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中原送嫁的車隊在典禮前一天,抵達了這座隐蔽在沙漠中的城池。

當為首的人摘下遮擋風沙的兜帽時,玉羅剎的眼皮一跳。

板着臉的老丈人從純黑的馬匹上跳下,手中的缰繩甩到一邊,冷冷睨了眼玉羅剎。

玉羅剎的眼神飄忽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又理直氣壯地将視線拽了回來,回看王憐花。

王憐花暗自咬牙。

——果然。

這只慣會抓機會的西域貓終究還是得手了。

雖然雙修功法是自己給出去的,女兒也是喜歡對方的,老父親還為了給兩人創造條件在皇宮裏蹲了十多天。

但是!

王憐花的手指動了動,看玉羅剎的眼神比之從前還要不善。

——手癢,想揍貓。

眼角的餘光掃過四周滿面好奇的樓蘭百姓,王憐花念在之後這些人都将是自家女兒的屬民,姑且給玉羅剎留了點面子,悶聲不吭地從袖中取出兩疊禮單遞到玉羅剎面前。

玉羅剎在看到王憐花身後跟着的那幾乎看不到盡頭的隊伍時就已經有所準備,畢竟能在沙漠中來去自如的馬并不多,這種純黑色顏色極有可能是原本便在西域長大的馬種,後來被當做貢品進獻給了中原,這一次又随着公主的嫁妝重新回到了這片荒漠的土地上,

可饒是如此,在打開禮單,折疊起來的長長紙張嘩啦啦展開落在地上時,玉羅剎還是忍不住沉默了。

種子、糧食、藥材、錦緞、布匹、瓷器、茶葉、絲織、書籍……無一不是樓蘭如今所缺之物。

這兩份禮單一份來自當今陛下,一份來自面前勢力成謎的千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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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憐花挑眉,意有所指道:“聽聞典禮便在明日?很好,不枉費我費心趕路。”

玉羅剎:“……”

其實他很歡迎并且很開心他和阿音的大婚上,王憐花這個老丈人會出席,但——

此時相對而立的兩個人都十分清楚,王憐花既然來了,站在這裏了,想讓他不搞事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串鈴铛呢?”

王憐花伸出手。

***

冬日的荒漠仍舊高高懸挂着明亮的太陽,空曠的黃金之中鑲嵌着一顆象征着孕育與心生的綠寶石。

那是綠洲,那是樓蘭。

是整個沙海之中最繁華的地方,也是關外西域無數部落歷盡艱辛越過困苦都想要抵達的城池。

平日裏,樓蘭的族人們取水自有那條穿城而過的河道,他們并不會太過靠近綠洲的中心,所有的種植活動基本都在綠洲的外圍,而這片綠洲中央便是昔日覆滅的樓蘭族人們曾經修建的祭祀神殿。

這座神殿安靜而慈祥地注視着新生的樓蘭,它已經沒有了侍奉的神明,卻擁有一位以人類之軀庇護樓蘭的祭祀。

而今天,神殿外排列着前來朝拜的樓蘭百姓們,他們并不僅僅是西域人的五官容貌,有些是純粹中原模樣的長相,有些是結合兩方血統的柔和外表,但不論血統如何,出身如何,他們站在這裏,穿着最隆重的衣裳,便是樓蘭的百姓。

他們來見證樓蘭第一位女王的加冕,同樣,見證樓蘭從神權邁向人權的裏程。

晏鴻音身為大明的大公主,在及笄之後卻極少穿着隆重正統的華服。

上一次是為玉羅剎,這一次,是為樓蘭。

金線滾編進莊重的紅,樓蘭女王的禮服是與祭祀之綠不同的正紅色。

樓蘭生于沙漠,長于沙漠,在這片黃金之海中,綠色使得生命誕生,紅色激發生命怒放。

仍舊是那個華麗冰冷的祭祀大殿,此刻卻并不孤寂寒冷。

人們的臉上帶着興奮而火熱的喜悅。

殿旁站着三位大祭師,兩位垂垂老矣,面帶釋然與寬慰,一位正值壯年,眼中燃燒着熊熊的野望與抱負。

來自中原的貴客盛裝站在一側,默不作聲地看着這場盛大的典禮,腰間垂下一串玉色的鈴铛。

玉羅剎再次穿着一身他與如今的晏鴻音初見時的祭祀禮服,墨、綠、金三色交融的禮服包裹着他的身軀,脊背挺直地站在王座臺階之下,目光深邃專注地注視着女王自人群之中緩步而來。

