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蘭畫其二
第78章 蘭畫其二
“蘭君!”臨畫鼻子一酸, 跑過去一把抱住了蛇蛋, 又生怕自己抱得太用力, 便小心翼翼地把它放下了。
蛇蛋渾圓如珠, 剛好能被整個抱進懷裏。它輕輕搖晃了一下, 依戀似的蹭了蹭臨畫,蛋身上的光不再閃爍,而是柔和了下來。
【支線任務三:曾記少年游當前進度:100%!】
在接觸到蛇蛋後, 神識面板上跳出了這樣一句話, 而後,整個兒消失了;本該有的【滴!目前三條支線已全部完成!恭喜宿主!】和系統拿腔作調的賀喜也沒有出現。
就像黑屏了一樣。
臨畫忽地感覺頭腦一輕, 像有一陣清風吹拂而過。無數片段從他腦海中閃過, 他仿佛看到瑩綠的數字在虛空中飛速地流淌,又沒入盡頭中不見;數據組成的網在黑暗中斷裂, 無聲地坍塌。
最後一絲不剩。
“啪嗒”。他眨眨眼, 發現一滴眼淚從眼眶裏掉了出來, 打在了蛋殼上。他忽然意識到了那陣“風”帶走了什麽——
系統,消失了。
*
臨畫帶着那顆蛇蛋回了無淵域。
他第一個去的地方是玄武地。金寶殿的奢華裝潢一如往昔, 梵央看着他懷中抱的蛇蛋,盯了半晌後道:“這是……?”
剛硬冷厲的玄武之主還會用這種猶猶豫豫的語氣,看他的表情, 仿佛以為這是蘭淵玉生的。
“這是蘭君……”臨畫嘴角抽了抽,“出了一些意外,他靈力流失過度,直接縮小成蛇蛋了。”
梵央身在無淵, 不可能沒感受到之前天地的異常,也很容易就能猜到這異常是怎麽解決的。他一怔,然後小幅度地笑了一下,道:“他竟真的沒有化魔,反倒做了聖人。”
Advertisement
叛逆少年得到了向來只會臭着臉的長輩的表揚,那蛇蛋猛地一亮。
“梵,你能不能看出他什麽時候能變回來?”臨畫摸摸蛇蛋,道。
在此之前蘭淵玉也因靈力流失化為少年體态過,這個狀況不難理解。梵央屈指敲敲蛇蛋,惹來一陣不滿的閃爍,“白淵靈蛇的誕生需要機緣,我也不能确定。若是機緣到了,你用一件蓄有他靈力的器物為引,他自會回來。”
換言之,可能是今天,可能是明天,也有可能是一百年之後——誰知道“機緣”是個什麽玄妙的東西?“蓄有他靈力的器物”臨畫倒是有,手上的那枚戒指不正是嗎?
臨畫點點頭,把蛇蛋重新用布兜包住,“多久我都可以等。”蛇蛋發出的光十分柔和,仿佛也在附和着他的話。
在蘭淵玉變回來之前,一人一蛋決定在無淵裏游歷一番。臨畫沒有喊下屬陪同,只帶了孟極靈貓小玉。他讓玄阿四告訴朱雀地的下屬們,他們的王很好,沒事。只是要游歷一段時間後才會回來。
“一段時間”具體也沒說是多長,之前經歷了那麽多驚心動魄的事,現在反倒一下子閑下來了,能夠看看這個世界更多的美景。若中途蘭淵玉化形了那就更好。
一人一蛋,帶着一只大貓,倒也頗為有趣。只是當看到讓臨畫想要吐槽的事時,心裏沒了另一個聲音聽他胡扯,也會有些失落。
他改為對小玉說話,又仗着蛇蛋不能說話對它絮絮叨叨,看它無法理解、急切地閃光時哈哈大笑。
偶爾,臨畫會收到人界的消息。
秋恒和梨越經八玄宮一事後回了人界,臨畫給他們留了一只傳信銀鴿。這鴿子燒靈力,速度卻慢得很,過老半月才能傳一次消息。
經常消息裏大半都是梨越的廢話,有用的消息只有那麽幾條:
舊的九十九世家大部分都已經衰敗了,如荊城主這樣的新的勢力卻在崛起;
秋恒當了秋氏家主,正忙着和舊部纏鬥。秋氏內部混亂,不知會不會分裂成兩家;
……
當然,也有好消息:
八玄宮成,人界的災禍逐漸銷聲匿跡了,千瘡百孔的大地正在恢複;
民間已有人把藥仙、蛇神的故事編成了話本傳頌,許多人都願意在家中貢兩尊藥仙像,以求平安;
世家曾經做過的惡在被一件件地披露,尚在人世的受害者得以申冤陳雪;
……
在不同的地方,臨畫陸陸續續收到了這些信。在第十九封的時候,他打開來第一句就是秋恒的筆跡:
“齊氏、梨氏、梁氏滅門案的兇手找到了。”
若說“藥仙”的身上還有什麽解釋不清、似是而非的謎團,就是當初秋氏指控的其犯下滅門案一事了。但因信的人不多,姚冠華的恩怨糾葛說起來太麻煩,臨畫也就未去澄清。
信中說,一直未放棄追查這件事的,是一個姓“客”的前梁氏跛腳門客。他也是極力反對把罪名算到藥仙頭上的人,據他說,他曾與藥仙有過一段時間的相處。
但這件事出現轉機并不是他查到了線索,而是——兇手的共犯主動認罪了。
而認罪之人,竟是人界有名的“九霄狂”。
九霄狂在楓昭山的望安臺對其罪行供認不諱。他與客水仙的那幾句對話也流傳了出來:
“你确定兇手是前梨氏的門客,姚冠華?”
