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莫默臉色驟變。
賜……賜死?
那太監往後看了眼, 後頭冒出來兩個人獄卒打扮的人, 要去拉莫默, 被魏奕相繼掀翻在地。
太監看着魏奕,微微蹙眉:“殿下是想抗旨嗎?”
魏奕冷笑:“前提是你那道聖旨是真的。”
莫默愣了下,下一刻雙腳離地, 整個人被魏奕騰空摟進懷裏。
那太監表情驟變,他從袖子裏抖出一把匕首, 沖着魏奕的方向刺去。魏奕用那條沒瘸的腿借力,抱着莫默以輕功瞬移出天牢,順道踩掉了那太監手上的匕首。
牢房裏一瞬間多出數道殺氣, 數個黑衣人從天牢的死角裏冒了出來,蜂擁向魏奕和莫默的方向。而門口負責把守天牢的獄卒,無論是魏峰的人還是原本的,都已經暈得不省人事了。
情節過于電視劇化, 莫默愣了下,隐約明白了什麽。
他憋足氣勾住魏奕的脖子, 腿一開, 直接夾在魏奕的腰上, 身體又往魏奕的懷裏縮了下。
魏奕愣了下,一巴掌拍上莫默的屁股:“幹什麽寶貝, 正逃命呢。”
莫默被魏奕那一下拍的有些羞恥,紅着臉道:“貼您緊點, 您方便施展拳腳。”
話音方落, 兩個黑衣人已經沖了上來。
由于莫默的高度貼合, 魏奕和他眼下兩人宛如一人,魏奕施展起拳腳來毫無負擔,眨眼功夫就将那兩個黑衣人打趴下。
魏奕顯然對于天牢的構造十分熟悉,帶着莫默很有目的性地向外跑。越來越多的黑衣人湧上來,魏奕幾個起承轉合,以逃跑掀起的強橫勁風将他們一一掀翻。
莫默從懷裏擡眼瞅了眼面不改色的魏奕,心很不合時宜地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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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好帥啊。
雖然他有點擔心殿下的腿。但現在不能多話,不然魏奕會分心。
莫默竭力不拖魏奕的後腿,然而他們畢竟只有兩人,身後的黑衣人卻仿佛繁衍能力超強小強一般不停冒出來。
就在莫默擔心他們能不能順利逃走時,魏奕已經跑到了出口附近,他擡手在旁邊的牆上有規律地按了幾下。
天花板上傳來幾聲轟隆隆的震動,幾道縫隙裂開,天花板瞬間翻成一塊塊方形石板落下,将大多數黑衣人關在了天牢內部。
魏奕帶着莫默迅速脫出天牢,有幾個人追了出來,看到以輕功飛速離去的魏奕,權衡之下沒有再追。
魏奕是往皇宮的方向去的,他輕功絕頂,這會兒就算他們能追上去也會引起不小騷動,他們并沒打算再繼續打草驚蛇。
眼看将人徹底甩開,莫默緊張地往下看了眼:“殿下您的腿……”
魏奕抱住他:“別亂動。沒事,這些天被你天天捏啊揉,好多了”。
莫默唔了聲,心裏還是想看,但魏奕正帶着他飛,他也不好太鬧騰,只能暫且壓下:“那些人不是皇上派來的吧?”
皇上真要是想要他的命,根本不可能用這種方式。而且那些黑衣人看上去想殺的不止是他。
莫默下意識地抱緊魏奕。
魏奕點點頭:“那個傳旨太監也是假的。居然有本事在天牢裏安插那麽多人……”
這個節骨眼上究竟是誰那麽想要他和莫默的命,孫秦嗎,不可能,那老東西現在都自顧不暇了。
魏奕向來對京中局勢了如指掌,這股突然出現的勢力卻出乎他的意料。
到底是誰……
魏奕琢磨着,眉頭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
就在這時,莫默忽然親了下他的下巴,那軟軟的觸感一下子勾了魏奕的魂。
魏奕看了他眼:“幹嘛?找**?”
