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鄭容汐想起蕭邺遇刺當日的事情。
當時, 她讓蘭心提前回宮去了。
目的是為了看看小芸趁着她不在宮裏的時候都在做什麽。
沒想到當日出了那樣的事,竟然讓她都把這件事給忘了。
“對了,那日你提前回宮來, 小芸在做什麽?”
“有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
蘭心先是回頭看了一下關上的門, 确定四下無人不會有人聽到,這才小聲對鄭容汐說道:“娘娘,您猜中了, 她真的很古怪。”
鄭容汐立刻警覺起來:“她在做什麽?”
“她就是知道奴婢跟您都出去了, 暫時不會回去, 所以抓住了這個機會。”
“奴婢回去的時候,她正在屋裏翻自己的櫃子,好像在藏什麽東西。”
“奴婢也不知道她藏的是什麽,只是看到她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瓶子,然後放進了一個盒子裏, 最後把盒子又塞進了一個包袱裏,包得嚴嚴實實, 最後在這個包袱上面蓋了很多衣服,厚厚的一層, 蓋得嚴嚴實實,關上櫃子之前,她又往後退了兩步, 像是在看能不能從表面上看出古怪來,确認沒問題之後,她才關上了櫃子。”
“最後還拿鎖給鎖上了。”
“一個小瓷瓶?”
“對, 就是很小的一個瓶子, 也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 大小大概就像奴婢給您上的金瘡藥的瓶子那樣。”
鄭容汐想, 一般裝在這種容器裏的東西多半就是藥了。
鄭容汐猛然一驚,想到了什麽,她急忙問蘭心:“之前我吃的東西是不是都經過她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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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心點頭:“好像大多數是的。”
“廚房那邊做好了之後,在她來之前一直是奴婢去的,她來了之後沒多久就把這活給攬下來了,但是奴婢也沒有全部讓她做。”
“畢竟是您吃進去肚子裏的東西,我開始還是不放心,後來那麽就,好像看她也沒什麽問題,奴婢就也沒再管了,多數時候是她去的。”
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小芸鬼鬼祟祟藏得嚴嚴實實的瓷瓶還有十分反常地主動攬下給她送餐食的活,這兩件事加在一起,她突然有了一個猜想。
她以為把小芸安插在她身邊的人只是為了探聽消息,沒想到竟然還會有這麽下作的手段。
她竟然完全沒有往這方面想。
就在這時,小芸突然敲響了門。
“娘娘。”
“什麽事?”
“廚房那邊熬了甜湯,奴婢給您送來。”
“進來。”
小芸端着一碗甜湯緩緩朝着鄭容汐走。
“娘娘。”小芸将甜湯放在鄭容汐手邊,“趁熱喝,涼了就不好喝了。”
鄭容汐看了一眼碗裏的甜湯,看上去很正常,沒有一點不對勁,還冒着熱氣,聞着也是很香,她擡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芸。
小芸很聰明,看出了鄭容汐眼神的怪異,連忙問道:“娘娘,怎麽了?您這麽看奴婢,是奴婢做錯了什麽嗎?”
鄭容汐重新低下頭,視線又落到了面前的那碗甜湯上,淡淡地說了一句:“沒什麽。”
“沒什麽胃口,放在這,我待會再喝。”
鄭容汐是故意這麽說的。
她想看看她若是不喝,小芸又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娘娘不喜歡這個甜湯嗎?”
“那奴婢去吩咐廚房再做點別的,您想吃什麽?”
小芸的表現也很正常,看不出一點慌張。
鄭容汐覺得自己小看她了。
“什麽都不想吃,湯放着吧,待會兒我要是有胃口了,會喝的。”
“是。”
“奴婢先下去了。”
“去吧。”
小芸走後,蘭心關上了門,在門口看了許久,直到看到小芸徹底消失,确認小芸沒有守在門外,她這才回到了鄭容汐身邊。
“娘娘。”
鄭容汐忽然嚴肅起來,朝着蘭心招了招手:“過來。”
蘭心依言走過去,鄭容汐附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聽完鄭容汐的話,蘭心有些擔憂:“娘娘,要這麽做嗎?”
“對。”
“萬一她不相信怎麽辦?”
鄭容汐卻十分有把握:“不會的。”
她了解這種人的心理。
做賊心虛總是會容易恐慌的,她稍微一炸,小芸肯定會露出馬腳。
“剛才我說的話記住了嗎?”
蘭心點頭:“記住了。”
“記得一定要照我說的去做,別慌,別讓她看出破綻來,知道了。”
傍晚的時候,小芸做完了事,想着正是用晚膳的時間,也沒見到蘭心人,她就打算去鄭容汐房裏問問,問她晚上要吃些什麽。
她剛走到門口,正要敲門,就聽見門裏傳出了刻意壓低了聲音的交談聲。
“娘娘,您說的是真的嗎?”
“上次哥哥來的時候就看出不對勁了,他帶了人在我房裏四處檢查過,沒查出什麽問題,但是他帶了一位大夫來替我把脈,發現我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對勁,好像是在服用一種慢性藥,對身體損害很大,雖然短期內看不出來也很難察覺,但若長期服用,對身體的損害很大。”
“您覺得是宮裏的人做的?”
