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卡
第15章 大卡
卡爾臨出門前, 參考了非常多的球星醜聞爆料來指導自己的行動。
他做事就是這樣,要麽不做,要做就得多學習, 多準備,多思考。經過快速的歸納總結, 他已提煉出了一條成功的醜聞、一條能引起輿論大爆炸和群衆極度反感的醜聞, 最後往往随機排列組合了以下的一些特征:
1.抱個穿着暴露的女性在腿上(最好長相并不符合大衆審美,或年齡差很大),并做些不雅動作。
這絕對是最經典最花樣百出的醜聞項目, 因為涉及不當行為和性暗示,最抓球迷眼球,也最容易引起媒體的關注和公衆的反感。卡爾惋惜地看來看去, 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只能遺憾pass了, 卡爾是想退役, 不是想退出人類社會, 考慮到他多年來是寧願被懷疑為南通也絕不沾染桃色緋聞的,萬一真被拍到這種照片,那可能就有點太爆炸了。
卡爾倒不是怕自己形象盡毀,那是他想要的效果, 而是苦于根本找不到演員啊。
如果他真的出了這種新聞, 女方肯定被扒到皮都不剩,而且估計未來十年都會和他綁定主動或被動地被炒作,自帶一個“讓卡爾·海爾曼破戒的女人”這類古怪title。這種害人又害己、退役了還會纏着他的事還是算了, 完全背離了初衷, 屬于沒準不能幫他退役,只會把他推進球星髒兮兮私生活圈裏的事。
2.當衆酗酒失态
也沒什麽要慶祝的事就酗酒,潮紅的臉, 閃光燈下油光滿面的肌膚,晃蕩的腳步,全部都是球迷們看了就神經爆炸的重量級雷點。
這種行為在職業運動員身上屬于很不自律的事,向來會被放大解讀,容易引發負面輿論。
這正是卡爾想要模仿的新聞,他非常專心地琢磨了一會兒,發現大家一般是在公開場合酗酒,并表現出明顯的醉态,比如說話含糊、行為失控、推搡辱罵,甚至是在吧臺或舞池上跌跌撞撞,亂做動作,比如英格蘭球星特裏喝大了在那兒跳鋼管舞,就算是傳世名作。
這全都不是他會做的事,卡爾酒量不怎麽好,平時是滴酒不沾,就連啤酒節那樣的場合他基本也只和重要的人喝一口,一天下去一杯都喝不完。他喝醉時好像就只是安安靜靜睡覺,反正據穆勒含糊描述是這樣。
不容易,真是不容易,想鬧點醜聞還得會表演才行啊,卡爾想着,又用心記憶了一些動作、背誦一些臺詞,準備到時候随機應變,能用就用。
3. 和陌生女子在夜店激烈争吵
這是是反方向的1,和女性亂搞會讓人感覺球星很輕浮,随便利用女性;和陌生女性吵架,則是會讓人感覺這個球星情緒失控、不尊重女性,特別是被媒體捕捉到之後,會引起廣泛的關注和批評。
卡爾也放棄了,他感覺随機迫害一個陌生女性還是太癫狂了些,他更希望自己的戲份能獨自完成。不過如果有人願意來和他吵架的話,他不會像從前那麽絕對隐忍和退讓,寧可當踩了屎也不能和屎親嘴,反而要積極應對兩句……
最近他潛心祈禱的事越來越怪了,天天希望男的把他弄骨折,女的沖過來罵他(…)
4.公開吸煙、破壞公共設施
犯法的事卡爾不能做,但吸煙完全可以,他也決心等會兒立刻買一個叼在嘴裏當道具。
不點火行不行啊?球迷們應該沒那麽考究吧……他一邊設想着,一邊收拾東西出發了——他還發現了球星們被拍到時往往穿着低調樸素,自帶一股子深夜偷摸出門鬼混的絕世偷感和小混混感;或者滿身大金鏈子,讓人感覺是暴富後把所有錢全換成奢侈品挂身上了。
後者他沒有道具,就遵循了前者的風格,套了很簡單低調的衣服,但不知道為什麽照鏡子感覺不猥瑣,仿佛商務男出門散步休閑,比對後發現是因為他沒有那種醜醜的骷髅頭大T恤和看起來讓腿型很醜的九分窄腳褲以及彩色皮鞋(…)
這,這怎麽辦呢。
卡爾有點憂愁住了,多年如一日穿贊助商提供的成套衣服,他悲傷地發現自己的衣品和風格已被腌入味了,根本跟不上現在總是活躍在醜聞一線的球星們的潮流。
哎,就說我已經年紀很大了!
