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及川有光跟在組織前輩身後,好奇地打量着這間有些陳舊的酒吧。

他穿着流行過的西洋風混搭和服,脖子上還戴了條白色的圍巾,看起來和這裏格格不入。

黑色的長發用絲帶在腦後綁成了一個揪揪,擡起手臂的時候,寬大的羽織袖子就掃在了吧臺上。

甚至像沒成年。酒保看了他一眼,按理說酒吧不應該接待他的,可既然是那位大人帶來的,未成年人保護法管不到這裏。

“安室前輩。”及川有光扯了扯身邊人的袖子,他仰起頭看向金發的男人,紫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我們要找的人在這裏嗎?”

對方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移開了視線。

及川有光瞬間興奮了起來,安室透這種冷漠又不近人情的樣子非常符合他心中對黑手黨的想象,腦海中有什麽一閃而過,他覺得自己的新書穩了。

沒錯,雖然他管面色不善的危險男人叫前輩,又跟着對方進了裏世界交流情報的灰色地帶,及川有光的真實身份其實是一個小說家。

還是那種拿過不少獎項,在市面上很暢銷,從不接受采訪也沒有在大衆面前露過臉,一門心思全都放在作品上的名作家。

從第一篇作品發表至今已經十五年了,該拿的獎項及川有光也都拿的差不多,電視劇電影動畫也賣出去不少,随便攔個路人也能說出他的一兩部作品,及川有光看起來已經沒什麽進步的空間了。

但這僅僅是看起來,對于及川有光自己來說,突破其實非常簡單,只有兩個字:轉型。

給新書定下了【黑丨幫】的主題,這也是及川有光會以小喽啰的身份加入組織的原因。

并且介紹他進入組織的那個朋友非常給力,因為他說想體驗黑丨幫的日常,所以只要有機會就安排他和其他人一起出任務。

身邊的安室透,在組織內的代號是波本威士忌,就是他這次的搭檔。

那位朋友對波本的評價是,雖然有些神秘,但是性格還不錯,哪怕有所隐瞞,基本也能做到有問有答。

及川有光又看了眼安室透,從七點鐘見面後就沒再和他說過話了,保持着這副不冷不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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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也是有點數的,約好的時間是下午三點整,因為他的緣故拖到了點才會和。

……但這也不能全怪他。

本來前一天他收到了組織那邊的消息,第二天下午三點要和波本威士忌見面,由對方帶他去體驗新任務,所以他晚上拒絕了家裏慣例的夜游,九點就洗漱完畢準備睡覺了。

結果淩晨兩點忽然從夢中驚醒,看了眼手機上的日期想起之前有個游戲的官方向他約了小說,截稿日就是今天中午十二點。

DDL戰士總算在十一點半把U盤交給了上門催債的編輯,及川有光也不打算休息了,直接去了和波本約定的地點。

雖是冬天,正午的陽光也不讨人喜歡,看着時間還早,及川有光随便找了個倉庫小憩。

然後就一覺睡到了晚上七點,冷鏈倉庫的工作人員鎖門的時候終于發現了他,發出了尖銳爆鳴,安室透這才找到他。

反正安室透當時的臉色不是很好,及川有光只能跟對方道歉說以後一定不會再睡過頭了,安室透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問,[只是睡過頭嗎?]

及川有光非常迷茫,那不然呢?你們人類真是太奇怪了。

忘了說,及川有光其實不是人,或者不完全是。

他身上有一半妖怪的血統,父親是曾經率領過全國百鬼夜行的妖怪總統領,母親是怪談中很出名的雪女一族,家裏則是日本最大的妖怪組織奴良組。

不過這和及川有光都沒什麽關系,他只喜歡寫作。妖怪的血統充其量是給他的生活帶來一點便利,他從小也是像人類一樣正常的上學念書,公開的名字都沒用「奴良」。

一直以來及川有光低調地混在人類之中,并且認為覺得自己和大部分人類沒什麽不同,自诩人類萬事通的他,今天居然猜不出安室透到底在想什麽。

放別人鴿子是這麽嚴重的問題嗎?安室透看起來像是想報警抓他。

說起來在他睜眼的時候确實有看到安室透手機屏幕上的“110”來着……

不過之後還要和安室透一起行動,他要不要再試試看和對方搞好關系呢?

