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作多情
31.自作多情
林伺月是在兩天後出院的。
辦完手續收拾東西那會兒是上午,她接到一職高那位年級主任打來的電話,對方語氣憂愁,說擔心了好幾天,怕她在旬禮繼續上學的事情會出什麽岔子。
聽見她說,沒事了,已經解決了,他才松了口氣,囑咐她好好學習。
“我侄女去年高考,成績不錯的,省前 10%,學習資料都還在家裏,什麽時候我找機會帶給你。”
林伺月說不用了,不太缺資料,反複謝過挂完電話才反應過來,之前用的資料大部分都是傅寒的。
那天追出病房一無所獲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她精神不振,望着自己打包好的東西發了好一會兒呆。
護士小楊最後來查房,看這女孩一直蹲在地上,耳邊頭發垂落,側臉削薄蒼白,隐隐還泛着病氣,忍不住提醒:“你貧血,少蹲,回去記得多休息。”
林伺月起來的時候果然還是暈了半秒,被正好回來的祁炘扶了下——祁炘手上單子太多,塞了一疊在領口,扶住她後朝護士咧咧嘴。
“放心,回去給她炒豬肝吃。”
林伺月小聲說明:“我不愛吃豬肝。”
“不吃也得吃,”祁炘一彎腰替她把行李直接提上,推她的肩:“好了,走吧,車在樓下。”
“……”
今天天好,陽光透亮,遠空一片澄澈清明。
林伺月靠在車後排,望了會兒窗外,中途低頭拿起手機翻了翻,猶豫要不要把傅海安給她買的這部手機還回去。
她不确定傅海安願不願意見她。
或許,幾千塊的手機,對她來說根本無關輕重。
想這事兒的間隙順便看了眼微信,兩三天沒怎麽顧及,紅點排了一溜,一個個劃下去,在發現【旬禮 A 班】這個群的時候,手微微頓了下。
她是生病不是失憶,分明記得在被傅家趕出門的當晚,自己也同時被踢出了群。
聊天記錄往上翻了十多頁,她找到原因。
“傅寒”邀請“林伺月”加入群聊。
灰色的小字像一串鈎子,鈎撓着心。
林伺月輕輕呵出口氣,拿着手機的手有些泛麻。
聊天記錄的前文談不上多體面,傅寒平時很少在群裏說話,這麽突兀的一行,像往裏面擲了一劑液态氮,讓氣氛成了凍港。
走神之際,有消息剛好進來。
岑舒:【出院了嗎?】
林伺月:【嗯,已經在車上了,準備回去。】
岑舒:【okok 那就好,前兩天那個祁炘還加我微信來着,說方便聯系,要我說,你換得對,咱不在傅家受那怨種氣。】
林伺月:【不說這個,你打聽到何紅苗他們現在可能在哪裏了嗎?】
岑舒:【沒消息啊,人間蒸發了似的。】
林伺月默了瞬,不自覺往後一倒,心緒一煩。
昨天祁炘也告訴她,那天教室裏的監控剛好沒開,找不到證據。現在何紅苗兩人也不見蹤影,完完全全就是走進了死胡同。
她長出一口氣:【先這樣吧。】
岑舒:【不過我打聽到了點別的,你想聽嗎,關于傅寒的。】
林伺月停頓一下,問:【什麽?】
岑舒:【那天你酒精過敏昏倒,傅寒不也來了嗎?他本來是在魏氏那個産研基地的,好像是因為聽說了你的事,簽了一堆保密協議從那個項目裏退出了趕過來的。】
車在此刻颠了一下,手機略微滑脫。
林伺月手攥緊了些,擡頭,低頭,又擡頭,反複大概看了這兩行字三四遍,最後什麽也沒回,切出了對話框。
她知道雖然傅寒嘴上說,做這個項目只是為了坑魏代天一局,可到底還是能看出他是真的耗費了心血在裏面的,上個月她有多玩命熬夜備考,他就有多玩命熬夜對細節。
良久,她手指停在傅寒的微信頭像上,呼一口氣,點了個萬金油的表情包過去,又耐心等了半晌。
可惜毫無回複。
車漸漸駛入最後一個路口,薩洛庭外圍牆近在咫尺。
日光照紅牆,畫面相當漂亮。
等到樓下,祁炘去後備箱替她拿上行李。
她站在車門前,最後看了一眼微信,仍舊沒有回複,倒是看見了班群裏提上了一嘴,說傅寒跟魏氏那邊協商,之前的臨時狀況不計較了,項目接着往下推,現在人已經回到市郊的創維産業園。
她把手機屏幕鎖了,手機塞回口袋,對着亮堂的日光用力呵出口氣,嘴裏輕輕蹦出兩個字:“傻子。”
自作多情。
祁炘路過,以為是在罵他,伸手薅她額頭。
“偷偷罵我?”
