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們本就救不了他
第10章 第 10 章 他們本就救不了他
寒燼忍着疼,并攏手指召來本命劍。然後禦劍至穆輕衣洞府門口。
還沒靠近他便一個踉跄,被趕出來的本體扶了一把。
寒燼的頭便靠在了本體肩上,聽到她清淺的呼吸,心裏總算好受一些。
但是解蠱對藥人體質的修仙者的确傷害極大,他現在還覺得五髒六腑內宛若有烈火在灼燒。
穆輕衣也疼得厲害,差點就撂挑子不幹了,還是寒燼握着穆輕衣的手,反扣一割,然後運作靈氣把子蠱引到自己身上來。
這樣寒燼就不可能再解一次蠱了,而且很可能要撐不住了,穆輕衣覺得難過,他還安慰本體:“沒事,只要一會兒就好了。”
穆輕衣不明白:為什麽總是她的馬甲遇上這種事?
當時中蠱她也希望周渡找到解蠱的方法,可是上天入地,就沒有萬全之法,而且很多法子便宜,也一樣要深入神魂。
她根本不可能舍棄自己本體的秘密去救一個馬甲,現在馬甲死了,但是子蠱還在,寒燼還要幫她把子蠱引出來。
裘刀說話的時候她已經發覺,如果子蠱對穆輕衣本體來說并不驚險,裘刀就不會篤定是穆輕衣先中蠱,才導致周渡也種下母蠱。
除非子蠱這樣的伎倆對穆輕衣也是一種危害。
所以回來路上寒燼讓其他馬甲去查,果然發現了很多微弱蠱蟲,寄生的宿主修為越低,危害越大。
裘刀斷定穆輕衣不能用尋常法子解蠱,所以才猜測周渡是被她連累。可是寒燼周渡都可以死,穆輕衣是世上唯一的穆輕衣,她不能有任何意外。
他低聲安慰:“別怕,現在子蠱在我身上了,到時裘刀來,你就說什麽都不知道。”
穆輕衣一點都不高興,她坐直,看着面前臉色慘白的馬甲,想到他要堅持不住了,心裏更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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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燼卻目光溫和:“我說過了,我也可以是周渡。”
他看她不高興,握住她的手:“穆輕衣。”他更多的話都在這三個字裏。他希望本體自己最終是誰。什麽可以舍棄。
穆輕衣讓寒燼休息一會兒,自己起身。
果然沒過多久,裘刀和萬起他們便來了,恐怕是怕寒燼出了什麽意外,或是自己又用了什麽手段。
穆輕衣根本不想應付他們。
她怕自己一下子忍不住就想讓他們知道馬甲的秘密,讓他們想知道什麽,大可不必這樣一點點地試探,直接來查就是了。
但最後還是冷靜下來,看向洞府外的一行人。
風雪不止,今日尤其小,不過是細細的鹽粒,穆輕衣沒有披大氅,手邊也沒有暖爐,周身卻有修為在流動。
她神色厭倦地稍稍擡起眼,面前的風雪便也停了,她站着的地方好像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寒燼從洞府中出來,身形清弱,劍在手上。
他已經把蠱解了,裘刀他們的線索再次斷了,但是裘刀還握着那枚蛛石,他能感覺到那種跳動的感覺,蠱蟲果然還在寒燼身上。
這一刻裘刀忽然感覺到無比諷刺。
他費盡心思,他沒有自己來找穆輕衣驗證蠱蟲的所在,驗證師兄不過是為穆輕衣才中蠱,想讓寒燼看出此人的自私自利,冷漠無情。
可是寒燼明知道自己已經解不了第二次蠱了,還是寧願穆輕衣不受這蠱,不遭任何罪,就可以清清白白地立在這世上。
其實自己想的是不是一開始就是錯的?其實寒燼根本就沒有想過穆輕衣欺騙他如何,寒燼沒有在乎,穆輕衣害死誰,利用誰,不在乎誰。
這個世界上他只在乎穆輕衣,果然如此。
萬起看向裘刀,想催促他說話,但裘刀只是看了眼寒燼,就轉身離開。
既然寒燼還是不願意站在穆輕衣對面,他們也沒有必要再聊了。
“站住。”穆輕衣卻忽然出聲。
她聽起來似乎格外冷淡,有一種厭世的疏離感:“身為門中弟子,沒有任何理由,就擅闖宗主峰,還帶進邪物,不該受門法處置嗎?”
