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誘毒其二
第63章 誘毒其二
氣息像□□, 引燃了臨畫體內的芯。他眼前開始模糊, 靠着冰冷的牆慢慢滑坐了下來。
“好……難受……”
猶如溺水。
疼痛從腦仁處一直蔓延到全身, 如同有一把錐子刺進了後腦勺,把整個身體劈開;與之同步的卻還有詭異的欲|望。臨畫喉嚨裏發出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細碎呻|吟, 身體像有自主意識一般難耐地扭動起來。瞳孔已經開始失焦, 眼前一片模糊。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含糊的尖叫, 和液體大面積潑灑在地面的聲音, 讓他混沌的思緒瞬間清醒了不少。緊接着,他就嗅到了慘烈的血腥味。
但詭異的是,臨畫聞到這血腥味, 第一反應竟然是“甜”。
新鮮的、甜美的……血液。好餓。
他變得不像自己了。他變得像一只妖怪。
與此同時,他聽到了緩慢的腳步聲以及伴随的拖拽聲,向他的方向靠近,随之而來的除了那讓他眷戀的花香,還有讓他骨子裏泛出恐懼的強大氣息。
他過來了……他過來了!
臨畫靈魂像被扯成了兩半,一半在理所應當地靠近、渴望, 另一半每個毛孔都在尖叫着逃避。疼痛仿佛刻進了骨髓之中,如入油鍋中煎炸, 如萬蟻啃噬, 他難受得用指甲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胳膊,劃出道道血痕。
他聽到腳步聲停了下來,剎那間,意識徹底斷離。
如果臨畫現在是清醒的, 他就能看到蘭淵玉的模樣。男人似乎是剛準備就寝,随意地披了一件裏衣,外面罩着一件金繡紋的黑色披風,腰間松松散散地系着帶子。他俊美的臉頰上還有血滴,大片血跡呈現弧形暈染了他的半邊雪白的衣裳。
而被他像提着獵物一般拎在手裏的,是那前一刻還嬌嫩如鮮花的綿羊少年。少年的脖子處有一道傷口,讓他纖細的脖頸幾乎折斷。與嫁衣同樣鮮豔的血跡沿途滴落成黏黏糊糊的一條長痕。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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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淵玉望着蜷縮在牆角的青年,他眼神已經完全空洞了,無意識地看向蘭淵玉的方向,口中斷斷續續地呢喃着。
“救你?”蘭淵玉輕輕笑了一下,蹲下身,帶着血跡的手順着青年的臉頰向下,擡起他的下巴,在瓷白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痕跡,明明是污染,卻更顯豔麗,“……原來是個半妖。真可憐。”
青年的黑發撒了一地,幾縷發絲汗濕黏在臉頰上,泫然欲泣的銀色雙眸如同融化的亮銀。更昭顯他身份的,是他已經變為蛇尾的下半身。銀色的鱗片從紅紗下延伸出來,流光閃爍,蛇尾扭動卷曲着,說不清是痛苦還是渴望,詭豔無比。
受到蘭淵玉的觸碰,青年的呼吸聲更重了,哭音已經壓都壓不住,抽泣着捂住了臉。
半妖是背離倫常的殘次品。
他們通常更強大,更美麗,但同時殘缺也更嚴重。半成品的基因讓他們更容易失控,在環境或內心狀況混亂時,很容易顯出原形,連意識都無法自控。
再一被更強大的同類氣息影響,整個身體狀态直接陷入異常。而那個同類,也會因此更興奮。但這種異樣……确實有人很喜歡就是了。
蘭淵玉眼中閃過幾分厭惡。送他來的人,不知是否從哪得知了自己的真身,專門培育了這麽個小玩意兒來取悅他……自作聰明。
蘭淵玉拇指摩挲着半妖滾動的喉結,手掌覆上了那纖細的脖子。只要他一用力,他就會像那個想爬上床的小綿羊那樣,連痛都來不及喊一句便陷入永恒的安眠。
“求你……救我……”
已經完全沒了意識,這半妖還在求救,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
“那就如你所願。”蘭淵玉輕笑了一下,流露出幾分殘忍,拇指指甲微一用力,青年細膩的肌膚立刻被割出了一個小口子,淌出一行細細的血。
就在他再要用力時,青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念出了兩個字。
“蘭君……”
聽到這兩個字,蘭淵玉的神情一變,手抽搐了一下。青年無知無覺,如同抓住浮木的溺水之人一般,微弱地呼救,“蘭君……救……”
那條銀色的蛇尾甚至無意識地纏上了蘭淵玉的小腿,銀眸之中,痛苦、掙紮、欲望,還有……信任。全然的信任。
蘭淵玉幾乎感到荒謬了。信任?在這種情況下,在生死握在他手裏的時候,眼神中竟然是信任?
