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夢見你

第17章 第 17 章 “我夢見你。”

周管家也沒阻止, 他也覺得這是一個能讓虞小姐好好表現的機會。

霍先生向來恩怨分明,就算在暈倒前已氣得要将虞小姐趕出霍家,但當病愈後, 得知是虞小姐在他病中精心照顧,就算心裏還是讨厭虞小姐, 還是想将虞小姐趕走,也會因為承了虞小姐的人情,而不會立刻就動作, 會容虞小姐在霍家多待幾天的。

有了這幾天緩沖時間, 非常喜歡虞小姐的少爺, 定會想出法子來讓霍先生消氣,讓虞小姐長留霍家的。

遂當醫生打完退燒針後離開,虞小姐說留她一個人在房內照顧就行時,周管家就帶着其他仆人都退了下去,将照顧病人的辛勞和功勞, 全都給了虞小姐。

虞筝也不覺得辛苦, 只是照顧發燒睡着的人而已,并不是在照看重病大病, 虞筝在她自己的世界,有過為病重親人陪床數月的經歷, 知道那才是真正的辛苦,不僅是身體上的, 心也随時飽受煎熬。

與之相比, 床上的霍晉安只是小病, 且她對霍晉安又沒有感情,虞筝這會兒不僅身心都不辛苦,還很悠閑。

虞筝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霍晉安床邊, 給他貼退燒貼,每隔一段時間,用冷毛巾擦擦他的手臂臉龐,如此而已。

大多數時間,沒事可做的虞筝都在發呆,目光落在床上的霍晉安身上,看病中昏睡的霍晉安像是個虛弱疲憊的大孩子,從脖頸到面龐,皆因發燒浮着一層薄紅,連眼尾都燒有一絲緋色,不似下午在沙發前訓她時,淩厲得似是利刃,伴着冷戾的目光剜看着她,像是要活剮下她身上每一寸血肉。

老古板,老封建,老頑固!

虞筝心中嘀咕了一聲,從随身小包裏取出一支唇釉,往唇上塗了塗,朝床上的人抿了抿,像是小孩子在故意惡作劇。

要是這會兒霍晉安人醒着,怕是又要氣得跳腳,又要不許她這個那個,又要臉冷得像結了寒冰。

不過這會兒床上昏睡的人,什麽也看不見,正閉眼沉在睡夢裏,自顧跟發燒作鬥争呢。

雖然什麽也看不見,可即使是在昏睡,霍晉安的眉頭還微微擰着,弄不好夢裏還在跟她生氣。

虞筝想到下午沙發前霍晉安那副模樣,有點想笑,但又想到是自己把人氣暈了,又悄悄地抿住了這絲笑意,在安靜的房間裏,托腮看着床上的人。

霍晉安生得劍眉星目,短發烏黑濃密,輪廓鋒利深邃,平日裏不笑不說話時,就顯得尤為冷峻,哪怕是面無表情,也有一種拒人于千裏外的氣場,卓然不群的氣質,和凜然不可犯的高傲。

但這會兒那份凜冽,像被正在灼燒他身體的溫度,給燒融燒化了,霍晉安竟流露出一點脆弱的氣質,透過他灼熱的微微急促的呼吸,和他蒼白的微微幹裂的唇。

虞筝将毛巾沉在冷水裏,又擰幹拿在手中,擦向了霍晉安的臉龐和嘴唇。

霍晉安感覺自己正身處在冰火兩重天中,昏沉漆黑的混沌裏,他的身體像是正被烈火焚燒着,燒得五髒六腑皆在煎熬,渾身酸痛無力,而外在,又像有冰涼的氣息正覆蓋他,冰涼,卻又不冷峻,而是柔軟的、輕徐的、似是熟悉的。