莫默紅着臉小聲道:“殿下方才動用內力,此刻不宜再心浮氣躁,對身體不好。”
其實是因為剛才魏奕抱他逃走的樣子實在太帥,他心裏一直癢癢的,終于沒忍住親了魏奕一口。
魏奕還不知道自己剛才耍的那幾下已經在莫默那兒留下了無比英武的形象,不然很有 可能會再拖着瘸腿折回去英姿飒爽地将那些黑衣人料理了。
他笑笑:“你親本宮這一下,可比什麽都讓本宮心浮氣躁。”
他說着又想往莫默嘴上親。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傳來人聲:“什麽人在那兒?!”
魏奕結束飛檐走壁,落在宮門前:“是本宮。”
守宮門的侍衛看到魏奕先是愣了下,太子殿下不是在蹲天牢嗎?
他正猶豫該不該放行,莫默忽然從兜裏掏出魏骥賜的那塊金牌。侍衛看了一眼,立馬跪着迎他們進去了。
莫默把天牢蹲成一等上房的事他已經聽他的獄卒好兄弟說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小太醫才是全京城最不能得罪的人。
魏奕挑眉:“不錯啊小兔子,你這個太子妃可比本宮這個太子厲害多了,一個個都聽你的話。”
莫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擔心自己太逾矩拂了魏奕的面子,小聲道:“臣聽殿下的。”
魏奕啧了聲,想把莫默放在懷裏好好揉,奈何已經進了宮,非但揉不成,為了基本影響,莫默還不讓他抱。
魏奕只能憋着,兩人一路走到魏骥的寝宮前。
剛到門口,大總管就慌慌張張地沖了出來。
魏奕看他臉色一片慘白,蹙眉:“公公,發生何事了?”
大總管見了魏奕和莫默也顧不得他們怎麽越獄了,先匆匆跟魏奕見了禮,随後目光落在莫默身上,仿佛看到了什麽救命稻草似的:“小太醫來得正巧,奴才正要去天牢裏請您呢,您快去看看皇上吧!”
莫默心慌:“皇上怎麽了?”
大總管快哭出來了,一邊把莫默和魏奕往裏帶一邊道:“皇上晚上突然吐血倒下了,叫了太醫院衆位太醫來會診,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說是……說是就要……小太醫您向來法子多,快想想辦法啊!”
魏奕和莫默雙雙震驚。
他們來這兒是為了跟魏骥商讨今夜的假太監和黑衣人的事,可現在明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莫默走近寝殿,魏骥的床前跪了太醫院幾乎所有的太醫。
一旁還有個倔得幾頭驢都拉不回來的沈智,一把年紀挺着腰板跪在那兒,一副要死谏到底的樣子,不過這個節骨眼上他也說不出話了,一臉擔憂地看着龍床上的魏骥。
莫默先跪在床邊磕了個頭,随後上前給魏骥搭脈,片刻,他的眼睛倏然睜大,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身體晃了晃,魏奕從身後扶住他的肩膀,心中一沉,莫默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魏奕臉色複雜,沉聲道:“因為什麽?”
莫默嘴皮子顫了顫,小聲道:“皇上體內氣血凝滞,可能是常年郁結于心所致,五髒六腑早已衰竭,加上最近積勞成疾……”
莫默頓了頓,微微蹙眉,他剛才還感覺到點什麽,但一時說不上來,正要再探,床上昏迷不醒的魏骥忽然慢慢睜開了眼睛,喃喃道:“孩子,你來了……”
臉色蒼白,氣若游絲,整個人仿佛迎風的燭火,随時可能會熄滅。
莫默眼眶一脹。
自從他來到這個時代之後,魏骥不顧衆人非議時時護着他,雖然因為身份的關系他們不常見面,但莫默心裏早就把魏骥當成了值得敬愛的長輩。後來聽說了他和莫封的事,更是心裏又莫由得多了幾分親近。
魏骥費力地扯了下嘴角,拍拍他的手背:“別哭。”
說着眼神往旁邊動了動,看向跪了滿地,一臉哀恸的太醫院衆人:“你們下去吧。”
太醫們連磕了好幾個頭,面帶悲戚地喊了好幾句皇上,才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沈智還跪在一邊,他張張嘴,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出去。
魏骥似乎也沒力氣管他了,目光轉回來,又盯了莫默許久,随後對站在他身後的魏奕道:“內閣……已經被朕廢了。”
魏奕難得也表現出正經的樣子,他點點頭:“父皇英明。”
“即使內閣廢了,祖宗規矩一日不改,還是會有別有用心之人拿此事說道,到時定會影響你繼承大統。”魏骥拉着莫默的手看魏奕,他的 眼睛因病有些渾濁,但裏頭還是傳出透出考究的光,“若是那樣,你待如何?”
