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結果是讓簡梨失望了。現在還沒有等離子電視。
簡鋒花了一千八, 買了一臺21寸長虹彩電。
簡梨咋舌:“爸,你這麽花錢我媽知道嗎?”
一千八呢!
簡鋒笑道:“怎麽,買彩電你不開心?”
簡梨當然開心, 可也沒有那麽開心。
她啥都見過了,對彩電并不像上輩子那麽激動。
雖然這臺彩電應該是他們這棟樓裏的頭一份。
這年頭大家都看黑白電視機, 前年到處都在賣一種三色彩膜, 五塊錢一張, 買回來貼電視屏幕上,大院裏很火,好多家都買了。
簡梨家也有, 透明塑料板上面一層彩色顏料, 紅黃藍三種顏色漸變從上到下, 貼在電視上,跟彩電可以說是毫不相幹。
簡鋒心情暢快的把裝彩電的箱子綁在前面,後座帶着女兒,簡鋒開始哼小曲。
花錢肯定是肉疼的,尤其這臺彩電已經占了家裏這一個月收入的一半。
王夢梅的生意比預想中要好,一個月少說也有兩千塊打底,他一個月一千塊基本沒有開銷, 一家子一個月能收入三千塊。
簡鋒覺得花一千八買個彩電并不虧。
尤其是他們兩個越來越忙, 簡梨時常一個人在家。
簡鋒覺得女兒除了夏柳好像朋友也不多,也不見她跟別的孩子一樣在外面瘋跑。
這個彩電一買, 至少女兒也能交上朋友。
他家住在一樓, 只要簡梨願意, 這棟樓的任何一個小孩都可以到家裏看電視,這樣也能讓女兒多幾個朋友。
簡鋒想的很好,但他不知道簡梨已經在後座上陷入了深思。
活了兩輩子, 簡梨覺得父母的消費觀有問題。
彩電現在賣的貴,剛才在百貨大樓,長虹這款已經是最便宜的了,貴的有東芝索尼,不是五六千就是七八千。
這都能付掉一個房子的頭款了!
簡梨深覺這時候買啥都不值得,不如買房!
她把這話說給簡鋒:“爸,咱們不如明年貸款買房吧?”
語不驚人死不休。
簡梨一句話給簡鋒吓得好懸沒剎住車。
“你真是小腦瓜子想的多,買房有我跟你媽呢,貸啥款,咱們又不認識人。”
簡梨抱着腦袋,這就是現在集體生活的弊端了。
簡鋒但凡提起要辦什麽事,第一反應就是想想自己認不認識人。
要貸款,他總覺得要認識銀行的人才能貸。
簡梨:“咱就不能直接去問問啊,把現在這個房子抵押了。”
簡鋒很無奈:“真是說一出是一出。”
簡梨吐吐舌頭,纏着簡鋒去問。
甭管成不成,至少叫她爸心裏有個這個事。留下個種子,誰知道後面用不用得上。
簡鋒沒辦法,只能耐心給女兒解釋。
“啥貸款不貸款的,我知道你是看書多,保管是看到了人家大城市有貸款買房的,所以就異想天開。但咱們這兒肯定是不行的,旁的不說,你出去看看,咱們這兒有幾個商品房的樓盤?”
簡梨楞了,她是真的沒想過。
桃城是省會,她理所應當的帶入了上輩子零零年前後的房地産市場,實際上現在的桃城,一大半的GDP還是本地的國營企業在撐着。
國營單位都有福利分房,遠的不說,就說兩年前,桃城本地的鐵路部門還分過一次房呢。
住房是緊張,大家也都聽說了大城市的房子貴。可這跟桃城啥關系?
大家都是有單位的人,等着單位分房就好了。
你說要買房,整個桃城的新樓盤也就那十來個。說哪個樓盤裝電梯了,說哪個樓盤有十來層,據說馬上還要蓋招商引資的外貿樓呢。
可這些跟普通人關系不大。且不說價格,這些房子很多在開盤前就清空了。
簡梨喃喃自語:“我都忘了。”
房地産的全面市場化在一九九八年,這一年和前一年,大量的國企工人下崗,正式取消福利分房,同時也開始了房價的逐年上升。
簡梨想了想,只能唉聲嘆氣:“那咱們什麽時候才能有個新房子啊。”
簡鋒怎麽都理解不了女兒對房子的執着:“就那麽想要新房子?”
簡梨:“對,想要新房子。”
簡鋒停下車子:“那行,明年爸努力一點,争取早點叫咱們小梨住上新房子。”
新房子暫時還沒有着落,但是新彩電卻是叫大家都看見了。
簡鋒剛把彩電抱進屋,就有人來遞煙搭話,羨慕的問他一臺彩電多少錢。
簡鋒打個哈哈過去:“買的最便宜的,一千多點。”
“那是不貴,趕緊給電線插上,看看好使不。”
“哎!”
簡鋒和鄰居們有說有笑的給天線弄到外頭,插銷插上。
屋子裏擠了一群人,都等着看彩電。
正好電視上在重播《新白娘子傳奇》,趙雅芝戴着白色頭紗轉圈圈,一衆小孩子立刻轉不過眼睛了,個個都盯着電視。
“這彩色電視就是不一樣哈,人就是看着自然。”
“趙雅芝演的好,唱歌也好聽。”
“鋒啊,你們今年掙的不少吧?”
