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鶴唳 不盡宗,玉蟬衣,邀道友前來一試……

第33章 鶴唳 不盡宗,玉蟬衣,邀道友前來一試……

投票箱設在蓬萊一處叫觀雲臺的建築上, 路程離他們現在住的地方并不遠。

只不過這一路上,塗山玄葉總要時不時停下他的腳步,悄然将自己插入到在街旁閑聊的人群中, 聽上幾句八卦再往前走。

但正在議論八卦的人群總會因為他的突然出現, 陡然地陷入一陣相似的寂靜, 繼而便是如出一轍的、驚嘆于他美貌的聲音。

這讓塗山玄葉格外惱火, 很快那張好看的臉上再也不帶笑,神情逐漸轉為郁悶。

“真是可惜。”又一次偷聽失敗後, 塗山玄葉垮着臉說道, “可惜我今日這身行頭太過顯眼,聽八卦都不是那麽方便。”

玉蟬衣看了一眼塗山玄葉那一身雪裳,他已經将這世間最素淨的顏色穿在了身上, 卻還是這樣耀眼奪目, 那便不是衣裳的過失了。她這師父若是真想要不引人注意地混跡到人群中, 該想辦法改易他這張美得過分的容貌才是。

只是塗山玄葉那張臉委屈下來, 的确可憐得緊。玉蟬衣雖記着他是自己師父的身份, 卻很難自然而然地對他生出對長者的敬重與隔閡, 忍不住安慰道:“不過是一些坊間閑談, 多的是無憑無據、任性推測的閑言碎語, 哪有聽的必要?”

“可別小看了這些八卦。”塗山玄葉說道,“指不定什麽時候會有大用處。”

他指了指一旁的李旭:“就以今天我聽到的為例, 在我們四人中間,聊我的最多,至于聊我聊什麽, 自不必說。其次,就是在聊他,聊他是否是太微宗首徒, 繼而猜測和他待在一起的我們的身份。”

“也有人聊你。”塗山玄葉看向玉蟬衣,“但聊的卻是你身上那件星羅宮的羅裳,這羅裳穿在你身上真是漂亮,星羅宮要好好謝你一番才對。”

“至于你師兄……”塗山玄葉看了微生溟一眼,“實在是平平無奇,毫無議論的必要,無人提及。”

玉蟬衣聞言看了站在一側的微生溟一眼,他仍是那一身從未變過的玄中帶紅的衣衫,長發披散在肩上,蓋住了他脖間的印記。

他似乎并沒有把塗山玄葉的話太放在心上,反倒将目光放在眼前這條長街上。又是一副呆呆心事游離在外的樣子,對他們的談話毫無反應。

平平無奇麽?

玉蟬衣倒覺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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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這幅病秧子的姿态在修士中并不多見,且還是個病美人,真要說街上沒一個人看他,自然是不大可能。可論劍大會找的是劍道中的強者,對來參加論劍大會的修士來說,确實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去談論一個總是魂不守舍的病秧子。

很快,觀雲臺到了。

投票箱設置在觀雲臺上,那箱子通體銀色,上面刻着數道符咒,是由星羅宮出品的一件法器。來投票的修士,只需要念着上面刻着一段咒語,用手指在箱子上方,寫下自己想投票的修士的名字,再用法咒将字壓入箱中,投票就算是結束了。

只有已經在報名處那報過名的修士,才有投票的資格。今日尚有不少修士未到達蓬萊,投票箱這裏的人并不多。

箱子上空,有五行金字漂浮在空中。

那是三十個名字,金燦燦地閃着光,是已經被投票的人中,按得票數量多少,排出的前三十名。

塗山玄葉先上前一步,一個接一個的,依次看完了漂浮在空中的這些名字,先是嘆了一聲:“哎呀,果然沒有我們的小蟬衣吶。”

玉蟬衣也在看那三十個名字,盯着看了一會兒,問:“這三十人的名字次序,是由強到弱排出的次序?”

回答她的卻是站在她身邊的師兄:“這是已經投過票的修士選出來的前三十名,之後可能還有變化。具體的票數并不會公布,被你看到的這三十人次序是被打亂的。”

玉蟬衣點了點頭,又擡起眼來看了微生溟一眼,他看向金字的目光帶着某種思緒,玉蟬衣說道:“師兄不止認識茶寮的茶飲,對這裏也很熟悉?”