魏奕自信道:“兒臣自會料理那些人。”
魏骥盯着他,聲音虛弱:“若是料理不了呢?當皇帝……有很多無可奈何的時候。”
魏奕收緊搭在莫默肩膀上的手,無所畏懼道:“大不了,兒臣不做這個皇帝。”
莫默睜大眼睛,回頭看魏奕:“殿下!”
這個節骨眼上,殿下怎麽能當着皇上的面說這麽不負責任的話?如果現在被皇上怪罪……
“沒事。”魏奕摸了把莫默的臉,“實話實說。”
他苦心孤詣謀求皇位多年,但遇到莫默之後,有些想法卻在潛移默化地改變。
魏奕看向魏骥,眼神認真:“兒臣若是繼位,必将光複我大渝江山,但默兒必須在兒臣身邊,若父皇有所顧忌……兒臣願辭去太子之位”。
莫默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心裏是驚吓多點還是驚喜多點,他很想堵住魏奕的嘴。
魏骥卻忽然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就變成了劇烈的咳嗽。莫默趕忙上去幫他順氣。
魏骥稍稍平複下來,喃喃道:“好……好,你們比朕和子軒要勇敢……”
子軒是莫封的字。
魏骥的手顫顫巍巍地伸向枕邊,拿出一卷聖旨要遞給魏奕。
魏奕走上前,跪在床前接旨。這個節骨眼上的,必然是遺诏了。
魏骥含糊道:“先別打開。待朕身後,你繼位之時,再當着天下臣民之面宣讀。”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尊敬有餘,溫情不足的魏奕,緩上好大一口氣,低喃道:“你還恨朕嗎?”
魏奕愣了下。
魏骥:“朕對不住你母後,也對不住你六弟……”
魏奕神情微動,難得流露出複雜的表情。
當年魏骥禦駕親征讨伐西狄人,莫封随行,陷入苦戰之際,莫封為了護魏骥離去,不慎中箭掉下懸崖,摔進水流湍急的河中。
後來戰争結束,魏骥久久不班師回朝,在那條河邊苦尋了一個多月。那時先皇後已經懷了六皇子,孕中抑郁,但魏骥卻像着了魔一樣,還在那苦尋莫封的屍體。
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他找到了莫封鮮血淋漓的屍體。
魏骥悲痛欲絕,在河邊守着莫封的屍體坐了三天三夜,後來實在是朝政耽擱不得才回京。結果卻得知先皇後誕下六皇子,難産離世。
六皇子剛出生就沒了母親,被過繼到別的有子妃嫔名下撫養,妃嫔偏心,六皇子的日子并不怎麽好過。
當時魏奕已經十來歲了,在他的眼裏先皇後會難産,就是因為孕中思念魏骥,卻久盼不歸所至。
當年他恨過魏骥,甚至還有莫封。但随着年齡的增長,再知道更多事後也就漸漸看開了,甚至于直到今天……
魏奕看看莫默,又看看病床上已經氣若游絲的魏骥,眼眶竟微紅了起來。
他捧着魏骥給他的聖旨,露出一個理解的笑容:“兒臣明白父皇。”
魏骥愣了下,心中百感交集。
他抓着莫默的手,如釋重負地笑了笑,目光鎖在床頂明黃色的床幔上:“這江山,朕就托付給你了……”
往昔一切在腦中飛快略過,魏骥想起那個總是一身青衣,傲雪淩霜的青年,只覺心中好多年沒那麽暢快過了:“朕……終于可以去見子軒了。”
莫默蹙眉,又趕緊去給魏骥把脈。
不對!這次他真得确定,除了魏骥本來身體的問題之外,體內還有別的東西。
是毒嗎?
莫默看向魏奕:“殿下!”
他正要說話,一旁一直跪着不發聲的沈智顫聲道:“皇上!”
“沈卿,朕和子軒恪守祖制,這一路……夠了。”魏骥喃喃,“放過……孩子們吧。”
莫默睜大眼睛,感覺搭在他手背上的手驟然一顫,随後毫無生氣地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