似是熟悉的,好像他在夢中,是那少年霍晉安,他生病了,躺在床上,他的鋼琴老師來看望他照顧他,一邊用冷毛巾擦拭他的面龐,一邊柔聲詢問他為何會着涼發燒。

少年說不出口,說不出他是因為昨夜夢見了她,因為夢境那樣旖旎迷人,而又悖亂不堪,不可告人。

少年心中有羞慚,但更多是驚顫迷茫的亂緒,還有隐秘的無法自抑的歡喜,如同時有許多只蝴蝶,在他心中撲扇着美麗紛亂的翅膀。

他正發燒,身體火熱,心底也燃着灼灼的焰火,蝴蝶在火中飛。

霍晉安不覺睜開了雙眼,卻依然意識不清,頭腦昏亂,猶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他是發燒躺床的少年,床邊坐着的,是來看望照顧他的鋼琴老師。

老師有問他,為何會着涼發燒,老師正關切地等着他的回答。

“……因為”,霍晉安已在夢與非夢中迷失,他望着床邊的女子,緩緩張開唇,嗓音被高熱燒得嘶啞,像混着熾焰的燼灰,“因為我做了一個夢……”

已是晚上十點多了,虞筝本來已經有些困了,見霍晉安忽然醒了,立刻打起精神來。

她正要詢問霍晉安,是否要喝杯熱水或是吃點晚飯,還沒開口,就聽他忽然低低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虞筝仔細打量霍晉安的面色神情,看他這會兒還像是意識不清的,幽黑的眸中似彌漫着一重茫然的霧氣,眼尾猶是暈有病态的緋紅,神色間似是……迷失道路的茫然少年。

虞筝以為霍晉安是燒糊塗了在說胡話,也沒打斷,就靠近了些,順着他的話問道:“什麽夢?”

霍晉安見女子俯身向他靠來,幽幽香氣襲近,她紅唇輕啓,柔聲曼語,唇齒間溫熱的氣息似是旋繞的絲線,将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溫柔地勾纏了上來。

霍晉安道:“我夢見你。”

虞筝自然往下午沙發前那件事想,以為霍晉安就被她氣到這般田地了,連在病中昏睡時,都在夢裏和她生氣。

不會夢裏還在管束她穿衣打扮吧,虞筝就問道:“夢見了我……什麽?”

“……我夢見了……”霍晉安顫唇難言,卻又欲語。

少年的理智被高熱燒成懸絲一線,他想自己或許應該坦白,向女子坦白昨夜那場旖夢,向她道明自己的羞慚困惑和無法抑制的沉迷,她或許可以為他解惑,可以引導他,她總是無限包容他……這一次,她會包容他嗎?

霍晉安理智的堅冰也已被燒融成一捧春水,清醒時他排斥他與夢中少年就是一人的可能,而此時,他像無可救藥地溺在意識的亂流裏,一邊知道自己是霍晉安,一邊又認為自己是少年,卻又不是個體的撕裂,而像是兩種人格的融合,過去與現在的融合。

他是要以怎樣的身份回答?

是以少年的身份,還就是霍晉安?

他又該如何回答?

是要道出少年的那場旖夢,還是霍晉安這段時日連續不斷的夢境,夢中少年人更為悖亂的夢境?

他是誰?

他是夢中的少年,還是就是霍晉安?

他眼前的人又是誰?

少年的鋼琴老師,還是霍晉安侄子的女朋t友,那個叫人鬧心的虞筝?

深重的昏聩裂開了一條縫隙,清醒的理智漸漸地回到了這具軀體中。

霍晉安微微睜大了雙眸,他望見床邊坐着的女子,并未穿着優雅的素白長裙,而是黑色吊帶加牛仔短褲,烏黑的長發束着高馬尾,就順着她左肩垂在身前,柔軟的馬尾發梢正戳着他擱在被外的手背上,酥酥麻麻的癢。

是……虞筝!

那個……虞筝!

霍晉安猛地清醒過來,立将喉嚨處的話全都猛咽下了去,驚憤與後怕像洶湧的浪潮在追趕,他迅疾到幾乎咬到舌頭。

在虞筝眼裏,就是霍晉安的眼神漸漸清明了,他似乎真的恢複意識了,但在看清楚她是誰時,立露出一種羞憤欲死與恐慌後怕的神情,而後臉頰微動,竟像是要咬舌自盡的樣子。

蒼天啊,這是在做什麽?!這是燒迷怔了嗎?!

