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聽到蘭心的聲音, 鄭容汐緩緩地睜開了眼。
身上全是紅疹,十分癢,但她又不敢伸手去撓, 怕破了皮, 病症更加嚴重。
如此一來,她便只能掐着自己的手心,用疼痛來麻痹自己。
蘭心也發現了鄭容汐的不對勁, 放下手裏的藥碗, 便問道:“娘娘, 您是不是很癢啊?”
“您先把藥喝了,李太醫開了藥膏,奴婢待會兒幫您擦點藥,擦了就會好很多了。”
鄭容汐點頭。
蘭心将勺子喂到鄭容汐唇邊,一邊還小心地提醒道:“娘娘, 有些燙,您慢點喝。”
“是不是很苦?要不奴婢去拿點蜜餞來?”
鄭容汐沒說話。
只是不一會兒便将一碗藥喝完了。
“娘娘您等一下, 奴婢馬上去拿藥膏,給您擦了, 就不會這麽癢了。”
這時候,小芸也出現了。
她端着銅盆,盆邊搭着塊幹淨的布, 進來後,就将盆放在了桌上。
将布放在水裏浸濕後,又擰幹了水, 小芸這才對蘭心道:“你去拿藥膏, 我來幫娘娘擦一下身子。”
見到小芸出現, 蘭心頓覺輕松不少, 總算有個人能幫得上忙的。
“那你小心點,別弄疼娘娘了,我這就去拿藥膏,你擦完,我就幫娘娘擦藥。”
小芸拿着帕子已經走到了鄭容汐身邊,說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見蘭心離開,小芸這才轉向躺在床上的鄭容汐,輕聲對鄭容汐道:“娘娘,奴婢幫您擦一下身子。”
“您忍着點,可能會有點痛。”
說完,小芸便開始解鄭容汐的衣服。
原本身上的紅疹是又熱又癢,如今小芸手裏的帕子是拿溫水浸過的,還有些溫熱,碰到皮膚的時候,有明顯的刺痛。
鄭容汐有些受不住。
“嘶……”
聽到鄭容汐的聲音,小芸立刻停下了動作,問道:“娘娘,奴婢弄痛您了嗎?”
鄭容汐本就是個身嬌體弱的人,哪裏受得住這樣的痛,在她們面前,更不需隐忍:“有點痛,你輕點。”
說完這話,鄭容汐想了想,又接着道:“換成涼水。”
“娘娘,用涼水擦身子,您可能會感染風寒的。”
“還是用溫水吧。”
鄭容汐卻不管這些,她實在難受得緊。
“去換涼水來。”
看鄭容汐這麽堅持,小芸沒辦法,只能去将盆中的溫水倒了,重新換上涼水來。
浸過涼水的濕帕子擦到身上時,鄭容汐頓覺一陣涼意,比之前舒服了不少。
原本出了一身汗,渾身黏膩膩的,如今全身都擦拭過,又換了件衣裳,身上幹爽不少,鄭容汐覺得連精神都要好了許多。
蘭心還蹲在床邊為鄭容汐上藥。
每擦一處,蘭心就要停下來問問鄭容汐的感受,是不是重了或是弄疼她了。
得到鄭容汐的答案後,蘭心才又繼續擦藥。
擦完藥後,蘭心去洗了個手,腦海中一直想着李太醫臨走之時說過的話。
見小芸還在屋裏,這種話又不好讓其他人知道。
想了想,蘭心還是找了個借口,打算将小芸打發走。
“小芸,送去浣衣局的衣服應該洗好了,一直沒人送來,你帶人去看看吧。”
小芸的視線停留在蘭心與鄭容汐身上,眼中全是探究,片刻後,又立刻移開了,神色如常,剛才那個眼神在她眼中只是一閃而過。
“好,我這就去。”
蘭心送着小芸出了門,囑咐了兩句,見她走遠,這才将門關上,回到了鄭容汐床邊。
“娘娘……”
喝了藥,鄭容汐的狀态好了些,只是臉色還很蒼白,人看着也十分憔悴。
鄭容汐半靠在床上,看蘭心的表情就知道她要說的不是什麽好事。
“怎麽了?”
“剛才李太醫……”說到這裏,蘭心就停了下來,一直想着該如何組織語言,才能說得委婉。
“李太醫怎麽了?”
