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第 32 章
永寧在裏間的榻上坐立不安, 如芒在背,常言道夢是反的,然而那些場景太過真實, 不像是假的。
在那宣紙上看見了天子畫的鐐铐時, 她猛然驚覺,那是場預知夢。
她被囚在含章殿, 成了天子的玩物,不分日夜。
永寧頓時臉色煞白,腳下生出寒意, 無盡的恐懼突然襲來,将她緊緊籠罩,似一張密密實實的網, 遮住了所有的光亮。
天子的聲音從外間傳來, 他喚了張金貴入殿, “速交工部, 用純金打造。”
永寧透過垂下的紗幔,隐約看見天子将那張宣紙交給張金貴。
永寧越想越怕, 面色在霎那間變得煞白, 纖濃卷曲的睫毛顫動, 夢中被金鏈牢牢鎖住的感覺在此刻顯得無比真實,令她毛骨悚然。
若是她順着天子,乖順一點,他會不會就不用那金鏈了?
天子吩咐張金貴後, 朝裏間看了一眼,隔着紗幔, 不偏不倚地與永寧驚惶的目光相撞,他稍作停頓, 移開目光,長指拿起一旁的折子,開始批閱奏折。
張金貴離開沒多久,嘉和突然在殿外求見。
永寧急忙躲進裏間的屏風後面,藏了起來。
嘉和進殿,徑直便去了禦案前,盈盈一拜,“臣妹參見皇兄。”
劉胤放下折子,看她一眼,“找朕何事?”
嘉和有些別扭,唇張了又合上,半晌也沒有說話,手裏絞着的絲絹都快成一朵花了。
劉胤:“有事便說,何時變得如此別扭了?”
嘉和微微斂眉,也是奇怪,最近她一遇到永寧的事情,變得格外忸怩。
嘉和抿了抿唇,問道:“皇兄,找到永寧沒有?”
劉胤饒有興致地看着她,“你什麽時候開始挂心永寧的事了?朕記得你不喜她。”
被皇兄揭了短,嘉和臉上有些挂不住,不好意思地微微低頭,“喜不喜歡是一回事,可她現在不見了,音信全無,作為……作為姐姐,我總要關心關心。”
姐姐兩個字,嘉和說得小聲,語速也快了起來,一下帶過。
“皇兄,有她的消息麽?”嘉和又問了一句,掩住方才的尴尬。
她雖然不太喜歡永寧這個便宜妹妹,但永寧也不是個挑事的人,她便勉勉強強關心關心。
劉胤修長的指輕輕扣着案面,餘光略過嘉和,看向遮隔裏間的紗幔。
“跑不掉的,總會被尋回皇宮。”劉胤幽幽說道,有一種不是在回嘉和的話,而是紗幔裏頭的人。
嘉和感覺皇兄有十足把握将人尋回,那稍微擔憂的心情,得意緩解。
她頓了片刻,還是提議道:“既然永寧的婚事作廢,皇兄就別鬧出那麽大的動靜了,她膽子小,怕是被昨日的陣仗吓住了,不敢出來,在京城東躲西藏。”
劉胤揚唇一笑,“她的膽子可不小。”
嘉和想了想,附和道:“也是,若是膽子小,就不會逃走了。不過好生奇怪,連我都能看出來,永寧是喜歡陸涿緒的,但對于皇兄您的賜婚,她好像一點也不開心,竟還要逃婚。”
嘉和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永寧為何如此,連她都不知道武安侯父子包藏禍心,通敵叛國,更莫提在玉芙殿消息閉塞的永寧了。
嘉和着實不知她出逃的原因,嘆息一聲,感喟道:“她也怪狠心的,珣哥現在都不知道她出逃了。”
劉胤冷笑一聲,确實狠心。
嘉和眸光流轉,看了眼禦案堆起來的折子,欠身告退道:“臣妹不打擾皇兄處理政務了。”
嘉和轉身離開,餘光無意間瞥到裏間那垂落的紗幔時,微微頓了頓,感覺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皇兄平素都在宣政殿處理政務,今日突然換成了含章殿,為此她方才還去宣政殿落了個空。
