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本來無一物,何故惹塵埃 我是敖烈,&……

第35章 本來無一物,何故惹塵埃 我是敖烈,&……

01.

真正用心喜歡過的人。

哪怕你忘了, 身體的本能也會替你記得。

02.

西海龍宮明珠璀璨。

龍王敖順端坐在一把純金寶椅,鑲滿了紅玉碧玺,尊貴華麗, 底下分列兩排文武大臣, 冷眼看着來人。

“我當是誰呢, 原來是卷簾大将,來人,賜座!”

小蝦兵們迅速行動,卻拎來一只灰撲撲的矮板凳,矮得只到悟淨小腿的三分之一, 還是海底的污泥做的, 又腥又臭, 與滿堂的華麗閃耀形成諷刺的對比,引得文武大臣一陣竊笑。

這無疑是對來客的羞辱和拿捏。

沙悟淨攥緊了手指,說:“不坐。”

敖順冷笑一聲, 揮揮手, 讓人把凳子撤下去,說:“怎麽, 是王母的爛蟠桃不好吃, 還是赤腳大仙的洗腳水不好喝,卷簾大将今兒個怎麽有空屈尊來我龍宮啊?”

沙悟淨緊張地雙腿顫抖,卻逼自己擡頭, 說:“老子來, 不是跟你廢話的,你外甥擄了唐三藏,這事兒說破天去,也得你管!”

“天?”

敖順諷刺一笑, 說:“少拿天君壓我,你真當自己還是卷簾大将?打碎一個杯子就被天君貶下凡塵的人,你根本,就不重要!”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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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被戳到痛處,沙悟淨漲紅了臉,抖着嘴唇說不出話。

大臣裏有人不了解舊情,就問旁邊同僚,同僚說:“你不知道嗎,這位卷簾大将,當年可是個大笑話呀。”

“展開說說?”

“當年王母辦蟠桃宴,天上地下所有神仙都請了,除了兩個人,一個是時任弼馬溫的孫悟空,另一個,就是他。”

“啊?”

周圍一片唏噓。

“這算什麽,還有更狠的呢。”

另一位同僚補充:“蟠桃宴過後,滿地狼藉,衆仙喝醉的喝醉,吃撐的吃撐,打掃衛生的活兒,卻都交給了他。”

此言一出,又是聽取“啊”聲一片。

前一位同僚搶着說:“多少跟他同一屆飛升的都成了一方尊神,豬八戒也成了天蓬元帥,就他,起早貪黑幹了三千年,還在給天君卷門簾,你說他是不是有毛病?”

衆臣點頭:“如果真像你倆說的,所有人都冷落他,那一定是他有毛病。”

“……”

沙悟淨緊握雙拳,指甲幾乎穿透掌心,卻不肯露出半分軟弱,只道:“敖順,你到底去不去救唐三藏?”

敖順冷漠道:“我西海從不虧欠唐三藏,為何要救他?”

沙悟淨揮起半月鏟,說:“你如果不救他的話,我就……”

敖順一驚,向後躲道:“你就怎樣?”

本以為沙悟淨會打他,誰知沙悟淨卻一鏟子拍到自己的腦門上,說:“你如果不去救他,我就自殺給你看!”

說着又猛拍了幾下,頓時血花飛濺,灑滿衣襟。

“我#¥%&!”

一向穩重的西海龍王見此,也忍不住飙了髒話。

一旁,龜丞相掐指一算,上前道:“大人,與唐三藏一起被小九抓的,還有一人,若不去救他,恐得罪了孫悟空。”

龍王頭疼的按按眉心,終是屈服。

威嚴的目光往堂下一掃,定格在一紫衣小将身上,道:“摩昂,就你随他去黑水河,把小九拿回來吧。”

沙悟淨轉臉一看。

這位紫衣小将雙目如電氣宇軒昂,年紀不大卻有十足的龍威,正是西海龍王最得意,也最受西海水族愛戴的大太子——

摩昂殿下。

摩昂聽令出列,卻不急着應下,而是下颌微揚,一派坦然道:“父王,這次讓三弟去吧,他需要一些戰績,鍛煉和成長。”

沙悟淨順着摩昂的目光,看向他口中的“三弟”,卻是瞳孔微縮——

那少年一襲冷酷的黑衣,銀中透藍的長發。

“小白龍,你還活着?!”

