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搭檔

第0014章 搭檔

田假計劃徹底敲定之後,監生們越發心浮氣躁起來。好在有例行考試牽制,課堂氣氛照舊嚴肅緊張。

比起剛入官學那會兒,柳舜卿的學業已有了長足進步。幾個月下來,背了不少經文,策論也略微開竅,至少知道從何處着眼和落筆了。

可惜他努力,別人也沒閑着。畢竟來這裏讀書的,除他之外,都是在沖着将來的省試和殿試發力,少有人敢怠慢。

所以,最終考試成績出來,他除了詩賦一門名列榜首,經義和策論都只得了中下。

柳舜卿本人倒也樂天知命,拿到成績還挺高興。不管怎樣,通過自身的不懈努力,他好歹不吊車尾了,與同門之間的差距日漸縮小,怎麽說都是一番不小的成就了。

他雖然有決心,但也不想過分為難自己。

裴少成則拿了兩個第一,一個第二。除詩賦一門被柳舜卿拔了頭籌,其餘兩科都在一衆同門間遙遙領先。

崔明逸經義科得了第二,詩賦和策論都只得第三。策論第二被谏議大夫家的公子謝樵行奪了去。

他父親知道他的成績後,倒是對他入讀國子監一事打心眼裏開始贊同。用崔大學士的話來說,不經比較,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其餘一幹子弟拿到成績,喜憂參半,考得好的自不必說,考得差的,回家大都免不了挨一頓責罰。不過,跟幾日後的集體出游相比,這點小磨難倒也不算什麽。

到了約定出游那日,平陽侯府派了馬車和兩個小厮把柳舜卿送往西山腳下。

一路上,柳舜卿心裏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去了又要遭同門恥笑。

原本大家說好了都不帶随從和下人,奈何祖母和母親放心不下,怕他自己拿着随身物品不便上山,硬是把兩個随身小厮都打發來了。命他們至少幫柳舜卿把行李背上山,将客房安置妥了,才許下山回府。

柳舜卿實在拗不過家裏的長輩,只得不情不願遵照執行。

等到了山腳停車處,他撩開車簾子往外一看。嗬!遍地香車寶馬,到處都是家仆小厮,人來車往,好不熱鬧,不知道的,還當今兒寒柘寺有廟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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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溺愛子弟的不止他一家。他一顆提起的心這才緩緩放回肚子裏。

下了車,兩個小厮各自背了包袱準備上山,柳舜卿搖着折扇環視一圈,遠遠看到崔明逸正跟自家車夫交代事情,忙疾步朝人走去。

剛走到半截,眼前一花,一襲青衣橫過來攔住了去路。柳舜卿擡頭一看,眼前站着的,是比他高了一頭的裴少成。

柳舜卿忙往後退了兩步,拱手打了個招呼道:“裴公子,麻煩借過一下。”

裴少成眉尖微蹙,語帶不悅:“借過?你打算去哪裏?”

柳舜卿愣了愣神,笑着指指不遠處的崔明逸道:“我去找明逸敘敘話。”

裴少成淡聲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的搭檔是我。我已經等你很久了。你既然來了,就該先來找我彙合,然後咱們一同上山。”

柳舜卿讪笑道:“我自然記得。只是……這山門下有一千多級臺階,要花不少時間才能上去,裴公子确定一路都要跟我同行?”

裴少成唇角微微一勾:“一千多級……你知道得倒挺清楚,以前來過?”

柳舜卿笑道:“前年冬天,為訪寒柘寺的雪中紅梅,我跟吟松兩個人爬上去過。”

裴少成緩緩點了點頭,看上去若有所思。

柳舜卿發覺話題即将跑偏,忙一臉誠懇道:“那個……其實你跟明逸私下換一間寝室,不會有人存心留意的。即便留意了,不過就是一起出來玩兒,也沒人會當真計較。”

裴少成唇角含了一縷笑意,盯着柳舜卿意味深長道:“你很想跟崔明逸住一間寝室?”

