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稻田 純粹的愛你
第27章 稻田 純粹的愛你
冉漾望向周書禾, 自季緒過來,她就一直沒出聲。當然可能也想說過話,但是季緒這一連串根本沒給她插話的機會。
衆目睽睽之下, 周書禾面紅耳赤地開口:“我……”
季緒還在望着她。
她無地自容地掐緊掌心, 臉色紅的滴水,雙唇顫動,輕聲開口:“是, 我已經跟冉冉道過歉了。”
季緒問冉漾:“是嗎?”
冉漾心想周書禾自進來起好像沒正兒八經道歉過, 只說了一句“你不會怪我吧”。
這個算是賠罪嗎?
她遲疑了會,奔着差不多就行了的窩囊念頭開口道:“應該是吧。”
季緒道:“她是怎麽說的?”
此時帳中加上季緒帶進來的下屬, 以及随侍的丫鬟,再加上夕落,也有七八個人,他這樣問已經有點僭越, 但季緒跟季雲澹不一樣, 他向來不是個太守禮法的人,此時竟也沒人覺得不對。
“她……”
冉漾才張唇,周書禾就打斷她:“既然季二少想聽, 那我就再說一遍也無妨, 畢竟這件事的确是我的錯。”
季緒挑了挑眉, 示意她請。
周書禾咽了口口水, 能察覺到季緒正看着她, 她有些悲哀的想, 這居然是這些年來, 季緒的目光第一次在她身上停這麽長時間。
“冉冉,對不起。我不應該執意去林子深處,連累了你我真的很愧疚, 還好你安全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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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你能原諒我嗎?”
冉漾還是那句話:“事情已經過去了。”
她們之間壓根用不上這兩個字,不原諒的前提是記住,但她不會記住周書禾。
她只能說,倘若再來一次,她不會管這個閑事,只會早早的自己找棵樹爬上去,畢竟她爬樹也很厲害。
“郡主,那是什麽?”
季緒指了指周書禾身後小太監手裏捧的東西,周書禾聞言心虛道:“這是送冉冉的謝禮。”
小太監應聲把木匣打開,裏面全是白花花的銀子。
冉漾原本還有些疲憊,這會一下清醒了,這麽多小元寶,跟假的似的,她只見過木頭元寶能這麽多擺在一起。
周書禾在季緒面前還有些羞愧,覺得自己送的東西上不得臺面,畢竟她來之前也沒真想感謝冉漾,只覺得走個過場罷了,所以直接讓人準備的銀子。
一般冉漾這樣的人,必定節操高于一切,根本不會要這種俗物。
“我思來想去不知送什麽,就讓下人去準備了,沒想到是這個,太草率了些,我回去就罰他們。”
冉漾眼都直了,這叫草率?
這幾個元寶她就算雕木頭的也得雕一上午,她就這麽送出來了。
季緒把冉漾的神情盡收眼底,不由睨了冉漾一眼,冉漾心神一凜,意識到自己可能又不老實了,她垂下目光,控制自己不看了。
季緒幽幽道:“确實有點草率。”
周書禾立即道:“那我換——”
“但也湊合吧。”
季緒看向冉漾:“收下。”
冉漾連忙點頭,心中郁悶頓時消了一大半,腰也不疼了。
她清清嗓子,鎮定道:“郡主,您有心了。”
周書禾卻覺得冉漾在諷刺她,不由看了眼季緒面無表情的臉,神色越發羞愧。
所幸季緒沒再說說什麽,他好像僅僅是來帶人給冉漾道歉,沒停一會就走了。
為免季緒誤會,他才一擡腳,周書禾也跟着離開了,營帳頓時變得清淨不少。
冉漾捧着一梨木匣子的銀子坐在塌上,挨個掂量一番後,輕輕松了口氣。
一共四百兩。
她跟娘親在京城的宅子有了,甚至還能拿出一部分開茶館。
夕落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收呢。”
冉漾有些不好意思,撓撓腦袋道:“可是她給的太多了。慚愧慚愧,看在我因為她差點死掉的份上,佛祖會原諒我的吧。”
夕落又被她逗笑了。
冉漾臉頰紅了紅,随即又低頭疑惑道:“不過二公子怎麽過來了。”
夕落心情很好,道:“冉冉很意外嗎。”
冉漾點頭道:“其實我與他沒那麽熟。”
夕落眉眼彎彎,坐在冉漾旁邊柔聲道:“你還瞧不出來嗎,你家二公子出去進來都沒避人,是來給你撐腰來啦。”
冉漾:“啊?”
夕落道:“你是他小表妹你忘了嗎,而且你又跟他兄長相熟,季雲澹臨走前定然交代他要好好照顧你,看在兄長的面子上,他也會待你好的。”
冉漾:“原來如此。”
這次意外後,冉漾就再沒進過林子。
她在行營無事可做,幹脆就在附近幾處地方撿草藥,夕落身子虛,濕氣重,這地方艾草多,她每天會砍一點回來給夕落泡腳。
夕落把這方法分享給了她的幾個姐妹,于是一開始只是冉漾一個人去砍,漸漸的,她後面就跟了三四個小跟班。
皇族秋狩,這些小姐大多不能帶丫鬟,但太監宮女又有限,且着重伺候宮裏人,同一家族也男女有別,男人那邊又按六部分的營帳,所以這些小姐大多都是獨身一人。
她們閑暇時就跟冉漾坐在一起,有時跟她一起撿草藥,用小野花編手繩,有時圍在一起聽她講京城外的故事。
偶爾她們也會圍在一起教冉漾騎馬,冉漾學的很快,雖然她沒有馬。
只有一點很讓冉漾困擾。
知道她是季雲澹帶回家的人是少數,夕落也沒透露過,所以在這些小姐眼裏,她是“被季緒特殊關照的小表妹”。
每每季緒從她不遠處路過時,身邊的幾個姑娘都會齊刷刷的變目光,用意有所指的暧昧語調道:
“冉冉,你表哥在那裏哦。”
“他看你了哦。”
“冉冉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害羞了?”