黑衣少年道:“我不是什麽小白龍,我是龍王三太子殿下,敖烈。”

03.

敖順一直不喜歡自己的三兒子——

他是一只犯了死罪的魚妖為了保命,趁他醉酒爬床所生,是他磊落一生的恥辱。

所以,他故意把這個兒子打發到極寒之地,想,眼不見心不煩。

他冷落他,忽視他,明知他被另外兩個兒子夥同一衆貴族欺辱,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未給過他一天父愛。

但意外的,這孩子性格裏的倔強和韌勁超出他的想像。

聽龜丞相說,三殿下最近在躍龍門,躍了八千次,屢躍屢敗,屢敗屢躍,敖順才突然發覺,這三兒子的脾性,竟跟自己年輕時一模一樣。

鬼使神差的,就去看了。

那是自從敖烈出生後,父子的第一次會面,去之前,敖順甚至想了一點兒說辭,想要不要鼓勵他,要不要抱抱他。

但敖順去了,看到的卻是小小的一尾魚。

小到不及他一根手指。

他是上古龍神,竟生了一條銀鯉魚,而這魚身上,流着一半肮髒的血。

預想的父慈子孝頃刻煙消雲散,他嚴厲的對他說:“別白費力氣了,即使變成真龍,你也是一個雜種!”

敖順承認。

這話對一個孩子來說,有些重了,他也曾短暫的後悔過。可自這日之後,敖烈再也沒有在西海出現。

倒是常聽龜丞相提起有關的傳說。

說,三殿下跟着金蟬走了,陪金蟬一次次轉世輪回,怕是情根深種。

敖順一愣。

金蟬是誰?

那可是如來座下最得意的弟子,佛法高深,無欲無情,喜歡他……能有什麽善果?更何況,佛早已言明,金蟬身負取經渡世的重任,決不允許任何一個人亂了金蟬的梵心,毀了金蟬的修行。

所以敖烈愛的越深,就越不可能得到回應。

甚至,不能以真容出現在金蟬面前,只能化作他騎的馬,或晚間吹面不寒的風。

聽龜丞相陳述這些時,敖烈心中只是氣憤。

氣自己怎麽有個這樣不争氣的兒子,果然是娘胎裏帶出的卑賤。

直到半月前,離家四百年的兒子突然回來,為了救金蟬而回來。

敖順盛怒之下打了他。

一方面是氣他離家出走,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打醒他,告訴他,放棄金蟬罷。

這是父子的第二次見面。

打龍鞭重重揮下,骨斷筋折,看着倒在血泊中仍執拗說着“求父王賜水,救他”的少年,明明是乞求,眼神卻堅硬的像是一把刀,敖順才猛然驚覺,這個最不受他待見的三兒子,不僅骨子裏像他,就連那一雙眼,一張驕傲的臉,都是四個兒子裏,最像他的那一個。

心突然,就疼了一下。

血濃于水的骨肉親情,因他可笑的尊嚴遲到了整整四百年,終于在這一刻,肆意瘋長。

“烈兒!烈兒!”

敖順抱起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少年,崩潰大喊:“來人!傳魚醫!傳魚醫啊!”

從此。

唐三藏的小白龍就死了。

而西海龍王的三太子敖烈,卻活了。

魚醫一顆斷情丹,讓小白龍忘記了與金蟬有關的一切。

但忘記與金蟬有關的一切太難了,他只能忘記自己,只有忘記,他才不再是金蟬修行路上的阻礙,他才能堂堂正正地,走到金蟬的身邊。

目送少年随悟淨離去,敖順心中嘆息——

或許這是他作為父親,惟一能補償兒子的地方。只是,剛剛為了演戲逼真,多挖苦了悟淨幾句。

以後再向悟淨道歉吧。

來日方長。

04.

“三弟,等一下!”