柳舜卿瞪大眼睛猛點頭:“對啊,很想啊!你同意換寝室了?”

裴少成笑容來得快,去得更快,他板起臉道:“不同意。”

柳舜卿頓時呆了:“……啊?”

“別啊了,時候不早了。既然你說山道漫長,那便趕緊出發吧。”裴少成語氣從容,仿佛剛才耍着人玩兒的不是他一樣。

柳舜卿表情呆滞片刻,垂頭喪氣跟着裴少成往臺階上走。

臺階上前前後後已有一部分人開始登山。柳舜卿前後細看,發現沒有帶着小厮幫忙背行李的,只有裴少成一個。

其他公子大都跟他一樣,帶了一至兩名小厮。蕭守真最誇張,直接帶了四個家仆擡着兩副擔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在山上常住呢。

裴少成背了個灰色包袱走在前面,柳舜卿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吟松和寄鶴見自家公子跟這位冷面郎君走在一起,也沒了往日的歡脫跳躍,只默默追随在兩人身後。

走了大約十幾級臺階,裴少成回頭,目光掃過吟松和寄鶴,淡聲道:“你們倆是打算就這麽一直跟着我們?會不會早點上去幫你家公子打掃床鋪、收拾行李更好些?”

兩個小厮都是人精,瞬間明白這是遭人嫌棄了,趕緊看向自家少爺,等着他發話。

柳舜卿心想,如果把吟松、寄鶴打發走了,剩下的漫漫長路他就只能跟裴少成獨處,不免尴尬。所以只裝沒聽懂,笑道:“他倆愛跟就跟着呗,反正收拾行李這種小事,也不急在一時。”

裴少成笑吟吟看向柳舜卿道:“你該不會是怕一會兒走不動了,需要他們兩位攙扶吧?”

柳舜卿近來被人小瞧怕了,頓時急眼:“怎麽可能?!我冰天雪地都是自己爬上去的,這點路算得了什麽?”

裴少成微微蹙眉,一臉不解:“果真如此麽?那你非留他們在身邊,所為何故?”

柳舜卿帶了兩個小厮背行李,跟裴少成相比,本就落了下風,此刻也懶得糾纏自證,沖兩人揮揮手道:“吟松、寄鶴,你倆先上去收拾房間吧,我随後就到。”

兩個小厮對視一眼,一聲不吭背着行李往前快步攀爬,不多會兒就走遠了。

裴少成自己反倒放慢了腳步,緩緩走到柳舜卿身邊,溫聲道:“吟松……寄鶴……好雅致的名字。應該不是他們的本名吧?”

柳舜卿道:“嗯。他倆自小跟着我,原本的名字我已不記得了。這兩個名字是當初剛來我這兒,我給取的。”

裴少成又問:“你之前提到,前年冬天來這寺裏訪雪中紅梅,是為了制那寒蕊香麽?”

柳舜卿心底微感詫異,沒想到這人居然還記得寒蕊香這回事,忙道:

“不是。寒柘寺這株老樹紅梅,樹齡有四百餘年,虬枝盤曲,枝葉扶疏,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豈能容我随意采摘?我制香,用得是自家花園裏的尋常白梅花蕊。”

裴少成靜默片刻,眉目間似有憾色:“雖是尋常白梅,但新雪覆蓋的花蕊,取之已非易事,更別提那番蒸煮炮炙的繁瑣程序,制作那香片,一定費了你不少心血吧?”

柳舜卿想不通裴少成這番話到底什麽意思,讷讷不知如何應對。心底暗道:這人當初拒絕得那麽幹脆,沒想到對寒蕊香的評價似乎并不低,說來說去,還是送的人有問題喽。

想到此,神色間不免添了一抹黯然。

裴少成見柳舜卿低着頭不做聲,知道對方是想起了當初送香被拒之事,也沉默下來。

兩人埋頭苦走半晌,柳舜卿微微有些氣喘,裴少成停下腳步道:“咱們在路旁歇息片刻吧!”

