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氣 只要不讓她知道是假的,她是不會……

第90章 不氣 只要不讓她知道是假的,她是不會……

玉蟬衣與沈笙笙約定好的地方, 在鳳麟洲與生洲交接的地帶。當她帶領微生溟和薛铮遠來到這裏,見到沈笙笙後,先為沈笙笙和薛铮遠兩人互相介紹了一番。

“這位是風息谷少谷主。”

說完玉蟬衣又看向薛铮遠:“這位, 玉陵渡弟子, 沈笙笙。”

沈笙笙向薛铮遠見禮道:“見過薛少谷主。”

薛铮遠微微颔了颔首, 五大宗門新一代裏厲害的弟子他都有所了解, 哪怕風息谷玉陵渡兩大宗門不合,但沈笙笙作為玉陵渡劍修弟子裏實力卓群的那個, 他也早對她有所耳聞。

江言琅雖然掩飾他和沈笙笙私交甚密的行蹤, 不想被風息谷其他人發現,但薛铮遠經常往在鳳麟州的弱水跑,早就知道江言琅和玉陵渡的沈笙笙走得近。

因而對沈笙笙的印象比其他玉陵渡弟子要深刻一些。

沈笙笙朝薛铮遠見禮之後, 視線立馬放到微生溟的身上, 對玉蟬衣小聲說道:“你師兄什麽時候穿衣打扮和江言琅一樣吵鬧了?”

微生溟今日一襲墨綠繡金的長袍, 看上去華麗非常, 就像一只孔雀在太陽底下舒展尾羽。

哪怕沈笙笙聲音壓低, 微生溟依舊聽到了她的評價, 他遲疑看了自己一眼, 又忍不住将求證的目光放到玉蟬衣身上。

但玉蟬衣心思全然不在此事上, 甚至沒捕捉到微生溟那道向她求證的目光。

她正忙着從薛铮遠那多拿了一朵昙花,将這種施了咒後、能隐匿身形的昙花分了沈笙笙一枝, 玉蟬衣迫不及待地對沈笙笙說道:“帶路吧。”

玉蟬衣還是第一次踏上鳳麟州的地界,好奇與新鮮感占據心頭,臉上的表情十足期待。

沈笙笙聞言點了點頭。

她帶他們從離生洲最近的一處渡口, 進入了鳳麟州。

鳳麟洲周圍弱水環繞,弱水蜿蜒千裏,鴻毛不浮, 鳥不可越,只有玉陵渡特制的船才可在弱水之上航行。只不過,哪怕是在船上也不可掉以輕心。弱水自身死氣萦繞,不論神魔,觸之神魂必定受損。

蜿蜒的弱水為鳳麟洲豎起了一道監牢的屏障。只有玉陵渡的弟子有特殊法門,能入弱水而不溺,可以進到弱水,打撈唯一能生長在這裏的游魚——水梭花。但

玉陵渡弟子進到弱水不溺有時間限制,要是在弱水底下待得太久,一樣會神魂消殒。

而弱水結界,就在弱水上游。

“從這裏到弱水結界,大概要花上三日。”沈笙笙說,“這三日裏,你們就跟緊我,要是對鳳麟州有什麽好奇的,問我就好了。”

“至于薛少谷主,可一定要将手裏的昙花拿好了。”沈笙笙扭頭對薛铮遠說,“我可不想被玉陵渡其他弟子發現,我在幫風息谷的少谷主引路。”

薛铮遠應道:“我也不想讓他人知道,我讓一個玉陵渡弟子來做向導。”

沈笙笙笑了:“薛少谷主可不要因為玉陵渡對我有所成見。我要是看不起哪個風息谷弟子,一定是看不起哪個人的劍術,絕非看不起他風息谷弟子的身份。”

想到沈笙笙與他們的首徒江言琅走得近,沈笙笙這話薛铮遠倒是信的。他臉色緩和不少,說道:“你這個小修士,倒是不為這些俗世之見所困。”

沈笙笙說:“小修士才是最不為俗世之見所困的,老頑固們可不喜歡見我和風息谷走得近,但我也不聽他們的就是了。薛少谷主,我常去弱水那邊看看相思石碑,為的就是能和你見上一面。”

“與我見面?”薛铮遠挑了挑眉,“為何想見我?”

