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連載
玉羅剎和晏鴻音當時在宅子下面挖暗道暗室的時候,并沒有考慮到隔音的問題——事實上,有些時候,他們身處暗室裏,隔音效果太好聽不到上面的動靜,才是真正的危險。
此時西門吹雪、花滿樓和陸小鳳三個孩童被玉羅剎塞進了堆滿佛典的暗室裏,而暗室的上方時不時傳來重物重重落地,還有各種東西坍塌的聲音。
陸小鳳蹲在那,欲言又止着,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不敢在周圍亂看。
這地方明眼一看就不是什麽關人的地方,那些書和竹簡被分門別類放着,他怕自己看了不該看的東西之後,這條小命就要因為眼睛而丢掉。
上面的聲音每響一聲,花滿樓就抖一下。
相似卻又不同的情景很快将他帶去大半年前被鐵鞋大盜帶走時的遭遇,出色又靈敏的聽力在這個時候反而成了一種恐懼的來源。
比起西門吹雪,他更能聽到上面的聲音,腦海中不自覺想象上面發生了什麽,內心深處從未釋懷的恐懼和無力感再度襲上心頭,痛徹心扉。
西門吹雪注意到花滿樓的異樣,将小團子護在懷裏,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于是視線落在縮牆角一動不動減弱存在感的陸小鳳身上,冷冷問:“那個女人是什麽人?”
花滿樓死死攥着西門吹雪的一只手,聞言也猛然朝着陸小鳳“看”去,面上是兩人從未見過的凜冽之色。
“我……”陸小鳳為難地動了下嘴唇,猶豫了好一陣卻只是道,“他答應了別人,不會貿貿然殺人的……他只是……”
“我不管在你眼裏她是什麽樣的人,但現在上面是我的親人,你要是不說,我就——我就、”花滿樓幾乎要掙開西門吹雪的雙臂,但卻被西門吹雪死死按在懷裏,胸口劇烈起伏了好一陣,才說出一句,“我就把你從這裏趕出去!”
西門吹雪:“……”
還以為這個小團子會說出什麽來……
因為這些日子的調理,身形抽長了一些,已經隐隐有了幾分小少年模樣的西門吹雪面上劃過一絲無奈,手按在花滿樓肩膀上,低聲道:“我來,你不适合這個,乖點。”
花滿樓卷着西門吹雪的袖子,委委屈屈喊了聲“哥哥”。
陸小鳳自幼父母雙亡,長于市井之間,後來被人收養也一直是輾轉在各地烏龍混雜,三教九流之地,審時度勢和看人的眼力實在是精準,見這對兄弟是想來真的,當即舉起雙手道:
Advertisement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師父叫什麽,他每次出現在我面前都是不同的樣子,我甚至不知道哪張臉才是他自己的……當然或許每一張都不是。”陸小鳳看着西門吹雪手裏的金針咽了下口水,連忙道:“但我聽到他手下的人叫過他‘王公子’,我還有個師姐,常年在臨安府那邊!”
“我真的就只知道這些了!!!真的!!!”
“那個女人剛才闖進來的時候,說是來找你的。”西門吹雪眯起眼,逼近陸小鳳。
被當成幌子的陸小鳳表情苦澀:“我就算這時候出現在他面前,他也會先把我打個半死,然後說着為我報仇,繼續去同那位打個痛快的。”
……
“……啧。”玉羅剎擡手抹掉嘴角的血跡,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了句,“哪冒出來的老妖怪。”
月光下,聖潔白裙飄然而立的女人站在梨樹枝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一身狼狽的玉羅剎,輕聲一笑:“瞧瞧,這是哪裏來的西域流浪貓?”
玉羅剎站直身子,疼得眼角抽了一下。
自從達到宗師境界,他就沒有被人這麽實打實壓着打過,那種不管怎樣的攻擊手段,怎樣的偷襲走位都被人好似提前預料,被人幾乎是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簡直是憋屈與憤怒齊平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高度。
玉羅剎看着那女人所在的方向,緩緩後退着,像是無力站立一般靠在了房屋的牆面上——屬于錦衣衛負責修整的那一半。
手指牽動圓環,嘎達一聲輕響,玉羅剎猛地蹲下身子趴在地上狼狽滾了一圈,胸口和肩胛骨方才被那女人打過一掌的地方牽動出劇痛,讓玉羅剎的臉色再度白了三分。
但他并不在意,而是立即朝着梨樹的方向看去。
在月光與星光的映照下,閃爍着森冷寒氣的成百根銀針沒入樹幹地面,整個院子幾乎像是刺猬的脊背一般被紮成了驚心動魄的一片,但是——沒有人!
玉羅剎的瞳孔一縮,耳後突然傳來一道吳侬軟語一般溫柔似水的聲音。
“是在找我麽?”
那聲音帶着笑意,與此同時,玉羅剎的脊背被狠狠踩中,整個人狼狽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可憐的小貍奴?”
女人伸手掰過玉羅剎的臉,傾身端詳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幽幽道:“你這張臉,也難怪小音兒會喜歡,這孩子打小就喜歡漂亮的東西,但是運氣又着實不太好。”
“總喜歡撿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玉羅剎心頭一動。
“不過我更感興趣的是,曾經祖上發誓絕不踏足中原一步的樓蘭遺脈,在你這一代,為何要違背組訓建立羅剎教,從關外緩緩蠶食中原呢?樓蘭的……王子殿下?”
