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傀儡 他竟然被這贗品耍了一筆!……
第78章 傀儡 他竟然被這贗品耍了一筆!……
巫溪蘭将陸聞樞一行迎進了不盡宗, 答道:“我師弟帶我師妹外出了,所以只剩我一人。”
巫溪蘭問:“不知陸掌門今日登門拜訪,有何貴幹?”
巫溪蘭留意到陸聞樞叫弟子搬進來的箱子, 目光在那些箱子上滑過後, 很快回到陸聞樞的身上。
有事外出……
陸聞樞聞言轉了下腦袋, 眸光淡淡, 瞥了眼随行的陸韶英。
閉關之前,他讓陸韶英多加留意不盡宗, 他就是這麽留意的?
大費周章地來一趟, 連玉蟬衣在不盡宗的日子都選不中。
陸聞樞這一道帶有審訊意味的目光使得陸韶英面上乍紅乍白。
陸韶英這陣子常常在不盡宗附近轉悠,他受陸聞樞囑托,暗中留意玉蟬衣的動靜。
陸韶英自認盡心盡力, 半點不敢松懈, 但他當真沒有看見玉蟬衣和她的師兄離開不盡宗。想同陸聞樞解釋, 可眼下時機太不恰當, 一時急到額頭冒汗。
陸韶英急到冒汗, 陸聞樞卻不再審視他, 很快別過臉來, 對巫溪蘭說道:“那我們來得可真是不巧, 偏偏在這種時候登門打擾,是否太過打擾了?”
他墨發高束, 束發的玉冠也是薄薄月光一樣的白,他的容貌氣質也是清而靜,瞧上去玉潤冰清。說話不緊不慢, 語調斯文有禮。
巫溪蘭道:“無妨。”
陸聞樞便揮了揮手,示意弟子将箱子放下,并對巫溪蘭說道:“我此番前來, 一是為拜賀:慶賀玉道友小小年紀便拿下論劍大會的頭籌。我閉關多年,出關時蓬萊論劍大會已經結束許久,今日才來……但願你們莫要嫌我禮數不周、來得太遲才好。”
頓了頓,陸聞樞又道:“二,是為了邀約。”
“不久之後,風息谷的劍修弟子要在承劍門,與我們的劍修弟子一同修習論道,我特來邀請玉道友前來承劍門,到時與風息谷承劍門兩門的弟子一同論道。”
巫溪蘭道:“好心意沒有來得遲不遲這一說,只是……”
她笑得客氣卻又疏離:“要不要去承劍門論道,這個我要問問我的小師妹,我替她做不了主,得看她自己願不願意。這禮,我也斷然不能收。”
巫溪蘭拒絕得太幹脆,幾乎不經思考,像是沒有經過任何的權衡考量,這完全出乎陸聞樞的預料。
沉吟片刻,陸聞樞問道:“你們這兒是不是只有玉道友一位劍修?”
巫溪蘭:“是。”
陸聞樞語氣柔和:“身為承劍門掌門,我最是清楚想要培養出好劍修,有多不易。劍修損耗開支巨大,不盡宗是有桃李之德,能培養出玉道友這樣驚才絕豔的弟子,可若想桃李成蔭,少不了精心養蘊。”
“我帶來的這些東西雖不敢誇說是物華天寶、希世之珍,卻都對劍修修行有利的東西。”
“巫道友,就當是為了你的小師妹,莫要拂了我這一番好意才是。”
巫溪蘭說:“但我們師父很會賺錢,哪怕雲游四方,他也常常給我們寄來寶物,不會虧待任何一位弟子。”
等了等,見陸聞樞沒話說了,巫溪蘭道:“我知道承劍門是大宗大派,來我們這個小宗門拜會,是纾尊降貴,是天大的恩情。陸掌門,您這好意,我心領了。”
“可不盡宗能将弟子托舉到論劍大會頭籌的位置,日後也會将她托舉到更高的地方去。”巫溪蘭說,“承劍門今日來不來,從前來不來,日後來不來,都不會改變這件事。自從小師妹贏得論劍大會頭籌後,不盡宗的日子已經好過了許多,不再像從前,勉勉強強才能支撐下去。陸掌門若是真的有心扶貧濟弱,那就去找那些真的無人所知的小宗門,去幫它們吧。”
巫溪蘭語氣雖溫和,态度卻似鐵板。
說到最後,她嘆了一口氣:“等日後再有論劍大會這種比試,承劍門在到處采買藥材法器時顧及一下市價,別将藥品法器的價格擡得太高,就算幫到不盡宗了”
陸聞樞抿唇,垂下眼去:“竟還有這種事?”