沈笙笙道:“為了練劍。薛少谷主修為不俗,玉陵渡風息谷弟子裏已經沒幾個人能打敗我的了,我想和你比試。”

沈笙笙對自己的目的不掩不藏,手中握着兩柄短劍,躍躍欲試。

薛铮遠目光劃過她手裏的兩柄短劍,卻搖搖頭,說道:“小道友再練上個百年,再來找我吧。”

“那說好了。”沈笙笙收起短劍。

她要的也不是今日就和薛铮遠比試上一回,沈笙笙知道,薛铮遠雖然不是劍道第一,但水平在劍修當中也算翹楚,那千年的修為是她無法輕易趕上的。能得到一個薛铮遠日後願意和她比上的承諾,沈笙笙笑道:“能得到薛少谷主的承諾,我此行不虛。”

說完,笑吟吟去攬玉蟬衣的胳膊。

得償所願,沈笙笙俏皮地朝玉蟬衣眨了眨眼。

她來給玉蟬衣做去弱水的向導,除了把玉蟬衣當朋友之外,為的就是自己這點私心。

之前她好幾次讓江言琅幫她引薦,江言琅怕暴露他自己和玉陵渡來往過密的事,拒不幫忙,沈笙笙也沒法子找到薛铮遠。

多虧玉蟬衣,讓她有今日這個機會。

想到這,沈笙笙有些忐忑、又十分期待地再度看向薛铮遠:“薛少谷主,日後可否請您幫我引薦,讓我見一見陸聞樞陸掌門?”和薛铮遠聊上一回的機會難得,沈笙笙想要賺夠本。

知道薛铮遠和陸聞樞是多年好友,沈笙笙想讓薛铮遠幫她引薦。

修劍道的,有野心的,誰不想一試劍道第一的鋒芒?

沈笙笙覺得,沒有一個劍修沒有幻想過和陸聞樞交手。

但玉陵渡和承劍門的私怨可比玉陵渡與風息谷的不合要深得多,雖說陸聞樞對玉陵渡的态度并不算壞,也對玉陵渡多有幫扶,但父母一輩的那些事恐怕還是讓陸聞樞心裏有所計較,巨海十洲仍有修士活動的七大洲裏,陸聞樞最少踏足的就是鳳麟洲。

長這麽大,沈笙笙甚至沒有見過陸聞樞一面。

而陸聞樞的行蹤又不是她這種小修士有辦法知道的,沈笙笙只能抓住眼前這個機會。

“這有何難?”看到沈笙笙求助般的眼神,薛铮遠道,“別看陸聞樞他面上冷冷淡淡,拒人于千裏之外,我和他認識多年,最知道他面冷心熱,哪怕你不通過我引薦,自己去找他,說想和他比試,他不會拒絕你的。承劍門那麽多厲害的劍修,不都是他教出來的?陸聞樞他最愛惜後輩了。不過,你可真得有和他過幾招的本事。哪怕是我,從未在他手底贏過一次。”

沈笙笙重重點頭。

“他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劍修……”話說到此處,薛铮遠突然一頓,她留意到玉蟬衣盯着他看,眼睛黑漆漆的,盯着他的視線令他心裏隐約發毛,薛铮遠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為何這樣看我?我臉上有什麽髒東西嗎?”

薛铮遠覺得古怪……他怎麽從玉蟬衣看他的眼神中瞧出了一絲憐憫來?

