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懲罰

第0019章 懲罰

滿身泥水、稀裏糊塗跟着裴少成走到涼棚邊的林子裏,柳舜卿才突然反應過來,這裏又不是寝舍或者自己家裏,他只穿了一身衣服上來,哪有衣服可換?

他苦着臉對裴少成道:“少成,此處沒有衣服可換啊……不如我去太陽底下待着,大概用不了多久也就曬幹了。你趕緊回去釣魚吧,別耽誤了比賽!”

到了這會兒,他心裏還惦記着輸贏。

裴少成笑了笑,并沒理他,只将地上鋪着的毯子拿起來一塊挂在兩棵樹之間,遮擋出一方無人的角落。

他拉着柳舜卿躲進去,一邊擡手脫身上的外袍,一邊對柳舜卿道:“快脫衣服,再晚些該着涼了。脫了之後,穿我的外袍。”

“啊?那你……你穿什麽?”柳舜卿茫然盯着正在脫衣服的裴少成,一時有些錯愕。

裴少成忍不住笑了一聲:“我裏面還有中衣,你怕什麽?”

柳舜卿下意識抿了抿唇……大庭廣衆之下只着中衣的裴少成……他實在有點無法想象。

中衣當然也算包裹得十分嚴實,可是……可是裴少成一貫端方雅正,禮儀周全,衣帽發飾從來都一絲不茍,從無錯漏之處,如果讓他只穿着中衣四處活動,怕是……

不行不行,完全無法想象……柳舜卿低聲嗫嚅道:“還是算了吧……今天天氣好,我去太陽底下曬着,應該很快就能幹……”

裴少成已脫下青色外袍,只剩裏面一套白色短衣長褲。因夏季面料輕薄,在林間陽光的散射下,竟隐隐透出些許皮膚的色澤……

柳舜卿偷眼瞥了對面一下,越發覺得這場面委實太過突兀,有點不妥。不,是極其不妥。在他的潛意識裏,保持裴少成的完美君子形象,遠比自己是否受涼要來得重要得多。

見柳舜卿愣在原地,半天不肯脫掉濕衣,也不肯擡頭看自己,裴少成微微蹙眉:“難道舜卿是在嫌棄我的外袍麽?還是說小侯爺本就穿不慣別人的衣服?”

“啊?……沒有沒有!怎麽會?……我穿就是了。”一頂大帽子當場扣下來,柳舜卿不從也得從。

他緩緩除去外袍,裏面輕薄的白色中衣因為沾了水,緊緊黏在身體上。胸口、手臂、後背……各處的皮膚半隐半透,顯出薄薄的肌肉線條和乳白色的肌膚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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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裴少成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柳舜卿頗有幾分不自在,忍不住低下頭轉過身去。

等轉完了,心裏又忍不住疑惑:同樣是男子,他在吟松面前,甚至在崔明逸面前,露胳膊露腿也不覺得有什麽,為什麽在裴少成面前就這般不自在呢?

大約因為對方太過美貌,太過端方,又跟自己還不夠熟悉的緣故吧?

或許在他心裏,下意識仍是以一種高山仰止的心态在看待裴少成。所以,這般衣衫不整地面對對方,難免會覺得尴尬失禮。

脫完中衣,柳舜卿全身上下只餘一條四角裈褲。裈褲當然也濕透了,但他實在沒法再繼續脫下去了,打算就這麽忍着不适裹上長袍。

他垂下眼,朝身後的裴少成伸手道:“少成,勞駕把你的外袍給我吧!”

沒聽到回音,柳舜卿詫異回頭,正對上裴少成低垂的眉眼。那眼神幽黑澄澈如寒潭般深邃,內裏又仿似蘊藏着無數灼灼光華,登時令柳舜卿心頭狠狠一跳。

他努力壓下突如其來的心悸和一股沒來由的慌亂,輕聲提醒對方:“……少成?”

裴少成眼睫忽閃,清了清喉嚨,低聲道:“……裈褲也濕了,不脫下來麽?”