卡爾找到了又一個他很适合退役的理由。
他出門了,他光明正大地出門了,因為擔心別人發現不了,他根本不像昨天被抓包的小年輕一樣從小路出去,他直接走正門,力求留下一百八十個明确犯罪證據。果然酒店值班的安保人員看到他的時候都困惑又驚訝,不懂大半夜的好好先生卡爾不睡覺在這兒幹嘛,揉揉眼睛結結巴巴地詢問他要去哪兒。
卡爾說我要出門喝酒。
他甚至極其坦蕩地反問對方:“這附近哪裏有夜店?出租車公司的電話多少?”
坐上出租車時,卡爾的臉上已挂上了運籌帷幄的微笑。無論這個工作人員是德足協打過招呼的、會直接把他深夜私自出門的事上報給勒夫,還是和足協沒關系,但和媒體們更親近,轉手就賣出情報讓他們趕緊去拍,對卡爾來說都是贏。
兩邊都幹?那就是贏兩次,簡直贏麻了呀!
和上次的腳踝大作戰不一樣,今天出門就如此順利,讓卡爾不由得體會到了果然在賽場上運氣成分太多了,你永遠沒法知道對面那個前鋒是多麽的不靠譜,腳就差往他的腳底板下塞了都沒用,但生活中的操作就不一樣了。
誰還能把他捆在床上一動不動了呢?
一旦發揮起主觀能動性,實在是有太多可以做的事了。盡管是在寂靜的深夜,卡爾卻感覺自己的生命充滿了能量,這實在是太好了,他打開窗戶,讓風吹吹頭發,空氣仿佛都在釋放着清新的、自由的味道。
說起來好笑,入隊十二載,他還是第一次像大多剛被征召的小年輕一樣偷溜出基地玩。雖然說他完全不偷摸,但違反規定确實還是第一次。
卡爾也想不起十幾歲的自己是怎麽想的了,但他能很清晰地記得,他不光是出于慎重和愛惜羽毛,才總是非常遵守規定,而是因為喜歡國家隊,喜歡和大家待在一起,待在酒店裏做各種事——打牌,看電視,看電影,玩臺球……什麽都好,什麽都歡喜。
那是非常溫暖和快樂的世界,他根本不想逃離。
到了遲一點的時間,需要各回各的房間睡覺了,有些人會熟練地三三倆倆結伴溜出去繼續玩,卡爾不會覺得好奇和向往,反而覺得自己被抛棄了。
他是個異類,大家在國家隊裏盡量開心些是因為沒得選,只能在這段時間裏盡量好好相處,找點樂子,他卻是真喜歡。
自己的家并不好玩,自然會眷戀一切外在的大家庭。在那裏,他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年紀最小的孩子,備受關愛,直到穆勒克羅斯那一批也入隊。他們進來後,他成了既有人愛,又有很多同齡人一同玩的狀态,那實在是最幸福的一段時間,即使發生了很多悲傷的事,那也是很幸福的一段時間。
不過最早他超級讨厭跑出去這件事,還是和巴拉克有關,他誤會了對方得有一整年,一直氣惱地、單方面地在心裏難過,發現搞錯了後那種甜蜜、喜悅和好笑的感覺是那麽強烈,好像一輩子都忘不掉。可現在不過十年,卡爾再小心翼翼、不情不願地回味起來,就已經只能品嘗到苦澀了。
人的一生裏,如果連回憶都不能保鮮的話,到底還有什麽是不會腐壞的呢?
