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本心 我來蓬萊,不為論劍,只為第一……

第35章 本心 我來蓬萊,不為論劍,只為第一……

江言琅話音落下, 緊接着,手腕一轉,劍下直接揮出三道劍氣。

這劍氣對着玉蟬衣迎面劈去, 她只感覺有風迎面襲來, 這劍氣卻不似平時和李旭那些太微宗弟子對招時感受到的淩厲, 反而有若清風拂面, 分花拂柳般輕柔。

玉蟬衣不敢大意,立即提劍将劍氣揮開。

卻未曾想, 劍一觸到對方的劍氣, 就仿佛被柳絮纏上一樣。

不僅沒能将劍氣格擋開,反而讓劍氣纏繞着劍刃,一分為二, 三分為六。

那三道劍氣化成六道柳葉一樣的薄刃, 繼續射向她的門面。

江言琅話裏憐香惜玉, 打過招呼後, 劍招卻出得毫不留情, 上來就出了最兇狠的劍招。

玉蟬衣立即變了劍招, 用了一招“春風化雨”, 化解了這一突如其來的攻擊。

只不過, 依舊有一道柳葉劍氣貼着她面頰劃過,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見玉蟬衣首次過招, 就破了相,臺下衆人頓時一片唏噓之聲。

緊接着,看熱鬧的人半懸的心也跟着落地, 感覺不再有什麽懸念了。

想來也是,一個如此稚嫩的少年人,怎麽可能會是風息谷首徒的對手?

臺下, 塗山玄葉本站在人群外,分外悠閑觀看着。看到玉蟬衣面上負傷,他一個激靈,看向身邊的微生溟,着急道:“這、這怎麽受傷了呢?!”

微生溟看向論劍臺上:“劍修切磋,受傷常有的事。”

“哎,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你不說昨日陸聞樞,今日玉蟬衣嗎?她怎麽沒一招把對方打趴下?!!要是弄出這麽大陣仗卻贏不了……”塗山玄葉道,“要真贏不了,我要帶着小溪蘭另建新宗、連夜逃跑,你們兩個來當不盡宗新掌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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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人群一片噓聲中,微生溟卻不着急:“小師妹天賦自然是極高的。只不過,她從沒遇見過風息谷這樣的劍氣。首次過招,算是試探,輸贏未定,師父急什麽?”

“這有何說法?”塗山玄葉問。

“風息谷坐落于生洲,生洲常年四季如春,景色宜人,他們的劍氣多與自然萬物相攸關,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多呈現生機勃勃之相。小師妹學多了殺人技,面對這種春風化雨以柔克剛的劍氣,自然是不習慣。……說起來,她對承劍門的劍法倒真的是爛熟于心,風息谷春風化雨,她便真的用了一招‘春風化雨’應對。”

他氣音裏帶着笑意,眼睛卻微微眯起。

“春風化雨”,又是承劍門的劍招。

還是陸聞樞最常用的招式。

只要是玉蟬衣見過的劍招,沒多久就會被她偷師學去。承劍門如此,太微宗也是如此。看來,小師妹這是頭一回和風息谷的對上……

只熟悉承劍門與太微宗是嗎?

微生溟不動聲色,食指指尖輕輕敲了幾下大拇指的指骨,視線卻從未離開臺上片刻。

塗山玄葉還想說什麽,臺上二人再度交鋒起來。

江言琅的劍氣來勢洶洶,一道更比一道兇猛。

論劍臺上,但凡被江言琅劍氣揮過的地方,都有靈力凝成朵朵桃花芙蓉,盡态極妍,美不勝收,可細看花底卻有劍光铄铄,每朵芳菲底下,都藏着劍氣與殺機。

玉蟬衣衣袂紛飛躲着劍氣,足踩落花,步步退卻。

有人看得心急:“只躲不攻,這何時是個頭?”

“這小姑娘,太小看風息谷的本事了。只會躲不會攻,是贏不了風息谷首徒的。”

“玉蟬衣越來越吃力了!”