及川有光陷入了沉思,也不再盯着安室透,轉而低頭發起呆來。

安室透迅速掃了他一眼,感覺有些頭疼。

他确實有些糾結該怎麽面對及川有光,別的還在其次,但及川有光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組織什麽時候有過帶新人的傳統?對組織來說,底層成員就是炮灰,是用之不盡的消耗品,浪費代號成員的時間,去培養底層成員是非常不劃算的買賣。

及川有光偏偏有這個特權,加入組織短短兩周,已經跟着賓加和龍舌蘭各出過一次任務,現在又輪到了自己。

比起上面說的想要找出他的潛能,看看他更适合做什麽類型的任務,安室透覺得更像是在派代號成員保護他。

有了這個心理基礎,安室透原本是打算和及川有光好好相處的。然而……

一想起今天,因為沒有在約定的時間見到新人,找了很久才在零下十幾度的冰庫裏,發現面容安詳躺在巨大冰塊上的及川有光時,安室透有一瞬間的心髒驟停。

就在他開始思考該怎麽和上面彙報才能撇清自己的責任,這個不論怎麽看都不應該活下來的家夥居然睜開了眼睛,一臉無辜地問他有什麽事。

誰家好人在冷庫睡覺啊?

聯系到最近查到組織的某個實驗,安室透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波本大人,您的慣例。”

就在這時,酒保将盛了澄清酒液的威士忌杯放在了他的面前,裏面放了塊削得并不算完美的冰球,小心地說道。

安室透擡手按了按鼻梁,從思緒中抽出:“換成無酒精,我今天開車。另外,上次說的特産檸檬,如果還有請給我切一片。”

酒保恭敬地答應下來,要撤下酒杯的時候,被及川有光攔下了,他彎了彎眼睛:“給我吧。”

他說話時音節幾乎聚攏在一起,聽起來軟綿綿的,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學生,眼睛裏都寫着單純好騙,比起魚龍混雜的酒館,他似乎更适合坐在窗明幾淨的書房中。

安室透的視線落在他的右手中指處,第一節和第二節骨節之間,真的有一塊黑色的墨跡。

酒保看了眼安室透,見他沒有反應,朝着及川有光微微躬身,随即轉身去準備安室透要的東西了。

及川有光不想和安室透有什麽矛盾,可以的話他也想和這個人交朋友。再熟一點就能問出之前安室透那個欲言又止,到底在欲言什麽了。

他打算和對方先從他手上這杯酒聊起,雖然對洋酒不是很了解,但沒關系,這只是個開啓話題的引子。

“安室前輩……”他剛開口,察覺到了酒館裏忽然多出了一股從未見過的陌生妖力,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關東是奴良組的地盤,他雖然不參與家裏的事情,好歹也是總統領的兒子,遇到這種事情弄清楚對方從哪裏來的也算是他的責任。

可是現在他正和安室透在一起,不好找理由離開……及川有光略微沉思了一下,放出了自己的氣勢,他可以等半夜再來,至少別讓那家夥現在搗亂。

安室透只看着及川有光原本還在笑眯眯地叫他的名字,忽然就嚴肅了起來,心中多了幾分遲疑。

雖說因為下午的事,他一直沒怎麽和及川有光說話,及川有光也一直脾氣很好的保持着笑容。如今卻忽然板起臉來,居然讓安室透感受到了一股上位者的威嚴氣勢,甚至有些吵鬧的酒館也安靜了一瞬間。

果然,之前的那副純良無害的樣子是裝的嗎?