“不會再有別的可能了。”
“那現在怎麽辦?”
“當然是要把這個人查出來。”
“娘娘,那您有懷疑的對象嗎?”
“宮裏這麽多人,要查起來也不容易。”
“那就一個一個來。”
“搜她們的住處,她們的個人物品,既然是偷偷下藥,肯定會留有痕跡的。”
“娘娘,真的要怎麽做嗎?那什麽時候?”
“立刻。”
“另外,這個消息你不要透露給任何人,不要給她們處理那些證據的時間,要打她們一個措手不及,才能把這個人給揪出來。”
“這個人肯定在宮中潛伏了很長時間,隐藏很深,要想找出來不是那麽容易的,而且她肯定有所防備,所以我跟你說的這些你一定要記住,不要洩露出去。”
“是,奴婢記住了。”
“待會兒你就把宮裏所有人都叫到我這裏來,然後你就去搜她們的私人物品,一定要仔細,不能漏過任何一處。”
“奴婢明白了。”
小芸在門外聽到這話已經完全慌了。
本來要敲門的手一直懸在空中,直到慌神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門框,發出了不小的動靜,聽到屋內傳出鄭容汐的聲音。
“誰在外邊?”
小芸立刻落荒而逃。
小芸逃跑之後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自己的房裏,将才拿到的藥盡快處理掉。
她慌慌張張地打開櫃子,将壓在一堆衣服底下的包袱取出來。
偏偏越是緊張越是手抖,原本打的活結硬生生地被她弄成了死結,汗水越來越多,包袱上的結卻越弄越緊,一直解不開。
後來她幹脆就放棄了跟那個死結做鬥争,在屋裏四下找起剪刀來。
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有些東西就是你不用的時候,天天出現在眼前,真當需要的時候,卻怎麽也找不到。
小芸好不容易在桌腳邊找到了不知什麽時候落到那裏去的剪刀,用它剪開了包袱,從小盒子裏翻出的那個藥瓶,懸着的心總算是稍微落回去了一點。
她緊抓着藥瓶,也來不及收拾屋裏的,正欲出門,門忽然被人推開。
啥時間,小芸的臉慘白一片。
手中的藥瓶也‘咚’地一聲砸到了地上。
蘭心撿起藥瓶,交給了鄭容汐:“娘娘。”
鄭容汐接過藥瓶,盯着小芸:“誰派你來的?”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說些無意義的話,開門見山,更快些。
小芸還想狡辯:“奴婢不知娘娘是什麽意思。”
“還要裝下去嗎?”
“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沒人發現?”
“我房中的那幾盆花,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從你那幾盆花放進我屋房中後,我開始做噩夢,而且日複一日,愈加嚴重。”
“還有這個”鄭容汐舉起了手裏的藥瓶,“你主動攬下了每日給我送餐食的活,你不是這麽勤快的人吧?”
“其他人總愛偷點懶,你不願意,竟然還自願多幹些活,不覺得奇怪嗎?”
“我覺得奇怪,因為你真正的目的是為了這個。”
鄭容汐攥緊了手裏的藥瓶,眼中一片冰冷,這是很少出現她出現在她眼中的情緒。
小芸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鄭容汐面前:“娘娘饒命!”
“我問你,誰指使你這麽做的?”
“是,是奴婢一時鬼迷心竅,沒人指使奴婢做這些事,奴婢妄想爬上皇上的床,從此翻身,也成為後宮妃嫔,所以才做了這樣的事。”
如果說小芸想勾引蕭邺,那鄭容汐是信的,因為她能看出來。
但如果小芸說自己沒有受人指使,全是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明晃晃地撒謊了。
鄭容汐冷笑一聲:“你把我當什麽?”
“你覺得我有這麽好騙嗎?”
小芸跪着上前幾步,抱住了鄭容汐的腿,求饒道:“娘娘,您饒了奴婢吧,奴婢真的是一時失心瘋了才做出這樣的事,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問你,幕後指使你的人是誰?”
若只憑她自己,她又如何能進宮來,如何能找到蘭心,又這麽快混進她的宮裏,混到她身邊。
“你的身份也是假的。”
如今看來,小芸的身份也毫無疑問。
她根本不是蘭心的那個同鄉,只是頂替了那個人的身份,以此作為接近蘭心,接近她的方式。
事實擺在眼前,蘭心也終于相信了,原來這個小芸根本不是她以前認識的那個小芸,虧她還那麽信任她。
她一把抓住小芸的手,質問道:“你到底是誰?原本的小芸去哪了?”
“你為什麽會頂替了她的身份?”
小芸這才哭哭啼啼地說道:“她已經死了。”
蘭心震驚:“你說什麽?”