嘉和斂了目光,離開了含章殿。
直到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在含章殿,永寧緊繃的神經才得以松弛,嘉和一句點醒了她。
她本以為這次出逃萬無一失,明明懼水,還冒險選了從水路逃離,沒想到天子将水陸兩路都守得嚴嚴實實,斷了她所有的退路,還是被捉回來了。
永寧太想逃了,少一個人知道,洩露的幾率就少一分,故而沒有告訴珣哥。
她抱着成功的心态出逃,知道事後珣哥會怨她再一次丢下他,然而此後兩人不會相見,便是怨恨,她也聽不見,若是恨便恨吧。
寝殿安靜,不時傳來奏折翻動的聲音。
永寧慢吞吞地朝外面走去,素手撩開紗幔,看着低頭認真處理奏折的天子,鼓起勇氣過去,裙擺掃過地面,發出沙沙聲。
劉胤聞聲擡頭,只見她款款而來,眨眼間的功夫就已行至禦案邊,好似有什麽話要與他講一樣。
他放下朱筆,長指落于禦案,饒有興致地望向她。
永寧唇瓣緊抿,在他看來的目光中,又近了一步,大膽地攀着他的肩,側身坐在他的腿上。
如此近的距離,永寧心跳如擂,紅着臉擡起胳膊,挽住男人的脖頸,她側頭貼着他結實的胸膛,柔聲央求道:“哥哥,可否幫念念一件事情?”
劉胤不料她如此大膽,然而她這舉動,無疑是投他所好。
他垂下眼睑,懷裏的女子乖順,竟有些不像她了。
“何事?”劉胤緩緩啓唇,淡聲說道。
永寧擡頭看他,小巧白皙的下颌微揚,“我想寫一封信給珣哥。”
“哥哥,念念知錯了。念念不想成婚,一時間慌了心神,所以才起了逃婚的念頭,這是念念的不對,竟妄想逃離哥哥,念念以後不會了。”
永寧如今的處境實在是太糟了,天子看她極嚴,想再從他的眼皮子底下逃離,幾乎不可能,她最好的選擇便是給天子服軟,順從天子。
“珣哥本就因為此前我去寺廟而生氣怨恨,這次逃走是念念一時起意,沒有告訴珣哥,他若是知曉念念又抛下他離宮,我們好不容易修複的關系,又破裂了。”
劉胤垂眸看着她,神色淡淡,內心仿佛沒有波瀾一樣,永寧心裏越發沒底,在長久的靜默中,男人仍舊沒有表态,她有些急了,太害怕被他回絕了。
永寧豁出去了,挽住他脖頸的胳膊緊了緊,她探身向上,唇貼上他的唇。
正值白日,她難免羞赧,閉着眼睛鴉睫輕輕顫動,纖指緊張地抓着男人的衣襟,心跳得飛快。
她憑借記憶中的感覺,學着男人親吻她唇時的那些,貝齒輕咬他的唇。
軟軟的,卻讓她一觸便心悸,心髒跳動得毫無章法。
男人不為所動,緊閉着齒,仿佛不想讓她碰一樣,永寧有些急了,又隐隐挫敗。
她都舍了羞恥心,他卻絲毫不領情,當起了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永寧越想越委屈,鼻子一酸,溫熱的淚便從閉着的眼眶流了下來。
唇間嘗到眼淚的鹹,永寧的自尊心忽而受到踐踏,唇瓣顫抖着離開男人緊緊閉着的唇,羞赧地将頭低着,不料此刻男人的唇追了上來,倏地含住她的唇,反客為主吻着她。
他托着她的後頸,那低垂的頭揚起,迫着承受他的吻,将她唇間的氣息盡數攪盡。
不知被吻了多久,永寧被他放開。潋滟的杏眸失神地看着他,紅唇染了水光,雙頰升起一圈紅暈,宛如春日盛開的豔豔桃花。
劉胤拭去她臉頰淌着的淚珠兒,“哭什麽哭,朕又沒說不幫你。吃些苦頭下來,學聰明了。”
永寧臉上火辣辣的,只覺羞恥,可若非他鐵石心腸,她又怎會抛下廉恥心,他明是熱衷與她親昵,偏生裝作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樣。
“要寫什麽?”