……
諸如此類。
她解釋過很多遍,但無果。
罷圍的那一天,冉漾獨自去砍艾草,她抱着艾草轉身時,見遙遙不遠處,長公主站在草地上盯着她。
冉漾看了看兩遍,發現她若想回去,就必須得路過長公主。
冉漾垂着頭向前走。
離公主不遠處,冉漾停下腳步,跟扶循行了個禮。
婦人淡淡問她:“手裏摟的是什麽。”
冉漾答:“艾草。”
“你砍這個做什麽?”
冉漾道:“泡腳。”
扶循自上而下的掃量她,少女相貌姣好,身材纖瘦,氣質很純樸。
她在這站了有一會,所以能看出冉漾不管是割草還是紮捆,動作都很熟稔。
每年二月二耕事節時,皇室會下地親耕,當然,只是做做樣子。
林野的風靜靜吹着,少女伫立其中,不知為何,她給她的感覺,像極了秋收時分,日暮下的一望無際的稻田。
也讓人想到金黃田野裏彎腰勞作的農民,不管是她的氣質還是動作。
“殿下,你有什麽事嗎?”
扶循回神,道:“傷好了嗎?”
冉漾點頭:“差不多了。”
扶循嗯了一聲:“待你回季家後,我會派人送些藥材過去,你好好休養就是。”
“不用了。”
扶循沒應她這句,而是緩聲繼續道:“總之,那日之事的确在我們所有人意料之外,如今你與茴茴都已安全回來,這是最好的結果,你說是嗎。”
她聲音柔和,但總暗藏鋒芒。
冉漾說:“是。”
扶循嗯了一聲,最終還是道:“你未心存芥蒂就好,茴茴拿你當朋友,但這幾日卻總有不好的傳言傳出。”
冉漾立即心領神會,她道:“我不會主動散播這件事的。”
扶循點頭道:“那就行。”
冉漾抱着艾草,氣味熏的她腦袋疼:“那殿下,我能走了嗎?”
冉漾走出一截後才悄悄松了口氣,她不喜歡跟這種随便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的人說話,每次都很有壓力。
日暮降臨,今日是秋狩最後一天。
收兵罷圍,一場儀式後,便開始清數獸物行賞各部,夜晚星河滿天時,在熊熊燃燒的篝火下就地分麾下炙,酒香不斷在空曠的野地上蔓延。
夕落翻身下馬,手裏拿着一捧粉色野花紮成的花束,遞給冉漾道:“冉冉,送你。”
冉漾收下,她笑了起來:“謝謝夕落。”
夕落拉着她走出營帳,來到一處篝火旁,她道:“冉冉你想吃什麽,野雞?兔子?還有鹿肉呢。”
“要不要吃個野豬解氣?”
冉漾搖搖頭:“野豬很騷。”
“那我們吃鹿好不好?聽說這個很補呢。”
冉漾點點頭:“我來烤吧。”
她有一手非常出衆的烹饪技術,上次跟季緒在一起時苦于條件艱苦沒能顯露出來,鹿肉這麽貴,這次她決定要大展身手。
明滅的火光映照在冉漾認真的臉龐,眼含笑意地盯了半天,夕落将野花抽出一朵,上前插進了冉漾的鬓發中。
冉漾詫異擡頭,夕落說:“冉冉,你好漂亮,這朵花很襯你。”
冉漾心想,她現在沒有鏡子,沒法看自己,漂亮也浪費了。
鹿肉烤好,冉漾把肉分出幾小塊,送給了她新結交的幾個朋友。
她跟夕落所在的地方相對偏僻,兩人肩并肩坐着,周遭喧鬧,夕落把冉漾大誇特誇一頓後,吃完了冉漾切給她的肉。
“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就好了。”
冉漾把面前收拾收拾,一邊尋思還剩下一大塊應該怎麽辦,一邊應道:“一直哪樣?”
夕落躺在草地上,聲音混在夜風裏:“一直跟你好,一直做支家小姐,一直不出嫁。”
冉漾問:“你家裏給你說親了嗎?”
夕落沉默了片刻,道:“那倒還沒,只是我長大了,總該考慮這件事了。”
“我舍不得我哥哥。”
冉漾想,支知之對夕落确實很好。
上次夕落手腕上有點紅痕,都給支知之氣的變得臉色。
夕落忽然輕聲道:“其實我不是支家血脈。”
“嗯?”
“我父母與支家是世交,只是我剛出生時他們就去世了,支家一直把我當親女兒,但是……”
冉漾明白了,雖然被當成親女兒,但是總歸不是同一血脈,還是總會覺得自己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外人。
所以就算不願意,也不會拒絕。
冉漾道:“親緣關系有這麽重要嗎?”
她也不是她娘親的親生的,但她從不關心她親生父母是誰,她既然是被抛棄過的孩子,那這一輩子,與那兩個陌生人的緣分就算斷掉了。
他們是死是活,有沒有在找她,跟她都沒關系。
不等夕落回答,她就獨自道:“一點也不重要,因為沒有親緣關系,他們這些年的照顧就是假的了嗎。我覺得不是,正是在沒有血緣的前提下,他們還能這樣待你,這不就更證明……”
夕落問:“證明什麽?”
冉漾想起了她的家,唇角輕輕翹起:
“這不更證明他們只是純粹地愛你嗎。”