虞筝立馬雙手捧住霍晉安的臉龐,大聲呼喚他的神智,“霍先生!霍先生!”

霍晉安如何能忍,奮力擡起一條手臂,揮開了虞筝的雙手。

他欲掙紮着起身,然而病得厲害,病中頭腦昏疼,剛略動了動身體,眼前就是劇烈的天旋地轉,直接頭昏目眩地砸回了床上。

虞筝趕緊按住霍晉安雙肩,道:“霍先生你病了,不能着急起身,要好好躺着休息。”

又關心地問道:“霍先生你想要什麽,是水、藥,還是吃的,你別動,我去給你拿。”

輕輕按在他肩頭的兩只手,其實并無多少力氣,可卻像烙鐵烙燙在他身上,燙得他肌膚下的血液宛若火山裏的岩漿。

霍晉安無比痛恨自己此刻的虛弱無力,他咬牙切齒,可發出的怒音被病情篩去了往日的威沉,更顯嘶啞,“放手……把手拿開……”

虞筝慢慢将手拿開了,她仔細觀察霍晉安的面色,看霍晉安這會兒烏眸漆亮、面色通紅,好像燒得比之前更厲害了。

虞筝就又擰了道冷毛巾,要給霍晉安擦拭面龐,但她手還沒碰到霍晉安的臉,就已見霍晉安對她怒目而視,嗓音冰冷,“出去。”

霍晉安已反應過來他是躺在自己的房間裏,而房間裏另外就只虞筝一個人。

他記憶尚停留在在沙發前病暈的那一刻,不知那之後發生了什麽,不知為何在他身邊的不是侄子或醫生仆人等?不知為何就虞筝在他房間?

虞筝為何會在他房間?周管家怎會讓虞筝進來?這宅子裏其他人都死了不成?!

霍晉安此刻心中的憤怒,已不止是對他自己和虞筝,而像是對全世界,對其他所有人,心中灼燒的火焰需要有可釋放燎原之地,不然只會将他自己的理智再度燒得混亂不堪。

“出去”,他拼耗着殘留的力氣,擡手推了虞筝一把,但只讓他自己又頭昏目眩地動彈不得。

虞筝不出去,她這會兒出去,霍晉安對她還是負面印象百分百,不會有絲毫改觀,倒不如留下搏一搏,反正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虞筝不走,并向霍晉安說明理由,“崇光替霍先生去傅家了,臨走前很是惦記霍先生的病情,我是崇光的女友,留在這兒替他照顧叔叔是理所應當的。”

“用不着你”,若是目光有實形,霍晉安這會兒簡直可以以目殺人,只是嗓音依然有氣無力,“霍家有的是仆人。”

虞筝含笑道:“那是不一樣的,仆人是仆人,親人是親人。崇光是霍先生的侄子,如果将來我和崇光能走到結婚那一步的話,我就是霍先生的侄媳婦,是要和崇光一起孝順霍先生、為霍先生養老的。”

“孝順”“養老”這些字眼,像是燒在火裏的石頭,燙堵在霍晉安的胸膛,讓他百般說不出話來,只是感覺胸悶氣短,感覺心口像被燙了一個個窟窿,連呼吸都成了件困難的事。

偏虞筝還在說,還一邊說,一邊将那冷毛巾往他臉上招呼。

“所以我這會兒留下照顧霍先生,是以崇光女友的身份,而不是其他,請霍先生不要趕我走,讓我替崇光盡盡孝心。”

