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連載

冊子封皮上的字跡晏鴻音很熟悉。

——與前不久從興雲莊繳獲的那本《憐花寶鑒》如出一轍。

想來這心法并不是王憐花從哪裏找來的,很有可能是他自己所寫。

但問題就在于……

以王憐花對玉羅剎的橫豎看不慣,他會給玉羅剎一本雙修心法?

晏鴻音看向一直将這冊子揣在身上的玉羅剎,表情莫名:“你一直把這個帶在身上?”

玉羅剎點頭。

晏鴻音挑眉:“看過了?”

玉羅剎再次點頭。

眼睛裏閃動着帶了些羞赧的波光,更襯得琥珀色的眼瞳有種惑人心神的蠱。

晏鴻音直覺有些微妙的不對勁,皺了下眉,翻開了手中的冊子。

良久,她将翻了一遍的冊子合上,默不作聲地将那冊子揣進了自己的袖子裏。

玉羅剎也不問她要,只是仍舊注視着她,眼神專注,帶着笑。

這冊子的确是一本雙修功法,但卻并不是晏鴻音之前所想的那種雙修。

這本心法乃是一門絕妙的上乘內功,從細根末節處晏鴻音不難窺見王憐花撰寫它的目的所在。

因為功法另辟蹊徑的緣故,想要練成此心法,必須在每相隔一個階段時,與內力屬性相生相克之人同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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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而坐,掌心相抵,陰陽內力自掌心交融回流于二人體內,将二人體內原本極陰極陽的內力轉化為更為溫和內力屬性,以此削弱內力對經脈的負荷,使得丹田與經脈內得以容納運轉更渾厚的內息。

玉羅剎與晏鴻音兩人體內都還各自留有兩個竅穴的金針封竅,但沒有完全把握前,兩人都不敢輕易拔除。

晏鴻音內力屬陰,又因為審惡殺伐多年,內息鋒銳,攻擊性極強;玉羅剎內力屬陽,帶着沙漠荒原特有的灼燒烈焰。

這冊子上的雙修功法,幾乎可以說是王憐花特意根據兩人情況所制。

晏鴻音的功法乃是王憐花當年為了壓制她體內毒素親手所寫,王憐花自然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清楚晏鴻音遲遲未曾沖擊宗師大圓滿的顧慮,就是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試探出了玉羅剎功法的特點及問題所在。

但現在擺在兩人面前的重點,倒并不在這裏。

晏鴻音擡眸,玉羅剎一直靜靜看着她。

這本功法的精妙之處就在于,若同練之人為知己好友,內力拉扯間不免客氣生疏,計較得失;若同練之人為親屬長輩,內力運轉則下意識會有照拂回護之意。

只有愛侶夫妻二人同練,才能領悟到內息水乳-交融時的心意相通,彼此眷戀中的互相扶持,方能将此功法的妙處發揮到極致。

且因為陰陽屬性的內力乃是當世最極端的兩種內力屬性,內力交鋒之時會對經脈造成沖擊。

因此練功之時需衣物敞開,肌膚之上不留遮蔽,使得內力交融的熱氣得以及時發散,否則內息回阻,滞塞經脈,同練此功法的二人都有重傷或暴亡的危險。

——晏鴻音與玉羅剎顯然并沒有達到能夠真正心意相通,向彼此交托己身的地步。

晏鴻音倒是真的希望這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合歡宗雙修之法。

兩人都并非教條規矩下的君子淑女,身體的交合靠近并不難,真正對他們而言極其難得的,是對彼此完全信任,完全托付的感情。

因為不論是晏鴻音,還是玉羅剎,武功都是他們最為依仗的安身立命的存在。

他們如今的确對彼此有情愛,卻又……并沒有那麽純粹。

晏鴻音垂下眼簾,沉默了良久,低聲問他:“你可以嗎?”