簡鋒謙虛道:“這不是都是靠着小梅麽,她從早忙到晚,掙的都是辛苦錢。”
大人們在一旁閑聊,不時還有看熱鬧的搭話。
簡鋒被圍在人群中間,光是給他遞煙的都不少。
簡梨也被圍在中間,不同的是,她這邊全是小孩子。
父女兩個隔着人,彼此都有點同情對方了。
一直到了飯點,人才散去。
簡梨看着她爸把黑白電視機收起來。
新電視機買了,舊的電視機只能收起來吃灰。
王夢梅忙活完回家,看一眼新彩電,滿意的不得了。
“你不是要喊王利明他們吃飯嗎?明個你把人請家裏來吧。”
王夢梅是不願意叫人去她店裏的,開店這麽長時間,她最苦惱的不是別的,而是熟人挂賬。關系好的朋友來,像是王利明老婆薛芳帶女兒去吃,她習慣性的就收個成本。可換了其他那幾家,她就不樂意了,其中最煩就是趙曉鵬。
她剛開店那一個月,趙曉鵬去了兩回,次次都是說挂賬。
王夢梅硬是給他面子,沒在他請的客人面前下他臉。
但等到第三回,王夢梅不幹了。
她做好菜直接出門,叫倪浩去收錢。
倪浩又不認識趙曉鵬,自然是該怎麽算怎麽算。
趙曉鵬最後只能付錢。
後來趙曉鵬又去了兩次,王夢梅還是這樣幹,漸漸的,趙曉鵬就不去了。
王夢梅想起這些就煩,索性不叫他們這群人上自己的店裏吃。
“東西我提前給你們做好,你們在家想喝兩盅也行,簡梨今晚跟我一塊在店裏。”
省的這幾個人喝多了再撒酒瘋,吓到女兒。
簡鋒:“好。”
當晚,王利明,趙曉鵬和許建國都來了,劉向東沒來。
劉向東不來,簡鋒連問也不問,直接請其他幾人坐下。
王夢梅給他們做的熱砂鍋,炸蓮菜條,扣碗酥肉,還有一個大蹄髈。
趙曉鵬進屋就看見了簡鋒家的大彩電,心裏頓時不是滋味起來。
許建國還是那副悶葫蘆樣子,四個人裏,王利明和簡鋒聊的火熱,趙曉鵬偶爾插句話,還總是想要旁敲側擊的問簡鋒現在幹的咋樣,被簡鋒不軟不硬的擋回去幾下,後來也不說話了,喝了幾口酒就說先回去。
他一走,許建國也說走。
王利明落在最後頭,跟簡鋒就着熱鍋,也不喝酒了,下了一把面條在鍋裏。
“鋒哥,我是真沒想到,這一年你們變化都這麽大。”
對着王利明,簡鋒也不用再掩飾。
“我也沒想到。”
明明去年過年五個人還嘻嘻哈哈的喝酒,今年大家就好像是隔了一層。
簡鋒苦笑道:“活了三十多年,好像今年才終于有點明白勁。”
以前就跟個睜眼瞎一樣,啥都看不出來。
王利明給他滿上一杯酒,倆人正式聊起來這一年的工作。
王利明說起在那邊的難:“争地盤的,鬧事的,拆遷人家不搬的,一年到頭盡是事。”
在外打拼能是那麽容易嗎?吃苦受委屈都是常事。
王利明平靜的說起那邊的一個釘子戶,獅子大開口的要上千萬,拆地的老板笑笑沒說話,任由那家的老頭蹦着高指着他鼻子罵,轉頭沒幾天,那老頭的獨生子就在澳門欠了賭債。
不多不少,正正好是他要的那個數。
畫了押的欠條捏在老板手裏,老板輕飄飄的跟老頭說,不搬就算了,人就留在澳門。搬的話,欠條之外再給十萬塊。
王利明平靜道:“那人當天晚上就搬了。”
老頭搬走,他跟的小包工頭當晚就吆喝進機器進人。塵土飛揚,不到一個月就打好地基開始建高樓。
王利明:“人都不是傻子,什麽東西能掙錢,都不眼瞎。可那又怎麽樣?”
他灌了一口酒:“也得有那個命。”
簡鋒拍拍他的肩膀:“你喝多了。”
王利明眼神有點飄忽,但顯然是清醒的。
他放下手裏的酒杯:“鋒哥,我要是有你這麽心正就好了。”
人在那個環境下,很容易會對善惡窮富有另一種認知。王利明承認,自己的确動搖了。
不就是拍馬屁嗎?他又不是不會!
人要掙錢,總要失去點什麽。
跟着包工頭出入了幾次娛,樂,城,王利明現在已經是能拿幾千工資的“項目副經理”了。
可說來說去,他每天不是陪着喝酒就是陪着洗腳。看那些掙的腦滿腸肥的人嘴上說着些狗屁不通的話,還得一口一個對。
有時候就這麽現實,想拿項目,關鍵的就那麽幾個人,甭管什麽辦法,只要給人哄高興了,很多事就是對方一句話。
為了這句話,你得裝孫子,氣的再厲害,也只能回去罵。
王利明覺得可笑的是,就算是扮孫子,他都是給孫子當孫子的。包工頭得給老板賠笑臉,老板去給更大的老板賠笑臉。
“我真羨慕你,鋒哥。”
王利明兩眼一閉,仿佛喝斷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