他掃了一眼其他跟來的那幾個承劍門弟子,一衆弟子俱是低下頭去,不敢對上他的眼神。
陸聞樞心底生出淡淡厭煩,他道:“是我管教不力,等回去之後,我會好好約束他們一番的。”
來之前陸聞樞想過,有微生溟在不盡宗,哪怕他親自來不盡宗送禮物,恐怕事情的發展也不能盡如他所願。對他的為難可能來自玉蟬衣,也可能來自微生溟。獨獨沒料到,這為難竟然來自巫溪蘭。
陸聞樞向來都是未雨綢缪,不喜歡亳無把握地做事。來之前,他也事無巨細地打聽了巫溪蘭。
依照派出去打聽的人所說,巫溪蘭明明是個見到靈幣就雙眼放光、貪財好利的修士,怎會拒絕他,拒絕得這麽幹脆?
陸聞樞本打算,若是微生溟與玉蟬衣執意拒絕,就以巫溪蘭為突破口,讓他們收了承劍門的禮,承了承劍門的情。日後,若是在微生溟的授意下,玉蟬衣對他、對承劍門表現出半點不滿,屆時他無須出面說什麽,看客們只會将玉蟬衣看成忘恩負義之輩,沒有人會說承劍門半點不是。
可如今,不盡宗內只剩了巫溪蘭,這禮仍然沒送出去。
巫溪蘭态度如此,那也沒什麽糾纏的必要。
陸聞樞道:“那便煩勞巫道友将這請柬轉交予你的小師妹,請她有空上承劍門來一敘。”
陸聞樞将一張燙金的玉色請柬遞給巫溪蘭,随後吩咐那些承劍門弟子:“把這些東西帶回去吧。”
以陸韶英為首的承劍門弟子紛紛退下。
離開不盡宗,陸韶英回頭望了一眼不盡宗的牌匾,臉色煩躁。
什麽樣的宗門培養什麽樣的弟子,這玉蟬衣身上的傲氣原來是不盡宗培養出來的,這不盡宗裏,真是每個人都傲,傲得沒邊。
看不上他陸韶英也就算了,掌門親自前來拜會,竟然連掌門的面子也一點不給。
其他弟子問他怎麽了,陸韶英心裏怄氣,語氣起急:“回去練劍!”
又朝那些圍觀的散修喝了聲:“有什麽好看的。”
開罪不起承劍門的內門弟子,那一群人作鳥獸散。
弟子走了,圍觀的人也散了,陸聞樞卻沒有離開。
巫溪蘭問:“陸掌門還有什麽事嗎?”
陸聞樞:“還有一事相問。”
他視線再度掃向藥田,面色不變,白色廣袖下,指骨卻攏緊了。
自方才走進不盡宗,看到藥田的傀儡後,陸聞樞就一直繃着指尖。
待得空細細打量、認真看清了那些傀儡的細節,陸聞樞心髒劇烈搐了一下。
這傀儡人的式樣,為何看上去這麽像阿婵做出來的?
陸聞樞耐着性子問:“巫道友可是通曉機關術,會制作傀儡?”
巫溪蘭連忙搖頭。
陸聞樞:“那你那位師弟呢?”
巫溪蘭又是搖頭。
搖完頭後,忽的擰起眉頭來,感覺哪裏怪怪的。
陸聞樞緊接着說道:“那看來,藥田裏的那幾具傀儡,是由你的那位小師妹、玉蟬衣所做的了?”
巫溪蘭下意識點了點頭,點過頭後,終于知道哪裏怪了。
巫溪蘭頭皮發麻地明白過來陸聞樞這幾句問話的真正用意——他這是想從她口中問出來那傀儡是誰做的,想知道更多她小師妹的本事。
為了達到他的目的,他甚至不是直來直去的問話,沒給她拒絕回答的可能。
巫溪蘭深深意識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李旭,也不是自己的師弟師妹,而是公認的正道魁首。他不止修為高深,更是世故練達,她要萬分小心應對才是。
見到巫溪蘭點頭,陸聞樞的下颌骨繃緊了。
送禮被拒,陸聞樞能感受巫溪蘭對他若有若無的防備,知道若是直接問這傀儡是誰做的,恐怕問不出答案。甚至,可能會得到是在集市上買的這樣敷衍的答複。
等真問出來答案……這傀儡竟真是玉蟬衣所做?
