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故人 怎麽落魄到這番田地
第3章 故人 怎麽落魄到這番田地
宋辭挑了挑眉，一雙桃花眼彎成圓圓的弧度。
“哦？段二少說笑了，人活一世吃喝二字，我這會兒窮得就差上街去啃樹皮了……”
段銘急匆匆打斷他的話，不想聽從宋辭嘴中說出，那些折辱人尊嚴的話，“那，那你也不能……”
舌頭在段銘嘴裏炒了一鍋菜，“賣身”這兩個字，段銘也沒有吐出來。
他對宋辭最終的印象，還停留在4年前，段銘在鳳城一中上學的最後一周，星期一早晨，宋辭穿着整齊的禮服，在國旗下演講。
段銘和齊樂天站在最後一排，交頭接耳說悄悄話，分享昨天晚上打游戲的戰績，被班主任狠狠瞪過兩眼後，段銘趁着聊天說累了的間隙，擡頭看過宋辭一眼。
8點的晨曦落在宋辭的身上，他整個人在發着光，看在所有人眼中，宋辭都是熠熠生輝的那個。
那會兒的宋辭，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
段銘握着酒杯，心裏忽然有點不是滋味。
怎麽就才4年時間，能讓一個天之驕子落魄到這番田地呢。
宋辭笑盈盈的和段銘碰了一下杯，嘴唇貼着透明的玻璃杯壁，淺淺的抿了一口。
酒液滋潤了他的唇瓣，頭頂的燈光在上邊落成光點。
“段二少賞光喝一口，20萬我就到手了。”
段銘原本不想喝酒，他待會兒還要回去見他哥，被他哥聞到身上的酒味，免不了又要被批。
聽了宋辭這話，段銘幹脆利索的端着杯子，咕嚕咕嚕就是好幾大口。
然後他将酒杯随手放在桌面上，用眼神示意宋辭去拿張思斐甩出來的銀行卡。
張思斐的表情這會兒可就精彩了。
他今天故意掐着段銘回國的點，喊宋辭過來，就是為了讓段銘和宋辭對上，他才能看場好戲。
整個鳳城的人誰不知道，段銘和宋辭可是從小掐到大。雖然段家和宋家兩家門對門，說起來段銘同宋辭也是真正意義上“青梅竹馬”，但這兩個平日裏不掐架就打嘴仗，這麽好的戲臺他搭好送給段銘，段銘不就能趁機好好羞辱宋辭一番？
20萬對于張思斐來說屬實是毛毛雨，但是白扔給宋辭，讓他心裏怄得慌。
“段二少可真是會憐香惜玉，”張思斐把卡推給宋辭，嘴上還少不了再刺他兩句，“宋公子長了幅好皮囊，千萬別浪費了，缺錢了再來找哥，哥別的沒有就是朋友多，以後給你再介紹金主。”
宋辭收下卡，“好說好說。”
金主兩個字，刺痛了段銘的耳朵。
段銘竭力忽略到心底那些不爽，一把拽住宋辭的胳膊站了起來，“我還有事兒，先走一步。”
說罷不等其他人反應，拽着宋辭大步流星離開了。
然後兩人站在KTV樓下，一起大眼瞪着小眼。
“段二少金屋藏嬌，要把我帶去哪兒呀？”宋辭問他。
段銘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他氣血上湧把人扯了出來，這會兒還真沒想好能把宋辭帶去哪。
“算了……”段銘嘴裏嘟囔着，“我給我哥打個電話，你悄悄呆着別出聲。”
段銘摸出手機，點開聯系人，“大哥”就排在聯系人第一個。
“……喂大哥……回來了，樂天吵着要給我接風，把我從機場直接截走了……好我晚上準時回來……”
段銘先跟他哥東扯西扯扯的一堆，直到對面的人沒了耐心要挂電話，段銘才突然憋出來一句：
“欸大哥，我出國前你不是送我一套房子麽……對就是送我的成年禮，我還沒去過呢，在哪兒你發我一下，我想去看看……密碼鎖？哦好我記下了……大哥拜拜！”
段銘挂了電話長舒一口氣，随手招來出租車，兩人一同鑽上車坐在後排。
段銘給司機報了一個地址，車裏就安靜了下來，只聽見車上的播音電臺女主持人口齒流暢的在播着新聞：
“昨夜，警方搗毀我市一處淫/穢交易場所，收繳贓款兩千三百萬餘元……提醒廣大市民，遵紀守法，不觸碰高壓紅線！”
段銘聽見電臺主持人的話，懸着的那口氣提得更緊了，他靠在車椅背上往前看，司機正在專心開車。
段銘往宋辭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你幹這行多久了？”
“沒多久……”
“三年了！”
宋辭和司機師傅同時開口，段銘一愣，司機師傅的聲音格外洪亮，宋辭說的話他都沒聽清，“沒跟你說話師傅，你專心開車。”
師傅尴尬的把頭轉回去。
段銘不好意思再問宋辭一遍，又怕真問出來什麽危險的話，被司機聽見了直接化身為熱心市民，舉報給公安局，那他豈不是害了宋辭？
段銘閉上嘴，裝作閉目養神的樣子，合上眼睛睡覺去了。
直到抵達目的地之前，兩人都再沒說過一句話。
段銘他大哥送的這套房在蘭亭公館，大平層，還是江景房。
段銘輸入密碼，推開大門，就被眼前的場景震撼到了。
不怪他土包子，任誰在大不列颠鳥不拉屎的城市待上4年，天天住個只能放得下一張床墊子的鳥窩，看見這般大的能當籃球場的客廳，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