安室透在心中将“疑似組織實驗體”的可能性标記了個旗子,已經大概排除了這個選項。

能培養出這種氣質,他之前另一個猜想就變得更确定了。

也就是,及川有光大概是組織的什麽重要人物,所以才需要代號成員一起與他執行任務。

一方面是用這個特殊待遇暗示他們保護及川有光,另一方面……說不定是讓及川有光監視他們。

“喝不慣這個味道嗎?”安室透臉上的表情最終還是停在了笑容上,裝作什麽都沒發現一樣和及川有光搭話,“純的蘇格蘭威士忌确實要沖鼻一些,下次帶你去別的地方,雞尾酒的話應該比較好入口。”

及川有光還有些在意那個陌生的氣息,安室透的話基本沒聽進去,還是非常有禮貌的朝他笑了一下:“好。”

安室透看着及川有光漫不經心的敷衍笑容,抿了抿唇。這時酒保端了一個托盤走了過來,将酒杯放下,同時盤子裏還放着一個火柴盒大的盒子。

安室透不動聲色地收起盒子,并沒有碰新端來的酒,對及川有光說道:“可以走了。”

兩個人從酒館的側門走了出去,他們離開後,酒館裏的人才後知後覺地松了口氣。誰都沒注意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溜了出去。

……

及川有光跟着波本離開酒館,側門通往的是旁邊的小巷,這裏沒有監控,是方便有需要的客人離開的快捷通道。

離開了酒館,氣息就察覺不到了。

及川有光看向安室透,金發青年正用着手機的照明看盒子裏的消息,看完後從口袋裏掏出個打火機點燃了紙條。

“目标最後一次出現是前天夜裏。”安室透燒幹淨紙條,起身對及川有光說道,“這條街上有三個他常去的地方,我們分頭去問。”

這就是他們的任務,有個重要的線人忽然失去了聯系,他們要确認這個人的生死。活着叛變了要解決掉,死了的話要清理幹淨對方的痕跡,不能讓組織的事情流出去。

不管及川有光到底是什麽身份,這次的任務還是以他為主導,安室透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樣,給及川有光分派了任務。

這個安排正合了及川有光的心意,分頭行動他還可以找找看剛剛那個家夥,省了晚上再出來一趟,點頭答應下來。

安室透見他答應地爽快,将心中的不安壓了下去,拿出地圖給及川有光指出要他去的地方,有些猶豫地離開了。

确定安室透已經離開,及川有光擡起頭,在黑夜中四處尋找着,忽然他看到了什麽,朝着遠處的電線杆招了招手:“你,過來一下。”

他話音剛落,電線杆上有什麽東西動了起來,不許久,一只烏鴉落在了他的指尖。

及川有光從寬大的袖子裏摸出了手機,調出照片給烏鴉看了一眼:“幫我找找這個人。”

烏鴉應聲而去,及川有光目送它消失,這才松了口氣。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中漸漸地凝結出透明的結晶,完美的圓形冰球,比剛剛酒保送上來的威士忌裏的冰球漂亮得多。

他擡了擡嘴角,冰球化為齑粉,随即變成了暴風雪,纏繞在了高舉木棒,正準備從身後襲擊他的人身上。

……

目标去過的地點有三個,安室透自己分了兩個,不過那兩個地方的距離較近,他很快就結束了問詢,沒有任何收獲,料想線索應該在及川有光那裏,便打算去尋他。

只是到了地方并沒有看到那個顯眼的家夥,問過人之後,發現對方甚至沒有來過。

就像之前那次約定的見面,及川有光又不見了。

安室透感覺太陽穴正一脹一脹地跳動,他笑着和那家二手貨店的老板道別,轉身匆匆地尋找起消失的及川有光。

在經過一個小巷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一聲慘叫。安室透眉頭一皺,朝着那邊趕去。

一陣風吹散了遮擋住月亮的雲,月光的清輝将昏暗的深巷照亮。

安室透尋找了很久的人就站在那裏,背對着他,身影挺拔利落,一只腳踩在了跪在他面前的男人的腦袋上。

“對不起!有光少爺!我再也不敢了!”

及川有光沒有半分憐憫地用力了幾分,那個人半個腦袋似乎都陷進了水泥地裏。

平日聽起來溫柔的聲音如今還是缱绻,只是說出的內容和語氣相差甚遠:“我看你敢得很,在我面前耍小花招。我确實不是父親唯一的兒子,可我也是有繼承權的,就這麽不把我放在眼裏,嗯?”

及川有光似乎也聽到了腳步聲,轉過臉時銳利的眼神讓安室透确定了剛剛的話并不是幻覺。

安室透的腳步頓住,他愣怔地看着這一切。

看到他後,及川有光彎起了眼睛,用和剛剛完全不同的乖巧語氣與他打招呼:“安室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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