夜店挺熱鬧的,群魔亂舞,一看就魚龍混雜,很适合當醜聞背景板。這大概是他們下榻的酒店附近最近的城鎮的中心,所以人多也不奇怪,卡爾的心情變好了。他馬馬虎虎地戴了個帽子來僞裝自己,避免被人當成失心瘋——沒有哪個真的想鬼混的球星會大搖大擺、毫無遮掩地跑到夜店來吧!
但擠過繞着跳舞臺狂歡的人,坐到有着清晰頂光燈照亮每個人面部的環繞型吧臺後,他就刻意把帽子擡高了點,生怕監控或狗仔拍不清他的臉,向着調酒師要了一杯烈酒。
喝是不能喝的,真喝醉了原地睡過去還怎麽演……卡爾端着酒杯假裝掉了東西,把酒倒了點出去,仿佛已開喝,打定主意,從現在開始熬。
什麽時候感覺到閃光燈什麽時候算成功,感覺不到也不要急着走,要給狗仔來捕捉他的時機,一定要盡可能地幫助他們的事業,萬一遇到了什麽新人慌慌張張去換設備、搖人蹲點什麽的呢?一切都有可能,不要着急,退役的事全靠他們了,現在狗仔們不再是他的敵人,而是重量級合作夥伴,所以卡爾心中充滿了對他們的慈愛(?)
正擦杯子的酒保大概是從上往下,看不清他帽子下的臉,就随意和他搭話道:“嗨,先生,第一次來嗎?一個人?怎麽不去跳舞?”
卡爾的英語能力沒問題的,但對不起,在這麽吵鬧的環境裏,疊加上對方的口音,他真的什麽都沒聽清(…)他不敢動作太大露太多臉,防止被認出來,雖然說在北愛爾蘭德國球星肯定沒那麽受歡迎,但足球嘛,影響力太大了,卡爾這種程度的巨星,走路上被人臉熟認出一點都不奇怪,要不是這種場合燈光混亂沒人注意角落裏的自閉男子,估計他早被包圍了。
他擡起頭正要回複,忽然身邊傳來一道熟悉的、但絕不該出現在這兒的聲音:“不,他和我一起的。”
酒保看他,也滿臉疑惑:“哦,我不記得你,先生,但你看起來很眼熟……”
“那我肯定就不是第一次來,不是嗎?”
“我這次一定記住你,哈哈。”
卡爾難以置信地扭頭,徹底驚呆了。
仿佛從天而降的拉姆身上還套着西裝,這會兒剛把馬甲脫了,正在拆領帶,變成只白襯衫後與這個環境匹配了一點。他利索地點了一杯啤酒,手腕上有些年頭的但保養得很精心的腕表依然閃閃發光,酒保贊嘆了一聲,笑着詢問這是什麽牌子,拉姆也笑,大拇指向着右邊倒過來,點了點卡爾:“定制表——我朋友送的生日禮物。”
“太贊了。”酒保把還冒着泡的啤酒推給他:“祝你們聊得愉快。”
卡爾都感覺時空錯亂了。
拉姆退役了,他确信這一點。拉姆再也不會出現在國家隊了,他确信這一點。
但拉姆現在就在這兒,坐在他旁邊,頭發向後梳去,抿了一口酒後做了個“哦天哪這也算啤酒”的表情,然後把胳膊架在吧臺上,滿臉笑意地扭過頭來看他。
“怎麽了,karli。”他看向卡爾的眼睛:“老朋友坐一起喝酒,可不該一言不發。”
“不是,你……”卡爾震驚地輕輕推了他一把,再次确認這不是自己的幻覺:“你從哪來的?”
“來看比賽啊,想念大家,不可以嗎?”拉姆笑:“沒告訴你,想創造點驚喜的,明早早餐再見……誰知道還沒進大門,安保就告訴我你剛走,我就讓司機調轉車頭跑過來了。”
“不可能,你才沒這麽閑。”卡爾驚訝完,也就反應過來了:“工作令下來了?”