“奴婢是在進京的途中遇到她的。”
“那時候她突發疾病卧病在床,本也堅持不了幾日,奴婢也是逃難出來的,見她這樣,想着不如就頂替了她的身份,至少也能繼續活下去,有一個新的身份。”
“她臨死前把身上所有的東西都交給了我。”
“還告訴了我她的名字,還有她是哪裏的人,這些都是她自己告訴奴婢的。”
“奴婢無家可歸,無依無靠,這才頂着她的名字進了宮,有機會到了娘娘您的身邊。”
“你還在撒謊。”
小芸一慌,強辯道:“奴婢說的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謊言,還望娘娘明鑒。”
“你說她瀕死之時遇到了你,把後事托給了你,把所有的東西交給了你,你才頂着她的名字進宮來,是這個意思吧?”
小芸有些心虛地點了點頭。
“那我問你,你又是怎麽知道蘭心的?”
小芸結巴了一下:“她,她臨死之前告訴我,她在京城有個同鄉,在宮裏當宮女,名字叫蘭心,她去京城是去找她的,這都是她告訴奴婢的。”
鄭容汐笑了一下,點頭:“好。”
“那你跟蘭心說的那些村裏發生的事,外人都不知道的那些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這也是……”
小芸剛說了幾個字,就被鄭容汐打斷:“你不會要說也是她臨死之前告訴你的吧?”
“一個瀕死之人能說這麽多話嗎?那看來她比健康的人體力都要好得多了。”
“你說她臨死之前告訴你這些,說自己的名字身份也就算了,說蘭心的事也就算了,還有閑情逸致,還有那麽多精力跟你講她小時候村裏發生的那些事情,你自己覺得說得通嗎?可能嗎?”
小芸渾身一震,半響說不出話來。
鄭容汐知道,小芸在她身邊伺候了這麽久,肯定也是了解她的,知道她是個心軟的人,賭她不會對她如何,所以才敢這麽肆無忌憚,即便被她當場抓獲,還繼續撒謊。
鄭容汐低頭,看着跪在自己腳邊的小芸,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覺得我不會對你怎麽樣是嗎?”
“你知道宮女犯了錯,我是有權利直接處置的。”
“即便我立刻命人将你扔進湖裏或是井裏,你也只只是白白死了,誰都不會問一句的。”
“當然,這是比較好過一點的死法,你知道的,宮中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多得是,你想,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會是什麽感覺?”
“但是我會那麽快地讓你,我會慢慢地折磨你,你覺得我狠不下心,那你可能看錯了。”
“對親近的人我是很心軟的,但是一直在潛伏在我身邊這麽久,用那麽下作的手段想害我性命的人,你覺得我會心慈手軟嗎?”
“想好了嗎?說還是不說?”
小芸依舊不肯開口。
鄭容汐也沒了耐心。對蘭心吩咐道:“讓人把她帶下去,關起來。”
“告訴他們,人随便他們處置,反正不要弄死,留口氣就行了,若是她願意說了,就吩咐人來傳話。”
知道眼前這個小芸并非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小芸,而且原本的小魚已經死了,可能還與眼前這個人有關,蘭心下手也沒有輕重,惡狠狠地對她道:“趕緊,別磨蹭。”
“一會有你好受的。”
小芸被帶下去了,鄭容汐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個瓷瓶,其中裝的是什麽,她還不知道。
要知道這個藥的作用,還是要找個太醫來才行。
距蕭邺遇刺那日已過去了四五天,鄭容汐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還纏着的紗布。
如今她的傷口好像也要好了不少,蘭心每日給她換藥,看着傷口已經在慢慢好轉,開始結痂了。
也該讓太醫來看看了。
“娘娘,您的手是怎麽傷的?看着傷了好些日子了,只是上了點金瘡藥,包紮得也不是很好,怎麽就這麽随便處理了?”
鄭容汐漫不經心地随口答道:“那日不小心被刀劃傷了,本來覺得不嚴重就沒叫你們來。”
“怎麽樣?很嚴重嗎?”
“倒不是特別嚴重,只是這個傷口不淺,光是用點金瘡藥不能解決問題的,而且這個包紮太粗糙了,影響您傷口的恢複。”
“那你重新幫我上藥包紮吧。”
“是。”
“下官再為您開些內服的藥,幫助傷口更快愈合,等傷口開始結疤了,再配上去疤痕的藥膏。”
鄭容汐點了點頭。
做完一切,太醫正要離開,鄭容汐卻突然叫住了他。
“張太醫,等等。”
“娘娘,還有什麽吩咐?”
“你幫我看看這是什麽東西?”
蘭心将藥瓶遞給張太醫,張太醫放下藥箱,接過藥瓶,打開聞了聞,又倒出一些在手心上,撚起粉末,放在指腹間,碾了碾,看了許久,臉色變了,問鄭容汐:“娘娘,您這是從何來的?”
“這個你就不要管了,你只需說這是什麽藥,有何作用就行了。”
“娘娘,這是蓇髶草加上紅花磨成的藥粉。”
“治什麽的?還是別的作用?”
“是……”太醫有些猶豫,“是致人不孕的藥物。”
“什麽意思?”
“這種藥無色無味,不會對人的身體造成明顯的損害,但是對內裏有十分大的危害。”
“長期用這個藥的話,會導致肝氣郁滞,濕熱過重,導致奇經虧損,氣血不和,最後會導致終身不孕。”
“意思是,以後再也不可能有孕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