出乎晏鴻音預料的,玉羅剎并沒有沉默或否認,而是用一種緩慢的,誠懇的,堅定的語氣道:“我想試一試。”

晏鴻音感覺得到玉羅剎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專注而溫柔,帶着一種如火焰般灼灼的炙熱。

可她卻回答不出那一句“我也可以。”

因為她清楚的知道,她做不到。

他們二人,先動了別樣心思的是晏鴻音,可最先栽進去這場陰差陽錯的卻是玉羅剎。

玉羅剎這個人,看似陰晴不定,正邪難辨,卻從不壓抑自己的感情,想要什麽就去搶,搶不到就去磨,其實最是純粹,在他身上有種和西門吹雪追求劍道時相同的殉道感。

他可以因為當年關外受到普通百姓的恩惠而在功法大成後建立羅剎教庇護部落,也可以因為年幼流亡時受盡沒有權勢的苦楚而追求手握大權的肆意張狂,但當他認為晏鴻音比那些都更為重要之時,他亦可以因為晏鴻音的态度将經營了十幾年的羅剎教排在次要。

他對晏鴻音的态度變化與感情積累,每一分每一毫都不毫吝啬、毫不遮掩地展示給晏鴻音看。

可是最先招惹了對方的晏鴻音,卻因為自年少時起便身處錦衣衛,見慣了世人悲歡離合,看多了濃情之後的涼薄,信任之後的背叛,因為玉羅剎的身份與曾經的作為,她對玉羅剎即使有心動,有喜愛,有欣賞,給予他獨一無二的放任、回護,卻永遠對他存着一絲懷疑與警惕。

懷疑濃情蜜意之後的涼薄,警惕信任親近之後的背叛。

錦衣衛指揮使從來是內斂深沉,計劃周密,控制欲極強的存在,她用強權去鎮壓作惡之人,用武力去威懾以武犯禁之人,但同時她也将最開始那個純粹的自己深深埋藏起來,不露一絲一毫的弱點在外。

