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失控

第0033章 失控

韓少成沒有食言。柳舜卿今晚确實有了自己的專屬大床。

如果忽略門口虎視眈眈的侍衛,這房間稱得上舒适寬敞。雖然比不上柳舜卿在平陽侯府的房間,卻比韓少成在裴府的那間卧房要好得多。

吟松的房間就在隔壁,也算為他們提供了一點便利。

飯菜送進來擺上桌,柳舜卿瞟了一眼,色香味俱佳,擺盤也很講究,果然有些皇家派頭。

送飯的人才一出門,吟松立刻上來攔住柳舜卿道:“少爺,你不能吃!等我吃過沒事了你再吃。”

柳舜卿擡眼勾了一下唇角,眼裏是淡淡的漠然和無奈:“傻吟松……他費這麽大勁把我騙來這裏,難道就為了毒死我?”

“……是哦……”吟松讪讪後退,可臉上仍是憤恨難平,“可是,姓裴的讓人送來的東西,我看着就覺得惡心!”

柳舜卿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那人應該并不姓裴,他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裴少成……”

“……少爺……”吟松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麽好了。換成是他,他也無法接受這般殘酷的欺騙。

頓了一會兒,柳舜卿盯着他高高腫起的面頰又道:“你以後提到他,要小心一點,客氣一點,我不想再看到你受苦。”

吟松的眼淚又不受控地掉了下來:“……我這點苦算什麽,少爺你……你才是真的苦……”

柳舜卿輕嘆一聲,垂眼道:“我是咎由自取,是活該,你……還有父親、母親和祖母……你們又做錯了什麽呢?”

吟松擡起衣袖狠狠抹了一把淚,硬起聲音道:“少爺,你別說這些了。我吟松生生死死,總歸都是你的人,有什麽我都願意為你擔着。現下,我們總要先想個法子,讓老爺來救咱們!”

柳舜卿無奈笑了笑,淡聲道:“先吃飯吧。”

讓柳君澤生氣、着急、慌神、陣腳大亂,正合了對方心意。就算他們倆自己不想法子,對方也會想法子讓那邊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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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東西,咱們當真要吃麽?”吟松很是猶疑。此刻,他對跟那人有關的一切,全都揣着最大的惡意和警惕。

“吃吧。不吃飯,怎麽有力氣想辦法?又怎麽可能逃走?無論如何,總要先活下去吧。”

說完,柳舜卿率先在餐桌邊坐好,伸了筷子去夾菜。

吟松擡眼盯着自家少爺,眼眶又是一紅。

今天,不光那姓裴的,不,姓韓的讓他感到陌生,連自家少爺也像變了一個人。

以前,他從沒見過柳舜卿這樣一副沉着冷靜又面如死灰的樣子。仿佛一夕之間,那個懵懂天真的少年便突然長大了。

餐桌還沒收拾,門口突然進來兩個侍衛,過來請吟松出去。

吟松梗着脖子不肯走,怒道:“幹什麽?我就是死也要跟我家少爺在一塊兒!”

侍衛面容冷冰冰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不需要死。皇上要問柳少爺話,請你暫時回避。”

柳舜卿怕吟松吃虧,勸他道:“你先跟他們出去吧,問幾句話而已,不會有事的。”

吟松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掙紮,乖乖跟着侍衛出去了。

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柳舜卿聽到了“咚咚”的心跳聲。他以為心早已經死了,不會再跳動了,原來竟還活着啊。

門開了,柳舜卿垂眼站在桌邊。他不知道在這種狀況下,自己該擺出怎樣一副表情,便什麽表情也沒有,只靜靜等着。

沒有想象中的前呼後擁,只有一個人進來,關上門,腳步朝着餐桌邊走來。

柳舜卿雙拳下意識握緊,全身肌肉都繃到了極致。

“很好,飯都吃了。看來,你比我想象的要乖。”冷淡的嗓音在耳旁響起,柳舜卿終于忍不住擡起頭,看清了來人。

對方身穿明黃色龍袍,比早上那會兒還要熠熠生輝。

裴少成被他一雙黑黢黢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微微蹙眉道:“怎麽?不認識了?”

柳舜卿确實有些不認識了。

之前,他不停在心裏給自己洗腦,韓少成不是裴少成,不是那個惹他驚豔、讓他動心、令他淪陷的人,他根本不認識他……

此刻,他發現,其實根本用不着洗腦。這個人,從衣着,到氣質,再到眼神,全都變了。他的确不是他原來認識的那個人,不是那個表面總是端着、內裏卻很柔軟的謙謙君子。

他全身上下,都是一股由內而外的王霸之氣!是柳舜卿從來都不熟悉、也不喜歡的那種氣息。

像是等不耐煩了,裴少成又問:“你就沒什麽話想問我麽?”

他的聲音沉着平穩,裏面沒有包含絲毫的心虛和愧疚。

是啊,聰明人騙傻子,天經地義,有什麽可愧疚的呢?傻子要有傻子的自覺,既然是傻子,就別怪人家騙你。

柳舜卿無意識地咳了幾聲,努力讓滞澀的嗓音變得平順如常:“啓禀皇上,草民的确有一事不甚明白,想要請教皇上。”

他拱手彎腰,語氣平靜,态度恭謹。

既然在這裏他是皇帝,那便稱他為皇帝罷。

柳舜卿并沒有出仕為官,也不曾宣誓要效忠于誰。誰是皇帝,他并不關心。天下可以有兩個、三個甚至更多個皇帝,在他們的地盤,柳舜卿都可以稱他們為皇帝。

韓少成的氣息卻陡然變得粗重:“你果然如他們所說,是懦夫膿包牆頭草!竟然連一點氣節都不顧麽?就這樣輕而易舉背叛君父,你不覺得羞恥麽?”