她跟上他,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在罵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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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後,短暫迎來松弛的旬禮重新浸沒在一股緊繃的備考氛圍中。
今年的期末在 1 月底,遠遠比月考重要。
下午,天色昏暗。
林伺月踩着鈴聲在上課最後一秒前趕回教室,可惜最近的學習節奏緊,老師幾乎都會在打鈴前五分鐘就過來。
那節課是個教風嚴厲的物理老師,在全班齊刷刷擡起頭來的目光中,他壓着眉不悅地掃了一眼門口喘息不止的女生,語氣生硬。
“進來吧,多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林伺月深吸一口氣,頂着教室裏幾分窒息的死寂慢慢回到座位上。
同桌的位置依舊是空的,祁炘是前三十名,從上次動員大會過後,就會時不時被抓去集中上小課。
她目光從空位上收回,落在自己桌面上——昨天放學前做的物理小測卷已經發了下來,成績很差,4 開頭的數字,鮮豔刺目,難怪剛剛物理老師面色不好。
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穩定心神,全神貫注地聽起了課。
那節課下課鈴響後好幾分鐘,她都還在用紅筆圈畫着要點,直到有人嘻嘻哈哈打鬧撞歪了她的桌子。
她擡起頭,對上幾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教室裏一片嘈雜,其中一個男生望着她,吹了聲口哨,語氣誇張:“喂——林伺月,你不會真去監控室了吧?”
“你別裝了吧笑死人了,你根本就是聽說監控壞了才一遍遍去問,假裝自己還有冤屈是吧?”
他話沒說完,哄笑聲就此起彼伏。
林伺月攥緊了筆。
上節課課間,她桌上多了張紙條,說放假前教室裏的監控其實沒壞,只是保衛處嫌麻煩,多磨一磨就好。
她秉着問一問不虧的心思去了,死纏爛打了快十分鐘,一無所獲。
現在看起來,不過就是這些人看她着急,存心騙她取樂。
“好了——”
“都別鬧了!幹什麽呢!”
出來制止哄鬧的是文琦,兩眼瞪得兇橫,眼底卻沒什麽怒意,不痛不癢用懷裏的書一左一右打了下那兩個男生,将人趕走,而後扯扯衣袖,輕輕一咳,從背後拿出張卷子。
“林伺月,你的。”
是上午的數學小測。
林伺月低頭看了一眼,卷面滿分 150,她只有七十多。
複課之後的這兩天,她狀态一直很差,一大半的題都沒有算出最終答案。
她接過卷子,翻到背面看了看,輕聲開口:“文琦,這張卷子,應該是上節課課間就發了的,我看祁炘桌上就有。我的為什麽,現在才給我?”
文琦看着她,杏眼緊了下,仿佛被冒犯:“沒來得及發完而已啊。”
林伺月捏着試卷一角,眸光很淡,“但是,我的卷子上,有香水的味道。你和林凜還有許雅雅關系很好,都喜歡用淡淡的香水,我卷子上的香水味是她們兩個常用的氣味,她們兩個人座位很遠,所以——”
她停頓一下,“你把我這張卷子給全班傳閱了是嗎?”
文琦面色頓時一沉,“你非要這麽胡說,我也沒辦法。”
氣氛相當僵硬,臨近傍晚的天色也暗暗地壓下來。
林伺月垂着眼看了她一會兒,喪失了太多争辯的欲望,一言不發地坐下。
桌前的人頓感無趣,慢慢散了。
她埋頭進試卷,可沒兩分鐘,側腰開始悶悶地疼,像是課前跑得太急,岔了氣,上課的時候精神緊繃,現在才感覺到疼。
她慢慢趴下,側臉對着窗外,和這陣疼做拉鋸。與此同時,還有細細碎碎的議論不斷傳到耳邊。
“70 多分,啧,這個成績在 A 班丢不丢人。”
“老莫鼻子都得氣歪了吧,對得起老莫嗎?”
“精力都用到別的地方去了呗,所以考不好,換你你行嗎?先搞定傅寒,傅寒不行了,就無縫搞定祁炘,直接住祁炘家裏,就是要賴在旬禮。”
教室窗外烏雲翻滾。
淹聚在耳邊的閑言,和被疼痛折磨的意識一同漸漸模糊。
睡夢中卻是一個晴朗的白天,和過去一個月的每一個平凡上午一樣,傅寒從教室門外走進來,放下書包,坐到她身旁,欻拉一下拉下半截外套的拉鏈,解開左手腕上的電子機械表,一絲不茍地放到書桌左上角,而後碰碰她的胳膊。
“水杯給我——”
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
下節課的預備鈴突兀打響,林伺月掙紮着醒來,在整座教室裏人紛紛回座的喧鬧中,按了一下側腰。
趴了這麽久,好像反倒,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