“嗯,發展顧問。”
“還有?”
“24年的形象大使,雖然看起來還在申辦,但其實已經差不多定了。”
“哦。”卡爾眨了眨眼皮:“我們要有歷史上最年輕的歐洲杯組委會主席了。”
拉姆笑了起來,伸出手輕輕彈了下他的腦袋瓜:“別揶揄我。”
卡爾是真的太驚訝和太驚喜了,以至于在聊完拉姆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後他才回想起來自己今晚是來幹嘛的(…)這真是太糟糕了(…)而且對方顯然不可能放過他:
“出什麽事了?”
拉姆托着臉,不看他,只把他的酒杯挪動到自己手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安靜潑了,再翻動手腕拿上來,無聲無息,連袖口都沒碰到一點。深棕色的眼睛在燈光下細細閃光:“大半夜跑出來,還這麽随随便便的——這帽子能擋得住什麽?這也不是你會喝的酒。”
卡爾當然不可能說自己就是故意出來想被拍黑照的,于是開始嘴硬:“哪裏不像?”
“不想說就不說,別和我兜圈子。”拉姆說:“但就算是想做蠢事,這也有點太蠢了,別想了……我剛進來時候已經把狗仔抓了,sd卡掰斷了。”
他重新看向卡爾:“還鬧嗎?回去吧,車在外面等着。”
卡爾真服了。
卡爾真的服了。
卡爾的服了中有着巨大的不開心。
從果斷出門到遇到拉姆,一直以來不斷上升的快樂被斬斷了,蒼白的無聊的讓他疲倦的生活,拜仁的生活,隊長的生活,籠罩住了這個小小的二人空間。他覺得這一切好沒意思,昨天遇到巴拉克後強行遺忘的痛苦現在又翻滾了起來,他不答話,反而又靠回吧臺上,出神地看着旋轉的霓虹燈投下的斑駁影子。
這一點都不公平,卡爾想,無論看透他,看不透他,都沒有一個人會支持他。
全世界沒有一個人,哪怕是他的心理醫生,沒有一個人支持他離開現在的生活,哪怕他們明明看到了他在受苦、犯錯。可他們只會說“我不看,卡爾,拿回去”“照顧好你自己,別做蠢事”“還鬧嗎,回去吧”……心理醫生也不過是換一套更溫和的說辭:
“等你好了,你就會改變主意的。”
本質還是覺得他在胡鬧似的。
為什麽就不能有一個人,哪怕一個人,可以贊同他呢——不是贊同完美的、健康的卡爾,是贊同愚蠢的、虛弱的卡爾,贊同真正的卡爾。
完美的卡爾擁有的朋友越多,真正的卡爾就越孤獨、越痛苦。
“我本來看到你很開心的,菲利普。”卡爾低聲說:“我很想你,我一直很想你,我們也幾個月沒見面了……我總是覺得很累……”
拉姆輕輕擁抱住他拍了拍,卡爾希望能靠着他的肩膀待更久一點,但那樣會太像一對南桐了,所以果不其然拉姆已松開。
“我知道你很累,karli,我也贊同你應該得到更多休息。但你想要感覺好受一些,和做蠢事是兩碼事。”
他永遠都不會被真正理解了,卡爾悲傷地說:“我就這樣才開心……只有這樣。”
“我不想奪走你的快樂,那我們先回去,我陪你再喝一點,好嗎?”
“我又不是真的想喝酒。”
“我倒是真的想陪你。”
不管再怎麽編輯中年傷痛文學,卡爾也不能昧着良心說拉姆不愛他、對他不好,如果因為朋友不能完全理解和贊同自己就要全面否認掉他們的好,那卡爾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所以盡管很不開心,可他還是沉默着壓抑難過和對方一起出去,呼吸了一會兒新鮮空氣,然後要上車。
卡爾看到售賣煙卷的小商鋪,開車門的手停住了,和拉姆說等他一下。
“抽煙,不會吧?等一下,等一下,我麻煩司機去買。”拉姆一把攔住他,把他塞進車裏:“karli,你是不是小時候乖過頭了,現在是什麽遲來的叛逆期?”
