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及川有光沒想到安室透來得這麽快,餘光瞥了眼腳下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妖怪,手指不易察覺地動了動,對方被凍成一整塊的雙腿瞬間解了凍。

這家夥是「見越入道」,是經常在夜晚埋伏襲擊人類的妖怪,原本受着奴良組的管轄,原本還算老實本分。

但是不久前,這家夥意外獲得了某個可以改變氣息的東西,便在這條街作威作福起來。

奴良組內部也有人注意到,但來探查過沒有什麽發現,加上見越入道又将事情推給了外來妖怪,便也只吩咐他有事及時上報。

從此他越來越大膽,如果不是及川有光剛好有事來這裏,再讓見越入道發展一段時間,這片區域恐怕會死不少人。

及川有光做的是好事,但是被安室透看到了就有些尴尬了。他現在是個跨國犯罪組織的成員,在做壞事的中途跑來見義勇為就算了,還被組織的前輩抓了個正着。

他得想辦法打消安室透的懷疑。

“有、有光少爺……”

及川有光準備解釋的時候,腳下自然地放松了些,被他踩着的“人”稍微擡起了頭,剛說了半句話,就又被狠狠地踩了下去。

隔着約莫有十米距離的安室透都聽到了清晰的骨頭碎裂的聲音。

“閉嘴,別以為我真的不會殺你。”及川有光對見越入道沒什麽好臉色,壓低了聲音威脅道。

他這次只能說沒來晚,見越入道還沒造成無法挽回的巨大影響,可已經有人遇害了,及川有光絕對不可能随便放過他。

安室透的視線落在那個人的腦袋上,及川有光的短靴踩在上面,鞋跟好像都陷了下去,地上是散開的赤色。

那是頭部啊……

安室透心中一沉,在組織內卧底了三年,他見過的屍體,甚至是他親手殺死的人兩只手也數不過來了。可是看到一個人在自己眼前被殺,他還是産生了生理上的不适。

似乎察覺到了安室透的視線,及川有光微微偏頭看向他。幾層黑暗在他眼中交疊,雙眸中的紫色濃稠地如同化不開的墨,反而有些灼人,仿佛世間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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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有些冷。安室透擡頭挂起笑,朝着及川有光走了過去:“我找了你半天,及川君,原來在這裏啊。”

走到了近前,安室透好像才發現被及川有光踩在腳下的人似的,淡然地瞥了他一眼:“這是什麽人?”

他看似無意,實際上身體的肌肉全部都繃緊了,生怕及川有光會再做出什麽出乎意料的事情。

剛剛他聽到了及川有光和這人的對話,心中對及川有光的身份已經有了些許的猜測,但及川有光還叫他‘安室前輩’,他自然也要陪着對方演下去。

“……啊。”

及川有光看向安室透的眼神多了幾分欣賞,好厲害,不愧是組織成員!

哪怕是遇見這種不在計劃之中的事情都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看起來簡直是個超級大壞蛋,簡直就是他心目中的優秀反派!

比起來自己走後門勉強進入了這個組織,雖然已經盡力在模仿符合身份的炮灰底層成員了,可發現見越入道的事情還是忍不住去管……

唉,太差勁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就是他親自卧底進入組織取材的理由,正是因為他不懂,所以才要學習。

及川有光輕輕呼出一口氣,努力繃起臉,模仿着安室透的神情回答道:“無關緊要的家夥。”

現在是冬天,可東京的冬天一向沒有多冷,一月份的氣溫接近十度,只要穿大衣就足夠禦寒的安室透,感覺溫度都仿佛掉了下去。

及川有光應當是喜歡笑的,從見面起都保持着一個很友善的态度。一旦隐藏起笑容,他的氣質就變得異類起來,有種非人的冷漠感。

“這樣啊。”安室透聽到自己無所謂地說道,他歪頭扯了扯毛衣的領子,他不再說那個人如何,而是試圖轉移及川有光的注意力,“小杉鬥真的事情,你問的怎麽樣了?”

