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往而深 牛魔王是誰殺的?
第34章 一往而深 牛魔王是誰殺的?
01.
牛魔王死了, 孫悟空殺的。
02.
“不可能!”
白子岑驚地猛一下站起來,說:“悟空不是那樣的人!”
唐三藏頹然閉目:“這是紅孩兒,親眼所見。”
……
又想起那日, 少年仰起臉。
“和尚, 你做我爹吧。”
一頓, 垂下淚來:“我爹死了,我…沒有爹了……”
……
不止是牛魔王。
紅孩兒的娘親羅剎女,也在六百年前,被孫悟空一棒打死了,與牛魔王死在了一處。
而當時, 紅孩兒不到七歲。
唐三藏說:“這些, 都是他親眼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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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岑說:“親眼所見, 就一定為真嗎?”
這時候,他們已經回屋,白子岑看向八戒, 八戒端着茶杯站在窗前看雨, 白子岑又看向悟淨,悟淨坐在煤油燈下掏出他的琉璃碎片, 一片片拼湊。根本沒有人幫悟空說話。
白子岑就急了。
尖利的指骨一下掐住唐三藏的脖子, 說:“我不準你們這麽污蔑他!你們真以為他打不過紅孩兒嗎?他是顧念着舊情,不忍心傷害他!他連牛魔王的兒子都不忍心殺,怎麽可能殺了牛魔王!”
他認識的孫悟空, 從來都是一個很柔軟的人。
從來, 都是。
“……”
唐三藏說不出話,只滿面戚容,眼含淚光的看着他。
白子岑被唐三藏悲戚的目光刺得一痛,猛然回神, 撒開了手,懊悔地想,自己這是在幹什麽呀,怎麽一牽扯到悟空,就失去了理智。
唐三藏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了三日,說明對這件事,他也很難過啊。
自己保護他還來不及,怎麽差點兒傷了他?
“聖僧,對不起……”
白子岑低頭,愧疚地向唐三藏道歉,頓了頓,還是說:“不管怎樣,我都相信他。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也一定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回答。”
豬八戒這時才回頭,冷冷說:“沒有人說不信他。只是你不了解,現在的猴子講道理,但六百年前的猴子,真不好說。”
沙悟淨也冷冷的,說:“六百年前,他就是個瘋子。”
白子岑疑惑地看着他倆。
唐三藏起身走往床邊:“好了,不要再聊了,和尚我要睡覺了,明早雨停了,繼續趕路。”
03.
孫悟空還沒有回來。
唐三藏連着白子岑,就都被妖怪抓走了。
04.
那日。
唐三藏站在雨中那麽久,果然就受寒了。
晚上發起高燒,人燒得迷迷糊糊的,白子岑照顧他一整夜,他就拉着白子岑的手,叽裏咕嚕說了一整夜的胡話。
一整夜,只反複喊着兩個字:“小白,小白,小白啊……”
白子岑皺着眉頭給他掖被子,他喊一聲,他就應一聲“我在”“我在”“我在呀”。
他也姓“白”嘛。
但,唐三藏一貫是叫他“小山”的,“小白”倒是頭一次。算了,跟個病人摳什麽字眼。
唐三藏這場病,來的急,去的卻慢。
在病榻纏綿了七八日,等能下床時,人又瘦了一圈,但好歹肯吃東西了。
馬沒了。
白子岑說:“我去賣藝賺些錢,再給你買一匹吧。”
唐三藏搖搖頭:“別受那個累了,和尚我就走着吧,靠雙腳,我也一樣能走到西天去!”
白子岑想:賣藝累,走着不更累嗎?
但他沒有反駁他。
因為他看出來了,唐三藏不開心,唐三藏再也不笑了。
白子岑覺得,現在唐三藏心裏一定藏了很多事,關于悟空的,關于佛理的,關于不知道是什麽的。
以前,唐三藏最喜歡看天了,但現在已經不看了,倒是經常發呆,發呆的時候眼神直愣愣的,明明睜着,裏面卻空空蕩蕩,什麽都沒了,沒了萬物,也沒了慈悲。
唐三藏是在發呆的時候,被妖怪抓走的。
05.