卡爾趴在車窗邊,賭氣不要看他:“你說是就是。”
拉姆笑了:“那我說不是,你一直是最成熟,最好的孩子——來,安全帶。”
“我才不是。”卡爾難過地說:“我才不是呢。”
在這個司機離開的安靜車輛中,他們一起坐在後排座椅上,陷入了一點點空曠的沉默,窗外有遙遠的鳥類鳴啼傳來,像忽然并肩坐在狂野中似的。拉姆摟住卡爾,把他的腦袋按到自己的肩膀上:“你又見米歇爾了嗎?”
“這和他有什麽關系?我只能因為他才不開心嗎?不,不是的,生活裏所有小小的事都比他更讓我痛苦,活着本身就是在忍耐——”
“噓。”拉姆打斷了他:“不許說這樣的話。”
卡爾也自知失言,他雖然難受,但沒難受到輕生和讨厭生活中一切東西的地步,他就是不想再上班了,被拉姆摟着哄,撒嬌勁也好,抱怨勁也好,一股腦湧上來了,可他早不再是小孩子,所有人對他的期許和默認的想法,他自己對自己的期許,都是他早已不再是小孩子。
他這會兒又蔫吧起來,聲音重新沉下去,恢複了平時的輕柔和冷淡:
“你就當我亂發脾氣,別當真。”
“我不怕你發脾氣,卡爾,問題就在于你從來沒學會過發脾氣。你以為你現在這樣,是在和我生氣嗎?你只是在賭氣,欺負你自己。人千萬不能同情自己,你現在就有點太同情自己了,給你個鏡子,你能看着流一籮筐眼淚,這反而幫不到你……但我不想怪你,是不是又受了很多委屈呢,我走掉了,你總是會更辛苦的,我知道。”
隔着手套,他輕輕握住卡爾的手,用力,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而後又松開:
“可我不是從你的生活裏消失了,karli,我和米歇爾不一樣,永遠不一樣,我們和他不一樣。我現在不就回來了嗎?而且我會幫你。勒夫的事我來處理好了,我保證最起碼到世界杯前,沒有什麽值得你擔心的。”
拉姆總是這樣的,他的冷靜、成熟、面對困難和壓力時仿佛總在說“這沒什麽”的态度,以及永遠能真的幫上忙這件事,确實讓卡爾感覺好了一點,但自責和愧疚很快也立刻如濤濤江山翻滾而上:
“我心情不好,也不是要挾你,要你替我解決這些事的意思,本來就是我的……”
“你有點侮辱我了,卡爾。”拉姆扭頭認真看他:“沒有你我也會做,為了你做也不意味着我是無底線地因為你不高興就替你幹活。我只是在做正确的事,不管是實現我自己的目的,還是作為一個朋友忠誠地幫助你……你再這麽說,我才是真的要生氣了。”
司機正好回來了,拉姆和他說道:“謝謝您,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煙要現在抽嗎?不然我關窗戶了。”
“是的,不過沒事,把窗戶關起來吧,味道不會太大的。”
拉姆接過煙和打火機,親自拆開,撚着煙屁|股塞了一根進卡爾嘴裏。
卡爾有點遲疑,拉姆挑起眉往他嘴裏又塞了塞:“嗯?”