兩人之間,一直是玉羅剎收斂自己的鋒芒來包容晏鴻音,他卸下自己的武器表明自己的善意,藏起自己的獠牙證明自己的無害,卻始終無法改變他在晏鴻音心中危險猛獸的形象。

晏鴻音骨子裏那種經年累月長成的多疑與孤獨,此時被盡數掀開來炙烤在陽光下。

她鎮壓深淵太久,凝視深淵太久,縱然她的人生因為未曾有過極致的絕望與刻骨的情緒,她也因為接觸黑暗面太多而對世間人性産生了隔閡。

她所修煉的功法原本便需要少喜少悲,少怨少怒,因此她将自己重重包裹在盔甲中,吝啬流露情感,付出的感情越少,在被辜負背叛之時便不會悲憤怨怼。

一如她如此平靜地接受了自幼一起在師父膝下習武長大的師兄,對他們發誓維護道義的背叛,對她毫不留情的追殺與構陷。

晏鴻音第一次避開玉羅剎的眼神,她匆匆說了句“回房研究給無情的藥方”,轉身快步離開。

背影多少帶着些落荒而逃的狼狽。

将背後那道溫柔而灼熱的視線,遺落在了冬日被雪濡濕的地面上。

玉羅剎并不意外晏鴻音的回避。

晏鴻音性格的複雜與神秘讓他沉迷,與她在一起時針鋒相對的刺激開懷令他沉淪。

現如今他想要更進一步,想要更多更多之時,晏鴻音的這些特質,便全都成為了阻攔他靠近的堅硬圍牆。

他雙臂環胸靠着門柱,擡眸看向遠方天際一片雪白中顯得有些霧蒙蒙的山巒。

許久,清淺無聲的嘆息自唇瓣溢出,化作白霧消散在冷風中。

***

第二天,特意給晏鴻音留出空間沒有回房,跑去靜室打坐的玉羅剎早早起來準備早飯。

然後就發現晏鴻音帶着那盆剛種出來的草和西門崽,連夜從家裏跑了。

跑了。

——連平日裏出門會帶在身上的暗器藥瓶都來不及撈幾件。

玉羅剎站在院中,靜立了良久,着實被氣得笑出了聲。

從房裏小心翼翼探出半個腦袋的花崽縮了縮脖子,整只崽又縮回了房間裏,準備晚一點再出去洗漱練武。

玉叔笑得……有點可怕。

兩刻鐘後,花滿樓被叫出來吃飯。

他看不見玉羅剎的表情,但卻能感覺到玉羅剎身上壓抑着的氣勢,吃飯的時候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吃着吃着,玉羅剎身周的氣場忽然平和了下來,他甚至将湯裏的雞翅根夾給了花滿樓,恍若家中無事發生一樣,笑道:“這只雞今天炖得還挺軟爛的,阿樓你嘗嘗。”

花滿樓聽見玉羅剎的語氣情緒都平靜了不少,好像忽然想通了似的,甚至開始心情頗好地哼着不地道的江南小調,動了下耳朵尖,試探性地開口:“玉叔,我們要去找晏姨和哥哥嗎?”

晏姨居然會一聲不吭就離開,也不知道玉叔和晏姨昨天是不是吵架了……

不過玉叔這麽粘着晏姨,肯定會找上去的吧?

這麽想着的花滿樓,就聽到玉羅剎輕哼了一聲,開口道:“去找她做什麽?我們直接去京城。”

“京城?”才回來沒幾天的花滿樓一臉茫然。

“不是現在,過半個月再去。”玉羅剎面上雖然在笑,舌根卻頂着後槽牙微微用力,“玉叔我啊,要準備點東西。”

“原本是想着感情圓滿了成親,是錦上添花,再美滿不過。”

“但現在看來……”

“對付這種滑不丢手的小烏龜,還是應該早早昭告天下,把名分定下來人套牢了,再徐徐圖之……”

“方、為、上、策。”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從牙齒裏面一字一頓擠出來的。

***

被二半夜從被子裏挖出來打包帶走的西門吹雪,此時坐在晏鴻音身前,兩人一馬正飛快疾馳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西門吹雪的懷裏還抱着一盆在勁風中瑟瑟發抖的金線小草。

默默側了下身子,用衣袖替藥草擋開迎面打來的寒風,西門吹雪幾次想開口都被灌進嘴的寒風強制合上了嘴巴。

終于,在臨近晌午,快馬跑出金陵地界一大截的晏鴻音放緩了馬速,在不遠處的驿站勒缰停馬。

西門吹雪抱着花盆,擡頭看向吩咐驿站馬商換一匹耐力強些的馬匹後,正準備拉着他去吃飯的晏鴻音,黑曜石般的眼瞳裏浮現出一絲了然,耿直道:“師父,你是不是在躲……”

“胡說!”晏鴻音伸手捏住了西門崽的嘴巴,表情嚴肅認真,語氣義正言辭。

“阿樓種出的藥草對一個身負沉疴的病人很是重要,那人是天下有名的名捕,與為師有舊交。為他解毒本是多年前便應下的許諾,如今既然有了藥材,救命之事迫在眉睫,不應有半分馬虎懈怠。”

“此番前去京城,阿雪你除了跟在我身邊學習醫術,每日早起練劍不能懈怠,平日仍要時時刻刻運轉體內心法,明白了嗎?”

談及練武,西門吹雪的表情端肅起來,将方才想要問的話抛到腦後,認認真真地應答:“是!”

晏鴻音暗地松了口氣。

低頭又看到西門崽那與玉羅剎有七分相似的臉蛋,心虛之下眼神滑到一邊。

怎麽都出來了,身邊還盡是那人的影子?

作者有話說:

對,這功法,就是楊過小龍女練的《玉女心經》改良升級版!由老父親王憐花嘔心瀝血,親手打造XD

一邊碼字嘴角逐漸上揚起興奮的弧度.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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