微生溟倍感無奈,輕搖着頭笑了一笑,他道:“眼下似乎并不是合适好奇我過往經歷的時候,小師妹不如先好好給自己挑一個對手。”

玉蟬衣也不過随口一提,沒想過真的要去刨根問底,毫不意外自己又在他這吃到閉門羹,玉蟬衣繼續看向投票箱上的名字。

她在漂浮着的三十人的名字中,看到了李旭。

也看到了李旭剛剛在茶寮裏提到的兩個人。

——風息谷江言琅。

——玉陵渡沈笙笙。

另有陸氏子弟兩人——陸韶英、陸墨寧,哪怕這投票箱上漂浮着的只有他們的名字,沒有标明來歷,但看姓氏,玉蟬衣猜測,大概率是與陸聞樞同族,是炎州陸氏,承劍門人士。

她視線在這兩個名字上停駐略久了一些,心裏波瀾起伏,臉色卻是平靜如常,又很快掃向其他。

“這些名字,可都記得了?”在一旁等了一會兒,塗山玄葉問玉蟬衣。

玉蟬衣點了點頭,将視線從投票箱上的名字上移開。

塗山玄葉同樣颔首道:“接下來,就是順着他們的名字打聽打聽,從中挑一個最受人矚目的出來了。”

他對玉蟬衣說道:“剛剛來時的路上,我也看了,這投票箱附近有個茶寮,在論劍大會開始前這段時日,你可以常常到這裏飲茶,待上一天,聽聽他們話裏常常聊的都是誰。”

“不要小瞧了八卦,你要名聲大噪,要的就是成為他們閑談時,不由自主想要提及的人物。”

交代完這句,塗山玄葉說:“這會兒你便可以去茶寮裏點上一壺茶,聽聽他們都在說誰談誰了。”

“那師父呢?”玉蟬衣問。

塗山玄葉道:“我平日裏瑣事繁忙,不能從早到晚地陪在你身邊。叫你師兄陪着你,他閑散人士一個,他有空。不過,這些日子裏我會幫你打聽打聽,看看這三十個名字對應的都是何方人物,又都有怎樣的本事,有空會來找你的。”

玉蟬衣點了點頭,告別了塗山玄葉,到茶寮裏,又給自己點了一壺烏梅飲。

觀雲臺上,塗山玄葉看着李旭,說道:“太微宗的,你也可以想回哪兒去回哪兒去了。”

待李旭走了,塗山玄葉問微生溟:“這太微宗日夜不停地盯着你,已經有幾百年了吧?這回甚至還追到蓬萊來了,你當真應付得住?”

“他們要是能拿我有辦法,我何必來蓬萊和你碰面?”微生溟問,“我問你那消除魔氣的法子,你真能找到?”

“這不好說,但可以試試。”塗山玄葉道,“不過,你遠道而來,就為問我這事?這點小事,值得你大老遠地跑這一趟?”

微生溟道:“送小師妹一把好劍,可不算小事。”

“一把好劍?”

想到什麽,塗山玄葉忽的沉默下去。

沉默片刻後,他猜到什麽,再度開口,聲線隐隐訝異:“難道,你想将你的‘七殺’送她?”

微生溟不置可否,視線恰好看往茶寮方向。

點好烏梅飲得玉蟬衣找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無法全部看清她身形,但能隐約見到那一抹鵝黃臨窗坐着。

塗山玄葉卻是一臉震驚地看向微生溟:“将‘七殺’送她,你真想好了?”

微生溟道:“我意已決,不可轉圜。”

塗山玄葉維持着震驚的神色好半晌,過了好久之後才勉強恢複如常,面上卻仍然殘留震驚。

他也将目光投往不遠處茶寮裏的那一抹鵝黃色,說道:“看來我這位小弟子是真的本事不小。”

塗山玄葉問:“你剛剛說她本領堪比陸聞樞,是真的了?”

微生溟道:“你怎麽不問問我說将她與陸聞樞相提并論,是辱沒她的前程。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還用問?你素來看不上如今這位正道魁首,能說他什麽好話?”塗山玄葉說完,好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你如今好歹也算我一個弟子,我這個做師父的,勸你一句,這一屆論劍大會,來的修士裏面可有不少是他的崇拜者、追随者,你這話私底下同自己人說說可以,可別像從前那樣到處嚷嚷。陸聞樞如今可比之前更受修士擁戴愛戴,你會惹上更大的麻煩的。”

頓了頓,塗山玄葉又好奇起了一事:“那你倒是說說,我這小徒弟比起從前的你來,如何?”

微生溟聲線清渺:“也許,她會比我更配拿起‘七殺’。”

塗山玄葉震撼道:“所以,你便想将‘七殺’送她?”