柳舜卿不覺怔了怔。他及時改口,是為了讓對方順心順意,方便之後的談話。可是,怎麽反倒将人激怒了呢?

他只好耐心解釋:“天下地盤那麽多,誰占了,誰就可以為王為帝,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原本也不在于誰承認還是不承認。我本閑人一個,在哪位君王的地盤上,便尊哪位一聲皇上,自問這也沒什麽錯處。何況……正如您的手下所說,您出身正統……”

韓少成冷冷打斷他:“巧言令色!你倒是很能自洽!”

柳舜卿幹脆閉口沉默不語,他要等韓少成冷靜下來。

片刻後,對面的臉色和氣息似乎變得平穩了一些。柳舜卿再度開口:“皇上,您剛剛問草民是否有問題,草民現下可以問了麽?”

韓少成沉默一瞬,寒聲道:“問吧!”

“草民不明白,以您手下梁王的實力,已經勢如破竹;裴寧将軍又帶來了大批精銳部隊,更是如虎添翼。我父親……平陽侯掌握的禁軍雖然實力強勁,但孤軍守城,天長日久,必将難以為繼。您原本可以憑實力贏得這場戰争,又何必……何必大費周章弄一個人質在手上,平白堕了您的威名?”

柳舜卿并不指望韓少成因為他幾句話就能把他和吟松放了,但他還是要努力争一争,萬一呢?

同時,他也是真心想不明白。

韓少成在京城蟄伏那麽久,想來早已做好了合縱連橫、裏應外合的萬全準備,有沒有他這個人質,真的無關宏旨。他何必還要白白浪費那麽多精力來騙他?而且,還是用那樣一種方式……他都不嫌惡心麽?

韓少成安靜了片刻,再擡眼時,唇角帶了一抹戲谑:“人質……是啊,我有的是實力,何必還要花心思在一個人質身上?”

柳舜卿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的确,你原本并不在我的計劃之中,只是……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動招惹我、往我面前送,這麽蠢的東西,不騙白不騙……”

說這話時,韓少成死死盯着柳舜卿的雙眸。他期望能從對方眼中看到怎樣的反應,其實連他自己也沒想明白。

然而,柳舜卿并沒有什麽反應,他眼中依舊平靜無波:“我承認,我是很蠢。可是,您的名聲您的時間難道不是比什麽都寶貴麽?您浪費那麽多在我這個蠢人身上,我覺得并不明智。”

柳舜卿真心希望韓少成能意識到,他其實出了個十分無用的昏招,最好能及時糾正。

韓少成的臉色卻比之前更加寒涼,眸色也越發幽暗黑沉:“只為打敗禁軍,便大費周章弄一個人質過來,的确不值。但如果我說,我要報害父之仇、奪母之恨,單單就是要讓他柳君澤斷子絕孫、羞憤痛悔呢?”

柳舜卿腳下踉跄,往後退了一步,手掌下意識劃過餐桌,将一只瓷杯打翻,碎片濺了一地。

害父之仇……他可以理解。畢竟柳君澤跟在當今皇帝身邊,掌管禁軍,深得信任。那麽,十七年前,他必然跟前太子是敵對的,他們之間有什麽仇怨,都是應該的。

可是,奪母之恨……那是什麽東西?奪什麽母?奪誰的母?誰又是那個母?

終于看到了期待已久的臉色,韓少成滿意了,他揚起唇角,那笑容甚至帶了幾分猙獰。

“你在平陽侯府金尊玉貴、順風順水地長大。身邊有祖母、父親、母親疼愛你,照顧你。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都是你那狼心狗肺的父親背叛最好的朋友,搶奪別人的妻子、母親,才為你掙來的?”

柳舜卿瘋狂搖頭:“你胡說!誰是別人的妻子、母親?我父親從來沒有搶過那種東西!他從沒有搶過別人任何東西!他跟你不一樣!他是真君子!”

“真君子?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僞君子麽?”韓少成眸光冷冷的,唇角卻越發高高地翹起,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難道不是麽?你就是僞君子!卑鄙小人!騙子!徹頭徹尾的大騙子!”柳舜卿怒罵出聲,情緒徹底失去控制。

他再也裝不出平靜,做不到從容。這個人,他狠狠欺騙了他還不夠,還要來污蔑他的父親,抹黑他最在乎的家人!

韓少成靜靜欣賞着柳舜卿臉上的神色,他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開:“你真的想知道那位被搶的母親是誰麽?其實你心裏已經猜到了吧?”

“滾!你閉嘴!我不想聽!你這個騙子,你嘴裏沒有一句真話!我才不要聽你胡說八道!你快點給我滾!滾啊!!”柳舜卿變得歇斯底裏,不假思索地開始動手推搡韓少成。

他希望這個人趕緊離開,永遠消失!他不想再從他嘴裏聽到哪怕一個字!

韓少成當然不會如他的意。他伸出雙手牢牢鉗制住柳舜卿的雙腕,力氣大的驚人。

控制住對方之後,他牢牢盯住眼前慌亂失措的雙眸,獰笑着說出了那番令柳舜卿心膽俱裂的話:

“你猜對了!你父親搶走的,正是我的親生母親、前太子妃許氏!如今,她的身份是平陽侯府柳侯爺唯一的正室夫人,也就是你稱為母親的那個人!”

【作者有話說】

柳舜卿:“啊啊啊……太惡心了!讓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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