寒燼似乎出聲制止了一瞬:“輕衣。”
穆輕衣沒管:“我給你們兩個月時間,若查不出任何端倪,便不用查了。”
萬起驟然驚怒:“穆輕衣,你有何資格!我們查探師兄之死是受仙盟命令,連寒燼也是從仙盟處獲得許可才與我們同行,你憑什麽一句話就給我們限定了時間?”兩個月,兩個月能查出什麽?
裘刀只是冷漠地轉過身看着穆輕衣。
穆輕衣早就厭倦了。
她在乎周渡的死,但更在乎還活着的馬甲。
說句不好聽的,當初不舍棄周渡,自己死了,周渡還能活着嗎?
她放棄周渡是為了自己,可是沒有任何人指摘。
她也不想考慮他們和馬甲感情如何,如果他們真的在乎,就不會馬甲用心良苦拜托他們卻當耳旁風。
所以她只是擡眸:“憑我是萬象門的少宗主。”
她淡淡:“你們說着要查探卻帶進來蠱蟲,怎麽,你們也想像周渡一樣,改修邪道,贻害宗門嗎?”
穆輕衣很明顯是想激怒他們,但萬起還是難以避免地上當了,眼眶鮮紅,咬牙厲聲:“你怎麽敢!師兄為你——”
穆輕衣手握着輕衣劍,面冷如玉,聲音不高卻讓所有人心中一冷:
“誰說他是為了我?誰敢說一個改修歪門邪道的叛徒,是為了我才改修邪道?”
“師兄,你忘了我現在代表的是萬象門,是門衆千萬,傳出去,萬象門如何在此界立足,其他弟子如何解釋我們萬象門風氣!”
扯高調又如何,她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她穆輕衣不是他們随便質疑的!她已經做過的事也不會後悔!
萬起看着這樣的穆輕衣,簡直難以置信這是她。
在密林中穆輕衣知道師兄身中蠱毒時還蹲下來,還想勸解師兄再等等,看到師兄受傷不忍地別過眼去,帶走師兄的佩劍。
可是現在師兄身死道消,她竟然比任何人都想坐實師兄背叛萬象門之事,她竟然比任何人都想撇清聯系。
可是師兄明明都是為了她!
萬起死死咬牙,可是知道穆輕衣這話中嚴重,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只是他看向寒燼。
他想知道寒燼對此是什麽看法,卻看到寒燼竟然不發一言。
“你們都瘋了!”
他怒吼一聲,指着寒燼:“她不留情面,我早有預料,畢竟師兄入門起,她就是這樣,可是寒燼,你,你也曾受師兄照拂,你說你敬他是宗門魁首,為什麽眼睜睜看着他受污卻不願意站出來!”
