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卡

第29章 大卡

讓外貝外和基米希做訓練, 且不說他倆有沒有矛盾的事,單從競技角度來看,可真是太勢均力敵了。

光是想想就知道會很激烈, 激烈到教練組會站起來盯着,隊友們會情不自禁圍觀、而後熱血沸騰、大受激勵那種。

其實要不是擔心這類性格相對刺頭的人碰在一起很少成兄弟, 大多變仇敵, 卡爾可能早就把他們協調到一起做對抗訓練了。

可以說之前他們倆被分開純粹是場外因素,而今天壞隊長卡爾就是不考慮場外因素了。

誰讓他壞呢!他還等着大家恨他呢,期盼程度和表演完了就舉着小帽子轉一圈的街頭藝人差不多,

外貝外經驗豐富,基米希年輕體壯。

外貝外腳法細膩,基米希高壓逼搶。

外貝外好勝心強得路上遇到狗都要比比誰跑得更快, 基米希比他更上一層樓, 路上遇到狗賽跑要是輸了還得再比兩局, 主打一個三局兩勝, 五局三勝,比到能贏為止。

安切洛蒂雖然對這兩人的性格有初步了解,但是并不知道他們私下裏偶有摩擦,最近的一次就是今天早上, 因為更衣室管理員也不和他彙報這些事。現在他站在場邊, 看着是卡爾安排的,內心充滿安全感,還在傻傻感慨呢:

“好搭檔啊, 外貝外雖然腳法好, 速度快,但到底老了,應該多給他年輕的邊衛練練, 到場上不至于過不去人。基米希雖然視野和組織能力不錯,但其實确實應該練練單對單的能力,他還是應該吃後衛飯,他被瓜迪奧拉改得總想踢後腰,那誰踢右邊衛去?他還是幹老本行的好。”

果然,雙方一上來對抗強度就拉得很滿。

外貝外的進攻性和基米希的防守韌性,和他們倆一個邊鋒一個邊後衛的天然真·對抗路矛盾組合,讓這場訓練變得極具挑戰性。

基米希面對外貝外的突破和速度,需要發揮出最好的防守技術,而外貝外則需要更精巧的腳法和意識來突破他的防線。

安切洛蒂還在那兒陶醉呢,連連誇他們倆怎麽不早點組合起來練習,這絕對有利于提高雙方水平,卡爾真是用心良苦啊,誇得眼睛都快閉上了。

他是閉眼吹了,助教的眼睛可還睜着呢,而且助教越來越遲疑了:

“卡,卡爾洛——”

“怎麽了?你不要多說,這組合好得很,讓他們練,反正卡爾站在旁邊,他們也……”

場上傳來一陣驚叫!

還沒說完“他們也翻不出什麽風浪”的安切洛蒂大吃一驚,然後就看到外貝外和基米希真的翻起來了——

驟然從美夢落到悲慘人間,他差點沒暈過去。

外貝外率先搶球,腳下風馳電掣,試圖靠着速度強吃。但基米希早有防備,不跟他拉開距離玩追逐戰,直接硬碰硬,伴着沉悶的一聲“砰”,直接撞了上去。

訓練裏身體對抗本來注意力度和強度的,但他們倆顯然沒有好好相處的意思,肩膀貼着肩膀互相較勁,眼神中那叫一個火光四射。

卡爾站在旁邊,看得眼皮微微跳動了,忽然感覺哪裏怪怪的。

不是,訓練場是你們的擂臺賽嗎?

怎麽感覺你們好像期待這個機會很久了一樣啊,兩個人一點也不像猝不及防地開撕,反而像是在腦子裏已經演練了很多遍似的(…)

卡爾正意識到糟糕了,他是不是低估了外貝外和基米希之間的矛盾程度。

仿佛就是在呼應他的想法似的,超絕意外即刻發生:外貝外腳下一個急停急轉,準備擺脫基米希,但因為速度過快,草皮又爛爛的,每次下過雨後都滑到釘鞋都拯救不了——于是他反而被滑溜溜的足球給害了,像踩了香蕉皮一樣,身體一個後仰,不受控制地朝場邊飛出!

基米希見狀急忙收力,但晚了,真的晚了,他已被轟隆撞上,慣性讓他和外貝外一起嘩啦啦飛向了場邊。

大夥全驚呼了起來!