心頭猶遭重錘撞擊,陸聞樞面上一白。
玉蟬衣做的傀儡,為什麽和阿婵做出來的一樣?
陸聞樞掐住手心,嗓音緊了緊:“巫道友,敢問玉道友如今正在何處?”
巫溪蘭皺了皺眉頭,不知道為什麽,并不想如實相告:“誰知道?我師弟素來是個不着調的,我小師妹又格外縱着他胡鬧,指不定被忽悠去了什麽地方。”
像有一根針紮進了腦子,叫陸聞樞幾乎顧不上一派之首的作派,也不顧失了禮數,他大步走向藥田,握住了其中一個傀儡。
木頭相撞的聲音響起,關節鎖扣之間,銜接無縫,動起來更是自然靈巧,與真人無異。
這傀儡人,軀幹四肢制作裝填的手法很好,一般的機關師根本掌握不了,卻是陸婵玑常常用的。
舉目四顧卻不見玉蟬衣的身影。
在哪兒?她人到底在哪兒?
——誰知道?我師弟素來是個不着調的,我小師妹又格外縱着他胡鬧,指不定被忽悠去了什麽地方。
陸聞樞頭疼欲裂,手指震顫,将傀儡翻轉過來,看到傀儡的面容之後,卻是一怔。
這傀儡……怎麽會被雕刻成這種面容?
以前在青峰,陸婵玑做好傀儡軀幹四肢後,從不會去雕琢面容。她會在傀儡圓圓的臉上,點兩個墨點就是眼睛,畫一筆弧線就是嘴巴。她的時間更多被用來鑽研劍術,難學的機關術她也學得很好,但對于只能用作裝點門面用的雕刻卻是興趣缺缺,情願把雕刻的工夫花在練劍上。
那時陸婵玑所做傀儡的臉都是由他來雕刻的。後來,他雕工日益精湛,能将傀儡雕得栩栩如生,她就更有理由不去雕刻面容了。
甚至對于自己不學雕刻一事振振有詞,說以她所見,傀儡的臉上頂着兩只綠豆大的墨點眼睛,一道往上彎的弧線做嘴巴,已經足夠可愛,不必再添閑筆。
因此,在青峰聆春閣上,那些沒來得及被他雕刻面容的傀儡,都是如出一轍、從無例外的點點眼、弧線唇。
而此刻,他手中的這只傀儡,木頭做的臉上卻被雕刻好了五官,隐約可辨出是人的眼鼻唇,再細看,似乎是一位女子的模樣。
雕刻的手筆雖說可見用心,下了工夫,但手藝十分粗拙。若是塑型的咒語施過去,鮮活起來的那張臉,恐怕能止小兒夜啼。
這一定不可能出自阿婵的手筆。
若是陸婵玑——她要是真想雕刻傀儡的面容了,一定會将雕刻學得很好很好,才将她雕好的傀儡拿出來給別人看。對她而言,人生從無随便二字,要麽索性不做,要麽就做到最好,她根本不會弄出這種贻笑大方的東西。
确定了這傀儡不是陸婵玑做的之後,陸聞樞只覺腦內一陣暈眩。他竟然差點将玉蟬衣當成了陸婵玑!竟然還想問出她去了哪裏。
他為什麽只是因為一種技法娴熟的機關偃術師也能掌握的裝填手藝,就立馬緊張地生出一種玉蟬衣會是陸婵玑的錯覺?一想到自己剛剛直覺一出,立刻頭腦發昏到好像失去理智,陸聞樞的身體陣陣惡寒,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
他竟然被這贗品耍了一筆!
