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雨後初霁 我們回江都
第14章 雨後初霁 我們回江都。
他們動靜大,吸引來沈家其他人注意力。
沈老爺子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吵什麽!”
老爺子在家說一不二,沒有人敢忤逆,幾人交換眼神,默契地不出聲,甚至有人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宋霁禮輕蔑地掃過所有人的表情,了然于心,帶着陳橙徑直往前,走到沈老爺子面前。
蔣玫拉了拉丈夫的衣擺,小聲說:“要不要攔下他們。”
沈绛易不動聲色扯回衣擺,低聲呵斥:“輪不到我們出面,媽的喪事結束我們還要回江都,惹到他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外頭把宋霁禮傳得如何不堪,都是當樂子說,但凡業務上和宋家有合作都知道這位爺不好惹。
他不像兩個表侄窩囊沒主意,也沒有他哥哥宋峤禮溫和好說話,性子強硬,說一不二,和他談生意就得講他的規矩,若是惹他不耐煩了,他随時能把談判桌掀了。
他剛起來不怕損失,就要看他們玩不玩得起。
現在兩家合作,話事人是宋霁禮,如果不是沈老爺子在場,他都還想給陳橙說句話,也算是刷個好感。
陳橙習慣充當沉默的角色,被衆人注視那一刻,六神無主。
沈家沈老爺子有絕對的話語權,稍有不順心便會大聲喊罵。
她捏了捏宋霁禮的手,怯生生地看他,擔心起沖突他占下風。
“宋先生讨論半天,應該安排好了,需要我們做什麽?”宋霁禮不卑不亢站着不動,單手攬過陳橙的肩膀,俯身,在她耳邊說:“萬事我頂着,不怕。”
沈老先生面色不虞,但不好發作,眼前的男人可不是以女婿的身份和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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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敢再怠慢陳橙,下面停的就是沈家的資金。
再有不甘心,也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吞。
沈老爺子給大兒子使眼神。
沈老大只能替父親站出來,和聲說:“母親後天才下葬,現在晚上冷,我們三兄弟輪流守夜就好,小橙身子骨弱,晚上不用來靈堂。”
沈老二也幫腔:“是啊,要是不小心生病,母親也不得安寧啊。”
兩人一唱一和說得多麽多麽為陳橙着想。
“昨天。”
宋霁禮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幾人明眼可見的慌了。
陳橙捏宋霁禮的掌心,對着他搖了搖頭。
沒必要太深究,他們防她也能理解,往日沈家人對她挺好的,也沒虧待過她,幾個哥哥也當她是小妹照顧,但涉及到繼承財産的大事,不單防她,三兄弟面上看似團結,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算盤。
大家庭裏生活,有些事情糊塗點好。
“來晚了,我陪橙橙給媽上柱香吧。”宋霁禮眼裏容不得沙子,但看在陳橙面上,他暫時不計較。
其餘幾人明顯可見地松了口氣,氛圍逐漸輕松起來。
陳橙和宋霁禮先去偏廳穿孝服,守在棺材前陪了一場法事。
陳傲霜去世的消息放出去後,來悼念的人多了起來,家裏車庫停滿車,門前站滿人,大家談笑風生,少部分會聊到生前和沈老太太的故事,大部分在聊生意聊合作。
後廚也忙活起來,給賓客備餐,若不是門前扯着白布,還以為沈家辦了宴會。
三個嫂子負責在靈堂接待,游刃有餘地和前來的客人攀談。
陳橙坐側廳,雙眼無神。
坐在靈堂裏,聞着煙火的香味,她冷靜下來。
心裏有些失落,不至于再次失去理智。
陳傲霜常對她說,不會陪她走很長的路,但需要她陪着走過剩下的日子,等哪天真的不在了,也不要太難過,就當成任務完成了,以後過自己的日子。
她的以後……
手忽然被捏了捏。
陳橙側頭。
“帽子歪了。”宋霁禮給她正衣冠。
陳橙注意到他跟着急匆匆趕過來,衣服沒換,孝衣裏是灰色的家居服。
陳橙想讓他想回去,其實他不用陪着她披麻戴孝。
奈何手邊又沒有通訊工具,也沒有筆和紙,只能看他,糾結地咬住下唇。
宋霁禮攤開大掌:“寫我手上。”
掌心‘川’字紋路清晰,五指修長,骨節分明,突而大,手腕的筋崩起,透出的男性力量肉眼可見。
陳橙伸出食指,慢吞吞地貼上他的肌膚,粗粝感令她內心微微一顫。
宋霁禮的五指收了收,忍住要一把裹住她小手的沖動,等她寫下要說的話。
她寫得很慢,擔心他讀不懂,寫的是正楷,角度和力度控制不是很好,指甲偶爾會劃過他的肌膚。
寫完三個字,她停下來。
“宋霁禮。”
他脫口而出。
陳橙莞爾一笑,點頭。
唇邊的梨渦漩起,宋霁禮開了小差,喉結上下一滾。
腦補了她叫他名字,該會是什麽樣子?