摩昂太子追了出來。

敖烈回身看他,微皺着一點眉頭。

摩昂太子跑到他身邊,拉起他的左手,取出一根金色絲帶在他手腕一圈圈繞着。

敖烈眉頭皺得更深:“大哥這是……”

“前兩天你受傷昏迷,手裏一直攥着這個,想必是頂重要的東西,我怕丢了就先替你保管起來了,現在物歸原主,你仔細收好。”

摩昂溫和地說,把絲帶的兩端,綁了個蝴蝶結。

“……”

敖烈垂眸望着手腕上那一道金色。

他不記得這是什麽,只是當指尖輕撫上去的時候,蝶翼輕舞,好像真的有了生命,飛到他的心裏,刻進他的血肉。

“謝謝。”

敖烈說,有一點失神。

摩昂看着自己這個弟弟,記憶中還是個小魚苗,現在已經長得和他一般高了,也一般英俊。

他有些歉疚,說:“小時候……對不起啊。”

他那時候也小,不懂事兒,長大了才回過味來,之前做的都是荒唐錯事,之後的每一天都在後悔,都在想哪天見了敖烈,當面向他道歉。

可敖烈一走就是四百年,竟然再也沒機會。

現在,終于有機會了。

敖烈卻說:“大哥為什麽道歉?”

敖烈不記得了。

摩昂眼圈就紅了,一把抱住敖烈,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會對你好的,我會努力做一個好哥哥。”

失憶的敖烈,不能替幼時那個飽受欺淩的敖烈原諒。

摩昂知道,他這一生,都要活在對弟弟的愧疚中了。

05.

白子岑從來沒有這麽恨自己的無用。

圍繞唐僧師徒的,要麽是法力強大的妖,要麽是神獸,而他,生前只是個努力茍活的普通人,死後,也只是一個勉強湊齊魂魄沒什麽法力的白骨精,在這些強大的妖神魔面前,他什麽都做不到。

他只能看着唐三藏被毒打折磨。

他不知道赤發妖對唐三藏為何會有這麽洶湧的恨意,抓唐三藏不是為了吃唐僧肉,只單純想讓唐三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因為靈契。

唐三藏所受的每一道傷,最終都會轉移到白子岑身上,唐三藏不會死,但唐三藏會痛。

每一刀劃下去的痛意,都無比真切。

唐三藏的衣袍已被冷汗浸透,他慘白着臉,緊閉雙眼,默念心經。換來的,卻是更深的刀痕。

“你念吧!看看你的佛,會不會來救你!”

佛在哪兒,白子岑不知道,但白子岑想,要是悟空在的話,一定不會看着他和唐三藏被欺負。

悟空不是一走了之的性格。

可悟空,卻一走了之了小半個月,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麽事。

遇到了什麽棘手難辦的事。

會有危險嗎,現在人還好嗎,白子岑倒在地上,昏昏沉沉地想着,悟空,一定要平安啊。

“報——大王,有人來要和尚!”

赤發妖:“誰?”

白子岑心裏一揪,是悟空嗎?

逼着自己強打起精神,睜開一絲眼睛,視線模模糊糊的,看到那個小蛏子慌張彙報。

“是三太子殿下,和一個大胡子和尚。”

不是悟空,是悟淨。

白子岑虛弱的閉眼,徹底失去了意識。

赤發妖卻動作一頓,露出欣喜:“烈表哥來了!”

想起什麽,趕緊收起手裏的鞭子,拔下唐三藏肩膀的刀,又趴在地上,去擦地板的血。

手忙腳亂。

“愣着幹什麽,你們兩個過來幫我一起擦!你們四個,把唐三藏和這個人給我藏起來!要是被烈表哥發現,擰掉你們的腦袋!”

06.

再醒來。

白子岑發現自己被關進了一個大蚌殼。

唐三藏不知道在哪兒,想來是在另一個蚌殼裏。外面有人在争吵,但主要是赤發妖一個人的聲音在說。

“憑什麽?烈表哥你說,憑什麽?

“是,我父親是犯了天條,但他和那個凡人打賭,他少降一點兒雨,不也是為了救更多泾河的魚子魚孫嗎?

“他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吧?