時間不覺過去幾刻鐘,空中躲避的那道身影逐漸變得滞澀,不再像一開始那樣輕盈飄逸。

這就撐不住了?

江言琅眼中精光陡現,唇角一翹,下一次再揮劍時注入了十成靈力。正要一劍定了勝負,卻見之前只知躲閃,一直不出招的玉蟬衣竟不閃不避站定。

她橫劍一記劈砍,劍氣沖他而來!

“結束了。”江言琅聽到玉蟬衣那道輕喘着的嗓音在他耳邊說道。

可是……劍氣不快,也不迅猛,沒什麽威力。

就這?

他很容易就可以躲開。江言琅飛身往後退。卻沒想到,躲是躲開了,可是——

那道劍氣卻并非沖他而來。劍氣走到半路便四下裂開,往論劍臺四周席卷,劈在他之前留下的靈力劍花之上。

芙蓉桃花被她這四分五裂的劍氣一劈,瞬間裂開無數朵花瓣。

點點落英,瞬間沖着他射來!

不過剎那間,平靜的論劍臺上飛花彌漫,三千繁花随着玉蟬衣揮出的劍氣,不停往江言琅身上席卷而去。

他之前所有揮出的猛烈攻勢,都變成了一道道射向他自己的利刃。

臺下的衆人被這紛亂的桃花瓣迷亂了眼睛,幾乎分不清誰是玉蟬衣,誰是江言琅。

塗山玄葉怔愣:“這……發生什麽了?”

“是‘流風’。”微生溟道,“太微宗的劍技‘流風’。”

“她用‘流風’黏住了江言琅的‘桃花劍’,前面遲遲不攻,差點耗盡靈力,并非只在一味防守,只是在點化劍花為她所用,待時機成熟,就可以反制。”微生溟氣音帶笑,輕嘆,“幾日不見,小師妹本領又精進了幾分,贏得比我想得容易。”

他話音一落,只見論劍臺上風停歇,席卷着的花瓣紛紛落下。呆立的江言琅的額上面上多了三道血痕,而玉蟬衣正收回抵在他脖子上的劍。

“承讓。”玉蟬衣道。

臺下人群啞然失聲片刻,一匆匆趕來、着深緋色宗門服的高挑青年站在人群外圍,卻帶頭鼓起了掌。

“好!好!”那青年高聲喊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玉蟬衣,三十寸靈脈,就勝過了風息谷首徒,好極了!”

他高昂嗓音在人群中回響,薛铮遠如遭雷擊,面色慘白。

三十寸靈脈?……這不可能!

這消息比江言琅輸了的消息更讓他心底大震。

“三十寸靈脈……真的假的?不可能吧?!”人群也是一片嘩然。有靈力深厚的修士紛紛往臺上看去,修為高深的,試探了玉蟬衣的靈力。

“真是三十寸,只有三十寸……”他們同樣臉上一陣白,看着論劍臺上的玉蟬衣,眼裏紛紛露出懼色。

三十寸靈脈,不敵江言琅所通靈脈數量的一半,卻敢摘了江言琅的名碟,又在一片噓聲中贏了下來。這本該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事實就這麽擺在眼前了。

而那深緋色衣衫的青年已經趁這工夫來到了薛铮遠的身邊。

薛铮遠神色陰晦,幾乎不正眼看向來人,卻又得勉強維持面上的客氣:“不知玉陵渡副掌渡遠道而來,是為何事?”

對方笑意滿面:“遠道而來,看個熱鬧。”

遠遠看着這兩人不對付的模樣,人群中,有知道內情的向自己的同伴解釋:“玉陵渡地處鳳麟州,風息谷地處風州,兩地接壤,平日裏争修煉福地、搶天材地寶的沖突本就不少。再加上風息谷只憑一樁姻親就受了承劍門的庇佑,就将玉陵渡擠成了五大宗門中最不為人注意的第五宗。今日聽說風息谷在論劍大會第一日就要折上一個首徒,玉陵自然會馬不停蹄地來看笑話。”

玉陵渡副掌渡已經踱步到薛铮遠眼前:“早聽說你們這位首徒容貌過人,心想着你們風息谷挑選首徒的标準應該不止是看臉,這回一看,卻是我猜錯了。”

他假情假意地嘆氣道:“被一個三十寸靈脈,門派名不見經傳的小修士打敗,還輸得這樣快,這所謂風息谷首徒,不會是……空有皮囊吧哈哈哈哈!”