“呃……不了吧……這件面積小,應該幹得快。”柳舜卿忍不住緊張地吞了一下口水。

他莫名覺得,裴少成此刻的眼神和聲音,都有點迫人,實在很難讓人鎮定安穩下來。

裴少成沒再堅持,緩緩擡手把外袍遞了過來。

柳舜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把袍子穿好系緊,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至于為什麽要松這口氣,他自己屬實也沒想明白。

從表面看,暫時也算衣冠齊整了,柳舜卿又能坦然面對裴少成了。

直到此時他才發現,只穿白色中衣的裴少成,比平日少了幾分嚴肅規整,容色中的昳麗俊美越發凸顯,竟隐隐有了幾分咄咄逼人的态勢。

他第一次意識到,裴少成的美,是具有侵略性的。

兩人一起将柳舜卿換下來的衣服在樹枝上展開晾好,再回到河邊,釣魚比賽已近尾聲。

柳舜卿匆匆趕回自己釣竿旁,還想再徒勞掙紮一番。

可惜最終他仍是一無所獲。

他們這組雖有一條極為突出的大魚,但其他組的數目卻遠遠勝出。最終裁定結果,他們算倒數第二,崔明逸和謝樵行那組恰恰是正數第二,正好有資格出題目罰他們。

得了第一的那組罰倒數第一那組的兩個人一個背着另一個,從涼棚處跑到水潭邊,上下交換位置後又背着跑回來。

兩個同樣長手長腳、從不幹體力活的年輕公子沿着坑坑窪窪的草甸負重奔跑,一路跌跌撞撞、狼狽不堪,好幾次險些要将背上的人掀下來,惹得旁觀衆人大笑不止。

柳舜卿跟着笑完了,可憐巴巴看向好友:“明逸……”

“放心,我自然不會難為你。” 崔明逸寬慰地沖他笑了笑,柳舜卿登時便放下心來。

謝樵行也将目光投向裴少成,目光裏帶了一絲征詢。

裴少成渾不在意地笑道:“別看我,你們随便罰就是了。”

盯着一身中衣、瞧上去跟平日裏格外不同的裴少成,謝樵行眼珠一轉,心裏有了主意:“明逸兄,不如罰少成和柳公子為我等合奏一曲,如何?”

他知道裴少成擅長奏琴,那日也親耳聽過柳舜卿的琴曲,水平比裴少成只高不低。這個主意,只怕很合人心意呢!

不待崔明逸出聲,旁邊陳慎言先高聲反對:“不行不行!就憑他們兩位的琴技,你這算懲罰還是獎賞?機會難得,你們得來點兒刺激的!實在想不出,就跟第一組一樣也行!”

好不容易抓到裴少成落敗,對方此刻又是這麽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樣,陳慎言總算體會到了一絲絲與人差距縮小的樂趣,怎能忍住不乘勝追擊?

他看剛剛那組互相背着跑就很有意思,不知裴少成衣冠不整負重奔跑起來,還能不能保持他一貫的翩翩風度?

裴少成轉過臉,緩緩對着陳慎言笑道:“懲罰項目,到底是由組織者說了算,還是由贏家說了算?”

陳慎言頓時無語,立馬将目光轉向崔明逸。

不過,鑒于崔明逸跟柳舜卿之間的關系,他基本已不抱太多期待了。

果然,崔明逸淡淡笑道:“樵行的主意不錯,就這麽辦吧。”