本來這還不是什麽大事,但偏偏他們倆這一通激烈對抗追逐,已不知不覺到了中場附近,錐形标志杆和訓練樁正被安置在中線上,劃分出跑位訓練區域。

速度梯、小障礙物、訓練樁和訓練網也放置在側邊,靠近邊線。冰桶和飲水站在場邊放置。

球員們一般不會離這麽太近,除了踢訓練賽和細分組拆開訓練,否則大部分時候訓練課都是只用半場或四分之三場就夠了。

所以工作人員經常把東西全放在标致杆側面,能上草的就上草,不能的就放旁邊,但都是盡可能近一點,碼放得整整齊齊,方便用最高的效率随時重新布置場地和取用物品。

這素來體貼高效的設計,現在卻糟糕大發了——外貝外的鞋釘蹭到了一個錐形标志杆,由于場地稍濕,杆子倒下,他試圖伸出另一只腳,靠劈叉來穩住平衡,誰知卻是連環災難,又正好在慌亂中踩到場邊的一塊速度梯上,腳下一滑,重心徹底失衡。

他身體向後倒去,直接摔入标志杆和速度梯的區域中!

身邊人這麽亂七八糟的,基米希顯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場邊所有人都已緊張地圍過來了,但他們的災難還沒有結束,速度梯是柔軟的塑料材質,摔下去後,不會造成大傷,但摔得非常狼狽。外貝外仰面躺在地上,手臂還勾住了一個錐形标志杆,錐形杆歪歪斜斜地倒在他身上,顯得格外滑稽。

但更滑稽的是,這個被壓着的錐形杆正好把旁邊基米希的上衣挑起來了,害得他頭被蒙住,在原地憤怒揮舞着胳膊:

“誰蒙着我的頭,誰蒙着我的頭!”

他的手啪啪啪地甩在外貝外臉上,劈頭蓋臉,把法國人都要打昏了:“不是我,不是我!你停下!神經!”

說真的,這場面明明很糟糕的,但在阿拉巴憋不住發出了一聲水壺開了似的尖銳爆鳴後,博阿滕直接哈哈哈哈放聲大笑了起來,而後更多人憋不住了,笑得前仰後合。

教練組和工作人員們都忍不住了,但膽小和體面的人還是先忙着捂住自己的臉,無所謂的人就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了。

卡爾:……

這不是他想要的,他發誓這不是他想要的。

這一會兒已經顧不得什麽壞隊長大作戰了,他匆匆忙忙地想把兩人趕緊撈起來,不過外貝外已自己成功地從訓練道具中掙紮着站了起來。

他看起來像是要着火了,頭發淩亂,臉上挂滿草屑,不知道有沒有吃進嘴裏兩根,還扭頭呸了一聲。

這一爬起來,他才知道基米希為什麽看不見了,嘩一下把錐形杆抽出來,瞪着基米希,像要揮他過去似的。

“蠢貨,起來!老子沒蒙你的腦袋!”

外貝外吼道,聲音沙啞。

基米希果然爬起,大家一看不能再笑了,兩人是要打架了,都趕緊圍上來安撫阻攔。基米希肯定是不能要別人扶他的,自己站了起來,可是大概是摔得頭暈了,起身後周圍又亂又滑,他一個沒看清方向,往後踉跄幾步,竟然又摔了一次!!!

摔的過程裏他試圖扶東西,就撞到了旁邊的飲水站,水瓶滾了一地,水濺得四處都是。外貝外本來還英勇地用錐形杆驅趕甩脫着周圍人,像拎棍子一樣拎着,朝着基米希奮進試圖開打的,然後就這麽猝不及防地被嘩啦啦撒了一大片(…)

基米希本人就更完蛋了,看起來已徹底傻眼,濕了一身,仰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隊友們仿佛都飄在天生(不是),整個人像是剛從游泳池裏爬出來。

在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時刻,連卡爾都有點腦子停轉的時刻,在主帥安切洛蒂已經想立刻昏過去的時刻,在緊貼着訓練場的辦公樓裏已全是探頭探腦往這邊看的時刻,穆勒忽然爆發出了劇烈的笑聲,他笑得簡直像驢子打鳴(…)

然後更瘋狂的大笑就一起翻滾了上來。

卡爾繃不住了,卡爾真的繃不住了。

他想要的是陰陽怪氣、波谲雲詭、各懷鬼胎、暗發脾氣、拉幫結派的宮鬥,不是想要自己的隊友在這兒玩什麽雙寶大鬧賽貝納啊!!!