微生溟看着茶寮裏的那抹鵝黃,視線停駐片刻,他說:“找不出比她更合适的第二個人了。”

他話音雖輕,語氣卻肯定。聞言,塗山玄葉沉默了好一陣。

“看來,我這不盡宗,是收了位本事非同凡響的小弟子吶。”塗山玄葉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十足地深深嘆了一口氣,“若她沒十足的本事,便想要名聲大噪,只能給她招致禍患,也會給不盡宗惹來無盡的災禍。有你這話,我也便放心了。”

說完,他又憂愁長嘆道:“看起來,我這小弟子呢,處處都好。只是,她涉世未深,個性實在正直,太過拾金不昧了一些。有時,也挺讓我犯愁的……”

“個性正直?拾金不昧?”微生溟兀地輕笑了一聲,心道這些詞安給玉蟬衣雖不至于是錯的,但倘若是他初次和玉蟬衣見面之後,定然不會這樣形容這個逮着機會就同他嗆聲的小師妹,“這你從何得知?”

塗山玄葉臉上露出幾分不自然的神色,他咳了咳:“這不是一眼即知、不言自明的事情嗎?”

“出門在外,很容易上當受騙的。我是真心害怕我這個單純無害、個性純善的小徒弟被人欺負。你這個做師兄的,多比她活了千來年,按人間的說法,做她祖宗也足夠,你多顧着她一點。”

聽塗山玄葉言辭這樣懇切,微生溟難得沉思起來。

塗山玄葉眼中的玉蟬衣竟然如此溫善可欺,難道,他眼裏的玉蟬衣鋒芒銳利、殺氣畢露,竟是他自己的問題麽?

正此時,塗山玄葉遠遠看到幾道身影,忽然臉色劇變,急急說道:“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先告辭一步,記得看好你的小師妹!”

言罷,不等微生溟回他什麽,急急化作一縷白煙,消失在觀雲臺上。

微生溟朝不遠處看去,見是幾個身着各色羅裳、少女模樣的女修士一臉焦灼地往這邊走來,邊走邊尋找着什麽東西。

看羅裳,與玉蟬衣身上那件很是相似,像是也是星羅宮做出來的。

她們進了茶寮,不一會兒再出來時,身邊便多了個玉蟬衣。

看上去,竟然是與玉蟬衣相熟的樣子?

微生溟不動聲色看了一會兒,走出茶寮的玉蟬衣上了觀雲臺,直奔他而來。等到了眼前,她問他:“師兄,你有沒有看到一只白色的狐貍?”

“狐貍?”

“一只叫丢丢的靈狐,白色的,長得很漂亮,打扮得也很漂亮。”玉蟬衣道,“它是星羅宮宮主的靈寵,今日随自己的主人初到蓬萊,好像是貪玩外出,走丢了,整個星羅宮都在找它。”

微生溟搖了搖頭。

他道:“既是靈寵,一般都會與自己的主人簽訂靈契,一旦簽了靈契,它的主人與它之間應當有感應才是,何須這樣笨拙,沒頭沒腦地到處尋找?”

玉蟬衣道:“是只靈識未開的靈狐,未同宮主簽訂契約,要是走丢了,就是真的不好再找回來了。”

玉蟬衣和丢丢相處的機會并不算多,但對這潔白無害的小家夥頗有好感,知道丢丢不見了,眉頭皺着,眉眼間隐約有幾分纾解不開的焦急。

這時瀾應雪急匆匆跑過來,對玉蟬衣說了幾句話,玉蟬衣眉頭解開,微微松了一口氣。

“找到了,已經回星羅宮宮主那了。”揮別瀾應雪後,她回來對微生溟說。

這時玉蟬衣才注意到微生溟身旁的位置已經變得空空如也,她問:“師父呢?”

“他有事,先離開了。”微生溟看着瀾應雪消失的方向,收回視線來看着玉蟬衣,“小師妹是何時認識星羅宮這些人的?”

玉蟬衣見他眼裏帶着幾分探尋的意思,見他是在對她的事情好奇,忍不住嗆了他一句:“來蓬萊的路上我獨自一人,孤孤單單,無人陪伴,只好去蹭了星羅宮的飛舟。按師兄的說法,有人陪着的熱鬧,總好過無人陪伴的寂寥。也不知道那時師兄人在何處。說着不想讓我孤單,人卻不知所蹤。”

玉蟬衣說完故意癟了癟嘴。微生溟:“……”

他低垂下眼,眼底掩着笑:“小師妹可是在怪我?”