玉蟬衣聲音極輕地笑了笑,搖搖頭道:“沒什麽,你們繼續聊陸掌門吧。”

她只是看到薛铮遠現在這樣,仿佛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都是自以為對陸聞樞最了解,卻是自作多情。

薛铮遠從玉蟬衣這問不出什麽,自己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先當成錯覺。

他對于沈笙笙這個難得對風息谷沒有成見的玉陵渡弟子頗為熱心,忍不住多提醒了沈笙笙一句:“等日後你若找得陸聞樞,可千萬切記一事。”

“何事?”

“他脾氣好,無論說你說什麽,做什麽,他都不會生你的氣。但千萬別在他面前提及沈秀。”

沈秀,就是陸聞樞出身玉陵渡的生父。沈笙笙一聽到這個名字,表情就變了。

見沈笙笙知道沈秀,薛铮遠也不多解釋那段過往,只道:“他小時候因自己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吃盡苦頭,就拿最近他慈悲心泛濫,收入承劍門的飛雲宗來說——飛雲宗的掌門與我和陸聞樞差不多大,小時候不知拿沈秀的事情帶頭嘲笑欺負過他多少次——雖然陸聞樞是以德報怨,在飛雲宗落魄了之後對飛雲宗多有幫扶,但我知道他心裏肯定不好受。”

“小道友,你是玉陵渡的修士,為了你們玉陵渡的面子,指不定會去諒解沈秀,想替你們玉陵渡說上些什麽——可千萬不要。”

“我可沒有。”沈笙笙替自己聲辨道,“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我是不會替一個做錯事的人說話的。”

薛铮遠道:“那我就放心了。”

這三日,一路上,沈笙笙問了薛铮遠許多關于陸聞樞的事。

玉蟬衣只默默聽着,并不參與他們的讨論。微生溟比她還安靜。

等到船靠了岸,沈笙笙将弱水之上的船化成巴掌大小,收回法袋。

一行人踏在岸上,聽着海面上的弱水拍濤聲,看見無垠的弱水岸邊上,伫立着一座相思石碑。

相思石碑三人高,通體潔白,整體用玉石雕琢而成,上書薛懷靈的平生,寫她以身獻陣的過往。

石碑之下,有一處三尺見方的祭臺。

看到相思石碑前的祭臺空空如也,薛铮遠心傷神哀,從法袋中取出一束花來,輕輕放到了相思石碑前。

“靈兒,哥哥帶春劍蘭看你了。”

他執意要回風息谷一趟,哪怕要被關禁足也要去取了帶過來的東西就是風息谷的春劍蘭。

薛懷靈喜歡的東西有很多,這世上最稀罕最珍奇之物,她都喜歡,但最喜歡的還是只在風息谷生長的春劍蘭。

她自幼喜劍,最喜歡的就是風息谷中的春劍蘭。花苞潔白無暇,白雪一樣的孤芳自賞;花葉挺括,如劍勢沖天。她衣裙上要繡花,手上要執劍,沒有比春劍蘭更得她歡心的了。

其他人都一言不發,以沉默悼念着已經消逝的亡靈。

相思石碑的碑文最後,刻着春劍蘭和薛懷靈的名字。

這既是相思石碑,也是薛懷靈的墓碑。

玉蟬衣哀悼之餘,難免想到自己。

陸聞樞沒有回應過她說的,要幫她在千月島立一塊墳墓的事,陸婵玑也就果然沒有墓碑。

哪怕玉蟬衣在千月島停留多日,逛過了那裏所有的陵園與墳墓,也沒能看到有哪個墓碑屬于陸婵玑。

薛铮遠祭拜過薛懷靈後,一行人離開相思石碑。

走出一段距離後,薛铮遠輕輕嘆了一聲。

“七百年了。”薛铮遠有些失落,“來看靈兒的越來越少了,記得她的也越來越少了。”

見他面上惆悵不似作假,玉蟬衣道:“單說在做哥哥這件事上,你是個好哥哥。”忽略掉薛铮遠在談到陸聞樞時不吝溢美之詞,簡直和之前的她一樣心盲眼瞎,他對妹妹真心在意。

薛铮遠辯駁道:“我這少谷主也做得不錯啊!”