劉胤一手挽着她纖細的腰肢,一手從奏折旁拿出信箋。
見他松了口子,永寧的目的已經達到,努力讓自己不去想方才難為情的事情,揉了揉發燙的臉頰,從他懷裏直起身子。
筆架離永寧有些遠,是放在劉胤右前方的,她伸手夠不到,劉胤取下後給她,動作自然。
“謝謝。”
永寧握着筆杆道了聲謝。
劉胤沒有放她下來的意思,将她圈于腿上,拿着墨條在滴了水的硯臺上磨了磨,原本快要幹的墨汁又多了些。
永寧提筆蘸墨,握着筆杆側坐在男人的腿上,在空白信箋上一筆一劃寫下給珣哥的話。
他認識的字不多,永寧斟酌着下筆,讓珣哥既能看懂,又能明白她出逃另有苦衷,并不是嫌他累贅,抛棄他的。
外頭陽光正好,柔和的光線從窗戶照下,灑在兩人身上,地上投下的影子好似依偎在一起。
劉胤靜靜看着信箋上的簪花小楷,恍惚間想起少時,她高高興興拿着臨摹的字帖來尋他,炫耀着幾個時辰臨摹好的字。
他也毫不吝惜地誇贊。
一晃,數年過去,他們的關系不似從前,但卻是更親密的存在。
他看着長大的少女,是他的。
劉胤忽地按住信箋一角,永寧驀地一愣,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他,“怎麽了?”
纖指握着筆杆,小心謹慎的模樣好似在害怕她反悔。
劉胤狹長的眸子微微上揚,“你寫這麽多,他認識嗎?便是認識,也能懂嗎?”
已經寫了有兩行字,永寧原本還胸有成竹,但聽他這般講,內心有了動搖。
劉胤淡聲道:“朕倒是有個不錯的法子,可派你的一名侍女,去昭陽殿伺候。”
辦法是好的,夕岚銀雪伺候她多年,不管是誰留在珣哥身旁伺候,永寧都放心,她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解地眨了眨,他會有這般好心幫她?
永寧自然是不相信他別無所圖,“皇兄這次還想要什麽?”
劉胤垂眸,那張倔強巴掌小臉藏了些許愠色,挽着她細腰的指,輕輕摩挲着軟肉,“朕還沒想好,便先欠着。”
永寧抿唇,須臾後應了下來,不外乎又是親親抱抱的親昵事,她都被囚在含章殿了,做與不做由不得她,還不如乖順一些,讨得他的歡心,于誰都好。
就當……就當是經過鄉野人家被路邊狗狗咬了。
永寧耳廓浮出一抹淺紅,握緊手中的紫毫筆,小心翼翼提出要求,“夕岚心思細膩,性子沉穩,可否讓夕岚留在珣哥身邊?”