卡爾垂着眼含住,他完全沒抽過煙,只感覺已有強烈的煙草和苦澀味在唇齒間彌漫。外面路燈顏色太單了,銀白色,晃眼得有種車子正停在茫茫雪泊中的錯覺。晚風從逐漸升起的窗戶中洩露最後一絲進來,拂過他的頭發,他擡起眼皮看向拉姆,對方默不作聲地咔嚓一下按動了打火機,第一下只冒出了一點煙霧和汽油的味道,第二下,橙紅的火苗才跳躍出來。
火的顏色和熱度讓卡爾微微顫抖了一下,但他沒躲開,任由拉姆舉着打火機點燃了煙卷。
兩三秒後他就嗆得把它拿了開來,吸?吸不了一點,剛進喉嚨裏就驚悚地全排擠掉了,無法自控地在四散的煙霧中劇烈咳嗽着,司機哈哈大笑起來,開始發動汽車,拉姆從他的手裏拿走煙頭,按在中間的煙灰缸裏熄滅,帶着笑意問:
“滿意了?”
“……我不想理你了……咳……”
拉姆這下是真笑出來了。
雖然一直在把卡爾往成年人的思維和說話方式上去帶,不許他自憐和撒嬌,但這一會兒他卻是真心實意地感慨了一句:“你要能永遠做未成年人,我應該也會挺開心的,karli。只是時間留不住,人生就是有點殘酷的,真讓人沒辦法啊。”
卡爾原本以為他只是被當場抓包,醜聞大作戰一階段計劃意外失敗,還順帶被教育了一通,誰知道第二天一開手機,新聞頭條讓他窒息了。
赫然是他和拉姆站在路邊、坐在車裏聊天時的畫面,标題五花八門:
“勒夫拒招拜仁球員引不滿,卡爾與拉姆深夜會面,疑似商讨重要事務”
“走馬上任DFB,拉卡組合再度聯手,勒夫大危機”
“權力的游戲之年輕的政治家。盤點拉姆與卡爾這對棋盤贏家的宮鬥往事……”
“赫內斯:拉姆不願回到拜仁不是我的問題;DFB新事業我祝他成功”
……
卡爾不信拉姆有本事在亂七八糟的夜店裏生擒狗仔,會忘記他們在外面永遠有車有設備有同夥跟拍接應的事。
他第一反應是心涼了半截,不敢想象巴拉克看到新聞後該如何做想——下一秒意識到對方根本不會有所反應,有所反應也只是清醒起來,估計要後悔死追去機場和他見面的事了吧,另一截也徹底涼了下去。
雖然知道拉姆就是這樣的,報道也純然是好事——更早的時間裏果然夾雜着對他本人深夜出門的爆料,但等雙人新聞一出,就根本沒人在意了,大家默認卡爾就是溜出去和拉姆會面的——但卡爾還是感覺心裏好累。
拉姆覺得幫他解決掉這些事,他就會暢快了,可實際上卡爾現在煩的是永不停歇的鬥争環境本身。
天天和貪婪的人性導致的鬥争做鬥争,就好像一群大猩猩天天在互相扔粑粑一樣,就算卡爾一直是扔粑粑大賽的贏家,這又有什麽意義呢?
昨晚溫情脈脈的對談帶來的力量仿佛煙消雲散了,他頭好疼地開始翻開相關評論。
上一個黃金十年的德拜正副隊長深夜私下會面,那是尋歡作樂嗎?
那不是,那是密謀(劃掉)明謀發起政變吧!
卡爾表面上對着勒夫毫無意見,國家隊隊長夾在主帥與俱樂部隊友間确實難以協調、兩頭難做人,可他私下裏立刻搖來了拉姆,這一來反而是勒夫陷入兩面夾擊,這一手陽奉陰違,釜底抽薪,端的是老辣。
風裏雨裏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誰能讓卡爾被動忍着氣。
不信看吧,卡爾深夜開溜,但勒夫絕對在發布會上一聲都不敢吭。
什麽時候踢比賽,讓我們看發布會,讓我們看新聞發布會啊!!!!