抓了毛巾一人丢一條,他竭力控制自己也想笑得要命的沖動,竭盡全力板着臉,大喊道:“都別看了!笑什麽笑,隊友倒黴就那麽好笑嗎?”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

卡爾頭痛欲裂,一邊夾着一個,和看起來已恍惚的安切洛蒂匆匆說了一聲,帶他們先回去洗把臉換個衣服——他實在是不敢再放着他們倆“自己解決”了,他真不知道還會解決出什麽個事情來,到時候他倒是不用忙着退役了,因為他們拜仁已亂成猴子山,而他也從隊長變成猴子王(…)

就這樣的隔着他,倆倒黴蛋還不老實呢,還在繼續互相罵,并試圖在卡爾的胸前背後偷偷打架,能抓一把對方的頭發都算贏:

“你年紀輕輕就弱智了嗎,站起來還往飲水站裏栽?現在我們倆像從泰坦尼克號裏剛打撈出來的,你滿意了吧?”

“你自己在地上飛出去,拉我當墊背的,你還好意思說?我看是你老眼昏花、腿腳發麻了吧!”

卡爾好崩潰,誰懂他又想笑,又惱火,又懵逼,又要不斷醞釀深沉感塑造人設的苦痛。他不得不開始思考場上出了這種驚天喜劇,馬上會如何在社媒上被瘋轉,自家的運營和紀錄片也絕不會放過這驚天素材,到時候“在拜仁你甚至可以踢球”,或者“有仁浪跡江湖,有仁寒錐苦讀”的喜劇仁大營銷又要美美開始了,誰來聚焦失職的隊長?誰來批評始作俑者卡爾?

沒有什麽比幽默更能消解嚴肅了,他現在在這兒聽這兩人拌嘴,都一點嚴肅感都找不到,而且又失去了壞隊長會如何處理這種情況的指導——壞隊長的身邊,一切都像陰雲密布的黑道或宮廷電影,根本不會有這麽滑稽的喜劇事件!

他感覺外貝外像是回到了三歲,基米希因過于認真則是一直心理年齡成謎,感覺秩序期還沒結束似的。

“別吵了。”他完全繃不住高冷桀骜壞隊長的殼子了,只感到身心俱疲,恨不得流下兩行熱淚,試圖把他們的仇恨值轉移一點給自己:“是我不好。”

“不!”

他們倆異口同聲地立刻否定他。

而後繼續用兇悍憤怒的目光盯着對方狂看。

卡爾:……

他現在是真的得開始勸和了,上帝啊,他都幹了些什麽呢,他可不能扔一個基米希大撞外貝外的局面給俱樂部,而後自己美美跑路,那和把小行星扔給地球、然後和所有恐龍說byebye有什麽區別。

而且他也受不了自己伸出在笑話片場,不對,這根本不對,他早上起來醞釀的情緒不是這個,他不是來球場笑得死去活來的,他平時那苦澀粘稠疲倦不堪的工作環境去哪裏了?要是不想退役的卡爾,現在肯定眼淚都笑出來了,可不想退役的卡爾根本不會生怕沒熱鬧似的把他倆湊一起啊。

話說他們倆哪來的這麽大火氣啊,就非要對着彼此發嗎?卡爾讓濕得厲害的基米希先洗澡換衣服去,和外貝外先聊了兩句:

“弗蘭克,這件事真的是我做錯了,我不會再讓你們在訓練裏碰頭。”

“不,卡爾,你錯了。”

外貝外抹了一把臉上的草屑,但因為手上更髒,所以臉也更髒了,不過這不妨礙他沉浸在自己的氣質中,閉眼堅定舉手,示意他別說了:

“我等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這小子真是脾氣太大了點,我不可能像你一樣慣着他的。”

“不不不,真的是我的問題,我今早就應該和你們好好說話的。我不覺得你們真的有什麽矛盾,不是嗎?位置又不沖突……”

“可是他真的是個煩人精,我早就想在球場上和他好好比劃比劃了!”