劉胤一笑,點頭同意了,心情好得又一次松了口,“多寫一封吧,給你那侍女。”
*
長信殿。
太後的閑情雅致頗高,與兄長在殿中對弈。
鄭丞相落下一子,說道:“天子昨日親率禁軍查抄的武安侯府,也是昨日永寧長公主不見了,滿城都在尋她,至今都還沒尋到人。”
太後縱觀棋局,淡聲道:“京都再大,禁軍尋一名女子,也并非難事,一夜都沒有結果,着實讓哀家意外。”
天子除掉戎夏據點,不失為好事一件,幫她省去了不少事,就是還沒有音信的那女子,讓她捏緊了心。
太後撚了一枚棋子落下,吃了對方三個子,“還請兄長派人盯緊,務必在禁軍前面尋到永寧,哀家希望天子最後找到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首。”
宮外可比皇宮好下手多了,只要手腳幹淨些,除了心頭大患的同時,還不會引火燒身。
永寧害她兒子至今還在祖廟禁足,等一個月太皇太後壽宴過了,便要前往封地,她怎麽可能輕易發過永寧。
鄭丞相搖搖頭,“怕是有些難,就看誰的手快了。”
話鋒一轉,鄭丞相道:“不過天子重金尋人,又增派人徹查城門渡口,不該這麽久還沒消息。”
太後斂了斂眉,若有所思。天子與永寧的關系讓人難以琢磨,她本以為看透了,可天子突如其來的一旨賜婚,讓她逐漸看不清兩人,然而此時婚事廢除。
驸馬獲罪與永寧不見是同一日,其中都有天子的身影。
倏地,太後閃過一個念頭,眼睫輕擡。
事情峰回路轉,她亟需驗證。
太後沒了下棋的心情,匆匆結束這一局,差人送兄長離宮。
*
半個是時辰後,太後出現在含章殿。
她本以為天子在宣政殿處理政務,哪知撲了個空,才知他今日散朝後便沒來宣政殿,在寝殿處理。
張金貴在殿外侯着,雪亮的眼睛老遠就看見了太後的身影,心裏一緊,俺道不好,忙入殿通禀,再出來的時候,太後已經到了殿外的臺階下。
太後問道:“皇帝呢?”
“陛下在殿中處理政務。”張金貴扶着拂塵,畢恭畢敬回道,從瑾素手裏接過紅漆雕紋檀木食盒。
太後颔首,踏入寝殿時餘光下意識掃了掃寝殿四周,那半掩的紗幔垂落,與屏風将裏間隔開,一切如常。
太後斂了目光,唇角微有笑意,又是一副和善可親、平易近人的模樣,看向禦案邊的天子,溫聲說道:“哀家讓小廚房做了些點心,有皇帝常吃了芙蓉酥。”
張金貴拎着食盒,将其放在禦案上。
劉胤淡淡掃了一眼,“以後這種事情吩咐宮人便可,何須母後親自跑一趟。”
太後在窗邊軟榻上坐下,“哀家深居宮中,但還是聽說了一些事情,竟不想皇帝賜婚永寧發夫婿是叛臣。”
她關切問道:“永寧也不見了,如今找到人沒有?”
劉胤眉目舒冷,言簡意赅回道:“還在尋。”
太後點頭,頗有感慨地嘆息一聲,“永寧這孩子性子溫順,乖巧懂事,怎就突然有了出逃的念頭呢?”
她頓了頓,望向天子,啓唇緩緩道來,“莫不是聽說了一些事情,這才出逃?皇帝親自捉拿叛臣,永寧也不見了,兩件事竟然發生在同一日。”
博山爐升起袅袅輕煙,龍涎香的味道彌散在安靜的寝殿。
然而太後隐隐感覺這其中還有一股香味,并不屬于寝殿,好似女子喜用的熏香,而目之所及,殿中确乎只有天子一人。
“哀家不禁想起先帝。”太後長嘆說道:“自古帝王無情冷漠,皇帝此番突然賜婚,若是将永寧安插在叛臣身邊,做個內應,倒有幾分先帝的手段,先帝泉下有知,定是欣慰,能除去他國暗探的據點,犧牲一些兄妹情分,也不算什麽,何況永寧與皇帝并無血緣關系。”
話音剛落,裏間忽然出來響動,像是什麽東西被打翻了一樣。
“什麽動靜?”太後聞聲望去,目光凝在隔開離間的那面屏風上,似要透過屏風看清楚裏面。
“是永寧。”劉胤風輕雲淡說道,太後聞聲神色微動,他唇角微微揚起,“永寧曾經送了朕一只金絲雀,那金絲雀不怎麽聽話,常想着逃離朕給她打造的金籠,逃便逃吧,朕又不是捉不回來,朕便沒有關籠子,估摸着那動靜就是她鬧出來的,俨然已經從籠子裏逃出飛走了。”
劉胤長指落在案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淡淡說道:“等朕派人捉回來,将她的脾氣磨溫順後,帶去長信殿給母後瞧瞧。”
太後微微一笑,斂了目光,“那哀家今日來得還真不是時候。”
“永寧若是尋到了,派人告訴哀家一聲,哀家便不打擾皇帝處理朝政了。”
劉胤起身,“恭送母後。”
太後從榻上起身,離開時的目光有意無意間緩緩掃過寝殿,大抵是女子天生的直覺,唯獨對那遮住的裏間倍感好奇。
她出了含章殿,但仍舊留心着寝殿的動靜,然而卻沒有動靜傳來,好似天子還在禦案旁靜靜批閱奏折。
張金貴扶着拂塵過來,“太後娘娘,奴婢送您。”
太後豈不知言外之意,緩緩下了臺階,但她有種強烈的感覺——
寝殿藏了女子。
*
含章殿。
永寧愣怔着坐在榻上,雙目微微泛紅,失神地盯着一處,久久沒有眨眼睛,宛如沒有一絲活氣的瓷娃。
劉胤斂了斂眉,單手負後走了過去,垂眸看着失神的她,沉聲道:“太後的三言兩語,你就信了?”