“首徒要是令妹親自教出來的,恐怕沒這麽不堪一擊。少谷主将您這首徒帶回去,可要更加用心地教導教導,下回論劍大會,可別這麽丢人了。”

他貓哭耗子假慈悲的話一出口,不遠處也有人忍不住問:“你們說,到底是這三十寸靈脈的小修士太過厲害,還是江言琅徒有虛名?”

“看來這風息谷,還真是沾了承劍門的光,只是表面上風光,內裏沒什麽本事,實際上還是玉陵渡更厲害。”

“那玉陵渡副掌渡說的有幾分道理,這風息谷要是交到薛懷靈手上,也不會是今日這模樣。上來就敗了個首徒,看來,今年這論劍大會,是沒風息谷什麽事咯。”

“我聽說,這風息谷少谷主本來做不成繼承人的,他那妹妹更有天賦,從小被谷主當成了繼承人來培養,一開始,根本沒他這個哥哥什麽事。”

“別說了。他自小被妹妹壓着,抑郁不得志,人都陰鸷了。把人得罪了,可有你好受的。”

薛铮遠目光越來越陰沉,隐而不發,憤而離席。

-

江言琅垂頭喪氣地走下臺來,見到薛铮遠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忽然陷入一陣更加惶然無措的恐慌當中。

他不是沒有敗過,但今日這一敗,卻讓他慌到六神無主,不知所措。這時,背後突然有一雙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江言琅回過頭去,見是一披散長發、難掩病容的黑衣男子目光柔和地看着他。

“幹嘛哭喪着一張臉?”

“小道友,聽說你本要去與朋友探尋秘境,之前只有十五日供你尋寶,這一場比試過後,你再無可能站到論劍臺上,這前往秘境尋寶的日子立馬變成了三十日可用,應當高興才是。”

男人淺淺笑着,聲音打趣:“否極泰來,祝你在蓬萊這塊寶地能有好收獲。”

“……”江言琅高興到想要哭出來了。

“師兄。”見自己的師兄不知與江言琅說着些什麽,玉蟬衣追了過來。

微生溟應了她一聲,也快步走到她身邊去。

玉蟬衣最後看了江言琅一眼,抓着微生溟的胳膊,避着人群看向她的目光,一路疾走。等走遠了,她才問他:“江言琅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你都同他說了些什麽?”

剛剛最後那一眼看到的江言琅,臉色比在論劍臺上敗下來那一刻還要難看。

微生溟擡手,悄然無聲地用靈力将她臉上那道滲着血的傷口抹去,語氣平常地說道:“我只是去安慰祝福了他一番。”

“安慰……祝福?”玉蟬衣眉頭蹙起。

“安慰,祝福。”微生溟十分肯定。

他擡眸看了玉蟬衣一眼,神色看上去相當無辜。

越是這樣,玉蟬衣越是起疑,她擰眉:“怎樣的安慰與祝福?”

微生溟眨了眨眼,将他剛剛他說給江言琅聽的話一字不差地同玉蟬衣複述了一番。

玉蟬衣:“……”

她沉默了足足好半晌,才對微生溟說道:“太微宗追殺你,真的不是因為你這一張嘴嗎?”

這算哪門子的安慰祝福。傷口上撒鹽,也不外如此。

真不是嘲諷嗎?

微生溟笑得風雅,故作謙虛:“小師妹真是風趣。不過,在如何将話說得動聽這一道上,鄙人确實有幾分微不足道的天賦。”

玉蟬衣:“……”她是在誇獎他嗎?