外貝外生氣道:“卡爾,你不要再說了,我真懷念你今早滿不在乎的樣子!我要是能和他打一架,我早就不生氣了,你也早不用操心這些破事!”

卡爾:……

你怎麽還愛上壞隊長了啊!你應該讨厭他,讨厭他懂嗎?(尖叫到掉色)

基米希出來,換他惡狠狠哼一聲進去,卡爾勸完大的又開始勸小的,但基米希比外貝外還堅決:

“他就是個倚老賣老的爛脾氣,上次慈善賽的事情你還不夠煩嗎,為什麽你非要當和事佬,卡爾,就因為菲利普走了,你就再也不敢在更衣室裏用點硬手段了?所有功勳球員、老球員,你好像都不敢得罪他們似的,這根本不是你!”

卡爾:……

他覺得基米希說得對,但是,這話怎麽會是基米希說的呢?

“你慈善賽時候還在給我投反對票呢。”

他不得不提醒道。

基米希的臉即刻漲紅了,過了幾秒後慌裏慌張道:“誰,誰說的,雖然我覺得你做得不對,但我一直是贊成比賽的。就算和你吵架,我也會做正确的事,這就是我和裏面那家夥不一樣的地方。”

外貝外卻忽然探頭:“說誰呢?”

基米希頓時大怒:“喂!我洗澡時候都沒有偷聽你們說話!”

“那是你愚蠢,小子,學無止境!”

外貝外得意地頭一縮,在基米希破防朝他丢東西前又靈活地進去了。

卡爾不用勸和了,因為外貝外和基米希在繼續互抓了一天後到下訓時關系已神奇變好(…)大概是怒氣已發洩一空,而且卡爾還苦口婆心地給他倆當和事佬,真是面子裏子都有了,他們重新得意起來,開始把自己早上的鬧劇吹噓成兩人不得了的才華橫溢的鬥争。

人性是這樣的,如果只有一個人摔了,一個人淹了,那他們可能就真的要結梁子了,可因為是共患難的,立刻又會在嘲笑他們的隊友前組成同盟,不一會兒就同仇敵忾起來。

新賽季以來,這甚至是更衣室中氛圍最輕松的一天,所有人的壓抑仿佛都随着基米希和外貝外的爆笑大混戰一起被發洩出去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每個人看向随手就做出了光明決定的卡爾時眼神裏都流淌出敬佩和愛意,仿佛各個都在說:

牛啊,隊長!

舉重若輕,四兩撥千斤,狂躁的矛盾現在就化為了一樁會被大家記很久、老來都美好回憶的喜劇場面。

什麽叫鎮定自若,什麽叫“再大的事在卡爾這兒也不叫事”,什麽叫高級管理啊!

他們是真的服了。

今年8月才新上任的體育總監薩利哈米季奇之前一直在外處理海外市場的事,這周才回來,今天還特意來見了卡爾一面,和他打個招呼,不忘笑眯眯地說自己已經看完上午訓練課的視頻了。

“市場部忙着營銷,球迷們樂壞了,要是每次大家産生矛盾都能這麽收尾就好了。”

他眨了眨眼睛,指着腦袋玩笑道:“你知道的,我以前沒少挨奧利弗欺負呢。要是能看到他也栽在水坑裏,我也得開心壞了。”

他看過,赫內斯和魯梅尼格當然也看過,兩個主席哈哈一笑,都覺得卡爾真是長進了,管更衣室越來越張弛有度,不再那麽緊繃,敢撒開手讓下面人鬧。

再鬧,能鬧得出他的手掌心嗎?

顯然沒有,一老一少倆幼稚鬼,這麽折騰一通,發了脾氣丢了臉,自己都覺得好笑,又全老實了。

松弛是領導者特別好的特質,卡爾一向是認真和踏實有餘,寧可緊張不能開擺的,現在也開始有舉重若輕的高深了,讓他們着實欣慰。

“原本菲利普走了,大家都還有點擔心的,但你一個人也做得很好,真的很好。”薩利拍着他的肩膀感慨歲月:“真的長進了,卡爾,你剛進隊那年還被巴斯蒂安天天喊karli寶寶,看看現在呢?我們最棒的隊長,有你在,更衣室一點都不用擔心。”

