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這讓蘇默感到脊背發涼,全身被一陣恐懼感所籠罩。他打了一個寒顫,視線在寬闊卻空蕩的房間內無目的地徘徊。此時地毯上躺着的等身矽膠娃娃映入眼簾。娃娃閉着眼睛,一臉無辜,仿佛昨晚那場災難全然與它無關。
一段令人顫抖的記憶突兀地湧入腦海:那個男人也曾像這樣,假扮成矽膠娃娃躺在地上,等他接近,就如餓虎撲食般将他按倒在地。
恍惚間,錯覺與現實重疊。幾乎立刻地,蘇默抓起旁邊的瑞士軍刀,狠狠地向矽膠娃娃刺了下去。
光潔的小麥色皮膚被劃開一道黑漆漆的裂口,一股股透明的液體迸濺而出。娃娃卻一直安然沉睡,不叫也不動,無情地證明着它确實只是一個“死物”——
一個不會回應他任何動作、任何期待的死物。
心髒好似被重錘猛砸了一下,一時間痛得蘇默無法呼吸。他強行吸上一口氣,使勁拔出刀刃,而後高舉手臂,再度“咔”地向下一刺。
一刀,又一刀……昂貴的仿生材料被劃成一塊塊碎片,堪堪挂在金屬骨骼上搖搖欲墜;斑斓的電線與電路被攪作一團淩亂的雜物,宛如瘋癫畫家筆下無人能理解的抽象畫。
眼前的東西愈是破碎,蘇默的力量就愈是兇狠。他像是發了瘋,着了魔,将心裏淤積的污泥盡數傾瀉在這具無辜的矽膠軀體上。
直至抵在娃娃脖頸處的刀刃落下,一下重物撞擊地板的悶響回蕩在周圍,蘇默才身形一僵,恍若噩夢驚醒般瞪大了眼睛,嘴唇抖得近乎發不出聲音:
“楚亦衡?”
雙腿一軟,“咚”地跪在了地上。蘇默像失了魂一樣俯下身體,擡起顫抖着的雙手抱起支離破碎的矽膠娃娃。
然而他無論怎樣收緊手臂,碎裂的矽膠塊總會從他的懷裏掉出去,“啪嗒、啪嗒”地摔到地板上,這聲音就好似一把把鋼刀,直直地刺進他的心裏,剜得他幾近抽搐。
“楚亦衡,楚亦衡……”蘇默抱着矽膠娃娃,無意識地呢喃着娃娃的名字。原本清亮的眸子此時卻失了神,怔怔地望着懷裏裸露的金屬骨架與地上散落的零件,像一個壞掉的機器人一樣一動不動。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蘇默打了一個激靈,爬回沙發上拿起手機,按下接通鍵,聽到了經紀人的聲音。
“早啊,蘇默,現在忙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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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默?”
“……”
“蘇默,你在嗎?”
“在,不忙。”蘇默終于稍微回過神,開口應道。
“怎麽了?聲音這麽低落,遇到什麽不高興的事了?”王姐的語氣略顯擔憂。
“沒事,昨晚失眠。”蘇默轉移話題,“有新的工作安排?”
“月底有一場表演賽,主辦方指名要你參加,獎金非常豐厚。”王姐向他解釋,“就當是訓練休息期間的消遣,如何?”
“可以。”蘇默毫不猶豫地答應。
“好,那你今天過來一趟吧。助理幫你整理了一些賽程詳情和對手的資料,咱們一起開個小會。”
蘇默剛想說“馬上到”,卻又瞥見家裏的一片狼藉,覺得自己今天不适合出門,便改口道:
“暫時不方便過去。可以開視頻會。”
“行,那我發會議邀請。另外,”王姐頓了頓,似是在斟酌該不該說出接下來的話,幾秒後才試探性地輕聲道,“如果實在難受,就把下一次複診提前吧。”
蘇默抿了抿嘴唇,沒有立刻回應。王姐又關切地追問。他就說只是昨晚多喝了幾杯咖啡,讓王姐不要擔心,匆匆挂斷了電話,轉而打開通訊錄,找到醫生的號碼。
手指移到通話鍵上,停留半晌,最後卻默默移開。
家裏的藥還夠,蘇默認為沒必要提前去看醫生。況且,他對醫院和醫生都心有抵觸——也許是因為第一次就醫的記憶并不美好。
十二年前的某一天,蘇默被兩名警察押進醫院。自那以後,他就被命令必須每個月進行一次複診,若有缺席,就會再次被警察找上門。
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記不太清,印象裏有一天晚上,一個衣着華貴的年輕女人敲響了他和養父母家的門,高聲命令他,不準再接近她的兒子。
養父母向女人低頭道歉,然後黑着臉當即扇了他兩巴掌,要求他與那個女人的兒子斷絕聯系。
他說“不”,就又遭到了一番毒打。養父母開始罵他賤種,罵他和他親生母親一樣是個勾引男人的妓女,随後掄起皮帶抽他,揪住他的頭發把他的腦袋撞到牆上,一不小心碰掉了刀架上擺着的菜刀。
接着他失去了意識,等回過神來以後,看見一片血紅色塗滿了整個地板,而那血紅的源頭,正是他手中攥着的一把沾滿了鮮血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