最後一個稱呼帶着深意,卻又像嘲諷。
樓蘭一族早在百年前便橫遭禍事,被湮滅在沙漠無情的風暴之中,在那場驚變裏樓蘭一族死傷慘重,相傳王室的确有血脈存活,但是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們,反而是幾十年前,昔日樓蘭古城的遺址被快活王柴玉關所占,這才讓樓蘭這個名字在武林中重新被提及,盛極一時。
後來柴玉關與其妻子雲夢仙子這兩個江湖中千百年難得一見的惡人同歸于盡,兩人唯一承認的兒子王憐花也淡出江湖,選擇與友人歸隐海外,再也沒有人探尋到他的蹤跡,樓蘭古城也再一次被江湖武林所遺忘。
被叫破了身世,玉羅剎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而是嗤笑一聲,微微側頭看向身後的女人,嘲諷道:“原來王公子這是在學自己母親的仙子做派?真不愧是母子,當真是學得惟妙惟肖。”
雲夢仙子當初在江湖裏的形象便是一個絕世美人,擁有着傾城的美貌,勾魂奪魄的聲音,捉摸不透的心思,以及狠辣果決的手段。
王憐花擡手拍了拍玉羅剎的臉,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容,柔聲道:“膽子倒是挺大。”
玉羅剎的要害與下巴都被人牽制在手指間,卻笑的越發肆意張狂:“承蒙前輩相讓。”
王憐花的眼神暗沉下來。
從開始動手到現在,他第一次對玉羅剎産生了真實的殺意。
這個人絕不是一個好掌控的角色。
王憐花在玉羅剎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前輩,我家夫人快回來了哦~”玉羅剎在笑,笑得有恃無恐,“您這是想留下來吃頓便飯?”
王憐花手上的力道逐漸加重,因為玉羅剎的這一句話,明白過來什麽,玩味道:“她将你留下來當餌?倒也是不在乎我真的殺了你。”
玉羅剎突然笑出聲來,丹田內的炙熱內息蓬勃而出,驟然護體的真氣運于掌心,直直擊中王憐花左肩,将王憐花整個人擊飛出去!
下一瞬,幾道寒光朝着王憐花的方向投擲射出,那形狀赫然是曾經玉羅剎拿走的原本屬于晏鴻音的暗器!
下方地面是寒光閃動淬有劇毒的暴雨梨花針,身前是朝着他幾大穴位封射而來的暗器,王憐花易容成女子之後整個體态也是不可思議的輕盈婀娜,腰肢輕回間,羅袖微拂,将那幾枚暗器盡數卷于袖中,朝着玉羅剎的方向射了回去!
屬于女子嬌俏甜膩的聲音響起:“還你,不謝。”
然而超出王憐花預料的,靠坐在房前的玉羅剎卻一動不動,一條腿曲起,一條腿展開,長發披散在肩頭,胸前面上猶自帶着笑意,見王憐花看過來,還沖着他露出一個挑釁又惡劣的笑容。
黑夜中,一道鬼魅般的聲影自房檐疾掠而來。
裹挾着初冬寒冷的風,以及隐約彌散在空氣中的鐵鏽味。
一陣兵刃交接的叮叮當當響起,繡春刀将那冷然的暗器盡數擋下,刀鋒一橫間刀氣劈出,将釘在地上的毒針盡數掃□□沖擊到一邊。
一身黑衣,面具敷面的指揮使擋在玉羅剎身前,身姿挺拔,維護的意味肉眼可見。
“……鬧夠了嗎?”
指揮使的嗓音略啞,帶着急速趕來的微喘,蘊含着濃濃的不悅與怒意。
王憐花已然落下來在清理之後的地面上站定,他深深看着面前的女子,眼中很快閃過一絲糾結與無措,但很快,他便将這種情緒深深隐藏下來,擡手捋了下衣袖,柔聲道:“大人可知,你護在身後之人乃是當年被朝廷滅國的樓蘭遺族?”
“我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該做什麽。”
指揮使手中的刀刃上帶着不知從哪裏沾染而來的血跡,月光凝成一條從刀鋒處滑落而下。
“他是誰我自然會去查。”
指揮使與白衣女子四目相對,兩雙眼睛裏是同出一脈的清明與冷靜,漠然與偏執。
“但只要他一天是我的囚犯,我便決不允許他死在除我之外的人手中。”
“至于您……既然已經死了,便不要再來插手錦衣衛了。”
指揮使沒有被面具覆蓋的唇微動,吐出兩個字來:
“師父。”
王憐花的眼睫一動,視線在晏鴻音的身上停留片刻之後,轉而看向她身後的玉羅剎。
那方才還在嚣張跋扈有恃無恐的西域瘋子,此時一只手按在胸前,臉色蒼白,唇無血色,見王憐花看過去,還從唇角硬生生擠出來了一絲猩紅血液,端的是凄慘無比,惹人憐惜。
玉羅剎擡眼,朝着王憐花輕輕地、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王憐花袖中的手一緊。
殺意越發濃烈。
作者有話說:
關于王憐花的時間線會在後面說明,慢慢來,不要急~他也不僅僅是師父這麽簡單啦
————
感謝在2022-10-21 21:44:00~2022-10-22 16:57: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郡豔 10瓶;W__、不知處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