陸聞樞牙關緊咬,心裏緊接着生出滔天怒意。
陸婵玑會制傀儡、縱傀儡一事,在她在承劍門的那十三年間,承劍門內只有極少數人知情。
數一數,知道此事的,除了他之外,剩下的就是擅自闖入青峰的薛懷靈、在青峰外與陸婵玑起過沖突的陸祁、以及當時在雪地裏圍觀了那場沖突的幾個內門弟子。
而其中與微生溟接觸過的,只有陸祁。
陸祁,又是陸祁,好一個陸祁!
陸祁這是将他所知道的所有關于陸婵玑的事情,全部都告訴了微生溟。
陸聞樞難以自控地再度回想起一千年前他參加的那場論劍大會,他在論劍臺上與人比試分不開身,陸祁卻瞞着他跑去了青峰。之後他哪怕想破頭也永遠無法知道,在他不在的那段時間,陸祁和陸婵玑都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他們之間又經歷了什麽,陸婵玑又是否像對他一樣同陸祁說說笑笑,這些他一概不知。
他始終記得在他匆匆忙忙回到青峰,趕走了陸祁後,竟然還看到了陸祁為讨好陸婵玑,給她買的劍譜和松子糖。
陸祁只和陸婵玑相處了幾天,就将她的喜好打探得如此清楚,陸祁對陸婵玑到底有多上心?又是懷抱着什麽樣的心思接近陸婵玑?
這一千年來每每想起這些事,陸聞樞心尖仍似火燒。
陸聞樞指尖不自覺用力,用力到指節發白。這時巫溪蘭的聲音驟然間響起來:“陸掌門,這傀儡,怎麽了?有什麽不對?”
陸聞樞乍然回神,瞬間,一張臉又塗抹成平日裏清冷平淡的臉色。
他轉過頭來,臉色不僅恢複如常,眼底甚至閃着幾分看似友善的笑意:“玉道友真是才華橫溢,想不到她不僅劍用得好,竟然還精通機關術。”
“炎州能有她這樣一位修士,是炎州之幸。”
事已至此,在傀儡一事上,巫溪蘭也沒什麽好瞞的,她說:“我這小師妹的确聰慧得不像話,學什麽都快。不盡宗有她,是不盡宗之幸。”
陸聞樞指骨并在一起輕輕摩挲,輕聲呢喃:“若是有機會,我能親眼見她一面就好了。”
他垂眸看着手底的那只傀儡,只是一眼掠過,就在腦海裏将它們肢解回木塊的模樣,滿地狼籍,可比站在他面前,像是在無聲嘲笑他的愚蠢要好多了。
指尖力道隐隐重了重,他反感這無聲笑着他的這具傀儡除面容外,用到的裝填手藝和阿婵用的一模一樣。
陸聞樞嘆道:“今日未能與玉道友一見,真是可惜。”
他最終還是松開了握着傀儡的手,輕輕彈去指尖木屑:“那就祝她在外面萬事順意,這一路上,永無煩憂。”
一想到他差點要因這一具傀儡将玉蟬衣錯認成陸婵玑,甚至想舍下一身宗門事務,從巫溪蘭口中問出她到底在何處,快馬加鞭趕過去,陸聞樞幾乎難以維持臉色的平和。
幸好沒去。
要是被阿婵知道了他将別的女子錯當成她,定會生氣。
這一刻,哪怕依舊想知道微生溟帶玉蟬衣去了什麽地方,陸聞樞卻完全失去了追問她到底在哪裏的興趣。
他那嘆氣聲聽起來當真遺憾極了,最後的祝福也說得誠摯,巫溪蘭卻抿了抿唇,唯恐多說多錯,道了句謝後,沒有再接陸聞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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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陸聞樞離開不盡宗後,關上門扉,巫溪蘭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這時,不盡宗的門外又來人了。
從不盡宗外那條小徑上走過來的人是李旭,一見是他,巫溪蘭眼裏的神采多了一些,她道:“李道友,你這來得可真夠巧的。你猜,剛剛誰來了?”
李旭搖頭表示不知。
心裏卻很清楚,是陸聞樞。
他剛剛就站在圍觀的人群後面,最不惹人注意的位置。
陸聞樞一走,他就來敲門了。
“猜不中是吧?”巫溪蘭語氣誇張道,“是陸聞樞!正道魁首陸聞樞。”
李旭佯作驚訝,巫溪蘭看着他的表情,受用道:“是不是大吃一驚了!”