真的完蛋了,卡爾,笨啊,你是真的笨啊。

怎麽連學巴拉克都學不成啊?這麽刻骨銘心、不知道日夜凝望鑽研過多少次的人都學不來,他還能學誰?卡恩他是真的學不了,再說卡恩要不是都成3.8旬老漢不得不退了,日子過得好得很,現在都當上體育總監的薩利,他當年在更衣室裏還不是說抽就抽,在俱樂部裏他是坐穩江山不動搖的。

這種和退役兩個字簡直完全相反的失敗案例他看都不想看。

卡爾心如死灰地在這片歡樂幸福的氛圍中心如死灰地吃萊萬給他帶的小點心。他感覺自己真是沒救了,壞隊長修行才搞到第二天就處處碰壁、失敗得稀裏糊塗也就算了,他的心死了,可他的嘴巴沒死,他還會這麽不自律地接一個接一個不停吃甜品,可怕得很!

卡爾啊卡爾,你怎麽可以如此堕落!

啊,這個顏色是沒吃過的新口味,也好好吃。

他不光要吃甜品,他還要和諾伊爾去吃晚餐呢,去他們最喜歡的餐廳。

諾伊爾轉會後來的第一頓晚餐就是卡爾請他在那兒吃的,為了讓他能安靜、安全點,他那天還特意包場了,全靠着老板是拜仁鐵粉才能有這面子。

後來他們倆如果吃飯,就總是去這家吃。但說是總是,也好久沒一起吃過晚餐了,畢竟俱樂部裏,大家多是小團體一同聚會,一對一私下往來落在節假日,而卡爾最近幾年都不怎麽度假,只有今夏消失了一段。

按理來說,放縱到這種程度卡爾已經得回去跑步兩小時不敢睡覺了,或者是吃飯時候強行掃興堅決不吃任何高熱量食物,但今天他情緒起伏實在是太激烈了,而且想到吃完飯還得去錄播客,又到十點鐘才能回家,他就感到精疲力竭,決定自我放棄了。

反正都是要退役的人了,天天都是奔着重傷、醜聞、被排擠去的。

還怕多吃這一頓飯嗎?

不自律也好,不自律的人離退役更近。

他不僅應該吃,還應該挑自己已經很久很久不敢吃的熱量炸彈去吃,比如番茄蜂蜜鳕魚,比如白巧克力鵝肝,比如龍蝦意面,比如海鮮飯,比如芝士土豆泥……就連豬肘和炖菜他都不滿足了,就想吃帶酸甜口的肉和碳水。

想到今天竟然會不控制,把這些都吃到,他甚至有那麽一點點可恥地開心起來了(…)

不過他臉上還是假裝沒什麽興致似的,不和開車的諾伊爾說話,仿佛倦倦地托着臉往窗外看——雖然這麽做有點可恥,但卡爾知道在他心情不好時別人對他的要求就會下降一點,這樣等會兒點菜的時候,諾伊爾就不會制止他說你是想變成豬嗎,而是嘆息着說算了算了,誰讓你心情不好。

假裝心情不好是一種有點可惡和狡猾的武器,所以卡爾盡量不要去使用它,最近裝冷漠也不是為了被哄,而是真的想拉開距離,真的情緒差勁。不過現在因為滿腦子都是吃飯,所以他确實是故意裝的。

“你昨天心情不好,是不是為了外貝外煩的?”諾伊爾看着路,也不看他,敲着方向盤問:“他兩場比賽沒進大名單,擠不進陣容裏,按理來說不該一聲不吭的。”

“怎麽問這個?”

“你是真的不把我放在眼裏,卡爾,如果是菲利普這麽問你,你會說‘怎麽問這個’嗎?”諾伊爾不滿地啧了一聲:“我在你眼裏是很蠢的人嗎?”