“不用說了,”裘刀攔住萬起,“我答應你,兩個月內必給你,給仙盟一個答複,但是寒燼師兄與我們一道調查,且宗門這兩月內不能将任何師兄是叛徒之事的謠言散步出去,這兩件事少宗主不要忘了。”
穆輕衣對追查馬甲死因已經失去了興趣,她現在只想甩脫掉這群人,甚至連寒燼都不想讓他們跟着去,所以轉頭。
但寒燼和本體對視一眼,頓了頓,最後還是走了出去。
風雪又流動了,穆輕衣隔着風雪看着馬甲的臉,忽然想起周渡也是在這樣的天氣,便離開了。
之後秘境裏分明沒有任何異樣,他依然中了蠱。
穆輕衣側身回洞府:“如果沒有查出什麽,你也不要回來了。”
她讨厭告別,尤其是死亡這樣長久的告別,可惜周渡的死已經讓她明白了,對她這樣沒有仙緣的修士來說,有馬甲為自己去死已經是天大的幸運。
如果中蠱的是本體。她現在已經死無葬身之地。
和他們在這浪費時間,她還不如去見見其他的馬甲,她還不如趁早培養別的人。
雖然如此,寒燼靜靜站在那,卻突然擡手接住了洞府裏扔出來的一柄長劍,是那天周渡讓穆輕衣帶走的滄海。
她不能留住馬甲,卻喜歡留住馬甲用過的東西,就像他們每個馬甲的劍。
之前閑下來,她還會讓他們把劍都擺出來,像擺劍陣一樣,興高采烈地看着自己馬甲打下來的江山。
她是穆輕衣,不是周渡,不是寒燼。她還可以留在萬象門。
只是一個馬甲而已。
寒燼轉身看向裘刀。
裘刀平靜說:“你特地引走蠱蟲,只是想否認師兄不是因她中的蠱,可是我已經認定事實如此,再說什麽也無法使我改變念頭。”
而且這一樁樁一件件,不過是從側面佐證他判斷不錯,在這其中穆輕衣并不無辜。
反而和師兄中蠱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寒燼只是反問:“師妹體弱,數九臘月,從不離開山門,即使要中蠱也無處可去,又何來中蠱?”
“裘刀,你總是懷疑師妹為保全自己,而将災殃帶到師兄身上,甚至說她是先天災星。
為何你從來沒想過,師妹也不欲這樣,師妹也只是受害者。”
裘刀凝視着寒燼。
過了很久,他才說:“因為周渡師兄不會讓穆輕衣這麽做,他怎麽舍得讓穆輕衣中蠱?”
即使穆輕衣願意,師兄也不會願意。
沒想到寒燼竟然低聲:“你說得對。”
萬起震動地擡起頭,只看到寒燼平靜的表情。連寒燼都承認,周渡不會讓穆輕衣涉險,只有他才會為穆輕衣涉險。
但現在局面變成這樣,與蠱本身與神魂相連有很大關系。
這話也的确提醒了她,也許這根本就不是個意外。
幕後之人知道她的馬甲神魂相連,所以下毒周渡馬甲,想要他們一損俱損。
他沒有料到穆輕衣肯那麽果斷,一個宗門魁首從中蠱到隕落花了只不到一月,但穆輕衣忽然不想這麽做了。
什麽理由。
他們要理由是嗎?
“但你們猜錯了。”
裘刀表情不變,想聽聽寒燼還想為穆輕衣說什麽,沒想到寒燼卻伸手,露出掌心。
雪花飄搖的瞬間,那顆裘刀握着的蛛石也落到寒燼手裏,被血染紅。
然後須臾,散發出刺眼的光亮!
那紅甚至那樣濃烈,好似一輪坍塌了的紅日,裘刀瞳孔微縮,沒有想到這裏的蠱蟲會這麽多。
這怎麽可能?
這麽濃烈的反應,根本不止一只蠱蟲!除非,除非整個山門,上上下下,不止一個人體內有子蠱!
但寒燼根本沒有露出其他表情,只是平靜道:“師兄不是為輕衣一人而死。”
他看着裘刀他們:“是為萬象門所有人。”
“什麽?!”
不是想知道馬甲為什麽死?
他讓他們尋根問底個夠。
“你們可知萬象門有多少人?”
寒燼像是徹底平靜。
“将近三千。弟子,仆役,管事,還有周遭的凡人,他們體內都有未成形的母蠱。不讓母蠱降生在一個元嬰修士體內,徹底成熟再被殺死,死的人會有多少?
你們篤定師妹是罪魁禍首,不過是覺得,師兄只會為輕衣冒險,但如果讓他冒險的是整個師門呢?讓他不得不如此抉擇的是所有人。”
寒燼輕聲:“這樣你們還要問師兄為何而死,師妹為何殺他嗎?”
他是為所有人。
穆輕衣也是為所有人。
他們本就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