“那大唐宰相魏徽,怎麽就能在夢中,把他殺了?”

白子岑一怔,原來赤發妖竟然是已故的泾河龍王的兒子。白子岑聚魂用了五百年,修煉用了四百年,重回這個世界時,發現世界已完全陌生,所以空閑時間,他就惡補歷史。

對泾河龍王被斬一事,略有所知——

說,大唐有個官員擅占蔔,十分靈驗,一卦難求。大唐百姓為了讨好他,聽說他愛吃醋魚,就日日去泾河捕了魚送給他。泾河龍王護短,不想自己的子孫被殺,就化作人身,去找那蔔卦之人,請他占蔔明日降雨幾寸,若占蔔不準,就不許再擺攤算卦。那人答七寸,殊不知負責降雨的人正是這泾河龍王,故意克減了兩寸,只下五寸,這樣一來,那個算卦的就輸了。本來也不是大事,而且出于善意,奈何被告到了天君的耳朵裏,竟以違反天條之罪,将泾河龍王處死,一衆家眷,盡數發配。其中就包括他的夫人,西海龍王的親妹,和他八個兒子。只有這第九子,西海龍王稱其年幼,好說歹說才向天君讨了來,代為撫養。

沒想到這小龍子,本就是待罪之身,竟然還敢興風作浪。

敖烈說:“我父王已經在天君面前替你求情,你不知悔改,竟然擄了唐三藏,你知道這會給西海帶來多大的麻煩嗎?”

因為少年的聲音太過冷漠,白子岑竟一時沒有聽出他就是小白龍。

只聽赤發妖又說:“西海?你跟我提西海?哈哈。”

赤發妖冷笑。

“你知道寄人籬下的感覺嗎?

“我說話不敢大聲,受了委屈沒人哭訴,日日看西海龍王的臉色!摩昂、敖榮和敖望吃好的穿好的,上最好的學堂,而我,只能在角落裏巴巴地看着!我是罪臣之後,便是一個小蝦米,也敢往我身上吐唾沫!我的好舅舅答應了要照顧我,他就是這麽照顧我的?我恨西海!

“烈表哥,我們有着同樣的經歷,我以為你會懂我的!我們才應該是天生一對!”

“……”

敖烈皺眉看着這個竭斯底裏小表弟,覺得他一定是瘋了,他為什麽要懂他?他也不喜歡他,又為什麽會天生一對?

敖烈:“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赤發妖:“我說,所有負我們的人都該死!包括唐三藏!”

敖烈厲聲道:“你敢!”

瞬間拔出了劍,拔完才愣住,好像對“唐三藏”三個字的維護早已流淌在他的血液裏,一聽到就會條件反射。

敖烈有些茫然。

他盯着劍,盯着手,盯着手腕的金色絲帶。

醒來後這幾日,心裏好像有什麽被生生剜去了,連着血肉,不能想,一想就空蕩蕩的疼。

“你要殺我?唐三藏這般負你,你竟然為了他,要殺我?”

赤發妖的聲音有些凄慘。

接着,白子岑聽到一陣兵刃相撞的聲音,乒乒乓乓,攪得海水翻湧,蚌殼裏也天搖地晃,應該是赤發妖心死,和來人打起來了,然後聽到悟淨的聲音,悟淨應該也加入了戰鬥,喝道:“妖怪少廢話!快交出唐三藏!”

緊接着,又是那冷漠少年的聲音。

“我和唐三藏怎麽了,小九,你把話說清楚!”

敖烈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亮,橫劍一擋,架住了竹節鞭的攻勢。

小九兒動作一頓,表情充滿了難以置信:“你不記得了?!”

“……”

敖烈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九兒放聲大笑:“不記得好,不記得才好!”

笑出了眼淚,望着敖烈的目光裏,摻着幾許癡迷,說:“我是不會告訴你的,烈表哥,我永遠都不會告訴你。”

敖烈長劍往前一遞,抵上小九兒的咽喉。

小九兒手一松,鋼鞭跌落在地。

他閉目:“動手吧。”

烈表哥。

07.