他轉向燈都打起來了,大有要挪過去一腳剎車停路邊,和卡爾掰扯清楚的意思。

這怎麽能行啊,卡爾沉浸式幻想吃飯呢,趕緊道歉:“好好好,我錯了,重新開始。”

諾伊爾這才滿意了,從鼻子裏笑了一下,懶洋洋地說:“好。現在我們聊聊,是不是外貝外因為首發位置的事在發難。”

“沒朝着我來,他直接單挑安切洛蒂去了。”

“這老頭還就會甩鍋呢,來了兩個月已經學到真傳了。”諾伊爾嘴上毫不留情:“你幫他做這髒活幹嘛,讓他自己處理去。”

“我沒幫啊!”一般來說面對這種問題,卡爾都是只能說“我也沒辦法,我先忙着”這樣的話的,但這次他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一回:“我沒和弗蘭克聊這事呢。”

“真是好不容易憋住一次。你還這麽憂心忡忡做什麽,少關心這些事,早就不辛苦了。”

“我本來也不辛苦。”卡爾本能地說:“都是該做的事。”

“真讨厭,你和我也要做什麽述職報告嗎?這些破事還不辛苦,什麽辛苦。”

卡爾還真想到,想到自己應該給諾伊爾鋪墊鋪墊,他坐起來了一點,把手放到門将漂亮的上臂上,這麽扶着他,用玩笑又哄騙的語氣說:“好啊,我給你做報告,你當隊長,我退下去算了。”

“你想得美。”諾伊爾完全不當真,眼裏全是笑意,從後視鏡裏瞥他一眼:“你怎麽和菲利普一起搭的,就怎麽和我來。從現在開始,你必須把這些事情和我說,不然你就是不尊重你的第二隊長。”

卡爾沮喪地靠回椅子裏,和他抱怨:“我才不想和你在一起還要聊工作!”

但他又覺得諾伊爾說的是對的,且不說等他退了,還不是諾伊爾管這些事,就是現在他沒退,他也确實應該和他多商量的。這麽想着,卡爾的語氣軟了下來:

“我只是不想讓你煩心……”

“你以為看着你煩,我就兩手一攤不煩啦?再說了,這些事本來就我也該管的,我權力欲大爆炸行了吧?趕緊分點給我。”

諾伊爾罵他:

“從小就不拿我當朋友看,就國家隊時候哄騙兩句。好不容易一個俱樂部了,我好像還是外來戶一樣,我也不說什麽。現在菲利普都走了,還想不起來我,真是服了你了,沒良心。”

這就有點回到青春頻道了,回到諾伊爾在國青隊裏夜裏把卡爾晃醒問他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看的時刻,卡爾噗嗤一下笑了起來,諾伊爾過幾秒也笑了。

“嫌我沒良心還要一直玩。”卡爾擠兌他:“你不理我就是了。”

“誰讓我倒黴呢。”諾伊爾借着紅燈停車的時間,扭頭來懶洋洋地趴在方向盤上看着他:“十二三歲,一推門就遇到你——完全沒得選啊。”

他們倆拌嘴拌了一路,吃飯時候卻還是親親熱熱地和好了,就和年少時坐在窗邊吃漢堡沒多大區別。

諾伊爾果然沒幹涉他點餐,甚至還又加了甜品。

卡爾感覺自己是真不能這麽瘋狂了,長胖都不想了,他怕自己這是在暴飲暴食,等會兒吐了那就糟了,但諾伊爾許諾大部分他來吃,就給卡爾挖一勺子,他才放下心。

“你不要教訓我。”卡爾一邊吃一邊給他打預防針:“我夏休期都沒吃這些,所以現在吃一下也不過分。”

“誰教訓你了。”諾伊爾莫名其妙,在桌子底下輕輕踢踢他:“我巴不得看你多吃點,不然逼你來幹嘛?”

卡爾愣了愣:“……唔,說話?”

“這倒确實也是理由。”諾伊爾笑了下:“外貝外的事你別管了,不如讓我來呢?”

諾伊爾可能是真的有點想施展拳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安切洛蒂想給他換門将教練,他有點要朝主帥發難的意思。

卡爾沒正面回答,只反問:“你要怎麽辦?”

“不怎麽辦,他确實應該回首發,總不能讓托馬斯一直待右路,踢得像什麽樣子。”諾伊爾說:“哈梅斯(J羅)下去就是了。”

安切洛蒂就這一個被許諾的引援,就這一個打算當陣眼用的家夥,就這麽一個可以确定擁有的“親信”,諾伊爾這一刀是要往教練大動脈上砍。

卡爾當然知道可以這樣,但後果并不确定:“那他要瘋掉了。”

“那他就滾蛋,我們還能缺好教練嗎?”