柔嫩的手指,一下下拂拭着他的面龐,動作很是輕柔,卻讓霍晉安感覺正受折磨。

如受酷刑,那嫩芽般的指尖随着擦拭動作,來回在他面龐上撫摩,仿佛那道毛巾已不存在,就是那只柔軟白皙的手,正溫柔地摩挲着他的臉頰,徘徊不去,伴着她低首時暖熱的香息。

恍惚間,仿佛是在少年的夢境裏,是少年捉住了她的手,讓她撫摩自己的臉龐。少年一只手緊按着她的手,不叫她的手離開他的臉龐,于是在一次次或急或緩的沖擊時,她的手一下下地摩擦着他的臉頰,跟随着少年帶給她的韻律,如她與他共同譜寫着一支樂章,在幽秘的深夜裏,只有月色窺得聽得。

在幽秘的深夜裏……霍晉安捉住了虞筝一只手腕。

虞筝停下擦拭動作,擡眸看向霍晉安,見他這會兒眼睛都燒紅了,像是人喝醉了,眸中的熾焰燃燒在海裏,眸光似夜色下流淌着焰火的海平面,海底深邃,海面波光粼粼。

“霍先生……”

虞筝以為霍晉安有事要說,有事要吩咐她,靜靜看着他并等待着。

霍晉安是要将虞筝推開,他清楚,他知道,可在捉住她的手腕時,他的手臂不自覺地微微顫着,他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他的掌心扣印在她手腕脈搏處,他感受着她脈搏的跳動,他感受到他與她體溫的差距,他的掌心灼熱如火,似能融化掌下的冰肌玉骨,使她化為一捧春水,化在他的懷中。

“……虞筝……”霍晉安嗓音微顫,像是躍動的火焰焰尖。

這還是霍晉安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的名字,從前霍晉安只會對她呼來喚去地說“你”,冷淡疏離的,高高在上的,憤恨惱怒的。

而此刻的這一聲“虞筝”,既不冷淡也不高傲惱怒,不似從前含有明顯的對抗性。

虞筝心中浮起歡喜,只覺今夜這番照顧,到底有點收獲,越發将嗓音調壓得溫柔乖順,輕輕應了一聲,并繼續等着霍晉安的吩咐,預備着拿水和藥或是其他。

但她先等到的,卻是突然的開門聲和一聲“叔叔”,霍崇光回來了,還沒來得及換下參加晚宴的禮服,就先來這裏看望病中的叔叔。

霍崇光在傅家晚宴上惦記着病中的叔叔,也惦記着可能在生他氣的虞筝,宴會到尾聲後,不在傅家多做停留,就讓司機開足了馬力,趕回了霍家。

一下車,霍崇光就向周管家詢問叔叔的病況,周管家就将霍先生的病情,連同虞小姐在照顧霍先生的事,一并都告訴了回來的少爺。

霍崇光聽了,心中立即泛起擔憂。

若是叔叔全程睡着、不知外事還好,若是叔叔人醒了,見是虞筝在旁照顧,怕是不會有什麽好言辭、好臉色。

周管家先前自然也有想到這一點,但他想着,虞小姐若想留下,若想讓霍先生消氣,這點委屈是必要受一受的,可霍崇光不同,他不願見虞筝受到半點委屈。

霍崇光就立刻往叔叔的房間趕,路上全想的是今天下午虞筝和叔叔的沖突。

他還未見叔叔氣成那般過,當虞筝亂說什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時,叔叔眸中驟然湧起的風暴幾能将虞筝吞沒,要不是那會兒叔叔恰好病得昏了過去,真不知虞筝要如何承受叔叔的怒火。

怎能讓虞筝單獨和叔叔待在一起,若叔叔發起火來,虞筝要如何應對?!