很多年沒有人敢觸碰他了,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用“君”來稱呼他了,乍一聽到,他有種被灼燒了一下的感覺。那雙微微汗濕的手抓着,蘭淵玉臉色陰鸷,手臂的肌肉僵硬起來。
卻偏偏沒有推開他。
這半妖知道自己是被送過來幹什麽的嗎?他恐怕連自己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無知……又可笑。
蘭淵玉眸色暗沉,在他沉默的期間,半妖一直注視着他,好像在看他,又好像在透過他看另外一個人,失焦的眼中倒映着他的臉龐,眼淚從那雙銀色的眼睛裏流出。蘭淵玉古怪地笑了一下,驟然釋放出威壓,抽出手,指尖懸停到了半妖的左眼上,而後——
“嗚、嗚……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伴随着讓人毛骨悚然的咕叽聲,血成股流出。
半妖的蛇尾都痛得痙攣起來,卻被靈壓死死壓制,手都無法動彈。他的瞳孔顫抖着,縮成了細細的一條線,神志因劇痛而恢複過來。
但,只有一只眼睛了。
黏稠的血從原本是左瞳的地方淌了出來,把原本美豔無雙的臉龐染得凄厲恐怖。半妖似乎是終于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誰,慘叫聲戛然而止,他死死地咬住下唇,臉色慘白,額頭冷汗涔涔。因為疼痛,身體異常被強行打斷了,蛇尾逐漸化為了雪白的雙腿。
再美的臉龐,失了一只眼,也有如厲鬼。
他仍舊注視着他,這一回是神志清明的,僅剩的那只銀眸雪亮如電,有什麽情緒在眼底翻湧咆哮、呼之欲出。可卻沒有恨意。
蘭淵玉有些心煩意亂,那這傻裏傻氣的半妖還在哭什麽?不是恨,又在哭什麽?還在用這種好像很久之前就認識他一樣的眼神在看着他。
他惡意地笑笑,語調優雅:“小美人,你叫什麽名字?”說着這樣的話,沾滿血的手指卻将原本屬于半妖的那只眼珠轉了轉,銀色的眸子正對着青年的臉龐。
對着自己的眼睛,半妖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一下,但很快便啞聲開口:“……臨畫。如臨畫中之意。”
“好名字。”蘭淵玉站起來,“我留你一條命,寝殿外給你留個位置。”
臨畫捂住鈍痛不止的左眼,撐着身子坐起來,道:“是。”
蘭淵玉又看了他一眼。留個位置,也不說設置床榻,像在說一只寵物。這青年卻毫無反應,也未透露出不平與惡念,讓他不禁好奇這半妖的忍耐底線在哪,善良得愚蠢。
愚蠢得讓他熟悉。
他将黑色披風解了下來,劈頭蓋臉地丢到了臨畫身上。
這又是一個輕慢的動作,蘭淵玉看到臨畫抓着衣角的手握緊了一下,但仍舊毫無反應。
臨畫等蘭淵玉的腳步聲走遠了,才把蓋在頭上的披風扯了下來,抱進懷裏,扶着牆站了起來。
血跡滴在暗色的石磚上,綻開朵朵血花。臨畫苦笑了一下,好歹自己從蘭淵玉手裏活下來了,而且還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半妖。
他恍惚的時候,把這個蘭淵玉當成了現實世界的蘭君小絨兔,喊了幾聲“蘭君”。不知這句觸動到了蘭淵玉哪根神經,才收了殺心……不,不能說是殺心。
現在的蘭淵玉,殺人已經不需要起任何殺意了。他現在離開往側殿的方向走,不出意外,應該是打算把留在那裏的其他八個美人都殺了。
而他成了唯一活下來的人。
臨畫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蘭淵玉并未告訴自己寝殿的方向,也不敢亂走,更不敢跟着蘭淵玉——他直覺蘭淵玉并不想讓自己看到他在做什麽。
只能在這裏幹等。鞋子早就不知所蹤,他赤腳站在冰涼的石板上,感覺寒氣一縷縷往上透。
半妖之體果真強大,剛剛還血流不止,現在左眼已經不再淌血了。但疼痛歷歷在目,半妖異常時的難受仿佛也仍在附在骨中。
蘭淵玉殺死原本人格時的痛苦,應該比這再重幾倍、幾十倍吧?
他被剜下左眼時,也是這麽痛麽?……他甚至,一聲未吭。
臨畫自嘲地笑了笑,這就是所謂的“痛其所痛”麽?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臨畫站到腿都僵了,也沒等到蘭淵玉。他只好沿着長道慢慢走,視線缺了一邊還不太适應,走得七歪八扭。
不光殿裏比他曾經想的還要簡陋,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也沒有一個仆役。臨畫亂撞了一會兒,終于在最內部找到了寝殿。
一道石門橫在他眼前,連點能進去的念想都不給他。臨畫腳冷得發抖,嘆口氣,用蘭淵玉的披風把自己裹成一團,縮到了牆角。
但他不敢睡得太死,原著的蘭淵玉性情就是冷漠得吓人,若是真的無知無覺,還不知蘭淵玉又會做什麽。
蘭淵玉一直沒出現,又沒有系統陪聊,臨畫在一片沉寂的黑暗裏心緒亂成一團麻線。鼻端全是披風上的花香和自己的、綿羊少年的血腥味,他鼻子莫名地有點酸,有點委屈,但淚水也很快蒸騰殆盡了。
他哭了,心疼他的也只會是他的蘭君。多不值得呢。雖然,他們分明最初都是一個人。
他似乎明白系統的意思了。
【若是你遇到的,就是原著的蘭淵玉,他和你還會是現在的關系麽?】
……如果答案是否認,那才是最大的懲罰。
如果是否認,他又該怎麽看待現實世界的蘭淵玉?怎麽說,都該有些隔膜了吧?
臨畫閉上眼,心靜如水。哭了不知傷口會不會惡化,至少現在左眼麻癢得厲害,應該是在愈合了。他坐靠在牆邊,就這麽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地撐了一夜。
第二日,殿中的黃銅鐘醒來,臨畫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看見蘭淵玉站在自己眼前,瞬間清醒了。
蘭淵玉昨晚好像沒進寝殿。臨畫嘴唇動了動,但又把“你去哪了?”這句咽了下去。
他低頭盯着地面,聽到上方蘭淵玉輕笑了一下。
“叮咚”一聲,金屬砸地的聲音。一只銀色的面具掉在了他腳邊。
“去把血洗了。”蘭淵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難看。”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好……(發出累得半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