“哪來那麽多廢話?确認。”
“你為何知道這件事?”
“這也要問!我與姚冠華那個廢物是過命的好友。”
“你卻說,你沒有殺人。”
“那群廢物還沒有資格和我交手。”九霄狂說完這句,哈哈大笑道:“只不過是他殺人,我放火觀戰罷了!”
“那,現今兇手何在?”
九霄狂嗤笑一聲:“早就死了。連灰都不剩了!”
客水仙憤怒至極,但因九霄狂确實未參與殺人,只得把他關押在牢中。
臨畫讀到這,不知鳳子衿那個瘋子又在發什麽瘋。難道是活得太無聊,決定認個罪玩玩?
這個消息在人界掀起了軒然大波,藥仙的嫌疑自然也是被洗清了。鳳子衿态度嚣張,卻是乖乖束手就擒,大有在牢裏賴到老死的架勢。
一人一蛋繼續游歷。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銀鴿又送來了一封信。
——九霄狂并沒有在牢裏待多久。監牢裏關的人太多,連同九霄狂在內的一批人要被流放到極寒之地去。極寒之地終年冰雪,罕無人煙,再強的修者到了那裏都會受不住。
所有人都在猜九霄狂能熬多少。
但,在流放的前一日,他被人贖出來了。
贖他的人是那名聲正好的荊城主。
人們議論紛紛,不解其意。有人說荊城主與九霄狂會面過一次,但只說了一句話;也有人說,荊城主重金贖了人,卻連九霄狂的一面都未見。
更讓人們不解的是,當晚,九霄狂便宣布避世不出,終生為山中客。
他出了牢,卻偏偏又自己畫地為牢,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荊城主與夫人居住齊城,九霄狂避居的那座山——與城主的故鄉荊城遙遙相望。
臨畫接到這封信的時候,他正抱着蛇蛋在谷薇花海裏。因為八玄宮的事,去年的谷薇花開他們又錯過了,不知不覺一個冬季又悄悄過去。
又是一年春來,冰雪消融,谷薇花淺綠如新。
“谷薇花都快開了,蘭君啊。”他在小屋的門檻上坐下。蛇蛋晃了一晃,沮喪地黯淡下來。這期間臨畫試過很多次,但戒指毫無反應,他也沒感受到什麽“機緣”。
小玉蹭了蹭臨畫,輕輕地“喵”了一聲。
谷薇花敗後,初夏便至。他們從谷薇海重新出發。
這一天晚上忽然下起了小雨,臨畫原本還在雨中漫步,後來雨越下越大,他不得不奔跑起來。
懷裏抱着蛇蛋,他系不上鬥笠的繩子,風雨撲面,帽子被吹得翻了過去掉在地上。雨絲瞬間打濕了臉。臨畫睫毛上都在不斷滴水,白衣濕透,他低頭對蛇蛋嗔一句:“蘭君啊蘭君。”
明月如鏡,雨幕遮天,天地間滿是密密銀絲,靈貓的毛發都濕成了一绺一绺的。臨畫辨不清方向,環視一圈全是草地,也不見一個能躲雨的地方。
遠遠望見前方似乎有個山谷,他跳上小玉的背,靈貓全速往前奔跑起來。
夏雨來得急去的也急,等臨畫到達山谷時,雨勢已小了下來。
岩石上生着青苔,靈草開路,靈貓耳朵抖動一下轉進了谷中。
忽見,別有洞天。
臨畫輕聲倒抽一口氣,只見這山谷如一個巨人溫柔的懷抱,擁住了雨,擁住了月。一大片極美的夜空在臨畫頭頂上俯瞰下來。
一條碎銀般的小溪橫穿過山谷,細細的雨絲彙入了溪流中。
而放眼望去,整個谷中皆開着雪白的淵蘭。如雪如雲的花海開在溪畔,雨水把淵蘭的香氣全釋放了出來;石壁上也點綴着淵蘭;潔白的花瓣滑入溪流中,把溪水都沾染得芬芳。
他幾乎移不開眼,月光、銀溪、淵蘭……懷中的蛇蛋也搖動起來,他們都認出了這是哪裏:千百年前,蘭淵玉的誕生之所,也是臨畫在夢裏看到的、蘭氏兄妹遇到小白蛇的地方。
誤打誤撞,機緣實在妙不可言!臨畫從小玉背上跳下來,小心翼翼地走在溪畔。夢裏的場景真實地出現在他眼前,他不覺入了迷一般,走進了那一大片淵蘭花海中。
臨畫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劇烈,心中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
無名指上的銀環仿佛在無端地發熱。
他把蛇蛋在花海中央放下,手離開蛇蛋的那一剎那之間,銀戒散出璀璨的光芒,大大小小的光圈從戒指裏浮出,飄雪般落進了蛇蛋中。
蛇蛋表面的光芒也越來越盛,耀眼、炫目,臨畫的衣袖被靈氣沖得飛了起來。靈光如炬,他不得不以袖遮住了眼睛,心跳如鼓。
漸漸地,光芒平息了。
臨畫感覺到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而他就這麽傻愣愣地任那只手一寸寸地把衣袖從他眼前移開——
少年清秀的面龐出現在眼前,黑曜石般的雙眸中,只倒映着臨畫一人。他溫柔一笑,嗓音溫潤如玉:
“阿臨,好久不見,淵甚是想念。”
銀雨入溪,明月正好。
花照雙影,故人歸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