巫溪蘭說:“我真沒想到,事情真的被小師妹說中了,正道魁首真的來了。我在炎州待了那麽久,頭一回離正道魁首這麽近。”
被小師妹說中了……
李旭這會兒真正詫異道:“玉道友早就知道陸掌門要來了?”
巫溪蘭道:“小師妹在這趟出門前找我聊了一會兒天,說她覺得陸聞樞可能會來不盡宗拜訪,也許恰好會在她不在的這段時間來,所以有些事情要提前和我說。”
巫溪蘭感慨:“你說,小師妹的腦袋是怎麽長的?她怎麽知道陸聞樞會來?又怎麽知道陸聞樞會說什麽?甚至還知道陸聞樞是來送賀禮的。簡直像陸聞樞肚子裏的蛔蟲一樣,真真是料事如神。”
這李旭答不上來,正如同他答不上為何玉蟬衣會有劍意而他沒有一樣。
“承劍門來送……賀禮?”李旭關注的是這一點。
他師父作為太微宗掌門,來時兩手空空,去時兩手空空。要是承劍門掌門先跑來送了禮物,那可是白白浪費了他師父先來一步的先機。
巫溪蘭:“送了,但沒收。”
說到這,巫溪蘭稍稍有些肉痛,語氣變得幽怨:“好想把這些箱子留下哦,裏面好像都是寶貝……但是小師妹說不讓收,我不收。”
今日,巫溪蘭面對陸聞樞說的那些話,好幾句是玉蟬衣提前教過她一遍的。
在外出之前,玉蟬衣對她說,承劍門會來不盡宗噓寒問暖,甚至會送上不少寶物。
那時巫溪蘭只聽到了有人要來送寶物,聽得心裏嘿嘿直樂,腦袋暈暈乎乎,覺得這是承劍門的大宗風範時,是不盡宗的福氣,卻因為玉蟬衣接下來的一番話,飄飄然的一顆腦袋突然像被重物敲醒。
玉蟬衣對她說:“師姐,聽說過飛雲宗嗎?一開始也是受承劍門恩惠,後來宗門難以為繼時,直接被收入承劍門,弟子成了承劍門的弟子,從此,世間再也沒有飛雲宗——自然,這中間可能沒有承劍門的手筆,但師姐可以想想,若是一直依賴別人活着,依賴成習慣,等到有一天走投無路,直接投向對方的懷抱,成為了對方的一部分,徹底失去自己的姓名,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還說:“要是承劍門真的有大宗風範,怎麽不在不盡宗最難的那幾年找上門來,幫一幫我們?不雪中送炭,只等到不盡宗聲名鵲起時,過來錦上添花,這不過是順水人情。怕只怕,我們收了他們的人情,日後要付出的代價十分昂貴。”
最後說:“可別忘了,一開始,不盡宗的生存空間被承劍門擠兌成什麽樣?”
玉蟬衣這一番話下來,讓為錢而迷醉的巫溪蘭徹底清醒。
她認同了玉蟬衣所說的,要是承劍門來送禮物,哪怕是陸聞樞親自來送,也不能收。
這之後,巫溪蘭從玉蟬衣那學了些推辭的話術——不少在今日用上了。
果然頗為好用。
但一想到那些離她那麽近、幾乎能讓她嗅見靈幣芳香、最終卻離她遠去的箱子們,巫溪蘭的心就難受到滴血。
她真的!好喜歡!錢!
如果有些寶貝注定不能被她擁有,為什麽上天要讓她看見!
“李旭啊李旭,你那種子這麽多,有沒有搖錢樹的種子給我種一種?”巫溪蘭癟着嘴喃喃。
李旭:“?”
“算了,不欺負你了。”
“你種子賣的那麽便宜,從你那買種子,轉頭就倒手賣出去也能賺不少差價,要是我良心壞一點,你就是我的搖錢樹了。”巫溪蘭又道:“對了,你知道陸聞樞最後是怎麽走的嗎?”
李旭:“怎麽走的?”
“嘿!被你雕的傀儡吓走的。”巫溪蘭挑了挑眉,“他當時到藥田那邊,撈起一個傀儡,估計是發現我的小師妹真的是曠世奇才中的曠世奇才吧,他看得很激動,結果一翻過來,看到你雕刻出來的臉,整張臉的臉色都變了。”
“一定是被醜到了哈哈哈。”巫溪蘭下了定論,“你還記不記得你給傀儡雕臉時,我就說你雕得還不夠好看,那時你非要嘴硬說好看,現在沒話說了吧?”
