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說話

“是、是鈕祜祿格格。”

耿意歡怔了一下,驀然想起前兩日鈕祜祿格格派人送了她親手做的小衣服、小鞋子。

幾乎是從一歲到十幾歲都有,針腳很密,或許是鈕祜祿格格自覺時日無多,又或許是她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

耿意歡喃喃自語:“她是早有預料還是早有預謀?”

董嬷嬷嘆了一聲:“側福晉,各有各的命,不必為這些不相關的人傷心。”

耿意歡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簾,語氣有些低落:“我只是、只是有些怕。”怕是因為我抱走弘晝的緣故,才叫鈕祜祿格格枉費了性命。

董嬷嬷猶豫了一下,低聲道:“說句難聽的,一切都是鈕祜祿格格自己作的,同您有什麽幹系?您膝下本就有子嗣,是無心再養其他小阿哥的。那弘晝阿哥也鈕祜祿格格自己不要扔到門口的,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兒,您何苦憂心呢?”

耿意歡眉眼間的郁氣消散了不少,她喝了口熱茶,半晌過去道:“喝點熱茶暖一暖,我這心裏總算是好受些。”

董嬷嬷在一旁默不作聲。

往日裏她同鈕祜祿格格沒什麽交情,甚至是有些龌龊,但此時此刻卻免不了悲戚一番,到底是共事一場。

“如意去取些素淨的衣裳、首飾來。嬷嬷,你在院子裏看護着弘歷。”耿意歡強打精神,“我得抱着弘晝......去送上一送。”

董嬷嬷手微微一頓:“弘晝阿哥是該去送送鈕祜祿格格。”

她回眸看向正同弘歷玩得開心的弘晝阿哥,眼神複雜,這孩子還沒開始記事,大概率是不會記得鈕祜祿格格的。

耿意歡沒有作聲,只是有些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倆孩子眼看着就要周歲了,卻出了這事兒,周歲宴只怕也不能大辦了。”

其實鈕祜祿格格不作死,待雍親王登基怎麽也能有個妃位,何苦這樣作踐自己呢?鈕祜祿家只怕也要心焦吧,本以為鈕祜祿格格要苦盡甘來,未曾想她會想不開。

“鈕祜祿格格怎麽沒的?”耿意歡問了一句,眼神複雜,“自戕可是重罪。”

一旦傳揚出去,只怕雍王府、鈕祜祿家都要受連落,便是福晉本人也會被人質疑“賢惠大度”之名是否成真。

如意有些遲疑,她看了眼董嬷嬷。

董嬷嬷點點頭,眸光中帶了嘆息。

“回側福晉,是、是吞了金。”如意垂下頭,她的手也有些抖,“死狀不大好看。”

“吞金?”耿意歡錯愕之餘,心底沉甸甸的一片,就算是産後抑郁也不至于這樣絕望,“她怎麽會選擇這樣慘烈的法子......”

董嬷嬷嘆息一聲:“側福晉,這事兒不光彩,王爺、福晉已經下令封口。聽雨軒一應人等都被福晉扣押,再行處置。”

耿意歡抿了抿唇,聽董嬷嬷的意思是,雍親王不打算上報,如此也好。好歹不必牽連鈕祜祿格格的母家,也不會帶累了弘晝,畢竟吞金而亡的生母怎麽也不體面。尤其是鈕祜祿格格......還是因為産後抑郁才走上絕路了。

“王爺、福晉說的有理。”耿意歡叮囑着,“如意,這事兒你沒同旁人說起吧?”

如意搖搖頭:“您放心,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奴婢曉得也是因為院子急得近,聽見若雨的驚呼,才想聽聽看怎麽回事,沒成想聽到了這麽個消息。王爺、福晉早就下令封鎖聽雨軒,旁人只曉得鈕祜祿格格是産後虛弱沒得,沒人曉得真相。”

耿意歡:“那就好。”

話音未落,懷裏就撲進來一個胖娃娃。

她一低頭,正好看見弘晝天真爛漫的小臉,他蹭了蹭她的脖頸,嘴巴裏發出舒服地呼嚕聲。

耿意歡憐惜地拍了拍他的後背:“乖。”

弘歷哼哧哼哧也爬了過來,撅着小嘴:“額、額.........額涼。”

耿意歡眼睛一亮:“弘歷再說一遍!”

董嬷嬷也是歡歡喜喜道:“哎呀,咱們四阿哥會喊人了。”

“額......涼!”感受着大家期待的目光,弘歷驕傲地揚起胸脯,“阿爸......”

小孩子剛學說話,還有些口齒不清,但已經聽出孩子喊的是什麽了。

耿意歡彎腰吧唧親了弘歷一下:“弘歷真棒!”

弘歷摟住額娘的脖子,得意忘形地看向弘晝。

弘晝憋着嘴,好似在蓄力。

弘晝緊緊抱着耿意歡另一只胳膊:“額額......”

給孩子急得不行。

耿意歡一怔,憐愛地看着弘晝道:“弘晝,來,喊......阿—瑪。”

“阿麽......”弘晝張大嘴巴,乖乖跟着學,“麽啊......”

弘晝眼巴巴看着耿意歡,烏溜溜的眼珠子裏滿是期待,仿佛是在等着誇誇。

一旁的弘歷揚起下巴,大聲喊着:“阿瑪......額涼......”

弘晝急的跟什麽一樣,圓乎乎的小臉上竟是有汗珠滑落,他很努力道:“額、額.........”

對于小朋友而言,娘、涼都太難了,他們需要一個成功的契機。正如弘歷,一旦突破就如同打開任督二脈,只會越說越順口。而沒有突破的弘晝即便再努力,也很難說出想說的,這就導致弘晝越來越着急,都開始氤氲淚意,想掉金豆豆了。

弘歷見了,猶豫一下就主動拉起他的手,“乖!”

