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從浴室裏出來的及川有光身周都冒着幸福的小花,黑色的長發全部披散開來,如同鴉羽般搭在身後,長度一直到了膝彎。
反而是他身上穿的那件蘇格蘭的睡衣,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大,差不多剛好蓋住半個手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個子好像也稍微長高了一些……
當然不是錯覺了,為了讓衣服合身一些,及川有光的确是“長大”了一點。
在他之後使用浴室的諸星大,推開門的時候被裏面冒出的寒氣冷得打了個哆嗦,眼神複雜地盯着他一直到他回到房間裏。
已經夠可疑了,他也不在乎多一點。
就像是推理類作品常用的手法,一個人有些可疑,那麽他是兇手的概率差不多是百分之九十。但如果一個人特別可疑,這個人是兇手的概率反而很低,幾乎不可能是兇手。
及川有光打了個哈欠,休息不夠,他現在還有點困,不過他還不能休息。
對于新的創作他還沒什麽确定的想法,可是今天遇見了這麽多有趣的事情,不趁着現在做點什麽有些太浪費了。
看了眼距離自己大概三米左右的書桌,以及剛剛黑羽丸派人給他送來的消息,懶散地不想動。
及川有光維持着先前的姿勢坐在床上,膝前的床上平攤着他的筆記本,鉛筆在手指間靈巧地轉動了幾圈,娟秀流暢的字跡沙沙地出現在紙上。
一篇優秀的小說,最靈魂的人物就是主角,故事也要圍繞着主角來發展,所以最優先的就是做主角的設定。
就算是十幾歲時的出道作就拿了直木賞、芥川獎、三島獎……之類的六個新人賞的算是天賦流作家的及川有光也不例外。
故事的主題是黑丨幫,那麽主角的背景就不可能是家庭幸福圓滿,受過良好教育。一個腦子正常的人不會随便加入黑丨幫,主角一定是經歷了什麽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痛苦,是絕望,是死亡,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及川有光下筆沒有任何的停頓,流暢自然地在敞開的本子兩面寫下了接近三十種死法,和二十種意外身亡的可能性。
接下來只要從中挑選最合适的分配給主角重要的人就可以了,作為主角加入黑丨幫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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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标準的流程,按照這個流程繼續下去,組合他的技巧,出來的必然也是一個合格且符合大多數人審美的俗氣作品。
“……不對,完全不對,這不是和以前一樣嗎?”及川有光将手中的筆摔在了床上,向後倒在了枕頭上。
“還是這種東西的話,我來這裏的意義又是什麽。”
正在生悶氣的時候,他房間的門被人輕輕敲響了。
他語氣不算特別好地應了一聲請進,房間外的人和是之前的蘇格蘭一樣,略停頓了幾秒才試着轉動門把手,推開了門。
及川有光擡擡眼,看到了金發的青年站在門邊。
房間內開着燈,與漆黑一片的走廊将安室透分成明暗兩面,安室透反手鎖上了房門,朝着有光的方向走了過來。
在這樣的深夜,一個男人半夜來到另一個人的房間,進來的時候還刻意鎖上了門,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像是浪漫故事的開端。
放在兩個小時之前,及川有光或許會有心情開口調侃一句。然而安室透來的不巧,正好撞上了作家先生的工作時間,還是什麽都寫不出來的時候,迎接他的就是這樣的及川有光。
好在及川有光還記得自己現在的身份,勉強叫了一聲:“安室前輩。”
安室透在床邊停了下來,看着沒對他做的事發表任何意見的及川有光。睡衣的扣子一顆都沒扣,靠着一根帶子松垮地綁着,露出在烏發襯托下顯得有些過于蒼白的肌膚。
霧紫的眸色深不見底,睫毛微垂,像是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
“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了。”安室透開了口。
及川有光擡起眼看向了安室透,因為寫不出來的煩躁瞬間被忘掉了,眼睛睜大了一些,看着像是做了什麽重大決定,所以深夜摸到他房間還鎖了門,接着說了非常暧昧的話的安室透。
——這個人,該不會真的是想自薦枕席吧?
及川有光的推測并非毫無根據,他長得好看實力又強,他們家祖傳的受歡迎,喜歡他的人能從東京排到巴黎。這也是他喜歡保持高中生的年紀的原因之一,大部分人的道德底線還沒到未成年也可以的程度。
他早就習慣接受別人的示好了……應該說這世界上有不喜歡他的人才比較奇怪。
順便一提,及川有光另一個比較拿手的技能就是拒絕別人後依舊能哄得人家開開心心的離開。
但是對待安室透要更謹慎些,對方是代號成員,他只是個普通的底層成員,要是得罪了安室透說不定會被穿小鞋。
……壞了,有點心動,他還沒被人欺負過呢。
安室君這個臉還挺适合露出那種抖S的表情,勾着嘴角用溫柔的語氣說些過分的話,然後笑着将煙在叛徒的手背上撚滅。
幾乎是立刻的,及川有光揚起下巴,雙唇微啓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視線內的安室透卻忽然矮了下去。
像是動畫裏的誇張表現,原先安室透站着的地方仿佛畫出了白色的虛線輪廓閃爍了兩下。及川有光的視線慢慢下移,與單膝跪在他床邊的安室透對上了眼神。
及川有光:“……”
“現在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了。”安室透的聲音輕快,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用仰慕的眼神專注地凝視着坐在高處的及川有光,“之前的事情,我能要一個回應嗎?”