他喜歡聽柳舜卿彈琴,并沒有興趣聽二人合奏。但是,跟互相背着跑比起來,一起彈琴也就不顯得那麽令人不悅了。

衆人回到涼棚底下,各自挑了舒服的位置和姿勢坐好,準備聽柳舜卿和裴少成彈琴。

柳舜卿穿着裴少成的青色長袍,因為衣衫比他的身材要寬大許多,更顯出幾分脫塵出俗、仙氣飄飄的韻味來。

裴少成一身白色短打中衣,在一衆長袍之間顯得格外突兀。但他面色泰然自若,風度儀态分毫不亂,絲毫沒有衣衫不整的羞赧與局促,倒像他穿了什麽,什麽便是得體。

兩人并排在琴後坐好,裴少成讓柳舜卿選曲。

柳舜卿看一眼一身白衣的裴少成,心神微動,選了一曲《幽蘭操》。

兩人第一次配合,竟出乎意料地默契。柳舜卿琴技娴熟,指尖流淌的主旋律幽咽嗡鳴,動人心魄;裴少成從旁呼應配合,和音袅袅,絲毫未曾喧賓奪主。

一曲終了,大家鼓掌喝彩,柳舜卿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裴少成:“少成,你太厲害了!第一次配合,你竟深知我的演奏習慣,每一處和音都那麽恰到好處。”

裴少成垂眼笑了笑,未置可否。

崔明逸卻道:“你沒聽過他彈琴,他卻聽過你彈,知道如何配合也不足為怪。”

柳舜卿聞言愣了愣,才想起那晚彈《文王操》的事,不禁小聲嘀咕:“原來那會兒他也是用心聽了的嘛。”

受他們這組啓發,第三名的懲罰措施也走起了文雅路線,罰倒數第三的兩人七步吟詩。

之後,輸了比賽的這一半公子哥兒便架起爐火,為贏了的人烤魚。

烤魚跟烤肉本質上沒太大區別,柳舜卿駕輕就熟,握着竹簽子就着火爐來回翻面,再依次撒上調料,不多會兒就烤好了一條。

他心裏一直惦記着,自己烤好的第一條魚應當給崔明逸,所有調料都是依着對方口味放的。

崔明逸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這次釣魚比賽的贏家,得了第二名。于公于私,給他都最合适。

柳舜卿拿起焦香撲鼻的一串,正要起身去找人,身旁的裴少成突然将目光轉了過來,先看了他一眼,接着便将目光轉向他手裏的烤魚,看上去竟有些眼巴巴的,眼裏像是有許多憧憬和期待……

柳舜卿瞪大眼睛,一時不大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裴少成絕不是一個耐不住饑餓的人,更不可能是一個嘴饞的人,可他此刻的目光,怎麽看怎麽怪異……

柳舜卿猶豫一瞬,還是沒忍住低聲問了一句:“你……想吃啊?”

裴少成立刻垂眼點頭:“……可以麽?”

“……”柳舜卿迅速擡眼朝四面看了一圈,暫時沒人留意他們這烤爐後的一方小天地。

他鬼使神差緩緩坐了回去,将手裏的烤魚遞給裴少成:“……那你吃吧……別給其他人看到了啊。”

按照游戲規則,作為輸了的一方,他們應該先烤後吃的……裴少成居然也有不守規則的時候,這實在有些出人意料。

裴少成并不顧忌別人的眼光,大搖大擺心滿意足将那條魚吃了下去,好在似乎并沒有被人發現。

作為回報,他也将自己烤好的第一條魚偷偷給了柳舜卿。

柳舜卿卻沒他那番淡定自若。

他怕別人看到了又要笑他嬌氣、嘴饞,責他不守規則,不敢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搶先偷吃,手裏拿着烤魚,一時頗費躊躇。

恰在此時,呂質文跑了過來,先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轉而便去跟裴少成打招呼:“少成,烤魚有趣麽?累不累?”

“不累,很有趣。”裴少成眼角看着柳舜卿像拿燙手山芋一般捏着手裏的竹簽子,忍不住輕笑一聲。

柳舜卿眼珠一轉,擡手便将烤魚朝呂質文遞了過去:“呂兄,我記得你也是釣魚比賽的贏家吧?這條已經烤好了,你先吃。”

裴少成笑意霎時頓在唇角,眼珠盯着那條烤魚一動不動了。

呂質文猶豫一瞬,緩緩伸手接過簽子,垂眼低低說了聲“多謝”。

大概吃人嘴軟,這人這次總算是将他的毒舌好好收回去了。柳舜卿盯着他緩緩吃魚的斯文動作,輕舒一口氣。

【作者有話說】

裴少成:“嘶……這魚好辣……就算辣死也不能留給崔明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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