他的手中捧着一頂金色的王冠,鑲嵌着沙漠中最為珍貴的月光石,金色與銀色交織,帶出月光淡淡的冷青色。

晏鴻音走到玉羅剎身前,停下腳步看着他。

玉羅剎朝着她微微勾唇,露出一個屬于樓蘭祭祀的,清淺自持的笑容。

晏鴻音第一次在玉羅剎面前低下頭顱,讓面前的樓蘭祭祀為她戴上冠冕,從此将樓蘭的權柄盡數交到她的手中。

玉羅剎的手自冠冕旁劃過,指腹摩挲着晏鴻音發間的細絲,動作自然地滑落至晏鴻音的耳廓邊緣,最終緩緩停在晏鴻音戴着紅寶石墜子的耳垂上,輕輕一挑。

眼中的笑意越深。

這是他親手打磨而成的火玉,将他熾熱的溫度留在晏鴻音的耳側,從公主到女王。

晏鴻音擡眸看他,只見玉羅剎泰定自若地收回手,仿若剛才那衆目睽睽之下暧昧調情的動作從未發生。

樓蘭祭祀執起樓蘭女王的手,一步步走上高居臺階之上的王座。

在晏鴻音緩緩坐下時,卸下權柄的祭祀單膝觸地。

倨傲的頭顱低垂抵在女王的手背間,宣告了樓蘭祭祀神權的結束。

王憐花眯着眼眸看着面前的情景,腰間的白玉鈴铛無風自動,搖晃出清脆悠揚的響聲。

殿外,樓蘭百姓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花環與顏色豔麗的編織品被不斷抛到天空之中,将那鈴铛聲淹沒其中。

但晏鴻音聽到了,玉羅剎也聽到了。

玉羅剎的眸色一變,猛地轉頭看向坐在旁側的晏鴻音。

在瞬間的表情迷惘之後,晏鴻音的眼神逐漸清明起來,柔軟的內心被堅硬的棱角所包裹,身周乍起的氣場讓玉羅剎下意識身體緊繃,手上的力道驟然收緊。

……

玉羅剎期待已久的洞房之夜,被王憐花突然的攝心術攪和了個徹底。

回到寝室之後,晏鴻音便一直靠坐在床邊,閉着眼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閱讀最近這段時日所發生的種種。

玉羅剎滿臉郁悶地坐在桌邊斟酒,一邊用眼神瞅着從面上看不出什麽表情變化的晏鴻音。

他回想着阿音失憶期間發生的種種,腦子裏卻全都是雙修時候的場景,以及十幾天同床共枕醒來時在晨光中看到的臉頰。

玉羅剎:“……”

一室寂靜中,床榻處傳來響動,玉羅剎轉頭看去,卻是晏鴻音在緩緩去掉手臂及身上挂着的繁複金飾珠玉。

玉羅剎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過去,結果人剛走到榻邊,手腕一緊便被拖上了床榻,死死按在了床榻之上!

晏鴻音的身上還墜着那身華麗繁複的冕服,沉重而莊重,發間的冠冕在室內也閃動着寶石幽幽的光,發絲卻從中掉下來一縷,垂下來,發尾在玉羅剎的脖頸胸膛間似有若無的瘙弄着。

玉羅剎像是沒反應過來一樣,極其緩慢地眨了下眼,而後定定看着晏鴻音。

原本面上一直沒什麽表情的晏鴻音輕輕笑了笑,露出玉羅剎這些日子早已經萬分熟悉的,只屬于晏鴻音的笑。

她微微拱起身子,膝頭分開跪在他身體兩側,放開牽制着玉羅剎手腕的雙手,低聲命令他:“拿下它。”

兩人身上的禮服交錯纏繞在床榻間,遮擋住了交疊的身軀。

玉羅剎的手伸向晏鴻音發間,将那頂王權的冠冕輕輕取下。

“好乖。”晏鴻音的唇抵在玉羅剎敞開的衣襟處親了親,在他的脖頸間動作生澀地輾轉啄吻,而後微微直起身子探到玉羅剎的耳邊,問他,“就只是想拿下它嗎?”

玉羅剎的眼睛變得極亮,他的手不知何時扣在了晏鴻音的腰間,一點點将那沉重的外袍剝離到床帳一邊,順着床沿緩緩滑落下去,蓋住了灑落月光的腳踏。

晏鴻音的視線定定落在玉羅剎的臉上,眼神帶着親昵愛意,卻又夾雜着迷茫與些許無法言說的陌生。

記憶将将恢複的現下,不可避免地帶着幾分割裂的不适。

玉羅剎鼻息一緊,擡手扣在晏鴻音的腦後,讓她低下頭與自己額頭相抵,手指微動間拆亂了晏鴻音的發髻,讓發絲盡數散亂下來,擡眸注視着她。

晏鴻音看着他好一會兒,而後低下腰身貼近他,輕輕吻了吻他。

……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放進一處溫熱的潭水中,就在她要睜眼時,臉頰微癢,有什麽柔軟的東西垂下來碰觸她的臉龐,末尾垂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鎖骨上觸碰。

眉間微蹙,她睜開眼,眼睛被一條朦胧的紅色輕紗覆蓋,面前所有的一切被罩上一層若隐若現的淡紅色,帶着妖冶的旖旎與朦胧的暧昧。

“阿音……”她聽到他的聲音自後頸處傳來,輕柔的吻落在頸側,“可還覺得陌生?”