諾伊爾毫不在意地說:“瓜迪奧拉能拿來三連冠的陣容,他用不好,有什麽可說的。哈梅斯本來應該替掉阿隆索的位置,不會和人沖突的,他遭了殃,也只能怪他教練太廢物。”

卡爾發現自己确實經常忘記諾伊爾非常成熟的這一面,而且這種成熟和拉姆不一樣,拉姆是想得多、想得全,諾伊爾就是簡單的平靜和無慈悲,能達成目的就行,別的事完全不多操心。

這讓諾伊爾盡管大部分時候沒有拉姆冷酷,但偶爾,卻又可以完全勝過他。

他還老把對方當成六年前坐在這兒眼睛微微泛紅那樣看待呢,但能讓諾伊爾流淚的沙爾克04已不在了,他們現在甚至掉在德乙裏爬不上來。

青春年少的愛是有限的,冷掉後就永遠冷掉了,只剩殘魂舊影在夢裏環繞,已不再會影響日常中的決斷。諾伊爾顯然不是走不出的類型,而他到來時拜仁球迷尖銳惡劣的态度又讓他從未在新俱樂部被迷惑,或過分感動、過分寄托。

但不愛未必是壞事。

稱職就夠了,敬業就夠了,非要愛做什麽呢?

卡爾點點頭:“好,我聽你的。”

他讓服務員把鳕魚分餐了,重新裝兩個小碟子裏,一人一半。

諾伊爾有點意外于他過于輕易和平和的态度,不知道該怎麽問,就先咬了他的鳕魚吃了:“唔,太甜了。”

“畢竟淋了蜂蜜。”卡爾拿紙巾示意他嘴唇沾到了一點點番茄醬,諾伊爾卻只是看着他:“找不到,幫我。”

“你就仗着我不會翻白眼吧。”卡爾擡手。

諾伊爾得意又喜悅地笑了起來,眼睛亮亮的。

吃完了他再順便把卡爾遞工作地點去,烏爾裏克本來打算來接他,但卡爾有點不高興她把自己今晚的行程和諾伊爾說,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因為以前他甚至會告訴她如果穆勒、諾伊爾問行程,她替他回了就好。

因為卡爾有段時間經常忙昏頭了,自己都搞不清自己什麽時候有工作,烏爾裏克反正和他的朋友都熟識的,他們直接問了,烏爾裏克直接替他安排,倒比他自己在中間倒來倒去傳話通知要快。

他總是默認有空閑時間當然就可以分給朋友的,他也想在工作外的縫隙裏能和他們待在一起喘口氣。

但現在他變了,而且不是好的變化。

他寧願承擔一些像今晚的晚餐一樣的“麻煩”,也無力坦白自己的脆弱和病态,于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播客是一個很出名的體育記者在做的,這次邀請他是做青訓的話題,其實單論商業價值本身,卡爾根本不稀罕這樣的合作,但考慮到這樣的話題很重要、很有意義,所以卡爾是寧願推掉商務,來無償完成這份工作的。

記者對他很感激,卡爾反而帶了禮物給他,為昨日的臨時爽約道歉。

他原以為結束後是烏爾裏克來接他或是給他叫車,誰知邁進地下停車場就愣住了——諾伊爾的車還停在那兒,一動不動。

他上去時是什麽樣子,現在下來就還是什麽樣。

“發什麽瘋呢?”

卡爾拉開車門,捏住諾伊爾的下颌轉動他的腦袋看了看:“今天這是怎麽了。”

“如果你有時間概念的話,沒良心的小卡爾,你就會想起來,我們上次這麽出來吃飯還是半年前。”

諾伊爾把有點被驚到的卡爾一把賽進副駕駛,替他扯過安全帶:“我就是被你情感虐待了,太久沒這樣,連等你工作完好像都變有趣了,我不想走開。”

“我想送你回家,然後你叫我進去喝酒喝咖啡,然後我大半夜精神矍铄或稀裏糊塗地回去。”

“但今天肯定是太遲了,那就在門口告別。”

他搖搖頭笑了起來:“來,給你當一晚專職司機。”

然後就着俯身的姿勢,和卡爾擁抱了一下:“你就偶爾用用我吧,也挺好的。我樂意被你使用,好嗎?夠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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