一定很好聽,如果能笑着叫,那就更好聽了。
陳橙沒察覺出男人的不對勁,正高興他真的能準确讀出她寫的字。
接着寫:
「你不用陪我,先回去休息吧。」
宋霁禮收回手,靠到牆上,還故意往她方向歪,和她胳膊緊挨着,耍賴說:“好長,讀不懂。”
明明就讀懂了。
陳橙和他對視,使了使眼神。
宋霁禮全當她眼抽,不搭理,閉目養神。
“我可不走,萬一他們欺負你怎麽辦?”宋霁禮擡起空的那邊手,将她腦袋摁到肩膀上,“再休息會兒。”
陳橙鼻尖抵在他的衣衫上,能嗅到清淺的銀色山泉香味,有一股淡淡的寒意,不安漸漸消失。
第二天的舉辦會在殡儀館舉辦,之後是火化。
經過昨天的沖突,今天三位哥哥在去殡儀館路上都給她發消息,讓她等會跟着站一起謝過來送別的賓客。
陳橙把信息給宋霁禮看後,在輸入框打下「謝謝你」。
“這點小事就說謝謝?”宋霁禮整理好她的禮帽,“這點小事都幫不了你,你嫁給我以後不就是要吃苦了。”
陳橙表誠意:「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請一定告訴我。」
宋霁禮眼裏滿是玩味的笑:“說好了。”
陳橙:「一言為定。」
日後陳橙要是知道他只會在那種時候說幫幫她,說什麽都不會亂承諾的。
此時的陳橙只會覺得宋霁禮是個很好的人,心地善良。
告別會上,沈老大代表沈老爺子和沈家人上臺發言。
人已經去了,體面也全部操辦好,致辭不忘感謝百忙之中拔冗出席的各位合作夥伴。
發言非常得體,收獲不少好感。
散會後,陳橙站在走廊等待火化結束,賓客從身後經過,感受到陸陸續續向她投來的眼神,大家交頭接耳,讨論她和陳傲霜的關系。
她幾乎沒接待過外客,每次出席宴會,關于她的話題大概就是——
感嘆她命好被收養、可憐她是個啞巴為她的未來感到擔憂。
屋裏,傳來和陳傲霜血脈相連的親人的哭聲。
自從母親離世暗自較勁的三兄弟也短暫和解,悲恸大哭。
陳橙眼眶蓄滿熱淚,看着天邊的殘陽,洋洋灑灑落在藤蔓纏繞的長廊,地上是浮動的斑駁影子,金燦燦的,如金箔紙般夢幻。
“怎麽不進去?”宋霁禮和她并肩站着。
她笑着,卻忍不住落下大顆大顆淚珠,心情複雜極了。
耳邊一直環繞着那晚陳傲霜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
她說,以後她自由了。
是自由了,可她卻不知道該往哪去了。
渾渾噩噩,變成漫無目的,在人世間游蕩的靈魂。
宋霁禮将她輕輕抱住,略微無奈地嘆氣,看不得她明明很難受,悲傷只能是無聲的,心疼地說:
“別哭,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回江都。”
這幾天每每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他都會抛來了一根救生稻草。
反複告訴她,還有地方可去,還有事情可做。
雖然不知道未來如何,但她起碼有目的地了。
陳橙擡起手,第一次感受到這個懷抱是如此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