玉蟬衣認真想了想,說道:“我不是風息谷弟子,這話我不能應你。”她練劍時聽到不少風息谷弟子吐槽他們的少谷主。要是薛铮遠往風息谷裏走一走,就能知道他在風息谷弟子那,名氣不算好。臉太臭,顯得兇戾,教課時也太嚴厲,讓很多弟子叫苦不疊,遠不及做首徒的江言琅人緣好。

薛铮遠頓時沒話說了。

玉蟬衣最後回頭看了逐漸要看不見的相思石碑一眼,心裏暗道,這一世她要認識很多很多人,不是一個,也不是兩個。

或者說,她要被很多人記住。

哪怕死後沒有一塊镌刻她姓名的相思石碑,至少在別人的記憶裏存在着,于她而言,也算知足。

生前寂寥,死後寂寥,這樣的一段人生她不會再過。

想到這玉蟬衣難免隐秘地開心了一下。

如果說重新活過來的這一生逐漸開始被人記住令玉蟬衣感到知足,那還活在世上也還記得陸婵玑的微生溟對她來說就像是命運贈予的意外之喜。

“我是不可能讓你死的。”玉蟬衣冷不丁對微生溟說到。

正在暗中側耳細聽玉蟬衣誇獎了薛铮遠些什麽的微生溟:“?”

玉蟬衣見他一頭霧水,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微生溟換了打扮之後,人瞧上去的确和從前很不一樣了,于是多往他身上看了幾眼。她哼了一聲:“總之,你把這句話記牢了。”

哪怕她自己死了,既認識陸婵玑又認得玉蟬衣的微生溟最好給她好好活在世上。但為了确保他這個曾經一心求死的家夥不會再動起找人殺了他的主意,即使她要走上去的路兇險萬分,她也要努力活下去,好盯緊了微生溟,不然她可真的太不放心這個人了。

沈笙笙這時也插進話來,她皺着眉,反駁了薛铮遠的說法:“不啊,人很多的。我經常過來弱水這邊,常常見到有人來相思石碑這裏送花。”

薛铮遠問:“送春劍蘭是嗎?”

沈笙笙重重點頭:“對啊,春劍蘭還是你們風息谷的花。能專門去風息谷采花過來祭拜薛仙長,那些肯定都是非常懷念她的人。”

薛铮遠語氣艱澀:“那些……都是我雇來的。”

沈笙笙:“?”

玉蟬衣:“?”

微生溟:“?”

他們同時困惑不解地看向薛铮遠。

薛铮遠道:“沒辦法,除了風息谷弟子之外,記得靈兒的人太少了。”

風息谷裏記得薛懷靈的弟子還有不少,他也經常在為新弟子授課時提到妹妹,提到他們風息谷曾經有一位劍術卓群的仙長,是以風息谷弟子裏不少人記得薛懷靈,但玉陵渡與風息谷弟子常起沖突,風息谷弟子就不能常來弱水這邊祭拜。

而除了風息谷弟子之外,記得薛懷靈的人日漸減少,而弱水又是極其兇險之地,本就少人經過,這相思石碑逐漸荒了下去,無人理了。

為了讓薛懷靈不感到孤單,薛铮遠無奈,只得偷偷雇傭了一些生活在鳳麟洲的修士,讓他們假裝成懷念薛懷靈的樣子,來相思石碑這裏祭拜。

“這幾百年,來看她的人越來越少了……我想讓她知道有人一直在懷念她,免使她心寒。”薛铮遠道。

沈笙笙擰起眉頭:“可是,你這樣弄……又不是真的,仙長會高興嗎?”

“噓——”哪怕已經離開相思石碑很遠了,薛铮遠還是低了低聲音,“靈兒的脾氣我是知道的。你們都別戳破,只要不讓她知道是假的,她是不會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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