兩個孩子溫馨的互動叫衆人會心一笑。

耿意歡摟住倆孩子:“弘歷、弘晝都棒棒的。”

小哥倆這才都滿意了,手拉手在裏頭滾來滾去。

耿意歡換上一身素淨的衣服,深呼一口氣去了聽雨軒。

此刻的聽雨軒一片缟素,鈕祜祿格格雖是個侍妾,可到底是弘晝阿哥的生母。裏頭的宮人全都換了模樣,似乎都是生面孔。

耿意歡留意到這一點後,心中感慨着,鈕祜祿格格這可真是不留餘地,自己不要命了不說還害得整個聽雨軒侍從都受牽連。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同情鈕祜祿格格還是該同情那些個無辜的宮人。

耿意歡輕輕嘆了口氣,進了正廳。

發現雍親王黑沉着一張臉,正端坐在椅子上,薄唇緊抿,眼底一片晦澀。

福晉則是指揮着人四處捯饬着聽雨軒。

實在是鈕祜祿格格走得匆忙,許多東西都需要現買。再加上鈕祜祿格格走得不甚光彩,喪事上該打點的該注意的都得福晉操心。即便不是大辦,也總得知會一下鈕钴祿家才好。

耿意歡剛到這,便注意到室內氣氛不大好。

至于鈕祜祿格格的屍體也早就被挪了出去,直接去掉了停靈這一步,福晉直接吩咐了事急從權,夏日炎炎怕鈕祜祿格格的遺體受了損壞便直接下葬了。府中妻妾包括鈕祜祿氏的人只需吊唁一番即可。

耿意歡來得還算早,眼下只有雍親王以及福晉二人。

她微微俯身行禮:“見過王爺、福晉。”

雍親王面色微緩,起身迎了上來:“你也過來了。”

“這麽大的事兒,自然是要來的。”耿意歡接了一句,“弘晝他......”

福晉問了一句:“妹妹沒帶弘晝來吧?”

“沒有。”耿意歡搖搖頭,“按理說是該帶他來的,只是......”

福晉反而松了口氣:“那就好。鈕祜祿氏......走得不大安詳,我也怕吓着孩子。這幾日莫要帶弘晝來,就讓他在靜玉院好好待着吧。待三七了,讓孩子磕個頭就是了。”

不怪福晉如此小心,實在是雍王府就這麽幾個孩子,哪個都是掌心寶。再加上弘晝太小了,還沒一歲,王爺、福晉都不放心,怕驚着孩子了。

耿意歡在這呆了一會兒,感覺用不到自己,只是感嘆了一聲,上了一炷香便回去了。

李側福晉幾人并沒有過來。

大概是福晉下令不許她們來回走動吧。

這事兒不光彩,人多眼雜還是小心謹慎為好。

耿意歡正準備走,就聽說鈕钴祿家來人了。

只是雍親王卻是鐵青着一張臉,似乎很是不悅:“他們還敢來?真是教養了個好女兒。”

福晉在一旁勸慰道:“王爺,這事兒同鈕祜祿家沒什麽關系。還是鈕祜祿妹妹自己......想不開。”

這話說得很是無奈,誰能想到鈕祜祿格格就這麽沒了。

即便如此,雍親王還是派人趕走了鈕祜祿氏的家人,讓他們等第一個三七時再來。

耿意歡抿了抿唇,回了靜玉院。

一牆之隔,卻是生死離別。

耿意歡回眸望了一眼,便回了屋裏。

夏天已經到了尾聲,可這熱氣卻絲毫不減,屋裏若沒有冰盆是難挨地緊。耿意歡白日裏會叫宮人們進屋涼快,便是其他小太監也只是早晚做事,小廚房裏溫度高,耿意歡着人做了“風扇”,并在風扇口處放上冰涼的井水或是冰塊,這小廚房才算是涼爽不少。

只是這法子太耗費人力了,耿意歡便沒有用在屋裏。

兩個孩子吃過輔食都睡了。

耿意歡輕輕把孩子們抱回榻上,并沒有把他們送回各自的屋子。

因為雍親王說了,晚上他要來。

耿意歡思來想去,能叫雍親王開懷的也就這稚嫩的兄弟倆了。

這不,雍親王打從進屋臉色就不好看。

直到看到揉着眼睛玩玩具的弘歷、弘晝兄弟倆,雍親王臉上才露出一抹笑意來,他強壓住心中的情緒沖着倆孩子招了招手:“來,到阿瑪這來。”

十一個月的孩子已經能夠發出簡單的聲調,聰慧些的甚至能夠喊出“阿瑪”“額娘”了。

雍親王平日裏沒少看望孩子,故而孩子們對他都很熟悉。

這不,雍親王一招手,倆孩子高高興興撲了過去。

玩鬧了一會兒,耿意歡端着一碗冰乳酪遞給雍親王:“這秋老虎厲害得緊,一會兒就是一身汗,快用些冰點吧。”

雍親王點點頭,接過冰點大口大口用了起來,可把倆孩子饞壞了。

口水滴答滴答......

耿意歡噗嗤一笑:“兩個小饞貓。”

“吃!”

倆孩子湊過來,想吃雍親王碗裏的冰點。

可這冰點哪裏是孩子能吃的,雍親王只得躲一躲,想趕緊吃完算了。

倆孩子見狀口水流的更歡了,一邊一個抱着雍親王的大腿不撒手:

“阿瑪......”

“阿瑪......”

那眼淚巴巴的可憐模樣,真真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啊。

不一會兒,雍親王就開始心軟了。

他擡頭看向耿意歡:“意歡,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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