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別墅的後花園,無論哪個季節,往往都有花不敗于時節。

唐秒自醒來後就待在後花園裏,沒什麽講究地在亭子臺階上坐下,用一只手撐着腦袋,望着不遠處微微搖擺的一株玉蘭。

花色嬌潔,正襯不用上班的休息日。

不遠處,程铮爻站在一條青石板路上,問過路的保姆:“她在那看多久了?”

保姆想了想:“二十幾分鐘是有的。”

幾朵花有什麽好看的,程铮爻一只手插在兜裏,眼睛微眯往幾朵花瞧去,沒瞧出什麽不同來。

唐秒啊,喜歡花,喜歡貓,喜歡錢,就是不喜歡他。

昨天随口一提的告白,她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一想到這個,程铮爻心裏便有些不太舒服,他轉身離開後花園,眼尾凜冽,步伐也凜冽。

今天不可能就這麽放過她。

後面的動靜沒了,唐秒斜着的眼尾慢悠悠轉過來,她記得程铮爻的味道,記得他走路時的腳步聲。

這些都随着一日複一日的生活而變得熟悉。

也記得昨天的告白,他說他喜歡她。

但在唐秒的認知裏,喜歡一個人的表現,不是像程铮爻這樣的。

這不叫喜歡,這只是占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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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能稱得上喜歡的,好比他曾經為了夏逢時的一句話,而去帶耳釘。

有行動力,這才叫喜歡。

玉蘭的一瓣花掉了,唐秒收回思緒起身,彈落掉在腿上的一片樹葉,回頭,發現程铮爻站在她身後。

他什麽時候來的?

“你放松警惕的時候,就察覺不到我存在。”陽光明媚,吹起額前發,程铮爻偏頭笑道。

陽光一抹從他臉上掠過,是樹葉投下來的碎光。

唐秒往旁邊走兩步,拖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看來我以後得提高警惕。”

唐秒不想好好說話的時候,話是真聽不下去,偏偏她态度溫和,語氣自然,讓你反駁都找不到出處。

程铮爻輕啧了一聲,氣悶。

大事會忍,小事偏偏愛怼。

“跟我走。”程铮爻轉身,早已經計劃好今天的事。

唐秒站在原地沒動:“去哪?”

“逛街。”

“不去。”

“不去也得去。”

唐秒最後還是去了,原因無他,程铮爻花錢,她享受。

這是多好的一件事啊,唐秒從小到大,掙的每一分錢,花的每一分錢,都有着落,從沒吃過霸王餐。

程铮爻挑的地方名貴,那一層樓只招待有錢人,會員制。

唐秒進去的時候,對面來了兩個導購員,先是将她從上到下看了一眼,最後愛答不理地開口:“小姐想買什麽?”

太明顯的鄙夷,會讓唐秒的購物欲望打折。

不過她無堅不摧,這點眼神攻擊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麽。

唐秒旁若無人的開始購物,程铮爻把她送到門口就不見了,這男人比二十四小時男友還敷衍。

挑了大概沒五分鐘,其中一個導購員走上前,蠻橫地從她手裏抽走衣服,将其挂到衣鈎上,嘴裏還念叨着:“買不起就別挑。”

“沒錢來什麽高檔地方,流浪狗還知道去垃圾桶翻吃的,自己心裏沒點數嘛。”

唐秒以前看過一個紀錄片,據說是有些大牌專賣店,将前來的顧客分成三六九等,最有錢的就好好招待,最窮的懶得搭理,而中間不上不下的,很适合用眼神去逼迫顧客購買。

有人會專門對導購員進行這種眼神的訓練,意圖摧毀那些花得起錢卻又舍不得花錢的顧客的尊嚴,再試圖讓他們用金錢拾回自己的尊嚴。

而唐秒眼前這位,明顯把她當成了最窮的那一類。

唐秒也确實承認,她很窮,她買不起。

但程铮爻買得起。

但,狗男人跑了。

唐秒微聳了下肩,不對導購員的眼神冒犯到,她的心态沒受什麽影響,轉身準備離開這裏。

誰料想,她剛走沒幾步,程铮爻回來了。

男人步履帶風,眼神很兇地斜過來,經過她時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不讓她走。

唐秒被吓了一跳:“你幹嘛?”