微生溟見她一臉鄙夷,嘆道:“可我方才那一番話說得再真心不過。”

“江言琅年歲尚淺,也算是有天賦的修士,不該困在一場敗局上,再難寸進。”微生溟說着多了幾分認真,“他的眼光該往前放才是。”

玉蟬衣看了他一眼:“可我覺得,恰恰是你這一番話,更使他困在其中了。”

“我倒覺得你師兄說的沒錯。”塗山玄葉的聲音響起,他那道穿着雪裳的身影自人群中走出,“再說了,誰叫他打傷你了,傷的還是這張漂亮的臉。啧啧,心疼死了。”

玉蟬衣勝局已定,塗山玄葉一顆忐忑的心終于落回到肚子裏,表情看上去格外悠然,好看的眉目也格外舒展,他往江言琅方向看了一眼,說道:“輸都輸了,這蓬萊也不能白來一趟,多找點寶物回去才值夠本。”

話說到這,塗山玄葉忽擡手一擲:“小蟬衣,接着!”

只見空中劃過一道綠色的弧線。玉蟬衣連忙伸手往空中一捉,落到掌心裏的東西觸感冰涼溫潤。

她展開五指一看,是一顆淚滴形狀的靈石。松綠色,顏色清透澄明,其中蘊含着的靈力純粹而浩瀚。

玉蟬衣掂量了兩下,問:“這是什麽?”

塗山玄葉:“小心點,這可是你師父在外辛苦操勞換來的。”

“辛苦操勞?”

“對。”塗山玄葉嘆了一聲,“其中辛酸,很難同你們講清楚。你要是自己喜歡,就留下,缺靈幣用的時候,拿去換成靈幣。若是不喜歡,就将這帶回炎州,給你師姐。”

塗山玄葉道:“等離開蓬萊,我又要有一陣子寄信不方便,正好這段日子找你方便,有什麽想帶給你師姐的,就要托你帶回去了。”

塗山玄葉忽然有些戰戰兢兢,問玉蟬衣,“這我親自交到你手裏,總不能……不收吧?”

玉蟬衣低頭看了幾眼,手裏這塊靈石實在漂亮,但玉蟬衣想不到它的用處,就将它收入法袋,暫時安置了下來,打算等論劍大會結束後,帶回去給巫溪蘭。

正好拿出了法袋,玉蟬衣順手拿了塊傳音石來,給巫溪蘭傳音道:“第一場勝。”

見玉蟬衣這次好好将靈石收下,塗山玄葉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

總算是舒服了。

又聽玉蟬衣給巫溪蘭傳音的內容如此簡略,塗山玄葉哭笑不得:“就說這點?要是換作我,定然要将剛才自己在臺上的英姿描繪成千字美文,好好讓人拜讀拜讀。你這樣說,你師姐哪裏知道你贏了一號厲害人物?”

玉蟬衣:“只是一場比試,沒什麽值得誇耀的。”

“這哪有什麽不值得誇耀的?厲害就是厲害。走了,抓緊時間,請你們喝茶去。”眼瞧着圍着論劍臺的人群都要往這邊看過來,塗山玄葉将她與微生溟二人帶到茶館,點了三壺茶,痛飲了一大口。

“暢快。”溫溫熱熱的茶飲下肚,塗山玄葉臉上浮現出像喝了酒一般的緋紅,他對玉蟬衣說道,“小徒弟,伸出你的胳膊出來。”

玉蟬衣依言将手伸過去,塗山玄葉的手指在她脈上一搭,眉心直跳。

“真是三十寸。”

塗山玄葉剛要收回手來,卻又在她腕上多停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什麽,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擡眼看向玉蟬衣:“聚靈丹和剜心丹……小蟬衣吃了很多苦吧?”