霍崇光越想越急,一路跑上了樓梯,如百米沖刺沖向了叔叔房間,匆匆将門打開。

他向裏沖走了幾步,見叔叔人正醒着,一手還攥着虞筝手腕,自然以為叔叔這是氣到要對虞筝動粗,連忙上前攬住虞筝肩臂,将她帶離了叔叔床邊。

“……叔叔……”

霍崇光這一時也不知要說什麽,只能一邊摟護着虞筝,一邊讷讷找話道,“傅老先生托我向您問好……”

霍晉安望着突然闖進來的侄子,望着侄子摟着虞筝的親密情形,只覺頭疼欲裂。

他垂下空空的手臂,閉上眼睛,咬着後槽牙道:“出去,都出去。”

霍崇光想盡快将虞筝帶離叔叔身邊,這會兒也不多說了,就應了一聲道:“叔叔,我待會兒再來照顧您。”

而後他也不顧虞筝的掙紮,就直接摟抱着虞筝,将她帶離了叔叔房間,在外面将房門給帶上了。

到了走廊上,霍崇光先捧着虞筝手腕仔細查看,生怕她手腕帶傷,或是就被叔叔t給掰折了。

好在許是因叔叔病中力氣虛弱的緣故,虞筝手腕上并沒傷痕,連略微青腫的痕跡都沒有。

但饒是如此,關心心切的霍崇光,還是問虞筝道:“手疼不疼?”

虞筝奇怪地看了霍崇光一眼,搖了搖頭。

霍崇光松一口氣,又因心中後怕問虞筝道:“能照顧叔叔的人有很多,為什麽你要過去呢,你也知道叔叔對你一向……”

虞筝不待霍崇光說完,就道:“就是因為知道霍先生對我印象不好,所以我才要去照顧他啊。”

虞筝笑對霍崇光道:“若是我們要長長久久的話,怎麽可以沒有霍先生的認可呢?”

霍崇光聽虞筝是為這個而主動請纓照顧叔叔,心中随即泛起了甜蜜。

他原以為虞筝會為今天網球場邊的事和他生氣,但虞筝沒有,不僅沒有,還這樣替他們的将來打算考慮。

也許虞筝心中并不全是他,但他霍崇光在虞筝心裏,至少不是一片空白,虞筝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一時的賭氣,虞筝有在想他們的将來,并在為此做些什麽,并願意為此受點委屈。

霍崇光沒忍住心中澎湃的歡喜,俯首輕輕地吻了吻虞筝的唇。

而後,他還是勸虞筝道:“以後再找機會吧,今天……今天叔叔實在是生氣得很,我長這麽大,還從沒見叔叔被人氣得這樣厲害呢,往後……往後你也別再那樣跟叔叔說話好嗎?”

“是他管我在先,他管得也太厲害了”,虞筝對霍崇光道,“你叔叔就是個老古董,要按他說的做,我得天天裹得像木乃伊過日子了。”

這倒沒有,叔叔并不是那樣的老古董,從前從沒有管人管成今日對虞筝這般的。

至于叔叔今天為何這麽針對虞筝,權是因為叔叔本來就身體不适心情不好,在看到虞筝時心情就更差,因為對虞筝看不順眼,因不喜歡虞筝,遂看她哪哪兒都不順眼,哪哪兒都不好,哪哪兒都要挑毛病。

這一點,正和他相反,他是因喜歡虞筝,所以看虞筝哪哪兒都好。

霍崇光想着時,聽虞筝道:“我可不聽他的,我想怎麽穿就怎麽穿,想怎麽打扮就怎麽打扮。”

說罷,虞筝眼睛就看着他,眼神也很明顯,他這個男朋友得幫忙捍衛女朋友的穿衣打扮自由權。

霍崇光被虞筝這般看着,心中唯有說不出的歡喜,如何會不依呢。

身為男朋友,自然是要事事維護女友的,只是今天,最好不要讓虞筝和叔叔再碰面了,若是他回來晚了一步,若是叔叔并不是因生病虛弱,虞筝真因叔叔受到傷害,可如何是好。

霍崇光千哄萬哄,向虞筝打包票定會為她解決穿衣打扮自由的事,總算将虞筝送回了她的房間。

勸虞筝好好休息後,霍崇光回自己房間換了身家常衣裳,出來後從周管家那裏端了清淡的米粥,又往叔叔房間去了。

進房間時,霍崇光以為叔叔又睡着了,床上的叔叔阖着雙眼,眉宇間盡是疲憊的陰影,沉重地像将病中的叔叔都壓垮了。

霍崇光輕手輕腳地走近,将粥碗放在邊幾上,要拿手背碰碰叔叔的額頭、看叔叔這會兒體溫如何時,見叔叔忽然動了動唇道:“你回房休息吧,我不需要人照顧。”