“她兇你了?”

唐秒仔細回想了一下:“不算。”

“你委屈嗎?”

“還行。”唐秒說的實話,這點委屈對她來說真算不了什麽,屁大一點。

“她兇你,你不知道兇回去嗎?”程铮爻直接略過她上面的話。

唐秒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但第一,她覺得沒必要,不想跟別人因為這一點自尊摧殘就浪費自己的時間,讓自己生氣。第二,她習慣了這種眼神攻擊,因為她知道他們都是可憐人,所以只好在她身上找存在感。

唐秒用力掙脫程铮爻的手,可他的力氣很大,抓得很緊,緊到唐秒心裏,一絲莫名的慌亂悄然席卷。

“我不委屈。”唐秒說。

“你不是不委屈,你是習慣了,唐秒。”

程铮爻冷靜看着她,目光裏仿佛有一團火,灼燒了唐秒的眼。

他說的沒錯,唐秒确實習慣了,一個人要是計較那麽多,這生活怎麽能過下去,程铮爻一眼看穿她,唐秒并不驚訝。

只是在這些委屈中,他給她的委屈更多。

唐秒掙脫開程铮爻的手,搖了搖頭:“是沒必要計較。”

程铮爻逼近幾步:“如果我讓你計較呢?”

話音落,男人又重新抓住她的手腕,往導購員那邊走。

導購員不認識唐秒,可她認識程铮爻啊,程金主一來,她立馬笑臉盈盈迎上去:“程先生來啦……”

導購員的話有所卡頓。

因為她看到程金主拉着那個窮蛋的手,準确點來說,是窮蛋想掙脫,程金主拼命想拽住。

窮蛋和金主,導購員預感不好。

“這位女士……”導購員變了臉色

“會好好說話?”程铮爻嗤笑一聲,“你剛才對我妻子說了什麽話,再說一遍,當着我的面。”

妻子……導購員開始兩眼昏花,她舔着臉笑:“那……那都是我胡說的,希望這位女士不要放在心上,我……我沒那個意思,我也不是針對您。”

導購員快哭了。

“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程铮爻神色冷淡,語氣嘲諷。

導購員臉色仿佛充血。

“被我罵,好受嗎?”

程铮爻環視一圈,周圍沒人幫她,而面前顫顫巍巍的女人始終不回答,他沒了耐心,音調變大。

“說話!”

像是直接吼出來的。

唐秒站在他身後,也不由被吓了一跳。

低頭的導購員如實回答:“不好受。”

“那你罵她,把她比作流浪狗,她會好受嗎?”

他的聲音忽地又放低。

低到唐秒自然垂落在褲腿的手指輕輕顫抖了一下。像主人撫摸過寵物貓的身軀,尾巴不由輕輕揚起來一樣。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有點看不清他了。

不過,有人仰仗的感覺好像很好,唐秒想。

最後這件事以導購員道歉告終。

唐秒還是心軟了,她讓程铮爻別再兇那個導購員了,再兇,那個導購員絕對會哭暈厥過去。

離開商場,程铮爻問她想去哪,唐秒想了想,說:“去适合我的地方。”

每個人都有自己相應的磁場,或适合,或不适合。

唐秒去了自由購物中心,這裏多是平民來的地方,程铮爻是第一次來。

“北城還有這樣的地方?”旁邊某個人道。

唐秒有點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這裏過道較窄,人和人經常要讓道,程铮爻眉色微蹙。

唐秒看出他的不耐,很體貼:“要不你去車裏待着,給我錢就好了。”

程铮爻朝她投過去難以置信的一眼。

唐秒滿臉的淡定。

要錢要的這麽天經地義的女人,程铮爻确實第一次見,他以為她至少會扭捏一下。

“你知道什麽女人會花男人的錢嗎?”他又有興致逗她了。

唐秒很配合:“什麽?”