不……

晏鴻音卻來不及回答,再度被拖進了迷離斑駁的漩渦之中。

***

渾渾噩噩了不知多久,兩人再度從新房出來時,晏鴻音面色紅潤,臉頰染粉,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樣,反觀站在她身邊的玉羅剎,走出來的步子竟有些虛浮,眼底帶着些青色。

路過的仆從無一不是羞紅了臉,唯有站在不遠處走廊間的阿伽一臉啧啧的搖了搖頭。

“瞧瞧這虛的,要不開點補藥給你們祭祀吃兩副?”一道明顯帶着看熱鬧笑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阿伽轉頭看去,便看到那跟着中原禮隊前來的貴客,此時也正雙手抱胸興致勃勃地注視那邊終于出門的新人。

看着一副萎靡相的玉羅剎,阿伽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察覺到這位客人身上脾性相投的感覺,發出邀請道:

“客人也懂得藥理?不如随我前去倉庫挑揀幾味藥材,我看祭祀閣下的确是需要補一補的……”

兩人雖說聲音并不大,但這不近不遠的距離,足以讓兩個武功高強的新人将對話聽個一清二楚。

晏鴻音側過頭,擡手握拳抵在唇邊,隐去面上的笑意,卻沒有半點要為某人解釋的意思。

将人欺負過了頭被踢下床一整天,而後記吃不記打繼續欺負又被反複踢下床,導致這幾日基本沒怎麽睡覺,所以神色萎靡的玉羅剎:“……”

将臉埋進手裏深深嘆了口氣,玉羅剎已經不忍去想自己在阿伽和王憐花的心中究竟是什麽模樣了。

正在這時,天空中傳來一聲驚空遏雲的鷹唳。

那聲音并不似溫順時親昵的咕咕聲,而是帶着催促與急切的嘶啞。

晏鴻音面色一變,手指抵在唇邊吹出呼哨。

巨大的海東青收攏雙翼俯沖而下,穩穩停在了晏鴻音身側的窗臺之上,寒光乍現的利爪将木質的窗臺抓出幾道痕跡。

晏鴻音自鷹爪中取下密信,展開來飛快掃了一眼,表情逐漸變得古怪起來。

玉羅剎見狀,問道:“錦衣衛的信?怎麽了?”

“不是錦衣衛,是陛下密旨。”晏鴻音搖頭,臉上神情頗有些一言難盡的味道,“京中大亂,太平王妃自盡于府,南王府幕僚吳明欲拐平太平王世子離京,卻被三皇子發現跟了上去。結果卻遭了海難,船被打翻,暗衛就此跟丢,兩個孩子都消失在了海上,命我前去尋回。”

太平王世子倒是不重要,但是三皇子……要立儲君的那個?

這也能丢?

玉羅剎張了張嘴,半晌,無語道:“那怎麽辦?”

“吳明出海,應當是有座海島,我們不如——”晏鴻音的話尚未說完,自房檐之上突然躍下一條黑影,半跪在二人身前。

玉羅剎有些意外,與晏鴻音對視一眼,命暗衛開口禀報。

“啓禀教主、啓禀殿下,羅剎教中傳來消息,少主被歹徒襲擊刺傷,危在旦夕。”

玉羅剎反應了一下。

哦,那個他放在羅剎教當靶子,結果被長老要扶持上位的“少主”。

叫什麽來着……他有給那個孩子取名吧?

“這種事需要禀報?本座不是吩咐他們想做什麽便做麽?”玉羅剎不悅。

那暗衛頓了下,補充道:“那動手的少年自稱是……太平王世子。”

晏鴻音:“。”

玉羅剎:“……?”

太平王世子?

不是說在海上失蹤了?怎麽短短時間,就跑到了關外羅剎教老巢裏?

“他身邊可還有人?”晏鴻音問。

“他們是一行三人被抓進教中的,其中一個……”暗衛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應當是白雲城少主。”

一個天南,一個海北,是怎麽湊到一起的暫且不論。

但白雲城……晏鴻音的眸光微動。

葉氏?

作者有話說:

審核太太,是不是上班太早了?我描寫的時候就脫了個外套,兩人裏面都沒脫,全在脖子以上,還能怎麽删啊?????

眼睛上蒙個紗,又沒描寫後面的東西,全拉燈,還要我怎麽改???

還有,腳步虛浮那是沒睡好!我真的腦殼痛,要缺氧了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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