李旭:“……”
“李道友,你之前說你是照着活人雕的,你雕得到底是誰啊?”巫溪蘭盯着李旭,好奇而又促狹地問到。
李旭一張臉悄悄地泛紅了。
他摩挲着自己的指骨,磕磕絆絆地說道:“那只是我初次雕刻,還有些手生,等我勤加練習,日後就能雕好了。”
巫溪蘭卻根本沒在意他在說什麽,她忽然想起了什麽,直拍大腿:“壞了,忘了和陸掌門解釋,那麽醜的傀儡臉不是我小師妹雕的,讓他誤會了我小師妹手拙,那就不好了!”
眼一擡,外面的路上哪還有陸聞樞的身影。
巫溪蘭臉上浮現淡淡悔意。
手拙的李旭:“……”
“興許玉道友并不在意這個。”李旭道,“聽上去,她似乎并不想和承劍門有太多牽扯。”
“她不想和承劍門有牽扯,你怎麽還高興上了?”巫溪蘭古怪掃了李旭一眼,“莫非,你也不喜歡承劍門?”
巫溪蘭明白了什麽:“你是在怪他們在論劍大會之前誰的草藥都買,就是不從你手裏買草藥?”
李旭默默喝了一口茶水,沒有反駁。
論劍大會之前的草藥,可不是承劍門不想買。
是他不賣。
他一介太微宗的首徒,百般嘗試才種活養大的珍貴藥草,怎麽可能便宜承劍門?
見巫溪蘭忽然抱起傳音石來側耳聆聽,等她将傳音石放下,李旭不留痕跡地轉移話題道:“玉道友何時回來?”
他見巫溪蘭表情突然變得郁郁寡歡,猜說玉蟬衣恐怕是要在外面多待一陣。
也就只有這事能讓巫溪蘭突然郁悶了。
果然如他所料,巫溪蘭說道:“小師妹同我說,她師兄又要帶她去鳳麟洲挖酒,要晚回來一些了。”
“鳳麟洲……”李旭念了一聲,轉而說道:“玉道友身邊有她師兄陪着,沒什麽好擔心的。”
巫溪蘭長嘆道:“就是她師兄陪着我才格外不放心的。挖酒挖酒,怎麽哪兒都有他的酒?我小師妹跟着他變成酒鬼了該怎麽辦?”
李旭又是默默喝了一口茶,不敢作聲。
要是前程大好的玉蟬衣因為微生溟變成了酒鬼,休說微生溟入不入魔,他師父恐怕都要集全宗之力追殺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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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千月島的第一縷陽光越過雲層,照到山巅時,薛铮遠走出了客棧的房間。
他走到一樓擺着桌椅的地方坐下,同店小二叫了壺茶水。
一轉頭看見一道從外面走進來的兩人,薛铮遠微愣。
“好巧。”薛铮遠道,“你們來這裏吃飯?”
又看着玉蟬衣和微生溟一人懷裏一壇酒,薛铮遠錯愕:“一大早的,你們去哪裏買了酒回來?”
微生溟坐過去:“有買的酒,也有挖的酒。”
他打開自己懷裏那一壇,為薛铮遠倒了一碗:“來,薛少谷主嘗嘗這酒。”
一句由微生溟說出的薛少谷主令薛铮遠受寵若驚,薛铮遠舉起酒碗來,聞到這酒芳香異常,喉結一動,很快飲了小半碗下去。
将碗放下時,薛铮遠的臉上就泛起了紅。
玉蟬衣在一旁抱着酒壇,壇子未開,靜靜看着薛铮遠喝酒。
天蒙蒙亮時,微生溟帶她出去挖了一壇他埋的酒。
又帶她去買了一壇清酒。
他說他施下靈力蘊藏了一千年的酒酒力太猛,新買的這壇清酒,卻不醉人。
而此時薛铮遠喝的那碗酒,恰恰是那不醉人的清酒。
原來,這位薛少谷主不勝酒力啊。
半碗清酒就能讓他醉成這樣,那要是喝了微生溟藏了一千年的烈酒,豈不是很容易就被放倒了?玉蟬衣暗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