這4年段銘過的着實艱苦，苦的他都忘了自己以前究竟過的是什麽富貴生活。
“我哥真是太夠意思了！”段銘稀罕地摸了摸客廳擺着的沙發，人往上邊一撲，“啊——爽！”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宋辭笑出了聲。
段銘這才把自己從快樂的海洋中撈起來，想起自己準備問宋辭的事。
“行了你先坐。”
段銘原本是想讓宋辭坐到旁邊的單人位小沙發上去，結果宋辭居然過來貼着他坐下了。
中央空調兩人進屋時才剛打開，這會兒涼風還沒有吹透，8月的天氣，兩個大男人擠在一起，段銘都嫌熱的慌。
總想他往旁邊一挪，宋辭就跟着貼過來了。
“這兒又沒有外人，你就別表演了，你——”段銘用胳膊肘搗他一下，“去旁邊坐着去！”
“好吧，”宋辭聳聳肩，這才離遠了點。
“張思斐在ktv裏說的事兒，是真的嗎？宋平威真的跑了？”
段銘一點委婉的心思都沒有，直接了當的問。
“宋平威卷走70多個億，這會兒全城的人估計都知道了，宋家別墅早都搬空了。”
段銘的眉心不覺又蹙了起來，“宋家什麽都沒給你留點？”
宋辭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要真是給我留了什麽，這會兒我已經吃上了公家飯，住的豪華單間，鐵門鐵窗鐵鎖鏈。”
“倒也是……”
段銘将沙發上的靠枕抱在自己懷裏捶了兩拳，繼續問他，“那你之後是什麽打算？”
宋辭用手将擋住頭發的劉海撩起來，露出自己明亮的眼睛，“自然是繼續幹老本行。”
這會兒沒有外人在，宋辭不想騙段銘，就選了一個比較含糊的折中的說法。
段銘一噎，“老本行？？？”難道宋辭已經把賣酒拿提成賺錢，幹成老本行了？
“不對，宋家才出事多長時間？怎麽就已經是老本行了？”
段銘這會兒腦子裏有十萬個為什麽，問號一個接着一個從他頭頂往外冒。
宋辭憋着笑，“也沒多老，就一個多月。”
他當騙子，也就一個多月。
“就靠賣酒賺提成？”
“有時候也能掙點外快。”
宋辭指自己正經的工作。
但是這話落進段銘的耳朵裏，可就有了不同的含義。
“什麽？你你你你你”段銘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你居然還掙外快？！你你你你你你你！”
段銘猛得錘了靠枕一拳，“你怎麽能堕落到這個地步！”
宋辭假借着咳嗽的動作，用手擋住臉頰，才沒在段銘面前笑出聲。
“那沒辦法，我也得吃飯嘛。”
段銘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着他。
“那你一個月能掙多少錢？碰不到我這種冤大頭的話。”
“呃……”這倒是真的難為住宋辭了，他又沒切身實際的幹過。
宋辭琢磨了一下段銘的零花錢，報出來一個數。
“只靠拿提成的話，一個月差不多應該有……2萬！”
段銘此時的心情已經不能用簡單的語言來表達了。
宋家的宋辭，放在鳳城一中上下幾屆，每一位學長學姐，學弟學妹，都在正立在校門口的榮譽牆上，看見過宋辭這張帥氣的臉。
要是讓母校的老師知道，宋辭因為宋家的拖累，不僅沒有成為人中龍鳳，反而逐漸堕入泥淖，心裏得是什麽滋味……
買天之驕子宋辭的一個月，還能享受宋辭的“額外”服務，竟然只需要2萬塊錢。
2萬塊錢，就壓彎了宋辭，前半輩子挺得筆直的脊梁。
段銘心裏忽然特別不是滋味。
雖然他在大不列颠留學的時候，他親大哥段毅，鐵口下了死令，只給他交學費，斷了他一切生活開支。
段銘在大不列颠，端過盤子賣過咖啡，走投無路的時候，甚至想過買個帳篷上公園去homeless。
但他從來沒有落入宋辭這番地步。
段銘掏出自己的手機，點開付款碼放到宋辭面前，“我一個月給你4萬，明兒就去把你那亂七八糟的工作都辭了。你大學正經畢業了沒有？沒畢業就趕緊滾回去上課。”
“我正經清北的畢業證可能是拿到手了，”宋辭勾唇一笑，身子往前傾了傾，“不過你說的……我們無親無故的，我拿你的錢，名不正言不順呀。”
段銘有些不爽，他爹的，宋辭大學居然考這麽好，“那你上外邊掙外快的時候也沒想過名不正言不順！”
宋辭眨眨眼，“這可不一樣，我那叫勤勞致富。”
好一個勤勞致富，好懸沒給段銘氣得背過氣去。
“讓你們系的專業教授知道你現在在幹這個，祖師爺氣的都得從棺材裏跳出來！”
宋辭認真思索了一下，祖師爺要是真知道他現在的成就，估計得給他豎個大拇指。
但宋辭嘴上可不這麽說，他眉眼低垂，臉上無端就多了幾分愁苦，“是我給祖師爺臉上抹黑了……”
他一示弱，段銘又被他梗得說不出話，“不是，我不是這意思……”
“那你憑什麽給我錢呀？”宋辭委屈的垂着眼睑。
段銘氣結，真就想不明白了，怎麽有人被人上趕着送錢都不要啊？！
話趕話，段銘被宋辭這可憐小白花的樣子激得腦子一熱，撂下一句，“你以後跟着我，總成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