球迷們看得那叫一個如癡如醉,吃瓜的激|情一大早就燃到了巅峰。
拜仁群裏都樂翻天了,沒被征召到的球員給他發了好多消息表達激動和愛,卡爾:……
被拉姆抓包砍斷計劃、又被塑造成了什麽深夜會面的教父劇情也就算了,更煩心的是隊裏有些人既要理解成他們倆是偷摸宮鬥去了,又要理解成是卡爾思念拉姆至深,一刻都等不及,甚至前所未有地違反規定,夜半深情私會(…)
克羅斯早上落地,和卡爾擁抱招呼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先別和我說話,我讨厭你,卡爾,真的。”
卡爾:……
過了一會兒他在手機裏收到了詳細理由:“你是在和拉姆喝酒的時候,發消息說希望我能快點到、想和我聊聊的嗎?”
不是,發完才去喝的。
這個解釋感覺只會讓克羅斯更光火……卡爾默默關上聊天框了。
但明知道他生氣還不回複他會更生氣……卡爾又默默點開了。
“不是。”他老實回複:“和菲利普見面是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見面了,克羅斯這次意外地好哄,過一會兒已面色平和地端着盤子要過來一起坐了。穆勒嚷嚷位置不夠,卡爾從桌子底下踢了一下他的凳子,自己挪了挪:
“來,坐吧。”
克羅斯挨着他坐下了,又給了他一個擁抱,說太久沒見了感覺他都瘦了。
卡爾說哪裏久,夏天不是見過一次嗎。
穆勒在對面看得叉子都松了。
胡梅爾斯今日又全方位自閉了,卡爾路過他,他都死氣沉沉、一動不動,別人能讓卡爾深夜趕赴約會、并肩而坐坦露無人知曉的心事,一起上了報紙讓球迷尖叫拉卡合體流下熱淚;而他呢,好像只是個卡爾在半夜心情不好時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用完就又後悔丢掉的按摩*。
如果兩個晚上沒連在一起的話,他都沒這麽痛苦,但現在就不一樣了,現在對比還能再更慘烈一點嗎?
卡爾倒是誤會成了他身體不舒服,盡管他們的關系尴尬,但這不是能馬虎的事,還是叮囑了一句:“你怎麽了,要看隊醫嗎?”
你給我看病行不行。但胡梅爾斯的嘴自動冷笑一下:“你想多了。”
那就好,卡爾扭頭走了。
他這下真感覺胃疼了。
羅伊斯絕對是今日喜劇人,他早上睡過了沒沖浪,完全不知道昨晚隊長偷溜出門被拍到,引發了多麽爆炸多麽精彩的新聞,今天看到勒夫面色古怪他還在那兒熱情關切呢:
“先生你怎麽了?先生你心情不好嗎?”
然後隊裏的古怪氛圍他也沒搞懂是怎麽回事。諾伊爾一早起來就低氣壓爆炸,卡爾在訓練裏哄了他得有整整一節課,剛稍微雷暴雨轉大雨,羅伊斯就在休息時終于遲鈍地發現了新聞,和卡爾驚訝地嚷嚷問他昨晚偷偷跑出去見拉姆了???
在他的呼喊中再次變得靜默的空氣:……
“好好哦。”他又是調侃卡爾竟然也有不守規矩的一天,一邊挂他身上羨慕地說:“和菲利普的關系怎麽這麽好啊,哪天要是我退役了,我們卡爾也偷偷跑出來見我,我簡直會感動到流眼淚。”
別,我一定要退在你前頭,說什麽呢!
卡爾把他拉扯完,就發現諾伊爾又不理他了,并冷笑着把練點球的自閉小蘑菇薩內給撲哭了。
就連穆勒好像都不開心了,晚飯時卡爾一直沒找到他在哪兒,對方很遲才匆匆趕來,卡爾打算聊聊天等等他吃完,然後就收到了短信:
“我很難過,karli。你和馬裏奧講了幾年他俱樂部的事,從來沒告訴我;你和菲利普晚上偷偷見面,也不告訴我;你和托尼夏天見過面,也不告訴。我一直以為我和你們的關系都很好,但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之前說再有假期就要去我家裏,可已經過去了三個假期,你都沒提……過一會兒我們能聊聊嗎?我能不能也和你有點別人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