,也怕真留了疤,那可就是一輩子的事兒了。
蚊蟲的事兒可真是大事兒,耿意歡左思右想終于想起了紗窗、蚊帳。
屋外綠樹成蔭,免不了蚊蟲,若是把花草樹木都砍了這邊就會被太陽直射,且弘歷這孩子格外喜歡花花草草。考慮到多方面因素,耿意歡才選擇了紗帳,她命人把紗賬牢牢綁在窗子上,制成了簡易版紗窗。
随後又叫了些能幹的繡娘,給弘歷做了個蚊帳,如此一來,弘歷總算是不再被蚊子咬了。
這兩天,耿意歡還琢磨着同孟姑姑一起研發“六神花露水”。
憑借着模糊的記憶,耿意歡叫人準備了艾草,薄荷,金櫻花,分別清淨後,加入一些山泉水,随後又拿了烈酒密封在罐頭裏浸泡一個星期。
由于分量她無法确定,就幹脆寫了十來種分量方子,分別浸泡,等一周後試試看哪種配方好,再逐漸改進。
這不,今兒她正同孟姑姑弄着最後兩種分量的花露水,就聽說雍親王來了。
本來耿意歡還猶豫着要不要迎一下,就聽到小多來報,說是雍親王去了側屋。
于是耿意歡決定先把自己的正事兒弄完再說。
正廳裏,幾人如火如荼實驗着新方子,側屋裏弘歷也終于快醒了。
弘歷閉着眼睛哼哼唧唧的,一副要醒來的模樣。
雍親王連忙拉開蚊帳,小心抱起弘歷。
嬰兒軟乎乎的身子叫他不禁動作放柔,雍親王垂眸看向兒子,發現他已然睜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還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小嘴裏“啊啊”個不停。
雍親王只覺得心中一片柔軟。
這不是他第一個兒子,也不是他最小的兒子,可卻是他心中最偏愛的兒子。
但即便如此,他也從沒有減少過對其他孩子的關愛,雖是比不得弘歷日日見,卻也是隔三差五就要見面說話的。
弘歷眼下快要九個月了,雖是還不會站起來,但已經能爬得很利索了,小手小腳都特別有勁。
為了孩子的安全着想,耿意歡叫了木匠做了圍欄,裏頭鋪上厚厚的毛毯,再放些風車、魯班鎖、撥浪鼓、球球、拼圖等物,就可以放心把弘歷塞進去了。
閑暇時,耿意歡也會抱着孩子進去玩。
這不,雍親王有樣學樣,幹脆進了圍欄裏逗弄着胖兒子。
弘歷在裏頭像個小松鼠一樣,爬來爬去的,還探頭探腦試圖吓雍親王。
可把雍親王樂壞了。
父子倆玩得可開心了,若不是身量不同,都要分不清誰才是真正的孩子了。
待耿意歡收拾好東西,急匆匆來了側屋,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
她不禁彎了彎唇。
正想着呢,就瞧見董嬷嬷急匆匆來到她身邊,面色格外沉重。
“怎麽了?”耿意歡輕聲詢問。
董嬷嬷附耳道:“側福晉,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