玉蟬衣只垂下眼,并未回答什麽。

塗山玄葉道:“方才你與江言琅在臺上比試完,聽到周圍人說你靈脈只通到三十寸,我着實驚了一驚。我想着你既然敢揭花落榜,至少也得有七十二寸靈脈,從沒留意過此處——畢竟榜上哪位不是靈脈盡通?哪曾想,你還真的就只仗着自己三十寸靈脈,揭了榜不說,還叫江言琅吃了敗仗。”

“別人說他空有皮囊,徒有虛名,我卻覺得不是。”

玉蟬衣聞言擡了擡眼,沒想到她這師父不修劍道,對劍修實力卻有幾分判斷力。

這江言琅能是風息谷首徒,雖敗于她,被流言非議,實際卻真有幾分本事,不然也不可能在她臉上添一道傷口。這時,玉蟬衣才發覺自己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問塗山玄葉:“師父有何高見?”

卻聽塗山玄葉道:“我瞧着他生得平平無奇,空有皮囊實在算不上,頂多也就只是徒有虛名。”

玉蟬衣:“……”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見解。

塗山玄葉又道:“想配得上空有皮囊這個詞,別說長成我這樣,至少也要像你師兄一樣吧?”

玉蟬衣:“……”

此刻,她、師父、師兄,三人同坐一張桌邊,玉蟬衣卻覺得,她好像是個局外人。

難道說話氣人是什麽奇怪的門規嗎?這一刻,玉蟬衣格外想念師姐。

“好了,不說江言琅了。說一說接下來的安排。”塗山玄葉擡手為三人設下隔音的禁制,對玉蟬衣說道,“你今日這場比試結束,下一場比試要在三日之後才能進行。花落榜上你可以摘的名碟有:李旭、沈笙笙、陸韶英、陸墨寧。但我覺得,不要再摘花落榜上的名碟了。”

“為什麽?”玉蟬衣問。

“很簡單,你要的不止是論劍大會的頭籌,你要的是名聲大噪。”塗山玄葉道,“之後這十五日,你就照常比試,随機匹配到哪個對手,就去找哪個對手。要是碰上能力普通的對手,你就用最不起眼的招式将其打敗,這一次,我們不求驚人,只求低調。”

玉蟬衣垂眼想了一想,隐約有些明白了塗山玄葉的意思。

“這樣的話,他們就會覺得,那江言琅之所以敗給我,只是僥幸。為了看到我輸,會一直關注着我是嗎?”

塗山玄葉露出滿意的神情:“真是一點就通。”

他道:“眼下看客們都想看你大殺四方,越是這樣,越是偏不要讓他們立刻看到。吊一吊他們的胃口,讓他們心裏像小貓爪子在撓,才是最好。”

“方才我在人群中聽了些八卦,這風息谷與玉陵渡交情差,見風息谷的首徒折在你的手裏,他們借機發難,說是風息谷的首徒沒什麽本事,無形中也殺了點你的銳氣,叫別人覺得你能贏都是占了這江言琅本領不濟的便宜。嘿,不急,說不定他們的弟子也要折在你的手裏。”塗山玄葉說完,自己先是輕聲笑了笑,“正好,我也趁着他們誤會,在外面放些個假消息,火上澆油一把,先讓他們誤解更深一些,日後一個個打過去,定要叫他們大吃一驚。”

“另有一則八卦,可能沒什麽用處,聽聽就好。”

“據說,風息谷少谷主自小在他天賦極高的妹妹襯托下長大,心眼不過芝麻點大,首徒折在你手裏,一整個風息谷的弟子都看你不爽,再加上承劍門與他們交好。這兩個宗門的人一定都很關注你後面會摘誰的名碟,想知道你會贏過誰,又會輸給誰。偏是這樣,你越是要讓他們的期待完完全全落空,你誰的名碟都不摘,叫他們吃癟去。”塗山玄葉說着,手指摩挲着茶杯邊緣,眯着鳳目一臉愉悅。

玉蟬衣聽完,将塗山玄葉的意思完全消化了後,她點了點頭。

倒還有一點不解:“師父打算放什麽假消息?”