及川有光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還有些不自然地發紅,是白天被燙傷的地方。而另一面的手背,昨晚被眼前這個人親吻過。
還是因為見越入道的事情吧?及川有光嘆了口氣,他平時脾氣很好很溫柔的,結果就兇了一次就被安室透看到了。
而且因為他對待見越入道的手段,在人類眼中有些許的兇殘,安室透對他幾乎算得上有求必應百依百順了。
這倒是很像一個能爬到黑丨幫幹部位置的年輕人會做出的選擇,趨利避害,面子沒有實惠重要,哪怕是對比自己地位低的人也能低下頭。
可是及川有光根本沒打算因為這件事報複他,這讓他有些苦惱,難道他看起來就這麽不近人情嗎?
“前輩。”
及川有光從床上下來,伸手扶起了安室透。面對面的說話顯得有些僵硬,他順勢拉着安室透在床沿坐了下來。
“那件事是個意外,我平時不是那種人。”及川有光試圖和安室透推心置腹的講真心話,他的手冰涼,放在安室透的手心裏,“真的。”
他試圖用眼神來傳達自己的真誠。
安室透露出了遲疑的眼神,及川有光再接再厲:“而且,你才是前輩,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可以被随意使喚的普通成員,這樣做讓我很為難。”
他只是個兢兢業業為了取材什麽都願意做的小作家,為什麽要這麽為難他。
及川有光也有些憂郁了。
安室透低下頭,似乎在思考他說的話,忽然他的動作很明顯的僵住了。
及川有光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攤開在床上的筆記本,上面記滿了……各式各樣的死法,簡直可以當成一本犯罪手冊了。
甚至還有殺人之後怎樣脫罪的tip補充。
“我知道了。”安室透站了起來,他沒有放開及川有光的手,用了些力氣攥在手心。
雖然教訓作惡的妖怪被前輩看到,導致對方擔心他打擊報複所以對他有些詭異的恭敬,雖然在他解釋的時候被對方無意間看到了手稿上準備使用的死亡手法備選……
但及川有光仍然懷抱着些許希望,期待着安室透給出他想要的回應。
“我會向你證明,我的利用價值……不會讓你失望的。”安室透躬身,在他手背上再次落下一吻,語氣恭敬,“我會再來,少爺。”
及川有光:“?”
安室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手心的體溫漸漸散去,房間的門在眼前關上,及川有光“騰”得一下站了起來。
“???”
及川有光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已經被關上的房間門,完全搞不懂為什麽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覺得自己說得每句話都沒有問題,為什麽安室透就理解不了他呢?
他以前怎麽沒覺得人類這麽難懂呢?
還是說安室透已經看出了他半妖的身份,在搞物種歧視,故意裝作聽不懂他的話的樣子,在霸淩他?
及川有光氣鼓鼓地在房間內走來走去,忽然看到了他洗澡前随手扔下的黑羽丸送來的那封短訊。
他伸手從裏面取出一張紙條,一只手在桌面上抹平攤開。
[一切安好,沒有起疑。]
及川有光微微挑起眉,一言不發地将紙條塞回去重新扔到了桌子上。
“唉。”
被安室透傷透了心,及川有光已經沒心情工作了,而且如今的他想要寫出一個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東西,還是有點難度,他對于這個世界的了解還是不夠多。
回到床邊,又看到了自己剛剛寫下來的犯罪指南,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本來安室透都要被他說服了……還不如是向他告白呢,這個應對起來他還有經驗。
及川有光将本子朝着門那邊扔了過去,與此同時,那扇門又一次地被人推開了,黑色的硬質地本子直直地朝着那人的面門襲去。
站在門口的青年擡起手,非常輕松地接住了它。
大概是那一頁攤開太久,到了戴着針織帽的青年手裏時,翻開的還是那頁。
諸星大的視線随意地掃過本子上的內容,及川有光沉默兩秒,解釋道:“你知道的,我是個作家,那些都是虛構出來的。”
字跡清晰漂亮,諸星大的眼神在讀完第一行的‘利用冰塊毀滅兇器将現場制造成意外死亡’之後,他擡起頭看向了及川有光。
“我明白的。”
看着諸星大十分順手的反手關門上鎖,及川有光覺得這個動作有些莫名的熟悉。
“少爺。”
“……”
諸星大走到了他的面前,将筆記本遞給了他,然後在及川有光伸手想要接住的時候勾了下手。
及川有光的手被他扶着貼在了自己胸口,隔着黑色封皮的筆記本,他的手在最外側。
心髒有力地跳動傳遞了過去,諸星大對着及川有光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笑容,墨綠的瞳孔中寫滿了野心。
“你看不慣的人,我都會為你鏟除,所以不需要這些。”他神情堅定,低沉的聲音謙和卻傲慢,“我會成為獨屬于您的最好用的工具。”
看着被貼在諸星大心髒處的手,又想起了剛剛安室透在的情況,及川有光終于明白了。
原來他們混丨黑的,都喜歡身體接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