永寧聞聲緩緩側轉身子,擡頭望着他,眨了眨眼睛,說道:“哥哥有過那種想法嗎?畢竟犧牲我這個便宜妹妹,也不算什麽。”
劉胤本就因為太後的突然到來不悅,此時又因那番挑撥的話讓她聽進去而氣不打一處來,“朕看你的腦子跟着那金絲雀,一起飛走了。”
永寧臉頰一紅,她不曾送過金絲雀,他口中所指的是金絲雀謂何,兩人心照不宣。
劉胤倏地坐下,氣散了後大抵也覺方才的語氣重了些,挽着她的腰抱她坐于膝間,溫聲道:“哥哥舍不舍得念念,念念最是清楚。”
永寧若是早前不知曉賜婚原因,聽到太後那番話時,怕是會與天子再鬧別扭,可她心裏不舒服的不是這次賜婚。
她仰頭,明光碎金中男人俊逸的面容落入眼簾,小心翼翼地确認道:“便是在鬧別扭的那些年裏,哥哥也沒有這種想法,對不對?不會犧牲念念。”
劉胤倏然愣住,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她,“便是因這才不高興的?”
在他面前,永寧不擅撒謊,唇瓣輕抿,點了點頭,有些緊張地抓着衣角。
劉胤輕揉她的發頂,“傻瓜,哥哥從沒有這種想法,也不會這樣做。”
他低頭,額頭貼着她的額頭,清幽的香味撲他滿懷。
至于與那人的秘密約定,不是犧牲她。
額頭相貼間,永寧鴉睫輕顫,心跳驀地快了起來,剛有躲避的意思,他的唇就壓了過來,含住她的唇。
“張嘴。”男人聲音低沉,趁着她張嘴時,舌哺了一片柔軟。
吻得輕,稍稍分開後,她本能地換了換氣,想躲開,可那唇又貼了過來,與她擁吻。
男人大掌托着她的後頸,永寧避也避不開,嗚咽的聲音被盡數吞入喉間。
一吻,更深了。
而後夜色漸深,寝殿中馥郁的龍涎香裏夾雜着一抹悠悠的酒香。
燭火明明暗暗,映着床榻上那道婀娜窈窕的身姿,少女跪坐在柔軟的被褥上,雙頰泛着潮濕的紅暈,是沐浴時熱氣氤氲所致,肩頭、鎖骨還留着洗不掉的緋紅吻痕。
适才在浴池的荒唐逐一浮現在眼前,永寧登時燙紅了臉,不安地看着榻邊靠近的男人,他中衣敞開,健碩的胸肌尚有兩道細長的抓痕,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反而惹得人浮想聯翩。
劉胤輕輕晃動手中的酒樽,葡萄酒的醇香慢慢散發,他看着那雙懵懂清純的杏眼,欲遮還羞的模樣,讓他想再一次在純白的紙上,增染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想親手摘下枝頭綻放的豔豔花朵,長指撚着輕盈的花瓣,就是不知那純白花汁是否與如杯中美酒這般香醇誘人。
劉胤忽覺小腹熱了起來,長臂一伸,挽住她的腰,大掌貼于她的腰窩,“私自逃跑,念念可知錯了?”