小杉鬥真就是他們這次的目标,方才兩人分開查這人失蹤前去過的地方,安室透知道及川有光根本沒去,所以才有這麽一問。

只要及川有光如實回答,他就提出兩人一同前往,也能讓及川有光暫且放過這個不知死活的人。

安室透單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手指摸索着裏面的手機發出了訊息。雖然可能性很小,但如果這個人還活着,說不定能從他口中問出及川有光究竟是什麽身份。

……

這還真的把及川有光問住了。

因為要處理見越入道,及川有光把事情拜托給這個地方的烏鴉就沒再親自前去,安室透回來的比他預計的早不少。

會被前輩覺得不夠可靠吧。

及川有光單手抵着下颌,做出一副思考中的樣子,腦袋飛快地轉動着,試圖找一個合适的理由。

安室透只覺得他是看穿了自己想要接手這個人的想法,正在考慮怎麽處置自己。

“我……我知道……”

安靜到連一根針落下都能聽清的氛圍總算被打破了,被及川有光踩在腳下的那個人小心翼翼地開口,兩人的視線同時集中在他身上。

“又想耍什麽花樣?”及川有光一點也不客氣地在他身上碾了碾,見越入道連呼痛都不敢。

妖怪的身體比人類強韌,哪怕是頭部、心髒這種重要部位受傷,只要身上的「畏」還沒有消散,就不會死。

而他這無情的反應落入安室透眼中就更危險了,就像是沒有同理心這個人類基本的情感反應,怎麽會如此的……

安室透忽然感覺自己踩到了什麽,他後退了半步,鞋尖沾上了見越入道蔓延開來的血跡。

“沒、沒有!我真的知道他!”見越入道急忙說道。

及川有光剛想讓他說,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個普通的□□組織的底層成員,身邊跟着的是組織內有名有姓的幹部。

他當慣了小少爺,差一點就直接對見越入道發號施令了,應該先詢問前輩的意見才對。

及川有光一瞬間為自己居然如此通情達理懂得人情世故所感動,不過他不是這麽容易驕傲的人,只是在內心簡單地誇了自己兩句果然是高情商,就轉過臉看向了安室透。

“安室前輩,要聽他說嗎?”

安室前輩覺得自己被威脅了。

他挺想說‘您自己看着辦就行了不需要問我這個小喽啰的意見’,但又怕被及川有光覺得陰陽怪氣,雖然确實有點這個意思……

另一方面,事到如今及川有光還在繼續和他演戲才是最離奇的。

安室透只能當及川有光就喜歡裝傻白甜,雖然沒裝到位就是了。

“現在我們不能錯過任何一個線索。”安室透簡短地說道。

及川有光颔首應下,腳尖輕踢了踢見越入道的腦袋:“那就好好回答,說謊的話……落在我手裏,和其他幹部手裏,可是不一樣的下場。”

琴酒。

安室透的腦海中立刻勾勒出一個身影,眼看着見越入道變得恐慌起來。

“是、是!”見越入道連忙答應下來,也不敢賣關子,直接開口說道,“事情是這樣的,兩周前……”

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轉,整個人被踢飛了幾米遠。

“誰允許你擡頭的。”及川有光一條腿壓在他後背上,右手鉗着見越入道的後頸,将他牢牢按在地上,溫柔的語氣都多了幾分陰沉。

六只眼睛還敢擡頭?讓前輩看到他該怎麽解釋?

他看了眼安室透,對方還是冷靜的雲淡風輕的神情,應該沒看到見越入道的臉,松了口氣。

“繼續。”他說道。

在及川有光看不到的地方,安室透的手心裏都有些濕,他自認身手不錯,但剛剛都沒看清及川有光的動作。

原本還念着對方露出的纖細手腕,如果真的發生什麽或許能靠武力來解決,現在看來如果是爆發的話,他未必打得過及川有光。

那麽讓代號成員來保護及川有光的可能性也降低了,他或許是來監視他們的。

組織,察覺出什麽了嗎?