跟無垠的西海比,泾河,只是一條很小很小的河。

泾河的龍王。

比不上西海看門的小蝦米。

五歲那年,泾河水災泛濫,魚蝦死傷無數,父親幾乎一夜就愁白了頭發,母親帶着小九兒回娘家,說是探親,但小九兒知道,其實是借錢。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海底有那麽多珍珠、珊瑚,各種寶石,閃閃發光。

而他的泾河,只有河底的污泥。

污泥也很好。

五歲,正是玩泥巴的年紀,他帶給舅父的初見禮,便是他親手捏的一張泥板凳。

板凳雖小,卻滿含真心,從塑形到雕刻,耗費他七天六夜。

結果到了舅父家,自己和母親一身寒酸的補丁衣,與龍宮的華麗格格不入,沒見着舅父,舅母賜座時,母子倆就沒好意思坐,怕弄髒了那兩張純金的椅子,只敢坐在自己帶來的泥板凳上。

只有一張泥板凳。

那就母親坐板凳,他坐在母親的膝蓋上。

聊的什麽,時間太久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母親在笑,舅母在笑,所有人都在笑,可笑裏卻藏滿了尴尬。

他覺得壓抑,就跑出大殿。

結果不小心迷了路,遇上兩位表兄和一群貴族少年,一邊喊他“叫花子”一邊把他推到珊瑚叢裏打。

他嗓子都哭啞了,也沒有人來救他。

好冷,他覺得自己要死了,卻有一條銀龍魚在輕輕推他,把他給推醒了,那魚也滿身是傷,鱗片都快被拔幹淨了,口中,含着一顆夜明珠。

魚在前面游,他就跟在後面,手裏攥着那顆夜明珠。

終于,他又回到了母親身邊。

母親找他都快找瘋了,看着他帶一身傷回來,沒有問他傷是怎麽來的,只是抱着他一直哭。

後來,他跟母親說,如果不是那條銀龍魚把他推醒,他可能就凍死在海底了,明珠也是魚給的。

母親就又哭了,告訴他——

西海只有一條銀龍魚,那是你的三表哥,敖烈。

小九兒想,是烈表哥啊,我記住了。

可他的烈表哥,卻被一個和尚給拐走了,守了和尚三生三世,沒得到半點兒回應不說,還要被和尚當成牲口騎,受盡侮辱。

那是他最好的烈表哥,讓他怎麽忍?

08.

沙悟淨先背着白子岑出了水。

豬八戒走過去搭把手,脫了外衫把白子岑包起來,對悟淨一笑:“行了,現在是猴子欠你人情了,天大的人情。”

悟淨道:“天大?哼,老子又沒救他的命!”

八戒笑:“你救的,就是他的命。”

白子岑目光找了找,抖着問:“悟空還沒回來嗎?”

豬八戒看他一身的傷,無奈道:“別管猴子了,疼成這樣,先顧你自己吧。”

好在悟淨沒忘把行李捎帶上。

豬八戒翻了翻,好些東西濕了就不能用了,幸好金瘡藥都是密封的,拆開一瓶就往白子岑身上倒。

“怎麽這麽多傷?”

“……”

白子岑沒法說大部分是魚咬的,魚沒有咬他,咬的是唐三藏,就随便“嗯”了兩聲糊弄過去。

幸好豬八戒也沒細問。

然後就看到随敖烈來的那些蝦兵蟹将,押着一名昏迷的紅發少年上岸,帶回西海,由龍王發落。

還是不見唐三藏。

09.

打開蚌殼,看到唐三藏的瞬間。

敖烈的心髒就一陣緊縮,而當他将唐三藏抱起時,空空蕩蕩的心髒,仿佛被重新填滿,血肉瘋長。

這麽樣一個幹淨的人,不可能是小九口中說的壞人。

避開他所有傷口,小心珍視的動作,連敖烈自己都未察覺——

如果愛忘了,身體的本能,會替你記得。

等不及回岸,他把唐三藏抱去床上,解開他的衣服,給他塗最好的傷藥。

沒想到唐三藏只是看着瘦,褪去衣袍,底下的肌肉卻均實而有彈性,略微蒼白的皮膚,因為傷口,映着觸目驚心的紅。

心便又一次揪痛。

但敖烈眼神中不見有一絲亵渎,純粹的像是在參拜神明,道一聲:“得罪。”

輕輕擦塗。

塗完身上,再塗臉時,唐三藏悠悠的醒了。

一雙佛眼,對上少年的銀眸,便泛起了漣漪,亂了梵心。

“你是……?”