突然再提此事,尤其是腰窩傳來陣陣癢意時,永寧隐隐不安,避開他那雙沉沉的眸子,及時回他道:“錯了,不敢再逃。”
可若是再有一次,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逃走,遠離他的控制。
劉胤不言,沉沉的雙眸看着她,緩緩晃動酒樽。永寧聞到甜甜的酒香,忽而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從他手裏端過酒樽,雙手捧過去,“請哥哥飲下這杯賠罪酒。”
澄明的眸子亮晶晶,一如她整個人,永寧捧了許久,也不見他有動作,微愣。
她的臉忽而紅了,飲了一口酒,含在唇腔,擡起胳膊攀着他的肩,探身将帶着酒香的唇,貼到他的唇上。
兩唇相貼間,她将唇腔裏的葡萄酒渡了過去。
酒香混着她的氣息,撩人心旌,劉胤喉結滑動,呼吸沉了幾分,纏/吻片刻後拉開少女。
她不擅酒力,臉頰生出紅暈,唇珠染了一抹水光,越發嬌俏,劉胤嗓音低沉,拿過酒樽,“酒後鬧出的事,不記得了?朕可不敢讓你再飲酒。”
“既是賠罪酒,那盛酒的器具,理應是用念念的。”
她确實不擅酒力,永寧眼眸間起了層熱汽,水霧蒙蒙的,誠心發問,“哥哥想用哪個?我去取來。”
“何必舍近求遠,這不是有麽?”
劉胤覆在腰窩的手輕輕摩挲,意有所指。
永寧暗覺不妙,等再反應過來時,頭已經趴在枕頭上了。
夜微涼,肌膚觸到突來的涼意,後/腰搭着男人的手,永寧心尖一顫,全身緊繃着,纖指抓着枕頭,害怕地縮了縮,她側過頭去看,遠比想象中的視覺沖擊還要大。
酒樽傾斜,葡萄美酒盈滿皓白腰窩。
他的氣息漸漸近了,溫熱的唇貼上,慢慢品鑒香甜的葡萄酒。
永寧腦中轟鳴,心髒跳動得極快,且毫無章法,所有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在一處,雖在極力隐/忍懼怕和羞/恥,可嬌憐的聲音卻還是從唇間溢出。
她面熱耳赤,将頭埋進枕頭裏,抓着枕頭的指骨因用力而泛白,扭着想躲開,偏生被那大掌遏住,唇也跟着貼近。
他像是沙漠中迷路的行客,渴了許久,好不容易尋到一泓酒香甘泉,非飲盡最後一滴酒不可。
可酒飲盡了,他還在尋,鼻/翼/掠過玉骨,似乎要探尋沙漠中更甘甜的泉水解渴。
永寧心跳如擂,“哥哥,別這樣。”
她害怕地聲音都在顫抖,并非什麽都不知道,已經預料到此後會發生的事情,嗚嗚咽咽說道:“哥哥還是喝酒吧,念念給哥哥盛。”
劉胤擡眼望去,皓白的蝴蝶骨映入眼簾,輕輕顫抖着,宛如振翅的蝶。
他眼底一熱,升起來的貪念并不因此消退,反而越加濃郁,指腹拭去那一抹酒漬,明知故問道:“別哪樣?不說,哥哥怎知?”
永寧搖頭,腦子裏混亂無比,始終将臉埋在枕間嗚嗚咽咽。
“擡頭,看着哥哥。”
劉胤啞聲命令道。
永寧本以為擡頭看他,他便能放過她,可哪知紅着臉從枕間擡頭,側過去看,他竟……他大掌搭着她的膝,略帶懲罰地咬了一口。
夜涼如水,他還是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