叔叔不用喝水吃藥,也不用晚飯,不用人照顧,就想一個人靜靜地待着。

霍崇光因為向虞筝打了包票,臨走前得幫虞筝拿回她在霍家的穿衣自由權,但這會兒叔叔病着,霍崇光也怕将話說急了會惹得叔叔又生氣,就在心中反複斟酌着言辭,猶豫着緩緩道:“虞筝……”

未待他将話說出,霍崇光就已聽叔叔說道:“虞筝的事,你的事,我都不管,你們愛如何就如何,往後我都不管了。”

原本霍崇光還在心中打草稿,還備了許多的說服理由,見叔叔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一時還愣了一下,沒一下子反應過來。

他反應過來後,心中當然是高興的,只是見叔叔在說這句話時,像是道出了無盡的疲憊,像這些時日以來,一直有重如泰山的陰影壓向叔叔,叔叔從前還有掙紮有抗拒,但在疲憊地說出這句話後,叔叔像已完全放棄抵抗,任由陰影沉沉地壓在他的身上。

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叔叔雖讨厭虞筝但又疼愛侄子,只能為了侄子,一而再地讓步妥協。

霍崇光為此心中有愧,這時卻也不能說什麽,只能在心中想着定要努力上進,将來做個優秀的霍家繼承人,以回報叔叔的疼愛和寬容。

接下來兩日正是周末,霍崇光在家自是盡心照顧叔叔,即使叔叔道不必,他也在叔叔房間附近待着,叔叔一有需要,他就搶接過仆人們的差事,幫叔叔端茶倒水等。

叔叔身體底子好,雖然這次發燒來得又急又猛,但沒過一兩日也就好全了,叔叔白日照常去集團處理事務,而霍崇光就和虞筝繼續上學,霍家又像恢複了之前的平靜,至少表面是平靜的,即使虞筝在家依然穿着清涼,叔叔也沒有再對此說過什麽。

不僅如此,叔叔對虞筝的态度,似比從前好了一些,也許是叔叔為侄子的又一次讓步,又也許是因為虞筝在叔叔病時的照顧,稍稍打動了叔叔,叔叔不似從前在家幾乎不搭理虞筝,與虞筝保持絕對距離,像有天塹絕不跨越。

叔叔開始允許虞筝近他身邊,叔叔給了虞筝一個小小的兼職,每日晚間,叔叔在書房處理事務時,會讓虞筝到書房待上一個小時左右,幫他處理一些文書,虞筝的晚間小兼職,就像是叔叔的實習小秘書一般。

虞筝樂意做這事,一來,是因為霍晉安給她開了兼職工資,她那一個小時不是白忙活,有薪資拿,二來,則是因為這代表着霍晉安對她态度的改變,雖然看起來只是件小事,但對霍晉安這樣古板的人來說,能有這樣一點改變,已是極其不易。

可能是她在霍晉安病時的盡心照顧起了作用,又可能是霍崇光對他叔叔的勸說起了作用,總之霍晉安不但不再計較她的衣着,還不再完全拒她于千裏之外,他對她的天然排斥,總算被撕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

見虞筝樂意做這事,霍崇光自然不會阻攔,在他看來,這是叔叔主動嘗試打消對虞筝偏見的舉措,是叔叔在考驗虞筝的能力。

叔叔向來欣賞有能力的人,如果虞筝的兼職表現能讓叔叔滿意的話,想來叔叔對虞筝的觀感會漸漸轉好的。

于是每日晚間,霍崇光為了考核能達到S級而在房中認真學習時,虞筝都會在霍晉安要求的晚八點,準時到霍晉安書房外,叩一叩房門,而後在得到裏面的允許後,将門打開,走進書房中,給霍晉安當一個小時的兼職小秘書。