“待我放出去,你就知道了。”

塗山玄葉一臉高深莫測,笑着賣了個關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忽道:“我有事,先走一步。”

茶杯一下被他放到桌上,一縷白煙遁走,隔音的禁制也随着他的消失解開。

玉蟬衣往窗外看去,見是瀾應雪左看右看,找着什麽。她朝瀾應雪揮了揮手,瀾應雪拿着塊傳音石進到茶寮來,臉上的表情由焦急轉為了松一口氣。

她落座,先對玉蟬衣說道:“恭喜啊,今日你一鳴驚人,贏了風息谷的首徒。”

玉蟬衣微微笑了一笑,算是禮貌應答,說道:“你方才東張西望,在找什麽?”

瀾應雪道:“丢丢呗,可能是到了蓬萊,心野了吧。它這陣子總是行蹤無定,宮主也不着急,說它肯定會跑回來,每次只有我最心急。不過它已經回去了,哎,總是這樣。”

玉蟬衣蹙了蹙眉,有種輕微的怪異感,卻又一時想不明白這怪異感是打哪來的。

“丢丢經常走丢嗎?”玉蟬衣問。

“也不算經常,畢竟宮中每個人都認得它。它到哪裏都會被人注意到。不過……”瀾應雪道,“丢丢每次走丢,都會弄丢一些東西,宮主是不在意,畢竟星羅宮的寶貝多了去了,給了丢丢就是它的了。可是那些靈石啊、法器啊、星幣啊,都很漂亮,既然是丢丢的玩具,弄丢了它肯定也傷心,一傷心毛都禿了。我就想着多看着丢丢,是不是就不容易讓它弄丢自己的玩具了。”

“不說這個了。”瀾應雪忽然緊張地看向玉蟬衣,“三日之後,下一場比試,你打算摘誰的名碟?”

“不會是我吧、不要啊……”瀾應雪的聲線弱下去幾分,神色也變得可憐巴巴起來,“好衣衣,你放我一馬,再讓我多茍一些時日。這江言琅……本來都說他有可能拿論劍大會第一的,這下可好,蓬萊一日游了。”

“大家都在笑話他,笑話風息谷。我不想被笑話,更不想星羅宮被我連累。”

“其實,觀雲臺的投票箱那,星羅宮的弟子們都投了你的名字,可我們人太少了,最後也沒把你投到花落榜上去。”

喝着茶的微生溟這時開口說道:“求人不如求己,本領不濟,那就多練。”

“……”玉蟬衣恨不得用點心将這張出口即紮心的嘴給塞上,堵成啞巴才好。

瀾應雪卻看了微生溟一眼,問玉蟬衣:“他就是你的師兄?”

玉蟬衣點點頭。

瀾應雪還記得玉蟬衣說,她的劍是師兄師姐指點的,不由得高看了微生溟幾分,問玉蟬衣:“那他豈不是用劍也很厲害?”

微生溟一聲帶着輕蔑意思的輕笑,玉蟬衣卻再次點了點頭。

“真是佩服。”瀾應雪說着,好奇看向微生溟,問他道,“那這位師兄,你可曾參加論劍大會?拿了怎樣的名次?”

又注意到微生溟蒼白的臉色和染霜的頭發,瀾應雪皺了皺眉頭:“怎麽病得這樣厲害?”

微生溟喝着茶壓着咳意,道:“一個拔不出劍的修士,我若說我拿過論劍大會的頭籌,你們可信?”

“哈哈哈哈別開玩笑了。”瀾應雪被他逗笑,“拔不出劍,怎麽能來參加論劍大會?這位師兄真會說笑。”

又扭頭看向玉蟬衣:“說真的,好衣衣,答應我,別摘我的名碟。”

玉蟬衣點了頭。見她答應,瀾應雪終于放下心來,吃了幾口點心後,離開了茶寮。

待她走後,玉蟬衣卻看向微生溟。

“師兄當真拿過論劍大會的頭籌?”她問。

微生溟答得仿佛事不關己:“你信則有,不信則無。”

玉蟬衣道:“那就是有。

微生溟不置可否。

玉蟬衣又道:“師兄覺得,我該按師父安排的那樣來做嗎?”