“剛才他來為娘娘診治……”
“然後呢,話說完。”
“他說……娘娘如今這症狀是由于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李太醫來的時候問奴婢娘娘今日可吃過什麽東西,奴婢想着娘娘才回來應該是沒吃過什麽的。”
“但是李太醫說不可能。”
鄭容汐耐心地等着蘭心繼續說下去。
“然後……李太醫說娘娘不該再喝那個藥了。”
“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好,是藥三分毒,更何況是這種傷身子的藥。”
“他還說……”
鄭容汐看上去很平靜。
“他還說什麽?”
“他說娘娘若繼續長期服用這個藥,可能傷了根基,以後就很難受孕了。”
蘭心硬着頭皮将李太醫的話複述給鄭容汐。
說完之後,她偷偷觀察着鄭容汐的神情。
可是看到鄭容汐一臉平靜的時候,她不理解了。
“娘娘,李太醫的話……奴婢應該……說清楚了吧。”
怎麽不清楚,太清楚不過。
鄭容汐看過不少醫書,自己也略懂醫理,這種藥的對人的傷害,她怎麽可能不知道?
但是她有什麽辦法呢?
即便她不願意喝,蕭邺又怎麽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自己主動喝下去總比被強硬逼着喝下去要好得多。
她怎麽可能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可是她如今是無能為力。
蕭邺似乎對她來了興趣,連她也不知這是何原因。
從蕭邺今日的話來看,她暫時是躲不了的。
如今她便只祈禱着蕭邺能早日厭煩她,另覓新人,她也能就此解脫了。
她如今突生急病,換個角度來想,對她來說也算件好事,是因禍得福。
至少短時間內,她有借口逃避蕭邺。
“娘娘……”
蘭心說完那話後,見鄭容汐一直沉思,不知在想什麽,也不說話,她等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叫了一聲。
“我累了,你下去吧。”
“……是。”
蘭心正要起身,鄭容汐又囑咐了一句。
“如果皇上那邊再派人來,就說我突發急症,身子不适,不能服侍皇上。”
“若他們追問起,就說我全身都是紅疹,症狀嚴重,還有傳染人的風險,不敢靠近聖上,怕皇上見了我這副模樣會被吓到。”
“是,奴婢知道了。”
李太醫開的藥十分有效,鄭容汐身上的紅疹不過五日便消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手臂、腿上還有星星點點的幾顆。
這期間,蘭心就用這個借口拒絕了蕭邺派來的人。
鄭容汐看着好得差不多的身上,有些焦慮。
如果這病好了,她又該用什麽理由躲着蕭邺呢?
手腕上還有一顆小小的紅色印記,看着那顆紅點,鄭容汐的手指觸上去,忽然有了個想法。
蕭邺來的時候已是傍晚了。
蘭心遠遠看到,立刻便迎了上去,想替鄭容汐多争取點時間。
“奴婢參見皇上,不知皇上駕到,有失遠迎。”
蕭邺看都沒看蘭心,徑直往鄭容汐的寝宮裏走。
蘭心又提高了音量,繼續道:“皇上,娘娘還未起身,奴婢這就去告訴娘娘。”
“娘娘身子不适,怕不能恭迎皇上,唯恐慢待了皇上。”
蕭邺突然停下腳步,瞥了一眼蘭心:“你的話很多,誰讓你來攔着朕的?”
問完這話,蕭邺又覺得自己是多此一問,若不是鄭容汐吩咐的,區區一個宮女,怎麽敢攔他。
其實此前蕭邺就懷疑過,鄭容汐是拿生病當做借口來搪塞他,以此躲着他。
可是他招來當時為鄭容汐診治的李太醫,據李太醫所說,鄭容汐确實是突發疾病,而且十分嚴重,所以他這才相信了。
這都過去了好幾日,按理來說早該好了。
可是這個宮女口口聲聲說着她還沒好,不能下床,這又是怎麽回事?
蕭邺沒了耐心,冷眼看向攔着自己的蘭心:“朕只說一次,滾開!”