玉蟬衣道:“只是在提醒師兄,你說自己來蓬萊是怕我孤單為了陪我,這個借口,我仍舊是不信的。”

微生溟沉默了下,問:“小師妹可是只對我一人這樣伶牙俐齒?”

玉蟬衣:“為何這樣說?”

“師父說你個性純善,唯恐你在外面被人欺負。我卻擔心小師妹将別人欺負得太厲害,給自己招惹上難纏的仇家。這不恰恰說明了,是小師妹欺負我欺負得太厲害,才叫我眼裏的小師妹成了這樣不好惹的模樣?”

玉蟬衣:“……”

牙尖嘴利,巧舌如簧,甚是讨厭。

有時她真的覺得自己這個師兄是個極為沒正形、極愛胡說八道的修士,熱衷于讨打讨人嫌。她好不容易剛要為他的見解心生幾分折服,很快他就要跑出來将自己将要豎立起來的光明形象親手毀掉。

玉蟬衣冷聲說道:“師兄來蓬萊到底是為何事,大可以不告訴我,我也并不好奇。師兄只要記得說話算話,等我拿下頭籌後,把答應給我的劍給我,我就什麽都不會問。”

微生溟道:“若你真能拿得頭籌,我一個拔不出劍的劍修,又哪敢欺負我們堂堂論劍大會魁首?”

玉蟬衣懶得再和他在幾句話上争強鬥勝,回到茶寮中坐下,記着客人聊天間頻頻提到的名字,并不時看着觀雲臺方向。

随着前來投票的修士人數變多,三十人的名單仍在變化,玉蟬衣的心裏又多了幾個名字。

轉眼間,到了論劍大會開始的前一日。

來參加比試的劍修幾乎全部抵達蓬萊,投票箱投票截止,花落榜放榜,三十人的名單已然固定。

而也是在同一天,觀雲臺旁,支起了一個小攤子。

同往年一樣,有人在那開了個猜誰能拿到論劍大會第一的賭局攤子。只需花上一枚靈幣,便算是擲下一注最便宜的賭注。

只一日工夫,便有一千餘人,來給李旭下注。

另有三千餘人,分別下注給江言琅、沈笙笙、陸墨寧。另五百人,給星羅宮瀾應雪下注。

前十五日,來賭局這下注的還不算多。賭局攤子上被下注的名字,也全部都出自花落榜上。甚至還會有人出手闊綽,大方盲投,将這三十人全部下注一遍。

這個設起賭局的小攤子,就是能夠最快看出在其他人眼裏誰勝算最大的好地方。

玉蟬衣便在攤子這裏,定好了自己要在花落榜上摘誰的名碟下來。

而她這幾日與微生溟形影不離,李旭跟着微生溟,便像跟着玉蟬衣一樣。

他看着玉蟬衣在賭局攤子前盯着那幾個挂上去的名字長久駐足,看着被列在其中的自己的名字,李旭的目光逐漸變得複雜。

他在玉蟬衣離開賭局攤子後,也來到攤子前,放下了一枚靈幣。

攤主認出李旭來,十分訝異:“道友這是要下注給誰?”

自己,還是別人?

要是下注給別人……太微宗首徒來給除自己之外的人下注賭別人贏,那可是個大新聞。

李旭眼底黯然,他道:“不盡宗,玉蟬衣。”

-

第二日,赤血紅日踩着霞光初升。

破曉時,觀雲臺上,一聲鶴唳響徹整個蓬萊大陸。

這一屆的論劍大會就在這一聲泣血般的仙鶴啼鳴中,拉開了序幕。

而這一聲鶴唳之後兩刻鐘,除了那三十位出現在花落榜上的修士,其他參加論劍大會的修士屋內各自飛入一張靈符,上面寫着要和他們比試的人的姓名與在論劍臺的具體比試場地位置。

也除了玉蟬衣。

鶴唳之後的同一時間,站在花落榜下的她便伸手摘下了其中的一道名碟。

微生溟站在不遠處,靜靜看着她做完這件事。

兩刻鐘後,在李旭忐忑不安的焦灼等待中,在所有人都正在為花落榜上有名碟不知被誰被摘下的消息感到震驚時,風息谷首徒江言琅的房間內,飛入一張靈符。

紅色的靈符紙上浮現着兩行金光閃閃的篆體小字:

論劍臺,東南丙戊場。

不盡宗,玉蟬衣,邀道友前來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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