柳舜卿不想拖人後腿遭人嫌棄,忙道:“不用不用,我不累。只是近日疏于鍛煉,有些氣喘,不礙事。”

裴少成微笑道:“柳公子是運動健将,自然不累,我卻有些走不動了,勞煩你陪我歇息片刻可好?”

柳舜卿愣了愣,看裴少成面色如常,呼吸均勻,心裏其實不大相信他的話。

但對方神色誠懇,又不似取笑,只好先答應下來,心中暗道:這人走累了都能保持面不改色心不跳,這也太過端方自律了吧?

就這麽不急不緩,邊走邊歇,花了将近一個時辰,兩人終于到達半山腰的寒柘寺。吟松和寄鶴已經等在廟門口,見他們上來,忙引着人去了分配給他倆的客房。

這客房寒素異常。憑窗一側,左右各擺了一張木板床,床上枕頭、被褥都是素樸的青灰色布料。兩床之間是一條長桌,桌上只擺了一方燭臺,一套茶壺茶杯。床尾各有一個一人高的木櫃,想來是給客人存放衣物用品的。房門兩側還各有一個書架,上面擺了些佛經和雜書。

柳舜卿的床鋪和随身行李都已收拾妥當,兩個小厮眼巴巴看着自家公子,吟松蹙眉道:“少爺,你當真要在這裏住十天?這條件,未免也……”

柳舜卿看一眼旁邊獨自忙碌的裴少成,忙打斷對方話頭:“別人能住,我自然也能住,你們就別瞎擔心了。”

吟松懇求道:“即便你能住,也得有人端茶送水、伺候你沐浴更衣吧?要不你就讓我們留下吧,我再去跟寺裏管事的說一聲,随便找個房間住下就是了。”

柳舜卿道:“真不用。我們今天來了這麽多人,寺裏已經沒有空房了。”

吟松道:“哪兒能那麽巧,這寺裏偏巧就正好十九間客房?肯定還有多餘的房間,我還是去問問吧。看在侯爺的面子上,寺裏管事的必定會幫咱們想辦法的。”

柳舜卿臉色微微沉了下來:“不要。今兒來的這些人,哪個不是在家被人伺候慣了的?你們要留下,其他人也都讓自家書童留下,寺裏該照顧誰家又不該照顧誰家?豈不是白白令人家為難?”

裴少成不知何時停了手裏的活兒,唇角帶笑施施然看着主仆三人說話。

柳舜卿立馬渾身不自在起來,趕緊加緊趕人:“你倆快走吧!再這麽扯皮下去,我又要被人笑話了。”

裴少成緩緩斂了笑容,正色道:“二位小哥放心回去吧,有我在,不會讓你家公子吃苦的。”

吟松一臉狐疑,讷讷低頭答應着,心裏卻道:正因為跟你一屋,我才越發地不放心呢!你之前可沒少給我家少爺臉色看!

可惜作為一個下人,這些話他實在沒膽量說出口。

裴少成倒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既然此番有幸與你家公子做了搭檔,同室而居,我又虛長他一歲,照應同門自是責無旁貸。你們盡管放心,我一定好言好語讓你家公子滿意。”

柳舜卿聽了這話,臉微微一紅,感覺被裴少成這麽一說,自己倒像個沒長大需要人哄的孩子了,忙輕咳一聲道:

“我們同門之間,自會相互照應。何況,這裏除了裴公子,還有崔公子、蕭公子等幾十位同門在,你們盡管放心回去吧。”

吟松、寄鶴對視一眼,知道自家少爺這是勸不動了,只得告辭下山去。

【作者有話說】

吟松:“我覺着吧,裴公子您還是态度不好的時候顯得正常億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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