“再攔着朕的話,小心你的腦袋。”
原本還想繼續擋在蕭邺面前的蘭心,此刻也退縮了。
她再大膽,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蘭心的手縮了回去,不情不願地退到了旁邊,讓開了路。
蕭邺進到寝宮時看到的便是鄭容汐躺在床上閉着眼似乎睡着了的場景。
他耳邊還回響着李太醫當時所說的話。
李太醫沒把對蘭心說的話說給蕭邺聽,只說鄭容汐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所以引發急症,全身起紅疹。
李太醫當時也說了,這個病看着吓人,但其實并不太嚴重,吃了藥再擦點藥膏,幾日內紅疹便能退去。
所以,按理來說,鄭容汐不應該還這麽嚴重的。
“皇……”
常進保剛要說話,蕭邺便擡手制止了他,并小聲道:“你出去。”
“……是。”
蕭邺走到床邊,掀開簾子,看到鄭容汐雙眼緊閉着,臉色蒼白。
身上的紅疹好像是退了,臉上脖子上都幹幹淨淨的,沒有看到一點。
蕭邺正要探探鄭容汐額上的溫度,手剛一伸出去,只見鄭容汐猛地睜開了眼睛,往床裏躲了去。
蕭邺的手還懸在半空,盯着一臉驚恐望着他的鄭容汐。
“朕還以為皇後多虛弱,這麽看來,精神還是挺好的。”
他還沒說話,她立刻就醒了,甚至還有精力躲着他……
“那麽……皇後方才是在裝睡?”
鄭容汐沒說話。
“朕看皇後身上也沒有什麽紅疹,難道前些日子也是騙朕的?”
鄭容汐立刻搖頭:“臣妾不敢。”
“确實是突然病倒,也不知為何,太醫來看過了,開了些藥,才有所好轉。”
“那也就是說,皇後如今已經好了,是吧?”
“沒,沒有。”
鄭容汐拉起自己的衣袖,将一小節胳膊露伸到蕭邺面前:“還沒完全退去,皇上還是離臣妾遠些比較好,若這病傳給皇上了,臣妾擔不起這個罪過。”
蕭邺的視線停留在鄭容汐掀起袖子給他看的那一小段手臂上。
原本白嫩細膩的手臂上如今全是細細密密的小紅點,看着有些觸目驚心。
蕭邺擡頭,仔細端詳着鄭容汐的臉。
然後,他忽然伸出手,擡起鄭容汐的下巴,目光掃向她露在外面的那一小截頸子上。
瑩白一片,根本沒有任何的紅疹。
蕭邺有些疑惑,怎麽臉上脖子上都沒有,手臂上還有這麽多?
“李太醫開的藥不起作用?”
鄭容汐連忙搖頭:“不是,挺有效的。”
“可能臣妾病症比較嚴重,要多服幾日藥,才能有更好的效果。”
蕭邺微微眯起眼,手朝着鄭容汐露在外面的那一截手臂而去。
鄭容汐眼疾手快,眼看着蕭邺的手要碰到她的手臂時,立刻便将袖子拉了下去,遮住了自己的手臂。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反應太過強烈,肯定會引起蕭邺的懷疑。
對上蕭邺探究的目光時,鄭容汐十分鎮定,解釋道:“臣妾這的病症似乎有傳染的風險,皇上還是不要碰為好。”
蕭邺忽然笑了下。
“要是這樣,朕都不該來的,是吧?”
“勞皇上挂心,臣妾深感榮幸,但為了避免皇上感染的風險,皇上還是不要跟臣妾待在同一處比較好。”
蕭邺忽地冷笑一聲:“這才是你真正想說的意思吧。”
“臣妾不懂皇上在說什麽。”
“你怎麽會不懂?你就是太懂了,不惜用這樣的方式來躲着朕。”
蕭邺突然開始懷疑,鄭容汐或許就是知道自己吃了某種東西會有這樣的病症,所以才故意為之的。
這不正好給了她躲着他的借口嗎?
“朕看李太醫這個太醫也別當了,這麽點病都治不好,不過是點紅疹,竟然吃了好幾日的藥都不見好轉。”
“這種廢物還有臉留在宮中?”
“朕立刻下旨将李太醫……”
蕭邺的話沒說完,就見鄭容汐從床上坐了起來,抓住了他的手臂。
“皇上……沒有……李太醫很盡心盡責,而且醫術高明,臣妾吃了他的藥,已經好轉很多了。”
鄭容汐不想因為自己而連累李太醫丢了性命。
“是嗎?”
“是,原本臣妾臉上身上都是這樣的紅點,如今已經好了很多了。”
蕭邺目光掃向鄭容汐緊抓着他的雙手:“皇後……這個時候就不怕傳染給朕了?”
鄭容汐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趕緊松開了手,努力想辯解幾句:“臣妾一時心急,還望皇上不要怪罪。”
“只是不希望無辜的人受到牽連。”
“那皇後的意思是這是朕的過了?無辜的人是指誰?是朕害了他?”
鄭容汐連忙否認:“不,不是臣妾不敢,臣妾只是……”
鄭容汐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這時候,小芸端着茶水進來。
“奴婢參見皇上,參見娘娘。”
“滾出去!”