“西海三太子,敖烈。”

唐三藏微微皺起一點眉頭,靜靜地,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這裏……”

敖烈怔怔的,忍不住伸手,指尖輕撫唐三藏的眉心。

只覺得不該,只覺得這裏仿佛不該是因為煩愁而生出的淡淡“川”字,而該是一點幹淨明媚的朱紅。

“別皺眉。”

敖烈輕輕的揉了揉,揉散對方眉心的煩憂,說:“塗完藥,我就帶你走。”

要是真能走就好了。

走出三千世界,走進滾滾紅塵。

可偏偏,他就是綁死了,可偏偏,他就是走不掉。

唐三藏沒說話,就靜靜地看着少年,任他給自己塗藥,淚珠從眼角,滑到了鬓角。

敖烈一頓:“很疼嗎?”

唐三藏搖頭。

敖烈說:“不疼才是騙人,疼你就喊出來。”指腹輕輕拭去他的淚珠,又說:“我不會讓你留疤的。”

這麽幹幹淨淨的人。

他不允許他身上,有一點兒玷污。

10.

蝦兵蟹将在岸上等候多時。

等敖烈一上岸,就差不多該走了,可白子岑看到唐三藏披着敖烈的衣服,頭靠在敖烈肩膀,被敖烈抱着出水的姿态,還是有一點兒吃驚。

但兩人的表情,都幹淨坦然。

敖烈把唐三藏交還給豬八戒,目光一掃,說:“你們一路都是步行,連匹馬都沒有嗎?”

剛剛上藥時,他有注意到,長途跋涉,唐三藏的腳都被磨出了血泡。

豬八戒說:“有,跑了。”

敖烈蹙眉。

唐三藏坐在地上,仰着頭看他,說:“你送給我的,我就要。”

白子岑意外,聖僧這是在撒嬌?!

敖烈沒說話,招手命部下取出幾顆璀璨明珠,騰雲一溜煙去了,約摸一盞茶功夫,又回來。

牽着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駒。

敖烈問:“這匹怎麽樣?”

唐三藏說:“喜歡。”

敖烈就抓着他的衣袖,拉起他的手,把缰繩放到了他手裏。

“我該走了。”敖烈說。

唐三藏垂眸,攥緊了缰繩,說:“去吧。”

敖烈說:“西天路遠,你往後,珍重。”

唐三藏說:“你也……珍重。”

敖烈轉身離開。

“敖烈!”

唐三藏又突然喚他,掙紮着站起來,說:“我想給這匹小馬取一個名字!叫……就叫‘小紅’,你說好不好?”

敖烈腳步一頓。

莫名其妙的,竟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他彎起嘴角,背對唐三藏道:“很好啊,只要你開心,一切都好。”

只要你開心,一切都好。

這是曾經的敖烈,最想對金蟬說的一句話,金色蝴蝶在腕間飛舞。

此生不見。

11.

孫悟空,終于回來了。

12.

孫悟空回來這天。

秋陽如血,将整座天空都映成一片赤紅,飒飒秋風裏,到處充斥着血腥。

唐三藏那匹叫“小紅”的馬,任唐三藏怎麽哄,都埋着頭原地踏步,不肯再往前。

都說動物是有靈性的。

一行人停滞在山裏,白子岑望着燒着了般的天空,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總覺得有什麽大事發生。

還不到傍晚,天色突然暗得像是墨染。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兒。

緊接着,電閃雷鳴,慌慌下起了暴雨。

生前死後九百年,白子岑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見過這麽大的雨,閃電把山峰都劈裂了,幾個人就看着那塊斷裂的巨石嗖然墜落,雨點打在身上,生疼,風吹得人站都站不住。

豬八戒搖搖晃晃地說:“整個天河倒灌下來,也不過如此吧!”

