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蘇默不打算理會，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起來。醫生警告過他必須按時吃飯關禁，。他在心裏稍微掙紮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出去吃點東西。
于是他放下手裏的筆記和平板電腦，起身開門，在楚亦衡滿含欣喜與期待的目光下走到餐桌旁，拉開一把椅子坐下。
動筷之前，他先簡單掃視了一遍桌上的四菜一湯，意外地發現各個菜品都色澤鮮豔、香氣四溢，俨然一副米其林大餐的模樣。
似是從蘇默的眼中讀到了一絲贊賞的意味，楚亦衡笑得越來越燦爛。他滿懷自豪地為蘇默遞上一雙黑色木筷，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人，連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錯過美人品鑒他親手做的佳肴的那一刻。
瑩白的手指觸到木筷的一端，輕巧地握住，微微移動，用筷尖輕點了一下盤中的青菜，而後緩緩夾起，送進那兩片淡色薄唇間紅潤的口腔內。
在青菜觸碰到舌尖的一剎那，蘇默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竟然産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緊接着便如雪山崩塌般露出了一個堪稱痛苦的表情。最後蘇默迅速扔下筷子，低頭捂嘴，推開椅子沖進洗手間。
楚亦衡心裏一驚，急忙起身，剛想跟上去，就被一記重重的關門聲隔絕在外。他焦急地踱着步子，抓耳撓腮好幾分鐘，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坐回餐桌旁，拿起另外一雙筷子，夾上一片青菜送進自己嘴裏。
随後不出意料地，他也作出了相同的痛苦表情。甜？鹹？酸？苦？嘴裏這團東西的味道簡直難以言喻，根本不是一個味覺正常的人能吃得下去的。
楚亦衡把菜吐掉，用文情雙手捂臉，将額頭磕在桌子上，開始在心裏忏悔。他承認他在加調料時出了一點點差錯——加鹽時手抖多加了半勺，導致菜太鹹，他就又加了半勺糖想中和一下，然後發現菜葉顏色略微黯淡，他按菜譜上說的加了幾勺醋提鮮。
結果鍋裏的菜的确看起來變得新鮮了一些，味道卻酸得令人牙痛。楚亦衡上網查了一下該怎麽辦，而後快速倒了小半瓶料酒進去，用力翻炒，一不小心沒控制好火候，把菜和肉都炒蔫了。
不過其實也沒太蔫——大部分菜葉還是鮮綠色的，這給了楚亦衡“似乎還能搶救一下”的錯誤印象。
楚亦衡當機立斷，又切了兩根小蔥和一塊生姜，放進鍋裏一起大火爆炒，最後毫不猶豫地澆上生抽和蚝油，學着大廚的動作熟練地關火盛盤上菜。
菜剛出鍋時，楚亦衡确實仔細品嘗過，但也許是因為味蕾此前已被荼毒太多次，他竟沒能第一時間嘗出菜裏的異味，就這樣把炒壞的菜端到了蘇默的餐桌上。
這完完全全是他犯下的錯。他貪戀昨晚蘇默對他流露出的那一絲依賴感，內心之中，、本饕餮般的欲望便不由自主地渴求更多。
今天經歷過一番冥思苦想，楚亦衡終于悟到：蘇默喜歡矽膠娃娃，本質上是喜歡十二年前那個開朗、溫柔且勤勞的甜心小男友。所以他想向那個方向努力，嘗試打動蘇默，不料其中最關鍵的一步竟毀在他自己的手裏。
然而楚亦衡并非輕言放棄之人。他低着頭做了足夠的反省與思考，随即幹脆利落地處理掉桌上剩下的菜，快步走回廚房，打算把四道菜都重做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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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廚房早已被蘇默占據，地櫃和案板上都擺滿了蘇默準備好的肉和蔬菜，沒有給楚亦衡留下任何空隙，仿佛是在默默地驅趕他。
楚亦衡當然不會在意這委婉的拒絕，直接闖進蘇默的領地，坦誠地道了歉：
“對不起，剛才是我加錯了調料。你要做飯？我來給你打下手。”
蘇默正在端起盛水的鍋，放到竈臺上，聽到楚亦衡的話語，便微微轉頭，用餘光輕輕掃了他一眼，并未開口。楚亦衡就當是默許，徑直走上前去，主動尋找自己能幹的活。
油菜和白菜已洗好擇好，放到竈臺旁等待下鍋；土豆、茄子、胡蘿蔔等已經削好了皮，只差切塊。楚亦衡果斷将手伸向刀架，準備施展他剛從大廚傳情。身上學來的精湛刀功，卻手裏一空，什麽也沒摸到。
菜刀呢？
楚亦衡疑惑地看向刀架，果不其然沒看見那把不久前被他親手放上去的菜刀。
那把菜刀是他特地向隊裏的大廚借的，刀刃上淬煉着頂級米其林廚師二十餘年的功力與煙火氣，可令掌刀廚師瞬間達到爐火純青羽化而登仙的境界——據大廚本人向他吹噓。
雖然楚亦衡不信玄學，但他一直固執地認為，給蘇默做的飯，從廚具到食材，都必須是最好的。為此他低頭俯身，将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搜索了一遍，卻仍一無所獲。
不知為何，蘇默的家裏沒有任何長度和鋒利度足夠切菜的刀具，這也是楚亦衡需要專門借來一把菜刀的原因。而此時那把菜刀也已不見”蹤影，仿佛被屋內的某個無形的怪物吞吃入腹。
一番全屋地毯式搜索後，楚亦衡終于從“怪物”——也就是二層半閣樓儲物間最深處的地櫃底層——找到了一個上鎖的刀具盒。盒身為紅木所制，古舊且沉重，盒蓋及側面布滿了斑駁的劃痕及黴斑，好似已有多年未被人開啓過。
顯然，盒子裏不可能放着楚亦衡今天剛帶來的菜刀。但刻在人類基因裏的好奇心促使他摘下搖搖欲墜的小鎖，打開木盒。下一秒，呈現在眼前的景象令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一把沾血的菜刀橫亘在視野正中央，刺痛着楚亦衡的眼睛。烏黑血跡已凝成一片猙獰的軀殼，宛若不可名狀的寄生物，将整個刀身都覆蓋于其下。
不難想象，它曾經劃開皮膚，刺入肌肉，割斷血管，摩擦骨髓，再倏地拔出，在迸發的鮮血中盡情沐浴。
這是一把刺過人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