不,不應該,及川有光也和賓加龍舌蘭搭檔過,應該只是随機選擇,他不要自亂陣腳。

安室透沉下心,聽着已經規規矩矩土下座頭都不敢擡的見越入道的解釋。

對方的語言組織能力一般,可能是因為恐懼,話語中充滿了重複的方言和語法錯誤,不過安室透還是大概聽明白了對方的話。

兩周前他襲擊過小杉鬥真,想要殺人越貨的時候,對方被另一批人劫走了。因為這次失誤所以他很生氣,特地追查了小杉鬥真,發現對方在不久之後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之後他還想再次襲擊小杉鬥真一雪前恥,可是見越入道只想在街上襲擊人類,不喜歡入室殺人,小杉鬥真從那天起就沒怎麽出門了。

“咱、等啊、一直等他出門,結果三天前家裏也沒人了。”

安室透這邊得到的消息小杉鬥真消失于兩天前,但是這個人卻說對方是三天前消失的。

“他的話可信嗎?”安室透看向面無表情的及川有光,後者聽到他說話下意識揚起一個笑容。

“嗯,這個應該是沒問題的。”及川有光說道。

“兩周前帶走他的人長什麽樣子?”安室透在見越入道面前蹲下,問道。

見越入道沒搭理他,及川有光頓了頓:“說話。”

“黑衣服……別的記不得了。”見越入道這才開口。

安室透起身,向及川有光詢問道:“既然情報可靠,接下來去小杉鬥真的住所看看?”

及川有光眨了眨眼,随即朝他笑了笑:“安室前輩決定就好。”

“那就這麽定了,再辛苦一會兒。”安室透見及川有光還打算繼續演下去,便也繼續維持着之前的關系,只是态度親近了許多,“這個人的話……需要我找人處理掉嗎?”

“不必了。”及川有光果斷地說道,他叫了跪在地上的見越入道一聲,“你自己回去彙報,我只給你三十分鐘。”

見越入道低眉順眼地應了句是,見及川有光沒有別的吩咐了,保持着低頭的姿勢離開了這裏。

安室透又有些看不懂及川有光的操作了。從見越入道剛剛的坦白他知道了這家夥也不是善茬,及川有光教訓對方的手段雖然過激,但以對方是組織成員的前提,安室透覺得甚至能說得上正義。

先前一副擔心對方反擊的樣子,現在又随便的放虎歸山,一點也不擔心對方跑掉嗎?

這麽想着,安室透也這樣問了出來。

及川有光聞言笑了起來,平心而論,他笑起來很漂亮,像是冬日裏唯一保持着青綠的松尖上的那一點點雪,清澈又滲着點清新的涼意。

“他不敢。”柔軟的語氣帶着笑意,及川有光對他說道,“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

安室透感覺像是吞了一塊冰,順着喉嚨涼到了心底,溢出的寒意一直蔓延到了指尖。

“那還真是厲害啊,有光君。”安室透也彎起了眼睛,比起眼前溫言說出冰冷話語的及川有光,他同樣有些唾棄這樣仍然能笑出來的自己,哪怕這是他應該做的。

安室透微微垂眸,随即擡眼挂着笑走到了及川有光身邊,扶着他的肩膀微微俯身,讓自己與稍矮的及川有光平視。

“我想,今天的報告交上去,你應該很快就能拿到代號了。”

觸碰的羽織柔軟,撫上就知道是很高級的面料,帶着些微微的涼意。

前面還在笑着聽他說話的及川有光忽然蹙起了眉,伸出手指點在了安室透的下巴上,輕輕往外推開,臉上似乎有些不情願。

“我什麽也沒做,安室前輩。”他神情認真,指尖冰涼,就像一片雪花落在皮膚之上,“我只想當一個普通的底層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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