白子岑抓着豬八戒才能站穩,說:“這得找個地方避一避呀。”

幾個人怕有山洪,不敢往低處走,就沿着山脊往上,冒雨走了大概有兩柱香,見有一座破廟,就暫躲了進去。

廟前的牌匾已經被人踩斷,一半埋進了土裏,不知道是什麽廟。

進去,廟裏門窗也已腐朽,凳子東倒西歪,供桌被人砸碎,到處是灰塵蛛網,殿中一尊神像也被人推到,蓋着厚厚的一層灰,根本看不清模樣。

這時,距黑水河一難也才兩日。

神仙的金瘡藥比凡人還是強上不少,才短短兩日,白子岑和唐三藏身上的傷就好了個七八,外表已經看不出來了,只是傷了元氣,還有些虛弱。把濕衣服架火上烤了,唐三藏就偎在小紅身邊睡下了,他對這匹馬,比對白龍馬照顧,時常撫摸依偎。

豬八戒一貫能躺着就不坐着,也早早在供桌一側尋了個地方歇下。

沙悟淨圍着破廟挖了一圈,也不知道挖到碎片沒有,子夜時分才提着半月鏟滿身污泥的回來。

“你還沒睡?”

“睡不着。”

白子岑坐在一張蒲團上,聽着外面的雷聲,閃電把他的臉龐映的有些蒼白。他在想,這個時候,悟空會在哪裏呢?

沙悟淨沒再說什麽,掏出碎片拼湊了一會兒。

白子岑看到,他的碎片已經拼了快一半,晶瑩剔透,好像是一個杯子的形狀。

“你總是拼這個做什麽?”

一個人在深夜亂想,實在難受,白子岑忍不住找點兒話說。

其實沒想讓悟淨真的回答的,但他竟然回答了,頭也不擡說:“等我把杯子複原,我就能回天了。”

“……”

白子岑一怔。

碎掉的杯子,真的還能複原嗎?即使複原了,還是原來那一個嗎?

這些話白子岑沒說,因為他知道,如果說出來就該悟淨睡不着了,而今晚,失眠的只他一個就夠了。

悟淨拼完,也在八戒旁邊躺下了。

不一會兒,鼾聲響起。

雨打在屋頂,噼哩啪啦,呼嘯的風聲像是野獸,雷電越來越強也越來越近,白子岑胡亂的想,現在悟空那邊,是不是也在下雨?又突然想到,悟空不在,又是雨夜,妖怪不會趁這時來吧?

這場雨,不會就是妖怪變的吧?

一旦冒出這種念頭,就止不住了,手心裏緊張出了冷汗,守着唐三藏,更是一刻也不敢眨眼。

偏偏這時,窗外的後山,傳來沙沙的聲音。

有人靠近。

雨聲太大,一開始,白子岑沒有聽清,等聽清時,神經瞬間緊繃。可再聽,聲音卻沒了,他壯着膽子靠近窗戶,耳朵悄悄貼上窗棱,沙沙的腳步聲又響起,但只響了兩下,忽然一聲重物倒地的悶響。

之後就都消失了。

除了風雨雷電,再無一絲聲音。

心中的不安反而越盛,白子岑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開窗看上一眼。只見黑暗的雨幕中,後山的幢幢樹影猶如鬼影,遠遠的,樹林間半跪着一個人形。

“誰?誰在哪兒?”

白子岑戒備地握緊了手中短鞭。

伴随着“轟——”一聲雷響,閃電亮起的瞬間,他終于看清,便什麽都不顧了,翻出窗外,朝那人跑去。

“大聖!大聖……”

等跑近了,才看的更清,孫悟空臉色煞白,倒在地上,渾身是連雨都沖刷不掉的血腥,好像是拼了命,才終于能重新回到他身邊。

白子岑幾乎是撲過去的,跪坐在地上,把悟空緊緊抱在懷中,一遍遍給他擦着臉上的雨和血,顫聲問:“你去了哪裏?這些天,你到底是去了哪裏?”

去了哪裏,才把自己弄這一身狼狽。

[西游]我撿的猴子成了齊天大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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