那是一條黑水河。
黑得仿佛是天君練字時不小心打翻了硯臺,任由墨汁肆意潑灑,彙聚成這滾滾黑流,直落九霄。
白子岑往河面一望,烏沉沉的河水把光都吞噬了,連人的影子都照不出。
再往遠處一看,根本看不到邊,連座橋也沒有。
怎麽過去,犯了難。
繞過去吧,太遠。
游過去吧,他和唐三藏都不會水。八戒和悟淨倒是會,但讓他倆一人背一個吧,沙悟淨說:“行李沾不了水。”
豬八戒說:“我畏水。”
“畏水?”
白子岑愕然,說:“你以前不是天河十萬水軍統領嗎,水軍的統領,能不會水?”
豬八戒笑笑,說:“以前是以前,但現在,我是豬妖。”
白子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想——
要是悟空在就好了,他那麽聰明,肯定有辦法的。悟空啊悟空,你到底幹什麽去了呢?
正一籌莫展,突然看到從河的上游,劃下來一條小船。
一定是悟空顯靈了!
白子岑趕忙招手:“船家船家!我們要去對岸,你能不能搭我們一程?”
船夫說:“我不是擺渡的,不搭人!”
白子岑急道:“我給你錢。”
船夫說:“給錢啊,那行。”
就把船劃過來,等劃過來才看清,這條船小之又小,除了船夫,還只能坐下兩個人。
經過一番商議,四人決定——
由白子岑和唐三藏兩個瘦子帶着行李,坐船先走,等到了對岸,船再折回來,接豬八戒和沙和尚兩個不那麽瘦的過去。
白子岑就一肩扛着行李,一手扶着唐三藏,小心翼翼上了船。
小船浮萍一樣在河面飄蕩。
船夫悠悠搖着船槳,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兩人閑聊,問“你們從哪裏來啊”“到哪裏去啊”“去幹什麽啊”,以往這些問題都是唐三藏回答的,但這幾天他不喜歡說話,喜歡發呆,白子岑只好替他回答。
但白子岑長了個心眼兒。
悟空不在,沒人保護,他不敢太招搖,就胡亂扯了一通,說:“我們從張家屯兒來的,要到李家屯兒去,去找一個姓王的和尚,他出家前養的那條狗死了,去給他報喪。”
船夫:“……”
船夫瞥了瞥一語不發的唐三藏,又說:“你們行李帶這麽多,背着多沉,怎麽不找匹馬馱着?”
白子岑說:“本來有的,但前幾天刮風打雷,受驚跑了。”
船夫說:“跑了就再買一匹啊。”
白子岑正打算繼續搪塞。
唐三藏突然夢醒了似的,說:“不一樣。”
“哦?”
船夫冷笑:“哪裏不一樣?”
唐三藏眼神直愣愣的,說:“哪兒哪兒都不一樣。”
“哼!”
船夫笑的更冷,船槳猛地一砸,瞬間掀起滔天巨浪,浪頭像一堵黑色的城牆,帶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朝小船壓來。
白子岑還來不及反應,就和唐三藏一起,被巨浪拍進了河底。
就是說吧。
這個家,沒悟空是真不行啊。
06.
看着小船突然在河中心打翻。
唐三藏和白子岑被巨浪吞噬,随之風平浪靜,水面上再也看不到一絲漣漪,岸上兩人才明白是怎麽回事兒。
沙悟淨瞪着大眼睛,說:“我了個槽!”
豬八戒悠悠轉身,說:“別看了,散了吧。”
沙悟淨一怔,收回目光,也轉身:“是該散了。”
這兩個人還真是。
說散就散,連行李都不用分,一個朝左,一個朝右,青天白日之下就抛棄了唐三藏和白子岑,各奔東西。
07.