“情人。”程铮爻注視着她,“或者愛人。”

唐秒避開他的視線,轉身往前走:“我什麽都不是。”

這話說得莫名有些心酸。

程铮爻駐足在原地片刻,看着來來往往吵鬧的人群和歸于人海的唐秒,嘆了口氣,跟上她。

沒走多久,因為唐秒又停下來了。

程铮爻順着她的視線往裏看,發現一家兩元購店內擺放了一堆便宜貨耳釘。

“初中那年,其實爺爺帶我來過北城,只待了一天。”

唐秒彎腰看着眼前的耳釘,繼續說:“那天是為了治同村一個小孩的病,我經不住熱鬧,一個人偷偷從醫院跑了出來,想要看一看這裏的繁華。”

“可是我能經過的地方,不會有多繁華。”

唐秒的語氣很輕:“我看到有個年輕人在賣耳釘,我說賣我一個吧,這種閃耀的東西很好看,我很喜歡。”

“那個年輕人說不要錢,直接送給我,我問為什麽,他說,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我想賣就賣,想送就送。”

程铮爻靜靜聽着,嗅到一絲不對勁:“然後呢?”

“然後來了一個哥哥,那個哥哥一把奪過他白送給我的耳釘,說一分錢一分貨,不做賠本買賣,他還說,他個耳釘他看上了。”

“我氣不過,謊稱那個耳釘很娘,随手一指貨架上的其他耳釘,說你戴這個肯定很帥。”

程铮爻的眼神開始變化。

“那個哥哥信了,還把搶我的耳釘還給我了,說這麽醜的耳釘就送我當禮物好了。”

“我聽好心的年輕人在笑,他說那個哥哥就那副德性,喜歡聽別人誇他,但我一點都不想誇他,我只是想要那個耳釘罷了。”

“七年前?”身後人問。

唐秒嗯了一聲。

她沒注意到身後男人的眼神變化。

七年前,意氣風發的程铮爻和景明正在讀高三。

在大家都埋頭苦讀準備高考的時候,他們倆投筆從歡,翹課出去擺攤。

主要是景明擺攤,程铮爻負責收錢。

景明熱愛生活,新想法很多,什麽都願意嘗試,程铮爻純粹不想待在悶悶的教室。

那一年,景春還追他追得火熱,景明愛做老好人。

程铮爻看到一個白白淨淨的小女孩想空手套白狼,心裏唾棄景明天天倒貼,立馬搶了小女孩手裏的耳釘。

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

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她的眼眸烏黑,卻又很清澈,跟他班裏那些女孩都不一樣,清澈又堅定。

還有一種柔軟的力量感。

他幾乎一下子就被擊中了,卻嘴硬逞強,把這場過分的戲演下去。

好在小女孩不慌不亂,給了他臺階下。

因為她說他帶那個耳釘好看,用了一句比喻——像狼和哈士奇的配種戴上了金項圈。

他被這句話逗得哈哈大笑,沒有見過說話這麽生動的女孩。

景明也笑,問她你這是誇他還是罵他。

女孩目光淡定,卻不肯說話了,只執着地盯着他手裏的耳釘,眼裏滿是不舍。

他俯下腰去,故意逗她:“你誇我帥,我就給你。”

她一臉無奈:“行吧,你帥。”

最後,小女孩滿心歡喜地拿到了她的耳釘,臨走前真誠的揮手告別:“哥哥們再見!”

回憶結束,程铮爻的胸膛溫灼。

原來他和唐秒早就見過。

也因着她的一句話,他頂着那個耳釘在學校戴了一周,直到被教導主任嚴令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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