“答案自在你自己心中。”微生溟道,“二十來歲的仙齡拿到論劍大會頭籌,不算特例,可若是只通了三十寸靈脈便能拿到頭籌,卻是前無僅有。在這裏,強者就是備受關注與仰慕的,你強,你就有任性的資格。若你不聽師父的話,照樣能名聲大噪。”

-

夜晚,玉蟬衣坐在屋瓦上,目光遙遙看着觀雲臺的方向,一時有些迷茫。

在塗山玄葉和她聊過之前,她心裏已經想好了下一個要摘的名碟會是誰的。

——沈笙笙。

一個只用短劍的劍修,玉蟬衣對她有着萬分的好奇,不摘沈笙笙的名碟,就不知道何時才會有和她切磋一回的機會,甚至不知道,這次論劍大會是否就一定能有機會和她比試。

若是三日之後,去花落榜上摘沈笙笙的名碟,卻是确切無疑地,一定能和她比試上一次。

但塗山玄葉卻給她提供了另外一條路,能給她帶來最多關注與名聲的路。

玉蟬衣想和沈笙笙切磋,卻更想要聲名。

她正想着,卻見隔着她有兩條街的距離,街上踉跄一道身影,很是熟悉,踉踉跄跄,看上去有些頹廢。

是江言琅。

玉蟬衣飛身下去。

江言琅正提着一壺酒,神色苦楚走在街上,玉蟬衣落定到他面前,揮手用靈力将他一身酒氣拂去。

他眼睛清明了一些,玉蟬衣問:“江道友借酒澆愁,是為何故?”

江言琅停住腳,苦澀笑了一聲:“何故……你怎麽能不知道是為何故。”

玉蟬衣卻皺着眉頭打量着他:“被我摘了名碟,敗了一回,就打算就此一蹶不振了麽?”

江言琅垂頭,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今日這一整日,對于他來說,煎熬得像度過了一百年一樣。

提前離開的少谷主失望的背影,風息谷其他弟子無聲責怪的眼神,周圍無止無休的議論,還有好友叫嚣着要幫他教訓教訓玉蟬衣的聲音……

可是他自己手裏有劍,他不覺得自己的本事輸給他任何一個好友,何須他們幫忙教訓?

這些糟糕的畫面一直盤桓在他心頭,注了水的棉花一樣越來越重,幾乎快要成為将他壓垮的巨石。江言琅垂着頭,神色越發萎靡,像個啞巴一樣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卻聽玉蟬衣聲線泠泠說道:“論劍大會,萬千修士論劍而來,論劍才是本心。你這千裏迢迢來這論劍大會,本心是來論劍,還是來拿第一來了?”

“今日你是輸得很快,一來是你心急,二來是你輕敵,輸得這麽快,合情合理,不算意料之外,可難道你以後也要一直輸下去嗎?”

江言琅心頭怦然一動,擡起眼來,只見玉蟬衣肅着一張臉,披着一身杳杳月光,站在他面前。

她一雙眼睛明若寒星,又像是剛剛被拭亮的一把劍——對劍修來說,那就是天底下最動人的顏色。

說完話後,玉蟬衣靜靜看着他,眼裏像是裝着某種期待,江言琅心頭狠狠震動,心裏面有個答案也被她照見得越來越清晰。

“我明白了。”他垮下去的肩頭漸漸挺直,眼睛裏也重新攏起點點亮光。江言琅朝玉蟬衣深深拜了一拜,說道:“我來蓬萊,是來論劍,不論輸贏。”

“多謝道友指點。日後若有機會,還望能再與你切磋一次。”

玉蟬衣不再多言,正要離去,江言琅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喊住了她。

“玉道友前來蓬萊,本心是否也是來論劍的?”

若是如此,那玉蟬衣會摘他名碟的原因,他便也明晰了。

只為論劍,摘誰的名碟,都是有可能的。會摘下他的,就不是他猜的那樣,覺得他看起來最好打敗,反而可能是看重他的本事。

卻見玉蟬衣駐足認真想了一想,繼而認認真真對他說道:“我來蓬萊,不為論劍,只為第一。”

江言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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