蕭邺本就有氣,不好對着鄭容汐撒氣,見到無關人進來打擾,怒火更甚。
小芸有些怯怯地放下手中的茶水,望向鄭容汐,似乎是在求助。
鄭容汐本就不喜歡蕭邺這種無緣無故發火的脾氣,只覺得被殃及的人十分無辜,便對小雲道:“沒事。”
“給我倒點茶來,我渴了。”
小芸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蕭邺,不敢動作。
鄭容汐看出小芸是懼怕蕭邺,不敢聽她的,可她是真的有些渴了,指使不動小芸,她便只有自己下床親自去倒水。
鄭容汐正掀開被子,打算下床去,卻被蕭邺一把按住。
“幹什麽?”
“臣妾有些渴了……想喝水。”
見蕭邺不說話,鄭容汐想繼續下床。
腳還沒碰到地上,又被蕭邺重新按回了床上。
“躺回去。”
“我渴了。”
她是真的渴了。
每日喝那些藥,喝了之後口幹舌燥,要喝好多水。
蕭邺不讓小雲替她倒水,也不讓她自己去倒水,怕又是在故意折磨他。
“還不倒茶!”
蕭邺這話是對着小芸說的。
見此,鄭容汐也就又躺回了床上。
反正做什麽都得聽蕭邺的,既然有水能喝,她也沒什麽所謂了。
小芸端着茶送到床邊,正要遞給鄭容汐,只聽蕭邺又道:“喂她喝。
“不必了,我自己……”
鄭容汐的話沒說完,因為蕭邺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隐含意思不言自明。
他說什麽就是什麽,輪不到她插嘴。
小雲雙手捧着茶杯喂到鄭容汐嘴邊,鄭容汐喝了幾口,說道:“好了,夠了。”
端着茶杯往回去的時候,小雲不知為何,似乎是沒站穩,一下就摔到了蕭邺的腳邊。
蕭邺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摔倒在地的小芸:“這麽點事都做不好?”
“你是從哪裏來的?朕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小雲連忙起爬起來,跪在地上,解釋道:“奴婢是前些日子才調到娘娘宮中的。”
“伺候人都不會?”
“奴婢……”
蕭邺的聲音聽上去十分不耐煩,鄭容汐立刻出聲,幫小雲解釋。
她是生怕蕭邺又把氣撒到小芸身上。
“恐怕是見到皇上太緊張了才會如此,平日挺機靈的。”
“臣妾也挺喜歡她的。”
蕭邺盯着跪在地上的小芸好一會兒,然後擡起頭,似笑非笑地看向鄭容汐。
“行了,你下去吧。”
“是,謝皇上。”
等到小芸離開後,蕭邺仔細端詳着鄭容汐,不知在看些什麽,讓鄭容汐覺得十分不自在。
“皇上看什麽?”
“看你怎麽這麽蠢。”
無緣無故被罵,鄭容汐自然是不願意的。
“不知皇上為何……這麽說我?”
“算了,不說了。”
不知該說她是單純還是蠢。
方才那個宮女那麽明顯的意圖,她竟然都看不出來,還傻愣愣地幫她解圍。
沒想到鄭容汐卻是要問個明白。
“皇上什麽意思?”
“說你笨。”
看鄭容汐這麽較真,蕭邺還是說了兩句。
“剛才她是故意摔到朕這邊的,你看不出來嗎?”
“什,什麽意思?”
“說這麽明白,你都聽不懂,還說不是笨?”
鄭容汐一頭霧水,看着蕭邺,心裏埋怨他話說半句又不說明白,真是吊着她胃口。
“行了,別想了。”
她這種腦子,怎麽會想到身邊的宮女也是另有所圖。
剛才他進來時,那個叫小芸的宮女就一直偷偷看他,他進到鄭容汐的寝宮中,本以為那個宮女會打消不該有的念頭,沒想到她竟還是想方設法地要進來他面前晃一晃。
鄭容汐自然不會想到這一層的。
蕭邺一副了然的模樣,像看傻子一樣看着鄭容汐,鄭容汐自然不樂意。
“小芸為什麽要故意摔倒在皇上身邊?”
“她這樣不怕皇上責罰她嗎?”
蕭邺見鄭容汐這麽認真,便道:“那你覺得她今日跟往常有什麽不一樣?”
鄭容汐仔細回想着方才小芸進來時的神态表情:“除了更緊張,好像沒什麽不同。”
“朕指的是穿着打扮。”
聽蕭邺說到這個,鄭容汐終于想到了。
小芸今日确實有些不同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