那船夫一到水下就變了模樣——
十七八歲的少年,赤紅的頭發,一身烏青的鐵甲,手執竹節鋼鞭,卻是眉目陰柔,俊美已極,透着三分女相。
白子岑嗆了好幾口水,才被這赤發妖拖着,帶入一座水下宮殿。
上書:衡陽峪黑水河神府。
進了宮殿,赤發妖把白子岑随手一丢,薅過唐三藏,飛起一腳就把他踹進了珊瑚叢裏。尖銳的珊瑚樹枝利刃般從後背紮入,胸口紮出,瞬間将唐三藏穿透,麻袋一樣吊在了樹上。
白子岑只覺心口的“契”字滾滾發燙。
随之心髒一陣緊縮,嘔出一口鮮血。
然而,他卻顧不上自己,只看到赤發妖揮起竹節鞭要打唐三藏,立刻甩出自己的短鞭纏住赤發妖的手腕,喝道:“住手,你個妖怪!”
豈知,這妖的妖力比他強了不止百倍。
只輕輕一掙,竟将他的短鞭奪了過去,又一拂袖,就把他掃飛數丈,後腰猛地撞上一塊假山,石頭被撞的粉碎,他也重重摔落在地上,再次嘔出鮮血,臉色瞬間蒼白。
“不自量力!”
赤發妖冷哼,不再看他,指尖輕點,就召喚出一群兇惡的食人魚,朝唐三藏蜂擁而去,要将唐三藏吞噬。
白子岑憤恨握拳。
化指為刀,強忍着劇痛,再一次朝赤發妖撲去。
而這一次,赤發妖連頭都沒有回,反手一鞭,就纏住了白子岑的脖子,那纖細的頸段,在十三節鋼鞭下,脆弱的随時都可能折斷。
“不要傷害小山……”
唐三藏被魚群啃咬的渾身是血,垂着頭,虛弱地說:“我才是得道高僧,你們妖……不是最喜歡折磨我嗎?有什麽,就沖我來吧……”
“好一個有,情,有,義的得道高僧啊。”
赤發妖極盡嘲諷地大笑,把已經完全脫力的白子岑扔在地上,鋼鞭一晃,就變成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抵在了唐三藏幹淨的臉龐。刀鋒緩緩從唐三藏眉骨劃過,帶出一行血痕,赤發妖眼中盡是瘋狂。
“你說,你這麽精致清冷的一張臉,如果被我劃的稀巴爛,那頭倔驢,還會不會再喜歡?”
08.
豬八戒常笑,沙和尚不常笑。
但現在,沙和尚瞅着豬八戒,豬八戒瞅着沙和尚。
兩個人竟然相視一笑。
“你怎麽又回來了?”豬八戒問。
沙和尚說:“剛走在路上突然想起來,我欠和尚的人情,在烏雞國已經還了,但欠白君山的,卻還沒有還。”
豬八戒說:“人情嘛,別怕欠,更不用急着還,你欠我,我欠你,朋友,就是這麽交起來的。”
沙和尚說:“我說過了,我不需要朋友。”
豬八戒說:“放松點兒,人間,和天上不一樣。”
“……”
沙和尚不接他這茬兒,問:“你呢,你怎麽也回來了?”
豬八戒笑了笑:“我還沒能殺得了孫悟空報得了仇,如果就這麽回去,沒臉見老婆。”
沙和尚稍稍沉默,望着八戒笑容之後隐藏的苦澀,說:“你現在的老婆,跟星星,只有三分像。”
豬八戒說:“至少……她活着。”
星星死了。
所以,他只能從活人身上找尋故人的影子,然後,淚流滿面。
“……”
沙悟淨一怔,想了想,說:“也對,能活着,就已經挺難得了。白君山是活了。如果白君山再死一次,猴子會犯病的,到時,怕又是生靈塗炭。”
豬八戒說:“所以,我們得救他,也得救和尚。”
“也得救救我!”
河裏有人插嘴。
岸邊兩人看去,見是一個水淋淋的老人,朝兩人行了個揖手禮,說:“見過天蓬元帥,卷簾大将。”
豬八戒道:“閣下是?”
老人道:“我是這黑水河河神,前幾日大雨漲潮,這赤發妖翻海而來,占我神殿,殺我子孫,我狀告無門,才知道他竟然是西海龍王的外甥,有很大後臺。”
“西海的外甥?”
豬八戒看向沙悟淨:“那不就是小白龍的老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