大都時候是在敲電腦打字,起草一些發言稿之類。

因為虞筝并沒有進入霍氏集團深入工作,對集團諸事都不了解,就算有能力也無法施展,許多時候都是霍晉安在口述發言內容方向,而她在旁敲鍵盤記下,潤色潤色文字而已。

其實現代科技完全可以取代她的勞動,虞筝想,之所以霍晉安要她來做打字工,可能是因為大資本家更喜歡使用人的服務,而非機器吧。

又有時候,也沒有什麽發言稿要寫,霍晉安會給她一沓紙質文件,讓她念給他聽。

是極簡單的工作,只是對虞筝來說,簡單到有些太過枯燥無聊了。

因為是晚間,白天裏上了一天課的虞筝,在念這些枯燥的文件時,容易越念越困,越念越困,甚至睡着。

就如此時此刻。

極安靜,靜得連手表秒針走過的聲音,都清晰無比。

這間書房隔音極好,房內書架林立似是廣袤的森林,正中書桌一帶,像是森林的中心,四周蒙着幽沉的夜幕,唯此處落有天光,雪白的紙頁散落在沙發座椅周圍和女孩身上,如大片的雪花,她靠着沙發背睡着,微側着頭,落地燈的燈光下,眼睫在眸下垂覆着淡淡的青影,白皙的肌膚幾乎透明。

靜谧如海的書房中,霍晉安隔着書桌,靜靜地看向她。

在她睡着得一無所知時,他看向了她,終于光明正大的,不畏懼她那清澈的雙眸看向他時,會像鏡子一樣照出他的心中的茍且,照出他夜裏那些不可告人的夢境,照出他霍晉安的另一面,是那樣的龌龊不堪。

給她這樣一份所謂的“兼職”,只是為了晚間不再做夢。

只要在晚間睡前t見一見她,他這一夜就不會為夢境所擾,是無法解釋的奇怪之事,卻是事實,霍晉安只能接受這一事實,并順從這一事實,如果他不想繼續被夢境逼瘋的話。

睡夢是終于安寧清靜了,可是現實呢,在他清醒着時呢。

書桌後,霍晉安靠着椅背,無聲地望着沙發上熟睡的女孩,看她像是在睡夢中感到冷,一只手無意識地擡起,摩挲着露在外面的手臂。

書房裏開着冷氣,她穿的是短袖裙,又在睡夢中,露在外面的手臂自然容易感到寒冷。

霍晉安凝視片刻,還是起身,無聲地踩着地毯,走到她面前,将一道薄毯蓋在她身上,就像曾經的夢裏,鋼琴老師照顧少年那般。

是沒有繼續夢境,可卻也忘不了已經有過的夢境,夢境似對現實仍有影響,至少他會控制不住地想起夢中之事,控制不住地将之與現實進行對照。

從前他總能說服自己,不管夢境身在其中時有多逼真,那都是虛假之事,畢竟夢中人與現實中人僅是容貌名字相同,而經歷、性情等大有不同,現實的虞筝與夢中的她,性情為人根本像是兩個人。

再怎麽逼真,那也是假的,雖然會對他的現實精神造成影響,但都是假的,霍晉安一直堅定認為。

可是此刻,睡靠在沙發上的虞筝,安靜地讓霍晉安原本堅定的信念不由地在深夜裏恍惚起來。

此刻安靜熟睡的虞筝,像極了夢中的鋼琴老師,仿佛是夢裏的那個雨天,鋼琴老師靠睡在沙發上,少年來到她身邊,在長久的安靜凝望後,終是越靠越近,不由自主地用手指輕輕撫上女子的唇。

又像是混淆了現實與夢境的界限,等霍晉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時,他已低身靠近虞筝,指腹輕輕地撫按在虞筝唇上。

而虞筝竟眼睫微顫,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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